天黑之前终于抵达郡上八幡。大街上还洒着夕阳的余辉。
首先得解决住的地方。
“你知道哪儿有好一点儿的旅馆吗?”和司机商量了一下,最后汽车停在了靠近山脚的一家老字号旅馆前。进去一问,说有空房间。
“如果不麻烦的话,让我也住在这儿行吗?”由起子说。
町野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旅馆的人也把他们当做是一块儿的,带他们来到一个面朝院子的房间。町野见状一下子慌了神。
“我们不是一起的,请准备两个房间!”由起子不置可否。
“吃饭也分着吗?”上了年纪的女侍者问道。
町野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吃饭在一块儿。”由起子连忙说道。
女侍者离开后,由起子道歉说:“对不起。也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我就做主了。”
“哪里话,我也愿意在一块儿。再好的饭一个人吃也没味道。”
“我也是。”
两人慢慢变得随便起来,俨然像一对旅伴。山村的夜早早降临。等进了房间安顿下来,天已完全黑了。和高山不同,这里听不到游客的喧嚣声。
晚餐安排在一间考究的单间里。据女侍者讲,这儿原是餐馆,后来才改为旅馆,菜肴以河鱼为主,拿手菜是郡上的鳗鱼料理。一会儿,菜上来了,果然名不虚传,其烹调手艺之高超无可非议,每样菜都令人垂涎欲滴。
两人相对而坐,町野不知不觉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的旅行刚刚开始。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不住你。”町野简直不敢相信能和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在一起吃饭。对面的姑娘和她在火车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样子判若两人,好像已经摆脱了孤独的束缚,尽情地说笑着。风度典雅的气质中透出成熟的风韵。
从外表看,不像是已为人妻。是高级职员?还是职业妇女?町野心里暗自揣摩着。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太莽撞了,打乱了你的旅行计划。”由起子微微欠了欠身。
“哪里话,能和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一起,真像做梦似的。说实在的,在湖边见到你,好像你就要那么跳进去,真把我吓坏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看不出一丝要寻死的阴郁。她把町野当做最可信赖的人,沉浸在夜晚欢快的气氛中。饭前的啤酒微微染红了面颊,那道紧紧关闭的感情闸门好像已微微开启。
好一副被男人用时间和金钱精心雕塑的肉体!
“让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你吧!”由起子看着町野神秘地说。
“真实情况?”
“是的,其实当时我真的不想活了!”
“如果那时你不喊我,也许我就跳下去了。我出来是在寻找我的归宿。”
“原来是这样。那我是多管闲事啦?!”
“不,是生是死当时我也在犹豫。是你的呼唤使我决定活下来。”
“其实我也不会游泳,当时真怕你跳下去,所以忍不住喊了一声。”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
“别那么说,我只不过是碰巧路过。”
“我们三次巧遇,也许是前生有缘。”
“我也这么想。那么你不再寻找死的归宿了?”
“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要用捡来的生命体验新的生活。”
“这就对了,振作起来!噢,对了,这有一件小礼物送给你。”町野从身上掏出一个在高山买的紫杉雕青蛙。
“啊,真可爱!”
“青蛙可是死而复生哟!”
“太像我了。”
“祝你开始新的人生。”町野说着举起了酒杯。
“我一定用新的人生取代过去。”
“托你的福,我也返老还童了。”
看到两人亲密交谈着,女侍者除了上菜以外,其它时候则远远站在一边。
“哎呀!什么时候下雨了!”两人谈得投机,竟没有注意到外面下起了雨,雨点儿轻轻地打在屋檐上,发出巴哒巴哒的声音。
吃完晚饭两人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町野被由起子多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一进屋便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一阵轰隆的雷声震撼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神经。町野翻身起来,打开门一看,一身睡衣打扮的由起子正呆呆地站在门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啦?”町野吃惊地问道。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
由起子吓得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没事吧。”
“对不起,我,最害怕打雷。”由起子的全身在颤抖。
“千万别见怪,如果不介意,就到我屋里来吧!”町野说着把由起子让进了屋。
“真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也许你认为我太轻浮了吧,可我实在受不了,太可怕了!”
