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中没有黄色,但其实在江户时代,曾经有过黄色牵牛花,那为什么现在没有?无法用人工的方式复育吗?思考这个问题后,悬疑的香气袅袅升起。
麻雀在庭院内叽叽喳喳叫不停。前几天,心血来潮地撒了一把米,麻雀乐不可支地吃了起来。可能就是前几天那只麻雀,而且听起来不止一只,该不会呼朋引伴一起来吃大餐?
和子把做好的菜放在餐桌上,真一从珠帘外走了进来。他已经换好衣服,也系上了领带,只不过里面穿的是短袖衬衫。九月初,天气还很热。
“喔,今天有蛤蜊味噌汤,真是太棒了。”真一拿了座垫,盘腿坐了下来。
“宿醉有没有好一点?”和子问。
昨晚,真一满脸酒气地回家。他受同事之邀,在路边摊喝了不少日本酒。
“喔,没事。”虽然他这么说,但双手先拿起了味噌汤,代表酒还没有完全醒。
“别喝太多酒,你现在可不是只要养我一个人而已。”
“好,我知道。”真一放下味噌汤的碗,拿起了筷子。
“你真的知道吗?”
和子端坐在餐桌前,双手合什,小声说着:“开动了。”
“虽然是知道,却是欲罢也不能啊。”真一哼了起来,植木等〈史答拉节〉中的这句歌词已经变成了流行语。和子瞪了他一眼,他调皮地“哈哈哈”笑了起来,和子也跟着露出笑容。她喜欢丈夫这种开朗的个性。
吃完早餐,真一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房间门口的公事包。
“今天晚上呢?”和子问。
“应该会很晚回家。我会在外面吃饭,回家后就直接澡。”
“好。”
真一在建设公司上班。东京要在两年后举办奥运,听说他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处理。
隔壁房间传来柔弱的哭声。刚满一岁的女儿醒了。
“她好像醒了。”
和子探头向隔壁房间张望。女儿坐在被子上。
“早安,睡得好吗?”和子抱起她回到真一身旁。
“嗨,爸爸要去上班罗。”真一摸了摸女儿的脸,穿上了鞋子。
“我们送爸爸去车站。”和子说完,穿上了拖鞋。
他们住的是日式平房,但不是自己的房子,而是公司的宿舍。他们的梦想是能够早日买房子。
锁好门,一家三口准备走去车站。七点刚过,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看到邻居在门前洒水,彼此打了招呼。
快到车站时,远处传来奇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吵架,也有女人的声音,高亢的声音好像女高音歌手。
“发生什么事了?”真一问。
和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偏着头纳闷。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
他们来到商店林立的站前路,商店都还没有开门。
“真想看电影。”真一看着建筑物墙上贴的海报说。那是胜新太郎主演的电影海报。
“我也想看……”
“是啊,在她长大之前,恐怕暂时没办法看电影。”真一看着和子抱在怀里的女儿,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匡啷一声,旁边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红色背心,手上拿着一根长棍。
和子他们停下脚步。他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男人也看着他们。
数秒后,真一大叫起来:“快逃。”
和子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下一秒,恐惧贯穿了全身。
男人手上拿的是武士刀,而且刀上沾满了血,背心上也全是血,所以看起来是红色。
和子太害怕了,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男人冲了过来。他的双眼通红,显然已经失常,不像是人类的眼睛。
真一挡在和子和女儿面前保护她们,但是,男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维持原来的速度撞上了真一。
她看到武士刀的刀尖从丈夫的背后露了出来。她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丈夫的背渐渐被染红了。
真一倒在地上的瞬间,和子情不自禁想要冲过去,但看到男人把武士刀从他身上拔出来时,终于知道自己该做的事。她紧紧抱着女儿,转身拔腿就跑。
