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终于查清了以国本多计彦为发端的连续杀人事件。胡桃泽注定要被起诉,但是考虑到受人唆使等因素,估计量刑不会太重。遗憾的是,对于眼下的胡桃泽来说,量刑轻重已没有多大区别。
胡桃泽失去了幸福的家庭和职业,失去了不惜杀人而得到的女人——国本诗子。他失去了一切,赤条条的,俨然成了一具活着的躯壳。
尽管如此,胡桃泽仍然衷心感谢冒着生命危险为其东奔西走的砂木。没有他的帮助,也许早就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去了,从这一意义上讲,不论怎样感谢砂木都是应该的。
可是,仅凭单纯的好感,砂木能这样帮助自己吗?虽然他一再声明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恩人多市郎氏创立的国本开发公司被蛀虫糟蹋,但这与救助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砂木冒着包庇杀人犯的风险为自己提供住处的做法也过于仗义了。
不过,既然本人这样讲,胡桃泽只好相信,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胡桃泽君,提起精神来。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凭你的能力,在哪儿都能找份儿象样的工作。判刑后,很可能监外执行。你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走向未来,寻找新的幸福。”
砂木来拘留所探视时,再次鼓励还未接到判决书的胡桃泽。
“砂木先生,谢谢你,实在太谢谢你了。老实说,我希望被处以极刑,眼下即使被放出去,也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现在最适合我的是避开人群的监狱生活。”
“瞎说,老讲气话怎么行!喂,把眼光放远点儿,径直朝前看,女人不止诗子一个。”
“不,我不是留恋诗子。现在想来,最理想的女人是妻子麻纪子。尽管没有什么特长,但她温柔。温柔是女人最大的优点。”
胡桃泽深有感触地说。被捕后,结束逃亡生活的紧张和不安,胡桃泽有时间反省过去了。在拘留所隔离室里,亡妻的面影不时地浮现在眼前,轮廓清晰而亲切,足以驱走不惜杀人而追求的诗子。
梦境里也是妻子含情脉脉的面影。麻纪子微微低着头,在给自己钉衬衣袖口的钮扣,缝裤兜上的绽缝;站在厨房精心准备晚餐。爱子英纪躲在她背后,令人感到无比幸福和眷恋。自己愚蠢啊,不懂得妻子的温情和优点,反而被恶女人俘虏过去,任凭她摆布。
胡桃泽终于醒悟了,麻纪子才是自己“唯一的女人”,才是无以代替的真正妻子!自己明明找到金子般纯洁的终生伴侣,却把人家视为诗子的“替身”,看作来去匆匆的陌路人。无穷的悔恨扯咬着他的心。
“适合你的女性有的是,很快就会出现在你身边。”砂木半安慰半鼓励地说。
“不,我再也不要女人!”
“我不相信,这样吧,我再给你介绍一个,重新组织起幸福的家庭!”
砂木自信地说,似乎已有为胡桃泽选中的目标。
在胡桃泽拘留期满的前两天,审讯室的龟井提出要见胡桃泽。在审理相关案件的罪犯时,一般不许犯人见面,以免订立攻守同盟。龟井似乎颇有缘故,得到警官的特殊许可。
“你找我干什么?”
接到通知的胡桃泽激起一阵好奇心,见到龟井,便迫不及待地问。尽管他们都是关联事件的嫌疑犯,但数久夹在中间,两人没有直接产生对立。杀害诗子也是天野容子撞自干的。
“砂木挖出国本诗子的尸体,胡桃泽先生可以免遭不白之冤了啊!”龟井不紧不慢的语气里似乎潜藏着某种含意。
“是的,多亏他救了我,这又怎么啦?”
“砂木为什么不顾触犯法律为你奔走呢?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龟井饶有兴致地窥视着胡桃泽的脸。
“大概是为了报答第一任经理的知遇之恩吧。”胡桃泽揣度着龟井讲话的真正意图,字斟句酌地回答说。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是的。”龟井淡淡地一笑,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我应该为你祝贺啊!”
