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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秦时明月2·百步飞剑第六章 一显身手

第六章 一显身手

        如此匆匆过了两年,荆天明已一十五岁,体强迫健,面目更像丽姬了,俨然一俊美少年。每日清晨,盖聂依旧卖力教导他百步飞剑中“一以贯之”和“一了百了”两式。

        这一日,师徒二人有事天甫亮就在院中练剑,盖聂从树上摘下一片鲜绿嫩叶,放在荆天明剑尖之上,要他联系点、压、托、引四种方法。

        荆天明点点头,手中青霜剑轻托,绿叶应声飞起,只见那叶片在空中须?向前、忽焉在后,既左即右、翻飞滚动,始终不离青霜剑剑尖半寸,约莫一炷香时间,绿叶皆在空中舞动,却哪里沾上了半点尘土。他正自得意,盖聂突然吩咐:“换弓步向前!”

        荆天明听到师父说话,脚下自然而然改跨弓步,但如此一来,自己身形前移,小小嫩叶本在剑尖,这时骤然往自己左肩飘落,剑前叶后,荆天明不经思索便向左挽起一个剑花,就这么一带,绿叶又回到剑尖控制之下。

        盖聂在一旁观看,虽说是要荆天明练习点、压、托、引四法,但自己突然出言阻挠,荆天明却懂得情急权变,不一味死用,足见这弟子已能灵活运用自己所教之法,心中颇感欣慰。

        荆天明更感自豪,直至盖聂喊停,那绿叶方才缓缓飘落上剑尖。盖聂自青霜剑上取下那小小叶片对天观看,荆天明本以为盖聂会称赞自己,又或者觉得自己已然练熟可以学习第三式“一无所有”了,孰料盖聂仅将叶片放在他手中,说道:“你看,背后叶脉仍有三处被剑割断,下次练习可要更加仔细些。”

        荆天明怒火攻心,又不赶出言反驳,只好眼里瞧着盖聂,却在心中套用阿月的乡俗俚语,暗骂道:“你这个老匹夫!”

        正待再练,忽听得门外传来阵阵哭啼之声。似有多名女子同时或泣或嚎,好不惨切。盖聂与荆天明皆是一愣,盖聂为人仁厚,本想立即出门询问因由,手一搭上门扉,想到:“我蜗窝居淮阴数年,操此贱业,只为保得天明平安长大,若是这一出去,走漏风声,不是前功尽弃?”当下走返内室,叫过格盖兰,要她出去看看外头究竟何事。

        盖兰闻言立时放下手中伙计,出门打听,荆天明也跟了出去,只见包子铺旁,七架肩舆停放在琴韵别院前方,最前方肩舆上坐着一中年男子,衣着华贵却形容枯槁,正是淮阴首富刘员外,他双颊深陷,显是病重至极,颤巍巍无力斜躺在肩舆上,身边围着四个浓妆艳抹、穿珠戴玉的妖冶女子,正七嘴八舌吵个不休。

        刘员外的二姨太正指着三姨太骂道:“你看看你,陪老爷出来看病,要画那么浓的装吗?你要不要脸呀你?”三姨太回嘴道:“我画得浓?你不瞧瞧五姨太脸上腮红,是她红呢,还是猴子屁股红?”

        五姨太一听,牵扯到自己身上了,不甘示弱地说:“是是是,我们哪比得上二姨太守妇道?老爷病成这样,也不知是谁昨天还偷偷给娘家捎银子去呢?”

        四姨太见五姨太出言讥讽,也不明白她并非指涉自己,连忙一把拉住刘员外衣袖,哭了起来:“老爷,那绝不是我,我昨天给娘家送去的是金子,不是银子。这几个女人就爱冤枉人家,老爷,你快起来,为奴家做主呀?呜呜呜。”

        盖兰与荆天明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肩舆上的刘员外,还有后头站着十几个刘府家丁,皆被这四个妖艳女子吵得头昏目眩手足无措,唯有琴韵别院大门之前,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少年,两人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跪在大门前,显是来哀求神医端木蓉为刘员外治病来了。

        荆天明见那少年背影十分眼熟,走上前一瞧,果然是班长刘毕。

        荆天明喊了一声:“刘毕,是你。”

        刘毕并不站起,只是转过身来,他双目红肿,不知是哭了多久:“天明,你快来帮我求那女鬼……不,那女神医,你不是说跟她很熟吗?你请她帮我爹治病,好不好?”

        荆天明回头看了看躺在肩舆上的刘员外,问道:“你爹病得很重吗?”

        刘毕哽回道:“全城的医生都瞧过啦,看来……看来是不成了。”指指跪在身旁的中年妇女,又道:“我娘说,这女神医不轻易为人治病,但是没有办法,只好来求上一求。”

        刘氏听得此言,竟向荆天明伏了一伏,说道:“小兄弟,麻烦你进去跟端木姑娘求求情吧。”荆天明道:“大娘,快别这样,我去试试看就是。”不一会儿,荆天明走了出来,对着两人摇摇头:“端木姑姑说什么也不肯救,我……我……我真是抱歉。”

        刘氏流着眼泪,温和地对荆天明言道:“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荆天明红了眼眶,不忍再看,转身跟着盖兰回家。

        盖兰回到家中将一切告知盖聂,盖聂大怒,二话不说,穿过后院竹林,来到端木蓉家中。

        端木蓉瞧见包子铺老板突然来到家中,料想是为病人求请来了,当下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来,盖聂轻咳一声,说道:“端木姑娘,冒昧打扰了。”

        端木蓉仿若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拿起小竹筒,浇起花来。盖聂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更是生气,但眼下有求于人,只得忍住又道:“端木姑娘医术精湛,名满天下,如今刘员外上门求医,想来这等恶疾,在姑娘眼中不值一哂,姑娘何不以举手之劳,解去刘家阖府祸患?”