但是,脚步声紧追在后。她心想,恐怕逃不掉了。
和子蹲了下来,紧紧抱着女儿。
她的背立刻感受到冲击,好像有一双被火烧过的巨大铁筷插进后背,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每年七夕前后,蒲生一家都会一起出门去吃馒鱼饭,这已经成为多年的惯例。苍太对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对吃馒鱼饭之前的活动很不以为然。
每年的这个时期,台东区入谷都会举办牵牛花市集,一家四口在牵牛花市集逛两个小时左右后,才会前往位在下谷一家历史悠久的鳗鱼饭专卖店。一家四口的成员是父母、哥哥和苍太,父母有时候会穿浴衣。全家人先搭地铁到入谷车站,沿着挤满牵牛花业者和摊贩的言问大道一路散步过去。
苍太今年十四岁,小时候对这件事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却对这个多年的惯例越来越不耐烦。他并不讨厌庙会,只是不喜欢和父母一起行动。如果不是为了吃馒鱼饭,他绝对不会同行。
苍太搞不懂这种事为什么会成为蒲生家的惯例,他曾经问过父亲真嗣,真嗣回答说,并没有特别的理由。
“牵牛花市集是夏日风情诗,是日本的文化,享受这种乐趣根本不需要理由。”
苍太老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乐趣可言,父亲冷冷地说:“那你就别去啊,但也别想吃馒鱼饭。”
苍太很纳闷,为什么哥哥要介对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不满。要介比苍太大十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他学历很高,目前在当公务员,而且相貌也不差,不可能没有女人缘。事实上,至今为止,他似乎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却每年都参加这个家庭活动,从不缺席。照理说,七夕的晚上不是都想和女朋友在一起,哪有时间陪家人呢?
但是,苍太并没有当面问过哥哥这个问题,因为他从小就很怕这个比他大很多岁的哥哥,如果当面问哥哥,很担心又会被嘲笑说,居然问这种蠢问题。
而且,每次来到牵牛花市集,要介总是像真嗣一样热心地观赏牵牛花。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赏花,而是在寻找什么。他的眼神也像是科学家。
“一年一次全家一起散散步也不错啊。”母亲志摩子也不把苍太的不满当一回事,“听那些卖牵牛花的人聊天,不是很有趣吗?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苍太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反驳了。母亲嫁给父亲之前,蒲生家就已经有了牵牛花市集巡礼的习惯,她似乎从来没有对此产生任何疑问。
今年一家四口再度前往入谷。言问大道上实施交通管制,单侧三个车道像往年一样人满为患,不时看到身穿浴衣的女子穿梭在人群中。有不少警车在现场,这里由警官负责维持治安。
牵牛花市集有超过一百二十位业者设摊,真嗣和要介每年都走访每一个摊位,有时候还会和摊位老板简单地攀谈几句。但是,他们从来不买花,只是纯观赏而已。
苍太无可奈何地看着整排牵牛花花盆,发现大部份牵牛花都很大,只是花都闭合起来。听说牵牛花只有早上才开花,他搞不懂看这些感觉好像快凋谢的花有什么乐趣可言。
没想到有很多人在买花,摊位的老板告诉他们:“接下来花会越开越多。”每盆花上都挂着“入谷牵牛花市集”的牌子。似乎有很多人是为了这块牌子特地来这里买花。
走了一会儿,苍太的右脚越来越痛。小趾头侧边被鞋子磨到了。他今天穿了新球鞋,而且为了耍酷没穿袜子。如果说出来,一定会挨骂,所以他一直忍着没说。
鬼子母神神社前挤满了人,抬头一看,挂了不少灯笼。
右脚越来越痛。他脱下球鞋一看,小拇趾旁的皮果然磨破了。
他告诉母亲志摩子说,自己的脚很痛。她看到儿子的脚,露出为难的表情,走去告诉走在前面的真嗣他们。真嗣露出不悦的表情对志摩子嘀咕了几句。
志摩子很快就回来了。
“爸爸说,既然这样,你就先休息一下。你知道怎么走去吃鳗鱼饭的店吧?爸爸叫你在通往那条路的转角那里等。”
“知道了。”
太好了。苍太暗想道。这下子不用忍着脚痛继续逛,也不必被迫观赏牵牛花了。
