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昭麿深感这是一桩棘手的事情。安养寺英一郎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的岳父。明年他就要退休,接替他的非金井莫属。无论从工作还是家庭角度,金井都处于离英一郎最近的位置。
正因为如此,他几次想推掉英一郎交给他的监视任务。英一郎年老体衰不可能使生理要求旺盛的则子得到满足,也许英一郎在取她的时候就早已做好了她红杏出墙的准备。
然而,日本考古学界的泰斗安养寺英一郎已经老化得变成了一个偏执狂,即使不能给年轻妻子以满足也不能让妻子被别的男人抢走,为此他要在她的身边布下坚固的围栏昼夜监视。
尽管这种围栏的角色难以接受,可这是英一郎的请求,他不能随便拒绝。对金井来说,英一郎是至高无上的君主,他的命令只有服从,否则就意味着失去现在、将来和家庭的一切。
妻子纪子也是被英一郎安在身边的公主。在诚惶诚恐地迎来仙女下嫁的金井家,妻子的一颦一笑都关系到金井的现在和未来。
也许英一郎认为反正自己的身体不中用了,不如索性找一个年轻男子充当消火栓的角色把则子那难以抑制的滚滚欲火浇灭,但也许正因为自己的身体不中用了才更不能忍受妻子被别的男人抢走。
则子确实属于那种轻佻的女人。虽然外表说不上漂亮,但她浑身上下迸发出一股袭人的妖冶,这妖冶充满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的玩世不恭,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无不令男人们为之心动,她就像一块磁石令每一个走近她的男人梦魂萦绕,就连她吐出的哈气都散发着一股吸引雄性动物的性分泌物。
如果金井身上没有这双重枷锁(老师和岳父)的束缚,说不定早已急不可耐地扑上去了。则子对金井的内心了如指掌,曾不只一次地向他暗送秋波。
“我说金井,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则子挑逗似地笑着。
“什么?我胆小?”
“你的脸上分明写着你喜欢我。”
“你开什么玩笑!”
金井吓了一跳,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谁和你开玩笑了?怎么?我说得不对?”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是老师的夫人,对我来说相当于我的岳母了。”
“我和你可没有任何关系呀!如果硬说有的话,也只是和你的妻子有关系,不过她可从没叫过我母亲。”
“那只是因为有点叫不出口。”
“也许是吧。她可是恨死我了。好了,不说那些了。你要是喜欢我,咱们可以谈谈嘛!”
“别开玩笑了!”
“哈哈,还是胆小吧!当然,你有你的考虑,不想在那个老鬼还活着的时候惹事生非,不过,等他死了你再说什么也晚了!要是喜欢就拿出勇气来!”
则子像是看透了金井的内心嗤嗤地笑着。
最近一个时期则子突然变得靓丽起来。那长久压抑的情感好像一夜之间涨开了一扇窗户,外面的氧气透过窗户补充到身体的每个细胞,整个身体又挺秀起来。丰满的肌肤使人感到充满了女性的成熟。这些足以说明,在她心中一条疏通内火的排水渠已经开通。
否则,那尊被英一郎他老人家禁锢得近乎僵硬的侗体是不可能焕发出那种枯木逢春似的活力的。那扇窗户开在了英一郎看不见的地方,妻子的灵魂被一双伸进这扇窗户的黑手抢走了。
即使找到这扇窗户,金井也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功绩。自己本来应该是保卫老帝宠妃的贞操的卫士,现在却充任这种可悲的角色,但他不能拒绝。
金井当然不能整天守在英一郎的家里,但他有一个忠实的支持者。她是英一郎家一个叫阿丰的保姆,早在英一郎的前妻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在英一郎家做事。她对不是从正门进来却整天摆太太架子的则子一直没有好感。
则子也不满阿丰的存在多次转弯抹角地劝英一郎辞退她,但由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阿丰便作到了现在。另一方面,作为英一郎来说,如果阿丰一走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了,所以不能轻易让她走。而且,女儿纪子一直跟着阿丰,则子也不能轻举妄动。
当金井找阿丰请她帮忙时,她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下来:
“这几天她差不多天天出去,而且出门前总要打扮一番,我也觉得有点怪。要是有那样的事,我一定帮忙。看我怎么抓住那个狐狸精的尾巴!”
