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东村山市的中学生渡部敏也为了给爱犬“阿虎”寻找秘密墓地,跑了整整一天,最后选中位于多摩湖畔的狭山丘陵地带的灌木林。
三月十五日深夜,敏也来到这里。开发住宅区的浪潮已波及附近,山林不断遣到推土机的蚕食,大片大片的丘陵转眼变成住宅区。敏也选中的地点在几座相连的山丘深处,估计近期内不会遭到推土机的侵扰。
阿虎是敏也从小饲养的一条混血犬,敏也五岁那年,在门前发现淋得透湿、冻得发抖的小狗。大人以为养不活了,是他央求爸爸抱回家的。后来,小狗对敏也产生了感情,常常要跟他到幼儿园去,往家赶都赶不回去。
前几天不知在哪儿吃了馊食物。敏也带它找兽医看了,并作紧急处理,但不知为什么,阿虎痛苦地折腾了三天终于死去。兽医说不是毒死的,是寿命到了极限。那天黎明时分,阿虎摇摇晃晃地撑起四肢,面对彻夜守护着自己的主人站起来,汪地叫了一声,声音酸楚而凄凉,如同掠过冬野的寒风,继而睁大红得充血的眼睛注视着敏也,片刻之后,扑地倒地。敏也慌忙抱起时,阿虎已经断了气。
敏也懂得阿虎的心情,它使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向主人告别。阿虎死后,敏也没心思上学,饭也不吃,在尸体旁守了一天。不论父母怎样劝说,他也不离开阿虎冰冷的尸体。
可是,总不能把一条死狗放在家里。他们家很穷。父亲在立川市一家个体商店里做工。带阿虎去兽医站看病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实在没余力购买埋葬狗啦猫的墓地。敏也必须自己为阿虎寻找安身之处。假如糊里糊涂地埋在规划内的新开辟地区,很快就会被推土机掘出来;同时,随便掩埋动物的尸体,一旦被市政府或保健所的人发现,也会说三道四,甚至惹恼警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敏也旷课了一天,东寻西找,终于找到了今天夜里来到的地方。这里树林很深,又远离居民区,不仅推土机,平时连人也很少进来,不会惊动阿虎安然长眠。附近有—条勉强能通过一辆汽车的便道,路面凹凸不平,基本没有车辆通过。
敏也用酒精给阿虎擦试干净,裹上塑料布置入棺(桔子箱)中。凌晨一点,敏也把阿虎的小灵柩放在自行车货架上离开家门。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外面没有星星和月亮。沿着白天选好的路线到达目的地一看,周围完全变了样,阴森森的树木恰似无数幽灵,树梢随微风一齐晃动,远处隐约传来人的说话声,树木之间好像立着人影,可怕极了。
敏也真想丢下阿虎,拔腿跑回去。但是,为爱犬寻找安身之处的强烈愿望终于战胜了企图逃走的冲动。
他把自行车放在树林边上,扛起阿虎的灵柩,借着手电筒的光朝深处走去。白天和夜里的景象大不一样。凭直觉,他认为自己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几分钟后,他来到选定的墓地。周围是浓密的橡子树,树枝上粘着白天用塑料胶带作下的标记。敏也放下灵柩,拔出插在腰间的小铁锹,开始挖坑。
为了阿虎,敏也拼命忍耐着压在心头的恐怖。即使大人深夜来到荒郊,也会感到胆战心惊。敏也本来就胆小,如果没有对动物的强烈爱怜,一个才读初中一年级的孩子是绝对不敢独自来到这里的。
“阿虎会保护我的。”
顽强的信念支撑着敏也不停地挥动小铁锹。土很松,敏也挖得相当快。为了能在夜间提高挖坑的速度,敏也特地选中了土质松软的地方。脚下似乎有人掘过,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把铁锹插进土里。敏也打算把阿虎埋得深一些。
少年只顾埋头挖坑,恐惧心理逐渐淡薄,发冷的身体慢慢暖和过来,开始汗津津的。
“再努把力就行啦!”
敏也用手背擦去额际的汗水。这时,一股异臭钻进鼻孔。敏也初次闻到这种气味,臭得简直无法形容。
“大概是阿虎身上的吧?”
敏也怀疑异臭来自爱犬的尸体。父母曾严厉告诫过他,快埋掉阿虎吧,会变臭的!否则,他还会让阿虎在自己身边多待些日子。
可是,尸体一直被放在寒冷的地方,来前又用酒精仔细擦洗过,照理说,不会腐烂得这么快。因为从家里搬出来时,没有一点儿臭味!
再说,早春的深夜特别冷,路上也不会突然变坏的,敏也把鼻子凑近灵柩,没有闻到特殊气味。
那么,怪味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呢?唔,好像来自脚下的土坑里。
“不,怎么会呢?”
敏也摇摇头。这时,他蓦地想起土质很松,似乎早已被人掘过。尽管自己有意寻找土质松软的地方,但是这儿也太特别了。
不祥之兆在敏也心中急遽扩散。
“不会的。肯定是自己吓破了胆,为了寻找逃走的借口,淘气的鼻子故意作崇,才闻出了怪味!”