这时又是一阵雷鸣,由起子吓得捂起耳朵尖叫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马上就会过去的,先在我屋里待一会儿吧。”
恐怖使她忘记了羞涩。她的失魂落魄、披头散发的样子依然掩盖不住那令人心动的妖艳。虽然他不敢抱有非分之想,但她的风韵如此强烈地打动着刚刚失去妻子的凄凉之心。
雷声不一会儿就远去了,由起子已经麻木的羞耻感好像一下子苏醒了。
“哎呀,看我这副样子,真不好意思。”
“我也一样,彼此彼此。”
“真不好意思,有件事你能答应吗?”由起子扭扭捏捏地说道。
“什么事?”
“今晚太可怕了,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能不能让我在外屋睡?”
这是一间有里外屋的套间,里屋有十张席子大,外屋有三张席子大。
“那我去外屋睡吧。”
“哪能让你去?是我提出来的,还是我去。”
“没关系。小房间睡得更香,这么大的房间反而睡不踏实。”町野说着把被褥搬到了外屋。
“真对不起。”由起子一边道谢一边长舒了一口气,好像躲过了一场大难。也许她心里真的太害怕了。
町野帮由起子把她的铺盖搬了过来。如果第二天被别人猜疑就由它去吧。町野心里想。
和衣躺下,町野甚至想这可能是由起子的诱惑,但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有“缘”,就没必要太着急。就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可这次旅行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寻求这种机遇。
为了把妻子从儿子的蹂躏中解救出来,他精心制订了除掉儿子的计划,然而最终却没能保住妻子。他肩负着这沉重的十字架踏上了追忆过去的旅途。他已没有余力再乘人之机。
翌日清晨,碧空如洗,很难想像昨天半夜曾有过一场电闪雷鸣,也许那是一场梦中的奇遇。
他醒来的时候,由起子已经起床正在化妆。化妆后的由起子显得更加俊雅庄重,与昨晚惊恐万状、衣着不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看到打扮一新的由起子,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有陷入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啊,今天睡过了。”町野眯缝着眼睛看着背对阳光正在梳妆的由起子。
“刚七点。把你吵醒了,真对不起。”由起子以为是自己把町野吵醒了。
“不,我每天总是这个时候醒。”町野还没有对由起子讲述自己的家庭情况。双方好像都不急于探寻对方的秘密。
由起子似乎也猜出了町野内心的隐情。
“今天天气真好!”
“雷电昨晚就已经过去了。”
“今天去哪儿呢?”由起子一个人小声嘀咕道。
“我想到郡上八幡看看。”
“带我一块儿去行吗?”
“怎么不行?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昨晚睡在外屋,但毕竟是同一个房间,町野感到和她亲近了许多。
“太好了!”由起子像一个天真的少女,高兴得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想去哪儿呢?”
“我?我对这儿两眼一摸黑,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不想看那些名胜古迹,想到不知名的小地方看看。”
“我也是。我特别喜欢那些富有地方特色的风味小吃,还有卖纪念品的小商店。”
“那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啦!”
两人在餐厅吃了早餐,然后结伴出了旅馆。
郡上八幡比高山要小得多。高山位于高山盆地的中央,在现在的基础上还有发展余地。而郡上八幡则坐落在狭小的山谷里,受环境所限,很难再往外发展。
街区主要集中在长良川的支流吉田川的两岸。在吉田川的北面,小良川呈t字形与吉田川相汇,汇合点下游的河面顿时变宽。沿小良川左岸,狭窄的街道上依然保留着古老的建筑。
刚转晴的天空转眼又被乌云覆盖,不时落下几滴雨点儿。
他们决定去郡上古城,据说那里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古城建在一个小山顶上,虽然到古城用不了多长时间,但由于天色阴沉,最后还是决定坐车上去。
古城入口处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当初修筑城堡时活埋殉葬人的情形。由起子看了一眼牌匾上的说明,都是很难懂的古文,便转向别的地方。登上三层建筑的天守阁向下望去,郡上的市容尽收眼底。
“大山就像一道屏障挡住了城市的发展。”由起子不无感慨地说。
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城市笼罩在缭绕的云雾里。
“虽然挡住了城市的发展,但是时间也停住了,历史才得以保存下来。”町野接着由起子的话茬儿附和道。
“如果能在这里了却一生,人间的烦恼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城市的位置和大小并不重要,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烦恼和纷杂。关键是那里的人对这种烦恼和纷杂抱什么态度。”
“作为不负任何责任而匆匆一过的游客,我只是从它的外表来分析。让我超越现实我可做不到!”