言问大道上有中央分隔岛,走累的人都坐在那里休息。苍太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他才坐了一会儿,就有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的眼角扫到对方的浴衣和木屐,木屐的鞋带是粉红色,感觉是一个年轻女子,或是年轻女孩。
苍太脱下鞋子,再度确认自己的右脚。虽然没有流血,但磨破皮的地方通红,他很想找一块OK绷来贴。
“一定很痛吧。”旁边的人说道。苍太忍不住转过头,穿着浴衣的年轻女孩看着他的脚。她的脸很小,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凤眼令人联想到猫。她的鼻子很挺,应该和苍太年纪差不多。
他们眼神交会,她慌忙低下头,苍太也转头看着前方。他觉得胸口有一股膨胀的感觉,身体很热,尤其耳朵特别烫。
他很想再看一次她的脸。再看一次吧。但他担心会让对方感到不舒服。
就在这时,有人快速经过他们面前,同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苍太刚才一直在注意身旁的女孩,所以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几秒的时间,才发现掉在眼前的是皮夹。他伸手捡了起来,当他抬头看向前方时,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掉的。
“应该是那个大叔,穿白色t恤的人。”身旁的女孩用手指着说。她刚才似乎看到了。
“嗯?哪一个?”苍太重新穿好鞋子。
“那里!刚好经过路边摊。”
苍太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一个人,但还是捡起皮夹跑了起来。右脚的小拇趾顿时感到一阵剧痛。他的脸皱成一团,拖着右脚。
身穿浴衣的女孩从后方追了上来,“你知道是哪个人吗?”
“不知道。”
“那怎么还给人家。”
她露出严肃的表情看向远方,把头转来转去巡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张大了眼睛。
“在那里!就在挂着红色布帘的摊位前,那个穿着白色t恤,脖子上挂着毛巾的人。”
苍太看向她说的方向,那里的确有一个摊位挂着红色布帘,摊位前也的确有一个人符合她描述的特徵。那个男人五十岁左右,身材很瘦。
他忍着脚痛,快步走向那个摊位。那个男人一边和他身旁的女人说话,一边把手伸进裤子后方的口袋。他惊讶地转过头,开始摸其他的口袋,这才终于发现自己掉了皮夹。
苍太和身穿浴衣的女孩跑到那个男人面前,“呃”了一声。
“嗯?怎样?”男人皱着眉头转头看向他们。他的眼睛很红。
“请问这个是不是你掉的?”苍太递上皮夹。
男人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对啊,咦?我是在哪里掉的?”
“就在前面。”
男人接过皮夹,另一只手按着胸口。
“啊,太好了,差一点就完蛋了,我完全没有发现。”
他身旁的女人苦笑着说:“你小心点嘛,做事冒冒失失的。”
“是啊,真是太好了。谢谢,多亏了你们这对小情侣。”
听到男人这么说,苍太不由得心跳加速,立刻想起身旁穿着浴衣的女孩。
“这个,一点小意思,”男人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千圆纸钞,“你们去喝杯饮料吧。”
“不,不用了。”
“不用客气,我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再收回去。”
男人坚持把千圆纸钞塞进苍太手中,带着身旁的女人离去。
苍太看着身穿浴衣的女孩问:“怎么办?”
“那你就收下啊。”
“那我们一人一半。”
“不用给我。”
“为什么?”
“又不是我捡到的。”
“但如果只有我,不可能找到那个大叔。——对了。”苍太看着附近的摊位,“那我们先用这个去买东西,像是果汁什么的。”
女孩似乎并不反对。
“那……霜淇淋?”
“霜淇淋吗?这里有卖霜淇淋的摊位吗?”
“那里有便利商店。”
“喔,对喔。”虽然这里在举行庙会,但没有人规定非要在庙会的摊位上买东西。
他们去便利商店买了两个霜淇淋,把找零的钱一人一半。两个人站在车水马龙的昭和大道人行道上,一起吃着霜淇淋。
“你一个人来的吗?”她问。
“怎么可能?”苍太说,“陪家人一起来的,等一下要一起吃饭。这是每年的惯例,我觉得很麻烦。”
“是喔,”她瞪大了眼睛,“原来还有别人家也这样。”
“所以,你家也一样?”