        端木蓉放下竹筒,淡淡言道:“只可惜,姑娘我连举手也懒得举。”

        盖聂气得捏紧了拳头,簌簌发抖:“世上竟有如此恶毒女子?为医者而不仁,真是妄自为人。”既然软言相求不成,何不激他一激?当下说道:“是啦,我懂了,这恶疾恐怕连名满天下的神医端木蓉遇上了也要束手无策。”

        没想到端木蓉说:“是嘛!这等恶疾看来神医是治不好了,不过要是给包子铺老板来治上一治,也许到好了呢?”

        盖聂左也不成,右也不是,想这姑娘不敬人命,怒火攻心,怎么也忍不住,骂道:“为君者不慈,枉自为君;为师者不教,妄自为师;为医者不治,枉自为人!端木姑娘,你医术精湛至此,但你可曾扪心自问,到底为何学医?”

        “为了好玩呀。”端木蓉面不改色,顺口答道。

        着短短一句话,气得盖聂七窍生烟,他厉声道:“端木姑娘,今天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女子,我就算得动手相胁,也要逼得你救人一命。”

        “好哇!”端木蓉反而往盖聂面前走上一步,将她那一张俏生生的脸,往盖聂面前一凑,娇声说道:“来,你打呀。”盖聂当场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姑娘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治疗刘家员外?”盖聂退一步问道。端木蓉眼见这武功高强的包子铺老板被自己整得毫无办法,心中大了,笑道:“娘我要是不开心,就不肯治。”

        “那端木姑娘,如何才会开心。”盖聂问。

        端木蓉想了一想,答道:“嗯,要是有什么我从来都没吃过的好吃东西,也许就开心了吧。”

        刘毕与母亲在琴韵别院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得膝盖发青、两脚酸麻,至于那二、三、四、五姨太倒是回家吃饱喝足,睡了一场好觉,天亮之后这才拥了老爷再来,精神反而益发健旺。

        端木蓉昨晚也是吃饱喝足,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外面二、三、四、五姨太虽吵,却无法阻止端木蓉做着好梦,梦中她正品尝着一道奇珍佳肴,那菜五颜六色,阵阵浓香,令她馋涎欲滴,可惜就是瞧不清楚那菜的长相,她拿好一个好大好大的汤勺正要去舀,那海碗却突然长出了两只脚,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终于消失了踪影。

        “别跑!别跑!”端木蓉边喊边从床上翻身坐起,发现只是一场梦,深深地叹了口气,“好歹也让我吃一口再醒呀。”

        正惋惜不已,她突然东闻西闻起来,果然空气中正散布着一股和她刚才在梦中闻到一模一样的香气,端木蓉立刻两眼发光,急急忙忙下了床,口中还兴奋地念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

        端木蓉前脚踏出,便见竹屋外、檐廊下,风铃倥倥作响,晨光中盖聂迎风伫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个大海碗,阵阵浓郁香味随着蒸气飘摇而上。

        盖聂笑着看端木蓉,说道:“端木姑娘醒啦,要不要喝碗汤?”

        原来盖聂昨日离去后,心下琢磨,所谓射人先射马,像端木蓉这般好吃女子,如果真能做出她从未吃过的珍馐,必能让她乖乖听话。心下计较已定,进了厨房,竟然一日一夜没有休息,精心研究,这才发明出酸辣汤的做法。后来这汤当真流传千古,酸辣汤配着刚出炉的热包子一块儿吃,果然便是绝配。

        端木蓉只见这汤上点点红油轻浮,油花里裹着蛋花,蛋花里搅着肉丝,软稠稠的汤汁中,猪血、木耳、笋子、火腿黑白红黄散作细条。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酸又辣的香气顿时钻入口鼻,害得端木蓉不禁咽了咽口水,不及想象这汤有多美味,便已兴奋地伸出两手想去捧过汤碗。

        盖聂立刻退了一步,把汤碗挪到端木蓉够不着的地方,微笑说道:“姑娘还是先去看过刘员外再来吧?”

        “啊?”端木蓉瞪向盖聂,深觉懊恼,好菜在眼前却到不了嘴,这种事怎能忍受?

        “原来端木姑娘不爱喝汤?”盖聂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说罢,把汤碗又递到她面前,端木蓉立刻朝着汤碗又狠狠地吸上一口,只可惜没等她闻够,盖聂又把汤碗移开。

        端木蓉忿忿说道:“你这碗汤我虽然真没吃过,不过我又怎么知道它好不好吃?你先让我喝了,要是好,本姑娘绝不食言,立即便去医治那姓刘的。”

        盖聂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昨日自己对这女子晓以大义,谁知大义竟然还比不上一碗汤。他摇了摇头,说道:“端木姑娘,你别心急,待我回去做了包子,这汤要是配着包子一块吃呀,那滋味真是……”

        端木蓉不等盖聂说完,立刻迈步向大门走去,口中喊着:“姓刘的老家伙,你给姑娘我滚进来!”