“如果她在外面有约会,肯定要先联系,最近有没有男的给她打电话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最近是有男的给她打电话来。”
“他叫什么名字?”
“不是一个人。”
“怎么?难道还有好几个人?”
“好像叫什么秋山、大田、山口的。”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用的不同的假名。”
“声音不太象。有的人问他叫什么也不说,说叫她接电话她就知道了。”
由于都是男人打来的电话,阿丰也许难以分辨把一个男人的声音当成了好几个男人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下次再看到她外出的时候赶快告诉我。如果能事先知道就好办了。”
“明白了。夫人一般都是在先生上班的时候出门。出门前总要先去美容院,所以容易知道。”
就在金井找阿丰的几天以后,金井接到了阿丰的电话。
“夫人刚才去美容院了,肯定一会儿要出门。”
这天金井正好没课,他放下电话立刻着手准备。从金井家到安养寺家开车只不过十五分钟,幸好最近刚换了一辆新车。因为学校的事排得满满的,所以买了新车后安养寺家还一次没去过。纪子因为不想见则子也很少去父亲家。
则子当然不会知道金井换了新车。金井把车开到安养寺家旁边刚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就看见则子出来了,只见她脸上化着一层淡妆,一身色彩明快的连衣裙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出挺秀动人。
她显得很着急的样子快步走到大街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径直朝市中心方向驶去。余井立即跟了上去,路上幸好车流不多,金井在后面顺利地跟着。目标似乎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踪。
则子在赤坂的半庆桥下了车,随即拐进了旁边新落成的P饭店。
自己开车尾随目标虽然得到一时的方便,但往往会在找停车场的时候失去目标。
金井此刻就因为找不着停车场耽误了时间,等他走进饭店大厅的时候,则子早已没了踪影。虽然他想则子不会用真名登记,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走向前台问讯处。果然,前台服员经过査询说没有这位客人的登记。
金井失望地回到大厅。饭店的地面和墙壁全部用大理石装嵌,不习惯的人会有一种威迫感。大厅往前上几个台阶有一处供客人喝茶休息的地方,里面有不少客人就着饮料说笑着。
他们中大部分是成对儿的年轻人,一些中年人夹杂在中间不时朝年轻人投去羡慕的眼光。身穿幽雅的希腊式长裙的女招待在桌间来回穿梭着,窗外的假山上流水潺潺,一派时尚高雅的气氛。
失去目标的金井不想就此回去,他走到里面的咖啡厅刚想进去,眼前的情景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只见靠近墙边的座位上,一男一女正在窃窃私语,侧脸对着他的那个女的正是则子。她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和那个男的谈话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金井的存在。
然而,当他把目光转向那个男的时更是大惊失色:这不是一起去欧洲旅行的米川刚造吗?!显然对方也没有注意到他。
金井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他现在需要稳定一下情绪。他做梦也没想到则子要找的那个人是米川。然而仔细一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或许他们在欧洲旅行时就粘在了一起,回国后又进一步发展了关系。
两人不知道金井在监视他们,一直专注地谈着。由于米川背对着金井,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则子却显出一脸苦思铭想的样子,妖艳的打扮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背着丈夫在外偷情的女人。旁边座位上的男人不时向她投去贪婪的目光,就连陪着女友一起来的男士也不时朝她瞟上一眼。
金井不由皱起了眉头:既然是避人耳目的幽会,为何选在饭店大堂的休息厅这么招眼的地方,这也未免太大胆了。或者两人翻脸了?如果他们订好了房间,大可不必非要在这种地方说话,直接去房间不是既安全又省时吗?