“是啊。虽然我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反正从我小时候开始,家人就每年都要我来牵牛花市集,说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人应尽的义务,真是太古板了。”
“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对,在上野。”
那的确很近,走路应该就可以到。
“我家住在江东区,你听过木场吗?”
“我知道,美术馆就在那里吧?”
“对。所以,你不是和家人一起来的吗?”
“应该还在那里吧。我走累了,所以休息一下。你呢?”
“和你差不多,因为我的脚受伤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脚。
“喔,原来是这样。”她笑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苍太的心脏噗通跳了一下。
“我叫蒲生苍太。”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向女生自我介绍。
“蒲生……?”
“很奇怪的姓氏吧?听起来好像蒲公英生的。”
她摇了摇头,“不会啦。”
苍太告诉她自己的姓名汉字,在说明“蒲”这个字时说:“就是浦安的浦再加一个草字头。”
她也自我介绍说,她叫伊庭孝美,在说“孝”字时,笑着补充说:“就是孝顺的孝,虽然我爸妈常说,应该是不孝顺的孝。”
聊了一阵子,苍太得知她也读中学二年级。他们相互问了学校的名字,听到苍太读的私立学校名字,孝美说:“原来你功课很好。”
“也没有啦,你读的才是女子贵族学校。”
“现在也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其实我原本想读男女同校的学校。”孝美说完,皱了皱眉头。
霜淇淋已经吃完了,但苍太还想和她聊天,至少不希望就这样分手。
“请问,”他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问,“你有没有用电子邮件信箱?”
“当然有啊。”
“那我们要不要交换信箱?”苍太知道自己的脸红了。
孝美眨了眨眼睛,端详了苍太之后,点了点头,“好啊。”她从手上的小拎包里拿出粉红色手机。
“喔,原来你有手机。”
“因为有时候补习班晚下课,所以家人叫我带手机。”
“真好,我爸妈还不给我带手机。”
“还是不要带比较好,不然就像毒品一样,整天离不开手机。”
虽然苍太知道,但还是希望自己有手机。如果自己也有手机,现在就可以和孝美交换电话了。
苍太平时都用电脑寄电子邮件,他把电子邮件信箱告诉孝美。她用熟练的动作操作手机。
“我马上寄一封电子邮件到你的信箱,你回家后确认一下。”
“好,我回家之后,马上回信给你。”
“嗯。”孝美点了点头,又低头看着手机,“这么晚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我也该走了。”
“那改天见。”她轻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苍太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走向相反的方向。
他很快和家人会合,走向鳗鱼饭店。母亲志摩子问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只回答说,没做什么。父亲和哥哥似乎对他的行动不感兴趣。
回家之后,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刚才把鳗鱼饭吃得精光,却食不知味,满脑子都在想孝美的事。
他打开父母在他进入中学时送他的电脑,立刻查看了电子邮件。虽然还有同学寄给他的邮件,但他暂时没时间理会,迅速在收件匣中寻找。
找到了——
邮件的主旨是“我是孝美”,除了“请多关照”的内容以外,附了一个眨眼的表情符号。苍太觉得胸口揪了一下。
那天晚上之后,苍太的人生改变了。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甚至觉得自己周围空气的颜色也不一样了。
每天一放学,他立刻坐在电脑前检查电子邮件。每天必定会收到孝美的电子邮件,苍太当然也会每天寄给她。虽然没写什么重要的内容,无非就是足球比赛中想要顶球时,和同学撞到了头,或是反穿t恤一整天都没有发现,回家后才觉得丢脸这类无关紧要的事,但他为能够和孝美靠电子邮件保持联络这件事感到高兴。无论再无趣的内容,她都会回信,苍太又再度回信,有时候一天会相互联络超过十次。
时间一久,渐渐对只是互通电子邮件无法感到满足。他很希望像七夕那天晚上一样,能够见面聊天。
他在电子邮件中提到这件事,收到了孝美的回答。“好啊,我也想和你见面。”苍太看到后,忍不住在电脑前握紧了双拳。
学校已经开始放暑假,他们决定在上野公园见面。出门时,他对母亲志摩子说,约了同学去玩。
出现在上野公园的孝美穿着蓝色t恤和短裤,和之前穿浴衣时不同,感觉很活泼,短裤下的两条腿又细又长,苍太心跳加速,不敢正视她。苍太更不敢直视她的脸,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蒲生,你这个习惯很不好,说话的时候必须看着对方的眼睛。”面对面坐下时,孝美指正他。
“啊,对不起,你说得对。”苍太道歉后,直视孝美的脸。和她四目相接时,心慌意乱地想要低下头,但拚命忍住了,也再度确认了她很漂亮,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苍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好像都快被吸进去了。她的皮肤光滑细致,左右完全对称的五官轮廓令人联想到白色陶瓷花瓶。
“怎么了?”孝美露出狐疑的表情问。
“不,没事。”他又把视线移开了。
两个人聊了很多事。原来孝美家连续好几代都是医生,她或是弟弟必须继承家业。
“要当医生吗?听起来好像很辛苦。”
“你家呢?”