        门外众人一听,喜出望外,刘氏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连莲磕头,又哭又笑地想要站起,荆天明一手扶着刘氏,一手拉起刘毕,家仆们连忙抬起刘员外,二、三、四、五姨太们吵闹不休地围绕在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琴韵别院。

        五姨太一进竹屋,便跪下了,看她那娇滴滴的样子,要说起岁数足可以当刘员外女儿,她一面假哭一面对端木蓉说道:“端木姑娘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真是,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这臭婊子!”三姨太心想既然神医肯医治老爷,那老爷的病铁定是会好,这五姨太为人真是奸诈,居然在这当口儿讨老爷的好,不禁在心中暗骂,口中却也嘶喊着:“端木姑娘啊!”一个箭步抢去跪在前面,挤开五姨太,连哭带喊地说,“端木姑娘,您不知道打从我家老爷病了,我是茶不思、饭不想,您瞧瞧我瘦了这么一大圈呢。”

        荆天明瞪了三姨太一眼,心想:“我明明刚才看你在外头,还捧着一大包云豆糕在吃呢,什么茶不思、饭不想。”

        二姨太哪能让那两人专美于前,上前一把抱住端木蓉,裤天抢地哀号:“唉啊啊!端木姑娘,我本打算我家老爷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也不活了,如今你救下我家老爷,这……这……这……这真是一尸两命呀!”

        “什么一尸两命?”荆天明心想,“不懂就不要乱用成语。”

        四姨太眼看这里已经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了,只得一转身扑到刘员外身上,对着虽然没有力气说话、却十分清醒的刘员外说道:“老爷,您看她们啦,我都没位置可以挤了。老爷,您快起来,为奴家做主呀。呜呜呜。”说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二、三、五姨太一瞧都傻住了,心中尽皆佩服四姨太倒能真哭。

        荆天明本想说:“你家老爷要是起得来,还用得着来看病吗?”但是看见刘毕与刘氏两人已羞得无地自容,也就不愿说出来。

        端木蓉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二姨太,瞪了四人一眼,这才去瞧那刘员外,他呼吸气短而急,脸红体白,心下已明白了一大半。端木蓉向刘毕问道:“这病人是你爹?”刘毕点点头。又问:“你娘是哪一个?”刘毕牵起一直静默在旁的刘氏。

        “喔,那就好。”端木蓉看着刘氏问道:“你是原配?”刘氏惭愧地低下头,轻轻答了声:“是。”

        端木蓉说:“那把原来医生开的药方,拿给我看。”刘氏递上药单,端木蓉只看了一眼,就说道:“那好,就照这药方再煎一剂试试,不过,这里头一两人参得先烧成灰再去煮。”

        刘氏一惊,说道:“这人参锻成灰之后,不久废了吗?”

        端木蓉不耐烦地说:“就这个方子,你爱治不治。”刘氏虽然怀疑,还是立刻吩咐家仆出去照方抓药,想那刘家乃是淮阴城中首富,忙乱一阵后便在琴韵别院门口造炉煎药起来,待得三碗煎做一碗,便有家仆恭恭敬敬地端进屋来。

        刘氏正要将汤药喂刘员外喝下,说时迟那时快,就看身材最为娇小的五姨太,推了二姨太、踢了三姨太、踩了四姨太,其间不能容发,从刘氏手上抢过药碗,倒在刘员外口中,这一下可差点没把刘员外呛死。

        要喝完没多久,在众人注视之下,刘员外打了几个嗝、放了几个响屁,竟然能够自己坐正起来,二、三、四、五姨太自是把握机会滔滔不绝地对着刘员外灌下不知多少迷汤,仿佛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的是自己,并非刘氏。荆天明瞄了刘氏一眼,颇为她觉得不平、暗暗想到:“将来若有一日,我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娶她之后决不再娶。”

        端木蓉正色向刘员外说:“你这病呀,说轻不轻,说重也能要了你命。刚刚这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你若是还想活命,就得听我话。”

        刘员外忙说:“一切都听姑娘吩咐。”

        “那好。”端木蓉瞧了刘氏一眼,又道,“你这病就是吵出来的。你若是不信,我试给你看。”说着便在二、三、四、五姨太每人身上均是一拍,登时点了四人哑穴,让她们有口难言。端木蓉又道:“刘员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通体舒畅,心旷神怡呀?”

        这刘员外打从娶了这四个姨太进门之后,哪里享受过片刻宁静,这时若要他不感觉心旷神怡倒也真难。刘员外赞道:“姑娘果真是神医,我确是感到十分受用。”

        “那就好。”端木蓉吩咐道:“你回家之后,仍用我方才开出的药房子,直到呼吸顺畅之后,便可停药。不过你得切记,从今而后,你这四位夫人每人每天只能够跟你说一句话,要是说多了,哪天你性命有碍,别怪我不曾提醒。”

        端木蓉眼见刘氏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便伸手解开四女哑穴。四女同时就想开口说话,又纷纷想到,自己从此一天仅仅能说一句话,那是该说“老爷,奴家要银子”好呢,还是该说“老爷,为奴家做主”才好?四人脸上阴晴不定,各怀鬼胎,倒是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自己可别比其他姨太先开口的上策。

        刘毕眼见这二、三、四、五娘顿时变成了张口金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荆天明也哈哈大笑起来。

        荆天明送走众人,佩服地道:“端木姑姑,你这方子真是太神了。人参烧成灰居然还有用,你又怎么知道刘员外这病是被吵出来的?”

