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人注意到一个女人冲进了厂房,他们也没有试图阻止她。安娜贝尔用手帕捂住口鼻,在呛人的滚滚浓烟中行进着,眯着的眼里不断被刺激出泪水。从另一头燃起的大火已经蔓延到椽子,凶猛地跳动着蓝、白、黄色的火焰。比灼热更可怕的是噪音;烈焰的吼叫、金属折断的尖叫呻吟、笨重的机械如孩童的玩具被踩在脚下一般断裂,哐啷作响。金属液体冒着泡泡翻滚着,时而像葡萄弹一样爆裂。
安娜贝尔撩起裙摆,在及膝高的缓慢燃烧的废墟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呼唤着西蒙的名字,她的声音湮没在一片嘈杂中。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看见废墟里有东西在动。
她大叫起来,奔到这个高高的倒下的身影边。是西蒙,还活着,还有意识。他的腿被困在一辆倒下的吊车的钢轴里面。他看见她时,满是烟灰的脸恐惧得变了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安娜贝尔,”他嘶哑地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见鬼,不——离开这里!你究竟在干什么?”
她摇摇头,不想让争执浪费呼吸。吊车非常沉重,他俩谁也搬不动——她得找样东西……一样临时的杠杆把它移开。她擦擦火辣辣的眼睛,在一堆夹杂着碎石的铸件和一堆平筏锤里搜索着。所有的东西都满是油烟,让她在废墟里走动时滑了好几下。一排方向盘靠在摇摇欲坠的墙边,有的比她个子还高。她走过去,找到一堆轮轴和有她拳头那么粗的连接杆。她抓起一根沉重油腻的连接杆拉出来拖回丈夫身边。
看了西蒙一眼就知道,如果他能抓得到她的话,肯定会当场杀了她。“安娜贝尔,”他咆哮着,一边不停地咳嗽,“离开这房子,现在!”
“除非和你一起。”她摸索着液压装置下面的一块木块。
西蒙扭动着身子,扯着自己被卡住的腿,说了一大堆威胁她的下流话,她把木块用力拖到他身边,放在吊车边上。
“太重了!”见她奋力搬着连接杆,他龇牙咧嘴地说,“你一动也动不了它的!快出去。见鬼,安娜贝尔——”
她吭嗤吭嗤地用连接杆架住木块,垫到吊车下面。她往下压着,用尽全身力气。吊车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沮丧地喘了口气,拼命压着杠杆,直到铁杆抗议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没用——吊车工动也不动。
一阵响亮的爆裂声,铁片在空中飞舞着,她猫下腰用手护着头,她感到胳膊被撞了一下,力大无比,把她撞倒在地。她的上臂烫得发痛,她看了一眼,发现一片金属碎屑扎进肉里,鲜红的血溅了出来。她爬到西蒙身边,感觉他把她抓到胸前保护着她,直到铁片雨稍稍平息。“西蒙,”她气喘吁吁,直起身看着他被烟熏红的双眼。
“你总是带着刀。在哪里?”
西蒙僵住了,这问题敲打着他。一瞬间,他权衡着各种可能性,然后摇摇头。“不,”他粗声粗气地说,“就算你能把腿割下来,你也不能把我拖出去。”他把她往外推,“没时间了——你必须离开这见鬼的工厂。”
有那么一刹那,安娜贝尔想要顺从他,想要逃离这地狱般的厂房的念头几乎征服了她。可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低头看着他,那么魁伟却又那么无助的他,她无法就这样走开。她又拿起连接杆,架回木块上。不顾肩上的伤口剧烈作痛。她的耳内都是自己心跳的巨响,根本无法分清西蒙的叫喊和摇摇欲坠的楼房的轰鸣。这可能是好事,因为他看起来愤怒得发狂了。她全身吊在杠杆上,她的肺痛苦地吸入呛人的空气,痉挛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可她还是继续使着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体重来移动杠杆。
突然她感觉衣服后背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要是她还有力气尖叫的话,她肯定已经这么做了。安娜贝尔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僵硬地被往后拉,她的手也被从铁杆上撬开。她呛着,呜咽着,几乎被烟熏瞎的眼睛看着身后精干的黑色身影。耳边传来冷静的声音,“我来支起吊车。你听我的口令把他的腿挪开。”
她没看清他的脸,却先听出了他充满权威的语气。韦斯特克里夫,她诧异地想。确实是伯爵,他的白衬衫破烂肮脏,他的脸上有一抹抹烟灰。然而外表凌乱的他显得很平静、有力,做着手势让她去西蒙身边。他轻松地举起铁杆,在吊车的钢轴下调整着杠杆的位置。尽管他个子不高,经过多年高强度的体育运动,他瘦削的身体却非常结实、无比健康。韦斯特克里夫奋力往下压着杠杆,安娜贝尔听见金属弯曲的吱呀声,庞大的吊车往上移动了至关重要的几英寸。伯爵冲安娜贝尔吼着,她不管西蒙在这庞然大物下翻滚时痛芒的呻吟,疯狂地拖着西蒙的腿。