敏也狠狠训斥着自己,继续挥动铁锹。他认为每掘一锹都是检验自己勇气的尺度。一锹,再一锹地挖下去,突然,铁揪传到手上的感觉大变,锹尖儿铲在软乎乎的东西上。
“哎,这是什么呀?”
敏也把铁锹一插,手电筒对准了墓坑。透过微弱的光环,他看到了不该出现的景象。异臭一阵阵扑来,但他的嗅觉已被熏得失灵了。
刹那间,敏也的心眼看就要爆炸了。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吃惊。当被吓傻的神经刚一恢复,敏也啊的一声悲鸣,抱头逃出树林。
橡子林起风了。树梢在黑暗中沙沙地摇曳着。
三月十五日深夜,在东京都东大和市辖区多摩湖畔的丘陵地带,从树林中发现一具男尸。发现者是居住在东村山市的初中生,因掩埋心爱的动物偶然掘到尸体。
初中生跑回家,倒在床上不停地颤抖,父母十分疑惑,经再三追问,才说出看到了腐烂的尸体。父母急忙报告了警察署。
由110号台接到报案的警视厅通讯指令室立川分室当即向所辖署和在辖区内担任巡逻的干警发出指令,让大家火速赶赴现场。
由于发现者年幼,再加上意外的惊吓,对现场状况解释不清楚,但是从掩埋尸体的地点推测,他杀的可能性极大。
大批警察接到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先后赶到白天都很少有人进去的丛林之中。在寂静的深夜,最先到达现场的是由发现者担任向导的巡逻车,附近派出所的外勤人员也随后赶到。
现场处在浓密的橡子林里,车灯的光束照不到,只能利用手电筒从事保护现场的简单作业。不一会儿,总署的法医和技术员也急如星火地来到现场。
由于周围地形复杂,又是在深夜,所以几路警察联合作出决定:暂时保护现场,等天亮后再进行正式调查和搜索,并派人把发现者送回家中,改时间再详细了解发现尸体的经过。
翌日上午八时半,开始全面勘察现场。
尸体蜷缩在中学生为埋葬爱犬而掘开的坑底。技术员举起照相机拍下现场,待仔细搜索过周围之后,才动手挖掘尸体。
死者是三十多岁的男性。为掩盖受害者的身份,衣服全被剥光。因天气寒冷,且埋在土中,尸体变化不大。随着现场勘察的进展,众人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从裸尸掩埋判断,多半属于犯罪所致,而且尸体有明显的他杀痕迹——颈部出现绳子的勒痕。同时发现脑后部左侧的颅骨塌陷,似为钝器敲击所伤。最后结果要等法医鉴定后才能确定,不过据估计,犯人有可能没把受害者勒死,随即施以钝器,然后埋在远离人家的树林中。
死者生前的营养状况良好,稍胖,四肢肌肉不发达,基本上不从事体力劳动。
法医从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甲中发现微量的人体组织残片。这是重大线索,大概是受害者反抗时从犯人身上抓挠下来的皮肤。
由于被埋在阴冷的土中,残片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埋在土中的尸体变化仅相当于空气中的八分之一——完全能够鉴定出血型。同时,只要测出残片附着在被害者指甲中的时间,即可推算出犯罪的时间。从而大大缩小办案的调查范围。
警察对现场及其周围也进行了细致缜密的搜索,但是除了少年丢下的动物的“灵柩”和一只小铁锹外,没有发现其他有助于破案的东西。
尸体当天作了解剖。综合各方面的情况,确定为凶杀案。立川署立即成立了专案总部,负责侦破此案。
死者身份很快被查出。
警方与报案的离家出走或失踪者的名单逐一对照,结果发现与一月上旬和妻子同时失踪的国本开发公司的经理国本多计彦的特征相一致。总部立刻让报案人国本数久前来辨认尸体,证明死者确是国本多计彦。
不久,法医解剖的结果全部出来了,据鉴定,死因为钝器打击下的头盖骨破裂,脖子上的勒痕是死者活着的时候在外力的作用下留下的。考虑到埋在土中的因素,死亡时间大约在六十到九十天之间。
总部认为,最初犯人企图用绳子勒死受害者,但未果,继而用钝器打击脑后致死,然后又把尸体埋在了狭山。
但是,目前尚不清楚是在现场杀害后直接掩埋的,还是另有第一现场。同时,无论在狭山还是在被害者家中,都没有发现任何犯罪痕迹。实际上,行凶后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不管在哪儿作案,犯人都有足够的时间抹掉一切罪证。
最令人担心的是与被害者一起失踪的经理夫人国本诗子的安全。由于至今没有消息,估计丈夫的厄运也会同样降临到她头上,所以警察重新搜索了发现多计彦尸体的现场周围。
由警视厅、机动刑警队、辖区警察署和地方消防署等部门组成的混编搜索队以现场为中心进行了拉网似的大规模搜寻,但是没有发现诗子的尸体。
专案总部首先把怀疑的目标指向报告多计彦失踪的国本数久,但不久了解到,该公司的规划部成员胡桃泽英介在经理夫妇失踪的同时,即一月上旬去向不明。警方转而把他视为重要嫌疑犯。