        “哪有什么神?”端木蓉得意回道:“刘员外原本没什么病,只不过人富贵,吃得太多偶感不适,却为庸医所误,看那张药方施之以七年之艾,使其胸膈居中不下,必致呼吸浅短,再一日三顿投以老山人参,无异于负薪救火,越治越死。我要他把老山参烧去,毒药便成良方。”

        荆天明问道:“既是如此,不用人参岂不是好?干嘛要他烧去,白白浪费那一两人参。”

        端木蓉说:“你不知这等大户人家,轻医薄幸,若是用的药贱了,他们如何肯信?人参今日不服,明日又会再炖,若将其火锻成灰,他们将信将疑却能谨遵医嘱,这便是治病容易治心难呀。”荆天明对人情世事本不清楚,今日见那二、三、四、五姨太搬弄是非,再经端木蓉如此一说,便觉自己顿时长大不少。

        “那姑姑又如何知道,刘员外这病是吵出来的?”荆天明又问。

        “病哪有吵出来的?”端木蓉咯咯笑道,“只不过因为那四个女人太吵,惹我心烦,这才顺便治治她们罢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荆天明家厨房,端木蓉顿时忘了身边还有荆天明盖聂,直扑五屉松针小笼包与一大锅酸辣汤而去,待到所有食物全部给风卷鲸吞下肚之后,这才满意的用香巾擦了擦嘴。

        “好吃吗?”盖聂问道。

        端木蓉瞥过脸,正对盖聂笑出一个充满幸福的美丽笑容,秀雅地道:“好吃。”盖聂心中一跳,看到这女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痴痴望着自己,不禁想到:“这姑娘怎地吃完了还不肯走?”

        端木蓉这一坐便在厨房内坐到包子铺打烊都不肯离去,盖兰、盖聂、荆天明三人面面相觑,但无论如何晚饭总是要吃,盖兰只好挽起衣袖准备做饭,端木蓉表情登时一变,沮丧万分盯着盖聂问道:“晚饭不是你做呀?”

        盖聂心想你这姑娘未免不通人事,所谓君子远庖厨,我盖聂要不是为了救人,其肯轻易下厨?但又不愿实说,只淡淡答道:“平日三餐都是我兰儿下厨操持。”

        “啊?”端木蓉惊喊,“你是说,我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盖聂看着这秀美姑娘脸上馋相,忽然灵机一动,要是能借此机会。将此女导上正途,也是好事一件,便说道:“姑娘很喜欢我做的菜?”

        “唉,我真是太喜欢了。”端木蓉答道。

        “那么我看这样吧,”盖聂续道,“若是姑娘肯悬壶济世,在下日日做菜给姑娘品尝如何?”端木蓉刹时心中天人交战,自己最讨厌的事与自己最爱的事,到底该选哪一边才好?

        盖聂见端木蓉脸上阴晴不定,笑了一笑,摆摆手示意盖兰让开,自己开始动手切菜调理起来,没过多久,一盘又一盘香喷喷的菜肴摆满桌面,端木蓉再也无法忍耐,径从衣袖中抽出一对半尺来长的铁筷子,毅然决然说道:“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姑娘我认栽了。”

        过不了几日,只见淮阴城中居民争相走告,均说琴韵别院之中有一绝世美女医术惊人,鬼屋之说不攻自破,自此神医端木蓉来者不拒,悬壶济世,救人无数。淮阴近城郊野,山坡下树阴深处,阿月正坐着与荆天明、刘毕、项羽三人聊着天。

        虽说今年阿月与项羽皆是十三岁,但项羽身形挺拔、服饰精美,处处透着贵气,阿月身上却穿着一袭伏念丢弃的旧棉布袍子,阿月虽用腰带打上好几个折,看起来还是松垮垮的,益发衬得阿月矮小,每次他兴高采烈地讲起话,那两只袖子就好像两把大团扇在扇着风。

        两年多前,项羽就决定再也不去学堂听人唠叨了,无论刘毕怎么劝,项羽都说:“唉,这读书写字的事,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不就够了吗?”他现在唯一感到有趣的,便是跟武师们学武。今天项羽就约三人出来看看自己最新得的宝刀。

        “项小鸟,你快把刀拿出来给我们看呀。”阿月催道,刘毕也应声附和。项羽故作神秘地三推四拖,才肯解开包袱,拿出一把看起来非常朴素的刀来。

        阿月大笑道:“这种玩意儿你也敢拿出来献宝?”荆天明却拿起刀来,上下翻看,在阳光下,刀面上隐约浮起远山白云层层纹路。

        这刀后来随着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后失落,直至东汉末年董卓年少时于乡野耕作,复又再出,董卓持刀,以视蔡邕,削金断玉,蔡邕为之命名为“项羽刀”。

        荆天明拔下头发往刀刃上轻轻一吹,发丝立断,忍不住赞道:“这把刀真好。阿月,你输啦,我的青霜剑比它不上。”

        “你胡说八道!”阿月辩道,“我不信,拿来给我再鉴定鉴定。”项羽、荆天明将那柄刀将那柄刀试了又试,但阿月就是不服气,硬要说是青霜剑好。几年下来,项羽已熟知阿月的脾气,也不跟他争,四人谈谈笑笑,慢慢走回阿月所住的破庙。

        好不容易走到破庙,阿月口中还在说:“嘿!要我说这刀还没有荆天明家的包子好,上次我去,大叔把冷包子油煎,洒上芝麻,真香。”阿月正与三人闲聊,忽听得一个喑哑声音怒道:“混小子,你说什么?”