韦斯特克里夫把吊车放回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晌。他跑去帮西蒙站起来,用结实的肩膀架着他的胳膊支撑着他受伤的一侧,安娜贝尔架起他另一边,西蒙惩罚地抓住了她。她被浓烟和灼热逼得不能看、不能呼吸也无法思考。她纤弱的身体不断剧烈地咳嗽着。要是就靠她自己,肯定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厂房。她被西蒙野蛮地抓着往前推,穿过废墟时被一把提起,她的小腿、脚踝和膝盖已经痛得变了样。折磨人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他们的前进缓慢,而厂房摇晃着,像头野兽对着自己受伤的猎物咆哮着。安娜贝尔的脑子开始晕眩,她竭力保持清醒,但她眼前金星乱闪,黑暗在远处向她招手。
她完全不记得他们从厂门出去的那一刻,冒着烟的衣服、烧焦的头发、烫伤的脸……她后来能记起的只是向她伸过来的无数双手,她疼痛的双腿突然卸下了身体的重量。她慢慢倒在某人的怀里,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的肺贪婪地收集着新鲜空气。一块滴着水的咸咸的布掠过她的脸,陌生的手伸进她的衣服替她解开紧身胸衣。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已精疲力竭、神志不清,任别人粗手粗脚地照顾,把放进她嘴里的金属勺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安娜贝尔终于苏醒过来时,不断眨着眼,让泪液舒缓刺痛的眼球。“西蒙……?”她喃喃道,努力想爬起来。有人温柔地触止了她。
“再休息一会儿,”一阵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你丈夫很好!只是一些小伤,不过显然可以抢救。我甚至怀疑他的腿都没断。”
她渐渐清醒过来,迟缓而惊讶地意识到她正倚在韦斯特克里夫勋爵怀里,他席地而坐,她的裙子解开了一部分。她抬头看看伯爵严峻的脸,他古铜色的肌肤抹了一道道黑色,头发又脏又乱。平时毫无瑕疵的伯爵现在那么衣衫不整、讨人喜欢并容易接近,她几乎不认得他了。
“西蒙……”她小声地说。
“现在他正被送上我的马车。不用说,他等不及把你带上了。我会把你俩都带到马斯登寓所——我已经派了一名医生去那里等我们。”韦斯特克里夫把她往上扶了扶,“你为什么进去找他?你本来可以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寡妇。”这问题并无嘲讽之意,而是出于淡淡的好奇,这令她困惑。
安娜贝尔没有作答,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肩上的一块血迹上。“呆住别动。”她低声说道,用断了的指甲捏住扎进他衬衫里一片针那么细的金属碎片,快速地拔了出来,韦斯特克里夫的脸痛苦地扭作一团。
她举起碎片给他看,一边端详着碎片。伯爵懊恼地摇摇头。“上帝,我没注意到。”
安娜贝尔把碎片放在手心握着,小心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去,勋爵大人?”
“我听说你冲进着火的楼房去找你的丈夫,我想能帮上些忙……比如开开门、帮你清理掉路上的东西什么的……就是那样。”
“你的帮助非常大,”她说,故意模仿着他不动感情的语气。他咧嘴一笑,被烟熏黑的脸上牙齿洁白无比。
韦斯特克里夫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他用胳膊从后面支撑着她,灵巧而不带感情地帮她把衣服扣好,一边思考着被完全摧毁的厂房。“只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没有找到。”他喃喃道,“真是个奇迹,考虑到这火势。”
“机车厂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我想我们会尽快重建。”伯爵和蔼地看着她疲倦至极的脸,“以后你可以向我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现在,请允许我把你抱上马车。”
他站起来抱起了她,安娜贝尔了口气,“噢——不需要——”
“这是我能尽的微薄之力。”韦斯特克里夫脸上又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不费力气地抱着她,“对于你,我需要进行补偿。”
“你是说你现在相信我真的在乎西蒙,而不是为了钱才嫁给他?”