就在金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两人突然站了起来。米川把手放在则子的腰间轻轻搂扶着。
两人穿过大厅向前台走去。好像在办入住手续,不一会儿,他们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钥匙相拥着消失在了电梯间。
则子和米川的关系得到了证实。
今井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没想到抢走则子的那个人是米川,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安养寺和米川围绕箱根公时平的遗址调查闹得势不两立。由于米川的地成了遗址调查的对象,给他的房地产开发计划带来了很大损失。在这件事情上,米川对安养寺极为不满。
尽管不至于进行报复,但如果安养寺知道夺走妻子的那个人是米川的话,他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借用政治的力量把米川的地廉价收征也绝非危言耸听。这点力量安养寺还是有的。只要制造点儿麻烦,地价就会大幅下跌。
过去被安养寺搞得叫苦不迭的房地产商不在少数。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不能不告诉安养寺。
想到这儿,金井站起身来,正当他朝结帐处走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子和他擦肩而过。从侧脸看,这个男子有四十岁左右,身着一身和体的藏青色西服,刚刮完的脸青虚虚的令人生畏。
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金井努力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只见那个男的走到靠近窗户的座位上背对着金井坐了下来。眼看就要浮出的记忆又沉了回去。
“怎么?你是说米川?!”
英一郎听了金井的报告极力控制着。
虽然他不动声色好像这早已在预料之中,但他那夹着雪茄烟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内心的激愤。
“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他们进房间。”
“这就足够了!你没有被发觉吧?”
“我照您说的只是在远处监视,他们不会看到。”
“好,干的不错!”
“下一步怎么办?”
“那就不用你管了。现在公时平的调查越来越紧,那边我就全拜托你了。”
英一郎眼中射出逼人的光芒。充血的双眼积满了白色的眼眵。
“现在各项准备都已就绪,就等着开始了。”
“这次对公时平的调査学术界非常关注,我也寄予了很大期望,拜托了!”
英一郎用力说道。与其说是出于对学术方面的探求不如说是出于对土地所有者的憎恨。
虽然向英一郎做了汇报,但金井仍感放心不下。则子和米川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还没有水落石出。米川好像不是则子喜欢的那种人。则子喜欢的是那种有学识有教养有文化气息的男子。而趣味低级、粗野庸俗的米川怎么看也不是则子喜欢的类型。
嫁给年龄相差四十的安养寺也是因为她看中了他的学识和权威。虽然他的肉体老了,但他作为学术界权威者的德高望重的威严依然存在。而这正是则子所没有的。
也就是说,对男人极尽挑剔的则子怎么会和米川这种人搅在一起呢?
想到这儿,他的脑中又浮现出在饭店休息厅看到的一幕。那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偷情的男女在饭店幽会怎么也应该直接去房间!不可能有例外!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冒险在人多眼杂的大堂休息厅浪费时间。况且,他们选择的饭店也太大胆了。位于市中心且开业不久的P饭店,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也不是男女约会的地方,比这更安全更合适的饭店多的是。
现在回想起来,则子和米川说话时丝毫没有高兴的样子。虽然离的远看不太清楚,但他们谈话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约会,倒像是在谈生意。
也许他们确实是在谈生意?女人漂亮的脸蛋儿就是她们的武器,上战场之前去美容院“武装”一番也没什么奇怪。
可是,就算他们在谈生意,他们谈的内容是什么?他们在前台领了钥匙肩并着肩上了电梯。不可能后来女的一个人离开去了别的地方。那么在饭店的密室里一男一女到底在谈什么生意呢?
或者则子有什么软处抓在米川手里而受到米川的胁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软处是什么呢?
金井的想象越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抓起电话拨通了P饭店的总机,他让接线员把电话接到前台。
“昨天有一个叫米川刚造的人来过,大米的米,三竖川……”
电话里让稍等一下,接着是查阅记录的声音。
“他住2145房间,今天早上出去了。”
“2145是什么房?”
“是双人间。”
服务员毫不犹豫地回答了金井。不过,即使不诉只要知道了房间号,房同的类型也很容易了解。
这就说,米川昨晚用真名订了这个双人房,那个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伴是谁呢?最大的嫌疑就是和他一起进电梯的则子。
想到这儿,金井又抓起了电话。
“啊,阿丰。是我。”
金井刚说完,就听电话里传出阿丰迫不及待的声音。
“啊,是金井吗?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夫人刚才又出去了。”
“什么?她又出去了?今天可够早的呀!”