        荆天明等人闻声望去之间离破庙不远处,树林边上并肩站着两个男子,另有一女站在两人身后,刚刚说话的男子四方脸大耳朵,穿着打扮好似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可他脸上肌肉面容恐怖,跟他的打扮一丁点儿都不相配。

        阿月见这人面目凶狠原本有些胆怯,但仗着荆天明和项羽皆在身旁,便又放胆回道:“我说冷包子油煎,洒上芝麻,香得很,关你屁事?”

        “奶奶个熊。”另一名男子则长得尖嘴猴腮,眼睛小,说话声音也细,明明满嘴脏话却扮作书生摸样,他说,“大哥,还跟这些小子说个屁,宰了他们就是。”

        荆天明四人一愣,怎么这两个素未谋面的汉子,一上来就要杀人?项羽本就心高气傲,哪能忍耐?说道:“你们是谁?嘴巴放干净些,要杀我?你们也配?”说着便拔刀在手,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那大哥咦了一声,说道:“这小娃娃的刀倒好。”二弟忙说:“对对,咱们先宰了这些小子,再拿刀去换酒喝。”说罢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喝到陈年好酒似的。

        那大哥叱道:“放你娘个狗臭屁,昨天抢那出殡的棺材本,你就把钱都给喝光了。”荆天明一凛,心想原来这两人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没想到那大哥口气一转痛切说道:“要都照你这样,咱们三妹妹要买的珠花,啥时才能买到?”

        一提到三妹,另外那汉子的态度就软了下来,说道:“都怪我嘴馋,把钱都喝光了,不然买朵珠花给三妹妹戴起,都还不好看到天上去。”那大哥说:“可不是,我就从没见过有谁比三妹更漂亮。”一手指着阿月又道:“这小子居然敢笑话三妹,咱们宰了他。”

        “没错,顺便把其他三个小子也都宰了。”那二哥附和道。

        阿月怒道:“我什么时候笑过你们妹妹?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一个姑娘长得漂亮,又怎么会有人笑她?”

        “好小子,”站在两个大汉身后的女子突然出言,喜上眉梢地往前走上一步,对阿月娇笑道,“你倒说说,姑娘我有多漂亮。”

        这姑娘这么一走出来,荆天明四人都呆了,只见着女子长得奇丑无比,年纪也不小了,偏偏一举一动还仿效扭扭捏捏的年轻女子,实是东施效颦,尤其一张大黑脸上布满麻点,更显丑陋。

        阿月一瞧这女子扭捏作态,立刻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三人立时异口同声恶狠狠地问阿月。

        阿月拍手笑道:“我笑包子铺的芝麻怎么都不见了?原来都跑到她脸上去了,这么一个臭麻花还爱漂亮!”话没说完,那麻脸姑娘已从腰间刷地抽出两把板斧便往阿月头上砍去。

        项羽连忙挥刀挡格,就听当的一声,麻脸姑娘右手板斧竟然被刀削作两截,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个汉子也是左右开弓,各执板斧砍到,这一下竟有五把板斧同时往项羽身上招呼。

        这黑白花兄妹三人原是魏国奴隶,主人苛刻寡恩,对三人仅以犬名唤之,大哥便叫大黑、其弟称之二白,其妹唤作三花。

        秦王政二十二年秦将王贲引黄河、大沟水灌大梁,大梁城坏,俘虏魏王假,魏国终至灭亡,黑白花三兄妹受主凌虐已久,这时终于找到机会将主人全家砍成肉泥。

        但三人奴性深厚,主人死后顿失所依,黑白花三兄妹获得自由后反倒手足无措,后来巧遇鲍野,鲍野见此三人身负武艺却头脑简单,便赏以重金,又偶以言语称赞,骗得这三人甘心转投鲍野为奴,大黑觉得旧主威风凛凛,二白则羡慕书生文雅,三花则久想过过当美人的瘾,三人得了鲍野赏赐便各自打扮成员外、书生、美女的模样,但衣服易换气质难改,搞成现在这不伦不类的德性。

        鲍野为置盖聂一行人于死地,除了广邀天下好手之外,也派出黑白花三兄妹来到楚国地界。但这天并非三人发现了荆天明下落,而是三花最忌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到一个“麻”字,无论说的是麻绳、芝麻,还是麻烦,只要带一个“麻”字,这兄妹三人往往一拥而上,将说话之人砍成肉酱。

        这时黑白花兄妹三人五把板斧,齐向项羽砍去、即便手中宝刀锋利、也无法同时挡格五个不同方位的攻击,项羽脸色铁青,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突然当当当地五声齐响,却是荆天明抽出青霜剑挡住了黑白花三兄妹的攻击,项羽既觉死里逃生又感懊恼,心想:“原来荆天明武功这么好,那我这两年学武,到底在学什么?”黑白花三兄妹也是一惊,这少年竟能挡住他们一轮攻击。

        荆天明手中捏着剑诀,指指阿月问道:“我朋友不过开句玩笑,你们何以下此毒手?”刘毕忙推了阿月一把:“对对,阿月,你快道歉呀。”

        “道你妈个头!”阿月站在荆天明身后喊道,“她脸上长麻子,我叫她麻花,有什么不对?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阿月本来怕得要死,如今看荆天明既然挡得住,哪还有什么客气的?