通过调查胡桃泽英介的经历,发现国本诗子在该公司秘书科工作时,与其有不寻常关系。而且,胡桃泽的儿子被多计彦的轿车轧死,妻子自杀。也就是说,胡桃泽英介具有报复经理夫妇的“双重动机”。
更具有决定性证据的是,从被害者指甲中采到的人体组织残片,经化验证明是人体皮肤的一部分,血型为AB型。对照国本公司医疗所的职工血型记录,数久为O型,胡桃泽是AB型。据此,胡桃泽成为不容置疑的嫌疑犯。
同时,此案与稍前在新宿公寓遇害的丹泽克己事件关系甚大。丹泽是轧死胡桃泽之子的司机,是破坏胡桃泽幸福家庭的直接责任者。
专案总部的绝大多数人认为,胡桃泽为了报仇,是连杀两人的罪大恶极的凶手。
当日,警方以杀人嫌疑罪签发逮捕令,作为第一类通缉要犯通告全国各地,缉拿胡桃泽英介。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胡桃泽看到报纸上有关案情的报导,犹如晴天霹雳,被彻底击垮了。
他看的报纸不是买来的。昨天晚上,胡桃泽寄宿的简易旅馆附近有座公园。游客把看过的报纸塞进公园连椅旁的垃圾筒里,胡桃泽把它抽出来,发现上面醒目地刊登着有关两起杀人事件的调查情况和对案情的分析。
多计彦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当初胡桃泽勒死多计彦后,尸体为什么不见了呢?显然有人在他作案后赶到现场,运出尸体埋在了狭山。
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这么做?不过,藏起来的东西随时都会冒出来。尸体果然被发现了。但是,现实给人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如今发现的尸体根本不是胡桃泽勒死的。
“当时,我勒住了多计彦的脖子,直到现在手上还留着勒紧绳子的感觉,可是报纸上却说什么‘脑后部为钝器所伤,死于头盖骨破裂’。这怎么可能?我没有用钝器击打多计彦,是用绳子勒的,我这双手‘记’得清清楚楚。报纸上说,脖子上的勒痕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而且,我把尸体丢在了多计彦卧室,现在却被埋在狭山丘陵的树林里。多计彦不是我勒死的!”
上午,胡桃泽躲在绝无人影的公园,不住地冲着报纸抗议,可是抗议有什么用?通缉令已发往全国,胡桃泽是杀人犯!况且,在看到报纸之前,连胡桃泽本人也认为多计彦是自己杀死的。
死因与胡桃泽施加的外力不同,证明另有其他人作案。可是,即使胡桃泽出面承认脖子上的勒痕是自己干的,警察也是不会相信的。不,不仅警察,恐怕世界上谁也不会相信!
而且,胡桃泽留下了不容置辩的证据。绞杀多计彦时,临终的痛苦使他抓破了胡桃泽的手背,皮肤残片至今仍然留在多计彦的指甲里!蓦地,胡桃泽想起当时的情景:
——诗子吃惊地说:“哎呀,你受伤了。”并用嘴无限深情地吮吸着受伤的手背。
“对,还有诗子呢!”
胡桃泽醒悟到,唯有一人能够证明自己不是杀人犯,那就是“勒死多计彦”的同案犯——诗子,是她唆使自己干的,并且一直呆在杀人现场。
因此,她能够证明多计彦确实死于他人之手!
——可是,诗子在哪儿呢?
诗子自从在国东半岛被人掠走,至今杳无音信。警察好像认为胡桃泽在除掉多计彦的同时一起杀害了她!
——假如诗子平安地出现在面前,只要我不供出她是企图杀死多计彦的同案犯,她能为我提供有利的证词吗?
“概不会吧?”胡桃泽陷入困惑之中。
据砂木分析,诗子与数久勾结在一起,妄图把杀人的罪名强加在胡桃泽头上。现在,尽管砂木其人不可相信了,但是他的分析是有根据的。
诗子和数久结合能够获得巨大利益。与此相反,袒护胡桃泽不仅没有好处,从某种意义上说,反而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危险。万一与胡桃泽合谋杀死丈夫的真相败露,就会失去莫大家产的继承权,并且作为同案犯,被关进监狱。
总之,对诗子来说,只要除掉多计彦即达到了目的。至于谁去充当杀人犯,与她毫不相干!
显然,诗子为救胡桃泽冒险提供有利证词的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毋宁说,作为埋葬同伙儿的绝好机会,她会一口咬定胡桃泽就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胡桃泽终于觉察到,随着多计彦尸体的出现,自己已被牢牢地捆在绝对摆脱不掉的十字架上。
犯罪本来是为了夺回诗子,为妻子报仇倒在其次。可是,如今不但诗子背叛了自己,而且还要替不知姓名的犯人承担杀人的罪责。一旦被捕,就是罪不容诛的连续杀人犯。
“不,不能……绝对不能束手待斃!”恰恰相反,一定要捉住杀死多计彦和丹泽的真正凶手!胡桃泽在绝望中挣扎着,眸子里慢慢燃起炽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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