“你说什么?”胡桃泽反问道。
“不,没什么,你太善良啦!”
“我善良?”
“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反正与我没关系。不过,如果你真心感谢砂木,我觉得你也太可怜了。所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终于说走了嘴。”
“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砂木是为了赎罪才为你奔走的。”
“赎罪?他向我赎什么罪?”
“你夫人结婚前已同砂木发生了关系。”
“什么?!“胡桃泽犹如当头挨了一棒,眼前一片漆黑。
“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甚至打过胎。”
“你敢胡说,我决不饶你!”胡桃泽暴怒了,遭到警官的严厉斥责。如果再不注意,有可能被中止会面。
“不是胡说,你妻子真的是砂木的情妇。”龟井盯着胡桃泽的脸,仿佛欣赏一件珍奇的玩。
“你有证据吗?”
“我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他们两人从旅馆里出来时,被我偶然撞见过。还有,你大概记得,麻纪子曾经是我的部下。那姑娘工作认真,温柔多情,富有东方女性的魅力,我格外关照她,她也信任我,有时甚至找我商量个人的私事。那时候,她正和经常出入于公司的砂木要好,不幸的是,怀孕后被甩掉了。麻纪子无法处理腹中的胎儿,悄悄找我商量。我把她带到大越医生那里堕了胎,知道此事的只有我、大越医生和她本人。此后不久,麻纪子就和你结了婚。”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轰的一声巨响,胡桃泽最后的精神支柱崩塌了,亡妻的美好形象被无情的现实彻底摧毁。
“信不信由!我只是觉得你单纯地相信砂木未免太可怜了,所以才多嘴告诉了你。”
“不不,砂木他……不会同麻纪子……”胡桃泽喃喃自语,龟井从他茫然的视野中消失,只有对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是的,现在告诉你这些事过于残酷了。不过老实说,我也和你一样,娶了个被玷辱过的妻子,背负着同样的不幸。砂木救你是出于自己的良心。不知是抛弃情人后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还是明白了麻纪子的真正价值。总而言之,他是为情妇的丈夫冒险奔走的。”
“住口,我再也不愿意听!你出去,出去!”胡桃泽擂着桌子嚷。在场的警察急忙上前制止。
龟井的话再次把爬到半腰的胡桃泽捅进地狱。电脑给他选择的“唯一理想的女性”竟然也是别人玩腻了的破烂儿。砂木说再给介绍一个,以便组织起新的家庭,说不定他要给介绍的也是自己玩腻了的“剩货”。
凭直觉,胡桃泽以为龟井没有撒谎。尽管胡桃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讲的“我也和你一样,娶了个被人玷辱过的妻子,背负着同样的不幸”的自白比任何证据更有说服力。
诗子死了,麻纪子也死了。她们的死不止是单纯的物理现象,而且从胡桃泽心中抹去了有关她们的一切记忆。胡桃是要忘记它,而是要埋葬它。
她们永远走了,在胡桃泽心中留下了难以弥补的空洞。之后,他要在黑暗的空洞中长期流浪,在心灵的废墟上无休止地“旅行”。
立在废墟上的女人不停地呼唤胡桃泽。她们脸上没有五官。仅仅是一块肉质的平面板。麻纪子,诗子都是如此。两人身边站着英纪。不知为什么,相貌酷似砂木,说起来,英纪确实不像自己。当时,人们都说英纪像他母亲。
蓦地,胡桃泽发觉龟井谈话中有句可怕的暗示,——咱们都“背负着同样的不幸”。婚后,他妻子仍然同数久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这同样的不幸……?莫非砂木不是为昔日的情妇赎罪,而是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胡桃泽,去审讯室!”
胡桃泽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唯有警官的呼叫回响在地狱般的黑暗中。
(完)
根据角川文库1987年版《指名手配》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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