        三人听了这话,疯了似的使开手中板斧,誓要杀了阿月而后快。荆天明与项羽两人对望一眼,两人一刀一剑便上前对战,刘毕拉过阿月,躲在树后观战。项羽仗着手中宝刀厉害,使出浑身解数,加上二白不愿自己手中板斧碰到他刀,项羽这才连使三十多招没被砍伤。

        另一边,荆天明一人应付大黑、三花两人,使出圈字诀在上下左右四方划出大大小小连绵不断的剑圈,大黑三花一时也奈何他不得,但这两人性格诡谲,越挫越勇,两人合使一招“劈柴挑粪”,硬是冲进剑圈之中,三花左手单斧向荆天明右腰劈去,大黑却晃动手中双斧,像两只粪桶分袭荆天明左右太阳穴。

        荆天明没有临阵对战的经验,加之他自认并未从盖聂处学过任何剑招,情急之下,便使出那日与盖聂练剑时的“弓步向前”来。

        他左脚微抬,稳稳一个弓步踏出,剑身向右挽个剑花挡住三花来斧,再在两臂上部各旋出一个剑圈,没有想到轻轻巧巧地便架开大黑双斧,再在两臂上部各旋出一个剑圈,没想到轻轻巧巧地便架开大黑双斧。这招在荆天明心中虽叫做“弓步向前”,看在大黑眼里却是一招不折不扣的“青龙出水”。

        原来盖聂恩师—闵于天,少年时精于剑术,以五湖四海为师,二十余年自创“百步飞剑”。从“太仓一栗”起始至“拂袖而归”总计八式,后来传给盖聂、卫庄两人,剑招灵动复含诸多变化,既能执剑在手,亦可倚链脱放于空,攻敌之不备。

        但他晚年自归于林,视为爱子的卫庄又不告而别,闵于天嗟吁人之于世实如蜉蝣微尘,静胜于动,不变胜有变、无招胜有招,愧于年少自负竟敢自创剑法,便废去了原来八式百步飞剑,将剑法要义融汇成“一以贯之”、“一了百了”两式,统含剑术二十六种基本用法,八式百步飞剑重在剑招精奇,二式百步飞剑则根于剑义本质。

        闵于天享寿七十又二,直至驾鹤,盖聂都随侍在旁,他临死之前体悟了生死之理,豁然开朗、又达到另一番新境界,便睁眼对盖聂口述了第三式“一无所有”的奥义,便是“生者有灭、使剑者终弃剑”一句,语罢气竭而终,脸上微笑却不散去。

        盖聂得荆天明为徒,知他天资聪颖,便授以三式百步飞剑,以免恩师绝学至己而断,这第三式“一无所有”盖聂并非不教,而是他时时冥想“生者有灭,使剑者终弃剑”一句,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人忠厚,自己不懂又如何教授他人,便仅将前二式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荆天明。

        这二式重在剑术根本、自己本身无招,敌人攻击之势若应以“抹式”消去,使剑者便自然而然地使出“抹式”;若应以“挫式”消去,使剑者便自然而然地使出“挫式”相对。乃是闵于天少宗儒家襟怀,晚归道家思法自然所创之由无至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一套剑法。常人习武,总从招式学起,舍本逐末,才有此招胜彼招的想法,是以大黑此时见荆天明剑圈一旋,便认定了他使的是一招“青龙出水”,这“青龙出水”右旋之后如使一招“指南车”自取中宫,便正是破大黑等人“劈柴挑粪”的妙招。

        果然荆天明右旋之后,手中青霜剑径对大黑胸膛而来,只不过荆天明心中并没有“青龙出水”,又或是什么“指南车”的招式,他仅是见到大黑双斧既向左右滑开,中宫有隙,便想也不想地挺剑自“刺”而去。

        二白见荆天明弓步不动,使出一招“指南车”刺向大黑,大哥无可闪躲,忙抛下项羽掷出双斧来救。

        双斧倏地飞至荆天明左后,荆天明收回弓步,青霜剑向后划个半圆一抹,双斧纷纷落地,但只缓得这么一缓,大黑窘境已解,又与三花一同扑到,二白狠劲陡发竟以双手再战,变成了三人围攻荆天明。

        四人打得密不透风,远超过项羽之所能及,只好在旁空舞宝刀,大声呼喝为荆天明助阵而已。

        黑白花三人虽惊讶眼前少年武艺居然如此精湛,不过三人心眼本粗,非但不退,反而杀红了眼,这时大黑呼啸一声,兄妹三人同使一招“驴鸣狗吠”,大黑双斧砍向脑门,三花单斧直击下阴,二白手中双斧本应劈入荆天明前胸,奈何手中没了兵器,索性飞身两手作爪向荆天明扑上。

        三人互相配合齐向荆天明攻去,斧声虎虎,荆天明单足立地,左腿屈膝在身前提起,使出“右削举腿架剑”,青霜剑逼走大黑,左腿同时径踢三花手腕,三花闷喊一声,虎口巨震,便握不住板斧,但此同时二白状似疯犬扑来,荆天明右手剑挡格大黑,左腿踢翻三花板斧,已经无暇抵御。

        荆天明眼见二白面目狰狞,双眼猩红地扑来,只得伸出左手冒险点向二白胸前缺盆穴。

        荆天明气运左手,力贯中指,只听得二白一声惨叫,脸颊惨白,登时动弹不得摔落在地。大黑、三花两人哪曾见过点穴功夫,眼见二白状似泥塑,连忙抢上护在二白身前,情急不已地想要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下别说黑白花三兄妹吃惊,荆天明心中也吓了一大跳,他心想:“端木姑姑明明没有教我,怎地我也会使?”