“我爸是警察,但他今年退休了,所以可能该说他是房东。我家有房子租给别人。”
“啊,你家果然很有钱。”
“没这回事。”
和孝美聊天很开心,时间过得很快。当天道别前,他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五天后,他们又见面了,还是约在上野公园。孝美穿了一件洋装,发型和之前稍微不一样,看起来很成熟。
她很博学,也很擅长聊天,更擅长倾听。苍太向来对自己的谈话技术没有自信,但和她在一起,总是可以侃侃而谈,一定是她很懂得引导。
这一天的时间也过得很快,而且有了重大的进展。孝美开始用“苍太”称呼他,他也叫她“孝美”。虽然有点害羞,幸好很快就习惯了。他为这件事雀跃不已。
之后,他们每周都会约时间见一次面。虽然苍太很希望多见面几次,只是因为孝美上才艺课很忙,很难抽空见面。他们除了约在公园见面以外,也一起去看了电影,只是苍太对这件事很后悔。电影虽然很好看,但看电影的时候不能和孝美聊天,即使见了面,也似乎失去了意义。
一踏进家门,虽然才刚道别,却又想见面了。他立刻打开电脑,寄了电子邮件。今天真开心,希望改天再见面。他满脑子都想着孝美,他知道这样很不正常,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然而,这种玫瑰色的日子突然画上了句点。
某天吃完晚餐,苍太正打算回房间,父亲真嗣叫住了他,指着客厅的沙发说:“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先坐下。”
父亲脸上没有表情,这件事令苍太感到不安。
哥哥要介可能知道是什么事,不发一语地走出客厅。母亲志摩子在厨房洗碗。
苍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坐在他对面的真嗣开了口。“你在和女生交往吧?”
听了父亲的话,苍太忍不住站起来,“为什么……?”
父亲怎么会知道孝美的事。他只想到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看了电脑里的电子邮件……?”
如果父亲真的偷看了邮件,他绝对无法原谅,但父亲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剥夺了苍太反驳的机会。
“当初买电脑时就曾经有言在先,我会随机抽查电脑里的内容。”
“啊……”
父亲说得没错,当初的确这么约定。当时觉得无所谓,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把约定忘得一乾二净。所以说,父亲之前也一直偷看自己电脑里的内容吗?
“听妈妈说,你最近不太对劲,经常跑出去,也不专心读书。虽然我不太愿意,但还是去检查了你的电脑。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
苍太把头转到一旁,虽然他很不甘心,却又无法抱怨。
“苍太,你还是中学生,交女朋友还太早了。”
“我们又没做什么不规矩的事,只是见面、聊天而已。”
“目前有这个必要吗?你不是还有很多其他该做的事吗?”
“我有啊,我读书也没偷懒啊。”
“你别说谎了,一天写好几次电子邮件,怎么可能专心做功课?”