“差不多。看来我看错你了,亨特夫人。请接受我谦卑的道歉。”
安娜贝尔怀疑伯爵很少会向人道歉,更不用说是谦卑的道歉,她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我想我不得不接受,”她不情愿地说,“因为你救了我们的命。”
他把她抱得更舒服一些,“那么,我们讲和了?”
“讲和了。”她同意,在他肩上咳嗽起来。
医生在马斯登寓所的主人卧室里照看西蒙时,韦斯特克里夫把安娜贝尔带到一边,自己替她清理上臂的伤口。他用镊子夹出半刺进皮肤的金属碎屑,再涂上酒精,安娜贝尔痛苦地尖叫着。他在伤口上轻轻擦上药膏,熟练地包扎完毕,又给她一杯白兰地减轻她的不适。也许他在白兰地里加了什么东西,又或者纯粹是太累了的关系,安娜贝尔已无从知晓。喝下两指宽深琥珀色的液体后,她觉得头有点晕,轻飘飘的。她告诉韦斯特克里夫,他没有做医生这一行是这个世界的幸运,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他一本正经地赞同她的观点。醉醺醺的她摇摇晃晃地起来想去找西蒙,被管家和两个女仆坚决制止了,她们看来很想替她洗个澡。安娜贝尔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被洗过澡,换上从韦斯特克里夫年迈的母亲衣橱里偷来的睡衣,躺在了柔软干净的床上。她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令安娜贝尔懊恼的是,她第二天早上很晚才醒来,努力想弄明白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想到西蒙,她马上艰难地爬起来,赤着脚轻轻走入走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精美布置。她碰到了一个女仆,女仆颇为诧异,眼前这个女人头发蓬乱,红红的脸上满是伤痕,还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尽管昨晚被彻底地洗了个澡,这个女人身上还是有股浓浓的烟味。
“他在哪里?”安娜贝尔没头没脑地问道。
还好女仆明白了她极其突然的问题,把她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主人房。
安娜贝尔走进开着的门,看见韦斯特克里夫勋爵站在大床边,西蒙半躺着靠在一堆枕头上。西蒙裸着上身,雪白的床单衬得他格外黝黑。安娜贝尔见他胳膊和胸部都打着石膏,一阵难过,明白他要清理掉那么多的金属碎片一定非常难受。两位男士一注意到她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
西蒙的眼光锁定在她脸上,专注得令人紧张。房间里涌动着看不见的强烈感情,他俩都淹没在极度紧张中。安娜贝尔凝视着丈夫花岗岩一样坚毅的脸,觉得什么言语都不合适。如果她现在和他说话,要么是夸张,要么是轻描淡写,两者都显得愚蠢。安娜贝尔很感激有韦斯特克里夫在场作为缓冲,发表了她对他的第一句评论。
“我的上帝,”她说,检查着他脸上的割伤和烫伤,“你看起来像是刚刚在小酒馆里跟人打架打输了。”
韦斯特克里夫走上前来,握起她的手,无可挑剔地鞠了一躬,他还像个骑士一样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让她吃惊不小。“要是我真的在酒馆跟人打架的话,夫人,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输。”
这话让安娜贝尔笑了一下,她不禁想到二十四小时之前,她还在鄙视他的傲慢自持,而现在她却觉得这似乎很讨人喜欢。韦斯特克里夫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后松开了,“您允许的话,亨特夫人,我告辞了。显然你和你丈夫有些事要谈。”
“谢谢,勋爵。”
伯爵关上门离开了,安娜贝尔走到床边。西蒙皱着眉转过头j看她,他清晰的侧面轮廓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你的腿断了吗?”安娜贝尔粗哑地问。
西蒙摇摇头,凝神看着墙上华丽的花卉墙纸。他嗓音里似乎冒着烟,“会好的。”
安娜贝尔注视着他,目光在他肌肉粗壮的胳膊和胸部、长长的手指和掉落在他眉间的一缕黑发上滞留。“西蒙,”她柔声问道,“你不能看着我吗?”
他回过头,眯起眼恶狠狠地盯着她,“我不止要看着你。我还想掐死你。”
安娜贝尔不需要问为什么,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她让自己耐心地等待着,西蒙的喉结剧烈地运动着。“你昨天所做的事不可原凉。”他终于低声说道。
她吓了一跳,看看他,“什么?”