        项羽指着荆天明,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大喊起来:“鬼!女鬼使的妖法!”阿月也插嘴问道:“臭包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妖法?又怎么不教我?”荆天明自己也百般疑惑,对于两人的询问,一句也答不上来。

        只有刘毕头脑清醒,见黑白花三兄妹正自忙乱,忙大喊一声:“项羽、阿月、荆天明,还不快逃?”四人这才慌忙地一块儿逃走,奔出十余步,离了黑白花三人视线,项羽忽地站定说道:“等一下,大家别跑。”

        刘毕、阿月哪里肯听,只是要跑、项羽拉住二人又道:“你们想呀,他们明明看见我们跑了,过一会儿定要来追。我们小孩儿脚短。长力又不足,八成会被追上,不如现在我们偷偷折返,从后窗翻进破庙躲起来、他们亲眼看见我们往这边跑了,便绝不会进破庙搜查,你们觉得如何?”

        阿月本来处处跟项羽唱反调,不过这时自己小命重要,听项羽说得有理,便带着三人从破庙后窗蹑手蹑脚地翻了进去,四个人你推我挤,好不容易才全塞进了原本阿月用来养鸭子的神桌下头。

        二白被荆天明点了穴道,一时三刻哪能动得了,大黑、三花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遑论能够解穴,但他兄妹三人自幼相依为命,二白既动不得,其余两人哪会弃他离开?兄妹二人商量片刻,便一人一边抬了二白,走进破庙,坐了下来。

        项羽使了小聪明,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四人躲在神桌底下,黑白花三兄妹就坐在破庙门内,双方仅有一破桌布相隔,四人既出不去,黑白花三人也不肯走,形成了对峙之势。

        阿月心中火大在神桌下连使眼色,死瞪项羽、责怪他乱出主意,不过桌下昏暗,项羽全没瞧见,他愤慨之下居然伸出脚去踩项羽,不料这一脚没踩到项羽,却踩到了早已惊慌不定的小鸭子。

        两只小鸭子“呱”地一声叫,便从桌布后头冲了出去,在破庙内四处乱窜,呱呱呱的声音由近只远、好似在破庙内绕着圈圈似的一声声传进了躲在桌下、生怕被发现的四人耳中。

        过了一会儿,呱呱呱呱的声音越叫越急,便听得大黑喑哑的声音说道:“没想到这破庙里倒有鸭子,你抓这鸭子吃吗?”三花回道:“只可惜这两只鸭子太小,没什么肉,不过我想让二哥喝点肉汤也好。”

        大黑又道:“那好,我去捡点枯枝生火,你就留在这儿,先把鸭子宰了拔毛。”三花咯咯发笑,温柔无比地对手中的黄毛小鸭说道:“乖乖,你别怕,我一把就扭断你的脖子,一丁点儿都不会痛喔。”大黑闻言哼了一声,也笑道:“三妹妹良心倒好,还怕鸭子疼呢。”三花冲着大哥回眸一笑,脸上神情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两人正说话,突然间神桌下桌布一晃,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刘毕。他一把从呆了的三花手中,夺下两只簌簌发抖的小鸭子,抱得紧紧的,喊道:“不准你们欺负弱小!”边说边跟小鸭子一起抖个不停。

        荆天明三人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胆小如鼠的刘毕竟然会为了鸭子冲出去,事实上,连刘毕自己也不敢相信。

        他只记得听见了三花阴惨惨的冷笑,自己心中越来越气愤越来越气愤。然后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三个杀人不眨眼的人面前,又是怎么夺下小鸭子抱在怀中,刘毕全都不清楚,但他心中有一股坚定的声音喊道:“绝不能恃强凌弱。”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刘毕既然出来,其余三人也陆续跟了出来。他们彼此互望一下,心中不约而同地都想到:“只要跟他们在一起,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

        项羽拔刀,荆天明执剑、阿月抓紧刘毕往后退了一步。项羽说道:“我跟你拼了!”荆天明虽然没说话,眼中却紧紧地盯着大黑与三花手中双斧的一举一动。

        “四个小鬼原来在这里,奶奶个熊,老子剁碎了你们。”大黑说着正要动手,一个青色身影突然闪进庙来,挡在两方之间。

        三花怒问:“你是谁?”同时间荆天明却喜出望外地喊道:“端木姑姑!”来人正是端木蓉,她出城至野外采摘药草,眼见太阳将要西落,回城的路上听见刘毕喊叫,便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却撞见这般景象。

        “我叫端木蓉,”端木蓉问道,“你们两个干嘛动手欺负孩子?”大黑怒道:“他们伤了我兄弟,我要杀,又碍到你什么了?端木蓉……端木蓉……你就是那个有名的神医端木蓉吗?”

        “大哥,跟她说这么多干嘛?”三花瞧端木蓉相貌秀美,远远超过自己,心中反感突生,骂道:“臭婆娘!多管闲事多吃屁,姑娘我宰了你。”便向端木蓉砍去。

        端木蓉摔开采药的竹篮,从衣袖抽出那对半尺来长的铁筷子双手分持,与大黑、三花相抗。这铁筷子荆天明每日晚餐时分都在家中见到,却不知是端木蓉行走江湖随身携带的必备用品,一则无论何时何地遇上美食便能伸出老长筷子抢吃,二来她认穴精准,便在铁筷子前端各焊上一个小圆球当作打穴兵刃。