“不一定做不到。的确,这里朴素的外表使人感到安逸,可每个人的欣赏角度不同,只要自己认为那个地方美就行了。所谓旅行的情趣就是这样,你不想看就背过脸去。这是每个游客的特权。”町野好像在说古城入口处的殉葬人牌匾。
“人干嘛要自寻烦恼呢?”由起子面对眼前的城市喃喃地说。
“你想想,人类的历史不就是一部寻求纷杂和烦恼的历史吗?如果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恼了。人要结婚、生孩子,烦恼越积越多。人要追求金钱、地位、权力,他得到的越多,烦恼就越多。如果人们都满足于过平常的生活,那人间的争斗和战争也就不会发生了。可以说交通事故、各种公害、犯罪也都是人们无休止的追求的结果。但是人们绝不会放弃追求。”
说话间町野突然觉得,由起子似乎也是受城市的烦恼所驱使,才踏上了寻找人生归宿的旅行。
“您也有过人生的烦恼吗?”由起子问道。
“我……”町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看到町野欲言又止的窘态,由起子赶忙道歉。
“不,没关系。我已从烦恼中解脱出来,现在仍时常怀念过去那烦恼的时刻。”
“那是怎么回事?”
“最近,儿子和妻子先后离我而去了。”
“啊!”由起子的表情突然一变。
“现在已是一身轻,可多年养成了依赖妻子的习惯,现在感到没着没落的,怎么也不行。十几年前和妻子去高山,她就想到郡上来,可因大雪封山没来成,十几年后我终于替她实现了她的宿愿。”
“那我是不是扰乱了你对妻子的缅怀……”
“不!我是为了摆脱对妻子的怀念才出来的。我想如果整天陷入对妻子的哀思里,妻子也会为难的。与其那样,还不如到妻子没有去过的地方,谁知道却又追上了妻子的足迹,最后还是没能摆脱过去的烦恼。”
然而。他这次出来旅行的动机决不是为了忘掉妻子,而是通过对妻子的缅怀来寻求医治内心创伤的止血剂。自从碰到由起子以后,虽然不能说内心流血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伤口的疼痛确已减轻了许多。
面对和儿子年龄相仿的由起子,虽然没有非分的想法,但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便产生一种内心从未有过的舒畅。如果由起子的出现能够减轻失去妻子的悲痛,聪子也会同意他和由起子在一块儿的。他终于得出了自己满意的解释:也许他和由起子的邂逅是妻子安排的,为的是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我是不是太刨根问底儿了?”
“不,你不问,我也要说给别人听的。”
他们透过天守阁的窗户向下望去,街道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中,祥和温馨的城市显得更加秘不可测。
“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云雾在林间飘荡,晨风敲打着山间的红叶。下到山底猛然回首,天守阁像一座云中的海市蜃楼,烟雾迷离,不由得使人联想起战国时代的武将修筑这座城堡时的欲望和野心。
城堡下古朴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清澈的河水沿着石砌的水道潺潺流过。
当天晚上,两个人仍在一个房间。在由起子死气白赖的劝说下,町野把铺盖搬进了里屋。
“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去的事儿?”晚饭后由起子问道。
“我不想管别人的闲事。”
今天一起在市内走了一天,他们的交谈越来越随便。
“我的事儿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由起子有点儿不高兴似地抬高了嗓门。
“不,只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权问我为什么要去死!”
“你已经不想死了,十吗还要再问呢?”
“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想了呢。”
“真是犟脾气。那么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什么‘那么’?别那麽罗嗦!”由起子撒娇似地摆了摆头,她那成熟的风韵里藏着意想不到的天真。这足以说明她向町野解除了武装。
“那么,好,不说‘那么’。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这还差不多。”由起子含情脉脉地盯着町野。
“被男人抛弃了。多么陈腐的理由,是不是?”
“我不那么想。因为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不会随便寻死的。”
“我们也曾海誓山盟过。可后来他和一个大老板的千金好了,就像换一双拖鞋那样把我甩了。”
“你很爱他吗?”
“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现在一想起来就感到羞耻,我不是因为被他抛弃才想到死的,而是因为自己的爱情受到了蹂躏!”
“你真像是个性情高傲的烈女!”