金井抬手看了看表,还不到中午。
“先生刚一走她就出去了。今天连美容院都没去。”
“她没说去哪儿吗?”
“说是买点儿东西。哼,买什么东西?一定又和男的鬼混去了。”
“昨天她不是见了吗?”
阿丰不可能知道则子昨天和米川幽会的事,但金井总感觉阿丰好像知道似的。
“她天天有约会,或许今天见的是另一个。”
阿丰说话的口气好像她什么都知道。
“夫人昨天是几点回来的?”
“下午七点左右吧。”
她昨天是下午三点出的门,这就是说,即使扣去在饭店休息厅和来回花在路上的时间,她和米川在饭店的时间也有两个多小时。
“她昨天回来的时候表情怎么样?”
“嗯,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以前也都这样吗?”
“不,每次都兴高采烈的。她自知在外面做了亏心事,所以为了讨我的欢心他每次都买东西给我。”
“昨天晚上呢?”
“昨天什么也没买。一进门冲先生打个招呼就进了屋。”
“饭也没吃?”
“她说在外面吃了。对了,她身上有一股淋浴味儿。”
“淋浴味儿?”
“淋浴时间长了就有一股近似澡堂的味儿。夫人昨天回家前肯定在哪儿冲了淋浴。”
“阿丰,你敢保证吗?”
“我的鼻子,千真万确!”
阿丰自信地说道。那个淋浴的源头也许就在P饭店2145房间。
金井放下电话,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思索着。
她今天去见的也许不是米川,而是另外一个人。她以前见米川总要先去美容院,可她今天省略了这道工序,其中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乍一看,她似乎很看重和米川的约会。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把化装看作是女人上战场之前的准备,那么米川毫无疑问属于敌人的行列,而则子今天要见的人属于无需武装的朋友。
然而即便是朋友,作为女人的心理,谁都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儿,更何况就算是偷情,如果对方是自己相爱的人,也要让他看到自己最美丽的风采。
然而她现在以一种近乎刚起来的样子跑了出去,这不正说明她已顾不上梳妆打扮了吗?和恋人相见至于那么慌慌张张吗?固然有的恋情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但那决不属于则子。即便她爱一个人,那也不是正常的爱,而是不折不扣的“逢场作戏”。
省去了梳妆打扮的“逢场作戏”到底包含着什么呢?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在她和米川见面之后发生了使她顾不得化妆也要出去的事情。
这和那些大门不出整天操持家务的女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象则子这种“商品”味儿十足的女人如果出门不化妆,那就成了生活中的重大事件!
“或许是(去见)另一个人?”金井耳边又响起了阿丰婆的话。
那个另外的人就是则子隐秘起来的情人,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在则子和米川会面后发生了必须和这个人商谈的紧急事态。
按理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妻子第一个要找的应该是丈夫。则子没有找丈夫谈是因为她要谈的事不能对丈夫讲呢?还是因为比起丈夫来她更信任那个男的呢?
如果是前者,那十有八九属于则子和秘密情人之间的共同问题。
如果是男女之伺的共同问题,范围就小多了。金井的想象在进一步扩展:试想如果米川闻到了则子和秘密情人X的关系并以此为要挟进行敲诈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这样看来,在饭店休息厅的会面及则子的表情就不难理解了。然而对于则子来说,即便她和X的偷情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安养寺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如果没有她他几乎活不下去,而另一方面,在则子看来,安养寺只不过是一个暂时寄之篱下的保护伞,随时她都可能从这里跳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女方比男方的地位要强硬得多。即便对则子来说没什么了不起,但如果对X是致命一击的话,也是敲诈的有力筹码。更何况如果则子不想失去X的话,也是对付她的有效手段。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思考,金井认为最大的可能是米川闻到了则子和X的关系而对他们进行敲诈。
米川要的也许不光是钱财,除了金钱之外还包括则子的身体。
在他脑际的深处闪现出一个X。这个X到底是谁?他是否就在则子的身边?这是一个则子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也要把米川的嘴封住、也要袒护的人!这是一个如果和则子的关系暴露就会身败名裂的人!
虽然调查一开始进行得很不顺利,但金井的好奇心已使他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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