苍太听了,狠狠瞪着父亲。想到父亲看了每一封电子邮件,怒气再度涌上心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真嗣也回瞪着他。
苍太站了起来,大步走向房门。
“喂,我还没说完。”
他无视父亲的叫声,走出客厅,冲上楼梯。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把电子邮件软体内和孝美之间的信件全都删除了,然后,他又写了一封新的电子邮件,邮件的内容如下:
你好吗?我遇到了一件超不愉快的事,超火大的。虽然不方便透露详情,但我觉得大人真的太卑鄙无耻了。我很想早日和你见面,因为我相信,只要见到你,就可以忘记这件不愉快的事。
文章的最后加上了代表愤怒的表情符号,然后寄了出去。孝美看到后,一定会马上回信。
寄出去后,他又把寄件备份也删除了。如果早就这么做,就不会被父亲发现了。他对自己之前太大意,竟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感到生气。
在等待她回信期间,他在网路上闲逛。虽然暑假作业还没做完,但他完全没有心情。他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只是因为太生气,所以不想写暑假作业,绝对不是因为在等孝美的回信。
好奇怪——他看了时钟,忍不住纳闷。寄出电子邮件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孝美仍然没有回信。以前很少发生这种状况。
苍太心想,她可能正在洗澡,决定再等一下。
但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仍然没有收到孝美的回信。他终于忍不住又写了一封。
我刚才寄了邮件给你,你有没有收到?我有点担心。
在按下传送键时,不祥的预感掠过苍太的心头。孝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无法回覆自己的邮件。
他担心不已,一直坐在电脑前。结果,那天晚上他没有洗澡,一直在等孝美的回信。
翌日下午,苍太出了门。他走去车站,因为那里有公用电话亭。
他在上午时又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孝美,希望孝美告诉他,到底有没有收到邮件,但孝美仍然没有回信。
他走进电话亭,插入电话卡,按了孝美的手机号码。他很担心电话不通,但很快听到了铃声。铃声响了四次后就接通了。
“喂。”电话中传来一个声音。的确是孝美的声音。
“喂?是我,苍太。”
“嗯。”孝美轻声回答,听起来并没有对苍太打电话这件事感到意外,似乎在接电话前,就知道是苍太打来的。
“你怎么了?我从昨晚寄了好几封邮件给你,有收到吗?”
孝美没有回答。苍太以为收讯不好,她没有听到,对着电话叫着“喂!喂!”。
“我有听到,”孝美说,“电子邮件也有收到,对不起,我没有回信。”
她说话的语气很僵硬,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
孝美再度陷入沉默。苍太忍不住焦急起来。没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孝美——”
“听我说,”孝美开了口,“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不要见面、不要互传邮件,还有,也不要打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就到此为止。我们还是中学生,要专心读书,也有很多其他要做的事。”
“为什么?”
苍太搞不懂眼前的状况,为什么孝美突然说这些话。
他突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恍然大悟。
“该不会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我爸爸有和你联络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可能嘛,是我自己觉得这样比较好。”
“但是,上次不是很开心吗?”
“我也觉得很开心,但很多事并不是开心就好。”
“真的要到此为止吗?不能再见面了吗?”
“对,蒲生,这样对你也比较好。”
“你叫我蒲生……”
“真的很感谢,那就这样了。”
“不,等一下——”
电话挂断了。苍太握着电话,愣在电话亭内。他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思考着。是父亲从电子邮件中查出了孝美的身分吗?然后联络对方的父母,讨论如何不让他们继续见面吗?但是,父亲不可能查出孝美的身分,因为就连苍太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伊庭的姓氏虽然不常见,但应该不至于罕见,而且,刚才她在电话中也否认了。
之后,他又连续寄了几封电子邮件,但孝美始终没有回信。打她的手机也不接,她似乎拒绝接公用电话的来电。他仍然不愿放弃,继续打电话,最后终于听到电话彼端传来“您拨的号码是空号”的声音。
于是,苍太还不到一个夏天的短暂恋情画上了句点,回到了认识孝美之前的生活,但是,他的生活中有一件事发生了改变。
明年开始,再也不去牵牛花市集了——他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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