“这能叫高傲?我是在惩罚我自己,我不能原谅自己把爱献给了那样一个人!”
“可是你死了对他没有丝毫痛痒,他反而更逍遥自在。”
“我已经懂了,所以我不去死了。是你救了我,使我懂得了这些。”
“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很长。”
“在今天我们登的城堡上,那里立着一个女人的牌匾。”
“我也看到了。”
“那个女人无端被城主拉出来当做殉葬人活埋了。如果仅仅因为被所爱的男人抛弃了就去死,那还不如一个殉葬人。”
“你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不会再去寻死了。”
“你真把我看透了!”由起子说着把舌头一伸,扮了个鬼脸。
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城市宛如早晨刚刚梳洗完毕的少女,透出一股清新和艳丽,而雨中的郡上就像闺房深处害羞的窈窕淑女,压抑着内中的激情和鼓噪。雨过天晴,整个城市焕发出旺盛的活力,这种活力将积攒到夏天的郡上狂欢节。据说,到了那个时候,人们将把酒痛饮,彻夜狂欢。
为了改变一下环境,第三天晚上,他们住进了吉田川畔的一家西式饭店。夜间在灯火的映照下,古城的轮廓像幻影一样投在客房的窗户上,吉田川的溪流声在枕边缭绕。
在郡上八幡住了三天,差不多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所到之处他们无不感到小城深处所包含的无尽历史渊源。小城的地域虽然有限,但它的民俗风情和蕴藏的历史内涵使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欢迎下次在夏天的时候再来,到时候提前说一声,一定给你们留房间。”离开饭店时女主人送出来说道。从东京出来正好一个星期,时间还很宽裕。
“我打算回东京去。”由起子说。
他们虽然一起度过了三个晚上,但两人之间仍清白如初。町野身上仍留着男人特有的汗腥味儿。由起子当然知道和一个男人同住一室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对同居一室竟相安无事,并不感到奇怪。
在他们的意识中,男女情事早已消失。与其说他们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如说他们是因一种奇特的因缘而走到一起的旅伴,这种因缘也许很深很长。虽然这不过是人走茶凉的萍水之缘,但却注定涂上了难舍难分的浪漫色彩。
“那我也先回东京吧。”和由起子相识后,他感觉充实了许多。现在她要回去,他也失去一个人继续旅行的兴致。
“不,别管我,继续你的日程。”
“你一走,我一个人太寂寞了。”
“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太高兴了,回去后又成了一个人,真不知能不能耐得住。”
“来电话!”
“岂止电话,我还想登门拜访呢!”
“那太欢迎了,一定来!”
两人一起回到了东京,站在车站的月台上他们依依不舍地道别。分手的时刻终于到了,望着由起子远去的身影,町野不禁百感交集。回想在御母衣湖畔和由起子不期而遇,以后的一切就像云雾中的郡上古城,仿佛使人置身于梦幻之中。那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似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夜半的雷鸣,那不顾女人的羞涩站在门外敲门时的恐惧,那卸下女人的戒心向他求救时的风韵,在云雾缭绕的天守阁,那对乡间生活无比憧憬的天真话语,以及那深深印刻在她脸上的烦恼和阴郁,那沿着路旁清澈的流水像少女般欢蹦乱跳的青春脚步……它们就像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使人别梦依稀,但却又刻心铭记。
自己这半生从未有过风流艳遇,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町野没有休完假就上班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家为之一惊。
“老是牵挂着公司的事,即使在外面也不安稳。真是‘公司的奴隶’,没办法。”町野极力辩解着,生怕别人产生误解。失去妻子的空虚感虽还没有完全填合,但暂时让和由起子意外邂逅填满了。
“町野君,和走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好事儿?”经同事这么一说,他好像才如梦初醒。原以为和由起子的不期而遇是两个人共同的缘分,现在他才醒悟到那是一个男人千载难逢的机遇!一种坐失良机的懊悔之感充满内心。
他几次想给她打电话,可拿起的听筒又放下了。他担心自己先找她会遭到耻笑,耻笑他才这么几天就耐不住了。
她那边也杳无音信。
“事到如今她不会再找我了。那不过是旅途中的小插曲。她已经融汇到了复杂的现实生活里。那个旅途中的‘救命恩人’,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一种自嘲感不禁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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