        大黑、三花两人一身横练功夫,两人四斧或砍或劈,齐向端木蓉下手,端木蓉见两人凶狠,随即使出“饥火烧肠打穴法”来。

        端木蓉首好医术、次重美食,对于武术一道了无兴致,加之每每练武更使她饥火中烧,当真是越练越没劲,一练就肚饿,但她深知在江湖行走诸多危险,便想出将穴道名称组成自己爱吃的菜名,来激励自己练习打穴,故此套武功招招皆是菜名,或取穴道名称,或取谐音拼制而成。

        只见端木蓉舔舔嘴唇,一招“焦葱炊里脊”铁筷子分打大黑中焦、冲门、太吹(注)、三里、夹脊诸穴,大黑看她劲道虽弱来势却奇,他刚才亲眼目睹荆天明手指轻点,二弟随即软倒,这时哪肯让端木蓉碰到自己,随即用双斧护住连往后跃。

        端木蓉见大黑退开,又使一招“上汤浇山鸡”,转追三花上星、汤谷、太浇(注)、承山、地机五穴,三花险险避过,旁边二白苦于穴道被点无法出手,却能讲话,便于三人对战之际每每出言指点,喝令大黑、三花左闪右避。

        端木蓉几次出手均被二白叫破,灵机一动,喊道:“我先打死你这个假书生。”大黑、三花一惊,连忙来救,不过端木蓉攻向二白的乃是虚招,待三花靠近,忽地使一招“八仙醉海蜇”点向三花八风、灵仙(注)、孔最、小海、曲泽五穴,三花中计忙要回避,就慢了这么一点,转身时左手曲泽穴已被铁筷子点中,登时手筋麻软无力,连五指也无法抬起。

        大黑狂怒,:“臭娘们,你使诈伤了我妹,老子非剥了你皮不可!”端木蓉摆摆手,笑道:“我看大家不要再打了。”

        “怎么不要打?再拆五十招,你打不过我。”大黑说道。

        “可不是嘛!”端木蓉说,“正因为我打不过你,所以才说不要打了。”大黑转头瞧了瞧委顿在地的二弟、无法执斧的三妹,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端木蓉见状忙道:“论武功,我打不过你。”

        “可不是嘛。”大黑抢道。

        端木蓉指指荆天明四人,又说:“不过我二人对战之际,这里四个人随便拿一个人出手,都能要了你弟妹的命,你说对不对?”大黑在心中一想,荆天明剑术精湛,确实难保弟妹安全,口气一软说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端木蓉说道:“那好,我端木蓉说话算话,今后你兄妹三人或伤或病,无论我们是敌是友,我都救你们一命,当作是今日你手下留情之德,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大黑立即心动,他早就听过神医端木蓉能生死人而肉白骨,难的是她是否愿意出手相救,如以今日之阋,换得三兄妹日后得她医治,那还真是便宜了,他心意已定,嘴上却还逞强:“你先治好我二弟、三妹再说。”

        “什么治不治的?他们是被点了穴道,我帮他们解开就好。”端木蓉笑了笑,伸手在三花身上一拍,她左手顿时活动如常,又走到二白身边蹲下,回头问荆天明,“你点了他什么穴?”

        “缺盆穴吧。”荆天明答道。端木蓉依言在二白缺盆穴一点,却是毫无作用,她又连试五下都无法解开阻塞的穴道、端木蓉吃了一惊,暗想:“这孩子内力居然如此深厚,我变换了六种解穴方式都解不开。”他不禁回头注视着荆天明。

        想这奇经八脉的功夫虽是端木蓉授与荆天明,但端木蓉练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荆天明却是念兹在兹,所谓“水滴石穿,时到功成”,如今以内力高下而论,端木蓉早已远输苦练四年的荆天明了。

        荆天明见她注视自己,只道端木蓉笑他点穴方法拙劣,又哪知端木蓉是赞自己内力深厚,惭愧地低下了头。

        大黑见二弟依旧无法行动,心急不已,忙喊道:“你快帮他解开呀。”端木蓉拍拍罗裙站起,不说自己内力不够深解,反道:“不用解了,他被点穴有些时候了,两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你无须担忧。”

        “开什么玩笑?”大黑反嘴说道,“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开什么玩笑?”端木蓉如法炮制也说一句,“我神医端木蓉还需要骗你吗?这四个人我带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保管这个假书生生龙活虎便是。”大黑见她说得斩定,自己独力又留不下五人,只好目送他们离开破庙。

        端木蓉带着这四人二鸭回到城中,也不要他们道谢,也不多跟荆天明言语,抛下一句“天晚了,快回家”便丢下四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荆天明见刘毕和阿月甫自惊魂未定,小破庙暂时也回不去,想了想对阿月说:“阿月,今晚你住我家吧。”阿月紧紧抱着怀中鸭子,点了点头,又忽然回过神似的瞪着荆天明,摇头说道:“我才不要。你家太小了,没地方睡。”

        荆天明哑然失笑,心想:“我家小?难不成你住的破庙挺大吗?”又劝道,“怎会没地方睡?你暂时和我挤一个晚上不就成了?”

        “呸!谁要跟你一起睡?”阿月骂道,“我可是一个……一个……一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你……你……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两个大男人挤同一张床睡像话吗?臭你个包子连这也不懂?喂,项小鸟,你们家不是还有房间吗?小爷我今晚睡你家了,走罢。”

        说完一手抱着鸭子,一手拉了项羽急冲冲地便走,刘毕抱着另一只鸭子连忙跟上,荆天明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人离去,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阿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注释:

        文中所言太吹、汤谷、太浇、灵仙四穴,并非真实人体穴道所有,而是作者为增加阅读趣味,便于读者了解而杜撰之,其余穴道则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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