“我躺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提出了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个请求。而你拒绝了。”
“事实上,那不是你最后的请求,”安娜贝尔谨慎地回答,“你活了下来,我也是,现在一切都好了——”
“不好。”西蒙斩钉截铁地说,升腾的怒火让他脸色发青,“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种感觉,你要和我一起送死,而我却什么可以阻止你的事也做不了。”他别过脸,他的呼吸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而变得急促。
安娜贝尔朝他伸出手,又突然停住,停顿在半空。“你怎么能让我把你留在那里,受了伤,孤零零的?我做不到。”
“你应该按我说的做!”
安娜贝尔毫不退缩,她明白他愤怒背后的恐惧,“如果是我躺在厂房的地板上,你也不会离我而去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恨恨地说,“我当然不会离开你。我是男人。男人应该保护他的妻子。”
“而妻子应该是一个好帮手。”安娜贝尔反驳道。
“你不是在帮我。”西蒙骂道,“你是在让我极度痛苦。见鬼,安娜贝尔,你为什么不听从我?”
她回答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我爱你。”
西蒙还是没看着她,这句话显然让他震动不小。他的大手在床罩上紧紧握成拳头,他的防备显然开始松垮了。“我情愿死一千次,”他说道,声音颤抖着,“来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而你情愿抛弃性命做毫无意义的牺牲,这让我无法承受。”
安娜贝尔盯着他,感到眼睛刺痛,而需要和无尽柔情像疼痛一样在体内聚集。“我认识到一些事情,”她沙哑地说,“当我站在厂房外面,看着大火燃烧而知道你在里面的时候,”她哽咽着,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我情愿死在你怀里,西蒙,也不愿面对没有你的生活。那么漫长的岁月……那么多的冬天、夏天……一百个需要你却永远没有你的季节。慢慢老去,而你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年轻。”她咬着嘴唇,摇摇头,眼里充满泪水,“我对你说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的时候,我错了。我属于你,西蒙。除了和你在一起,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你会和我永远粘在一起,而你如果叫我走开,我永远也不会听从。”她努力颤抖地微笑了一下,“所以你最好停止抱怨,接受这个事实。”
西蒙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她。他把脸埋在她纠结的头发里。他的声音变成痛苦的吼叫。
“上帝,我受不了了!我不能每天在你出去时,每分钟都在担心你会出事,知道自己所有的神智正常都维系在你的幸福上面。我不能这样感觉……太强烈了……哦,该死。我会变成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我对谁都不再有用了。如果我不能减轻这种感受……如果只有现在一半爱你……我可能还能承受。”
听了他粗鲁的告白,安娜贝尔声音发颤地笑着,浑身洋溢着暖洋洋的喜悦。“可我需要你全部的爱。”她说。西蒙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表情让她呼吸困难。几秒之后她才恢复过来。“你的全心全意。”她歪嘴笑着继续说道,接着挑逗地压低了声音,“还有,你的整个身体。”
西蒙颤抖着,凝视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好像眼神再也离不开似的,“那是当然的。昨天你还急不可耐地想用小刀把我的腿割下来。”
安娜贝尔的嘴往上一撇,用指尖轻抚着他毛茸茸的胸部,玩弄着富有光泽的黑色胸毛。“我的本意是想要保留你最大的一部分,把它弄出去。”
“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会让你这么做的,如果我觉得可行的话。”西蒙握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粗糙的掌心,“你是个坚强的女人,安娜贝尔。比我以为的还要坚强。”
“不,坚强的是我对你的爱。”她顽皮地瞥了他一眼,低语道,“我可不是随便谁的腿都能割下来的,你知道。”
“要是你再敢冒生命危险,不管什么原因,我都要掐死你。过来。”西蒙放在她脑后的手用力把她拉近。他俩的鼻子就要碰在一起时,他做了个深呼吸,说:“我爱你,见鬼。”
她用嘴唇逗弄地轻轻擦着他的嘴唇,“多少?”
他叫了一声,这轻吻似乎令他反应强烈,“没有极限。比永远还远。”
“我爱你更多。”安娜贝尔说着,吻住了他。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幸福,伴随着难以捉摸的完美和彻底满足的感觉,这是他们从未到过达的。她温暖地漂浮着,仿佛灵魂浸浴在阳光下。她抬起头,从西蒙眼里惊奇的光辉看出来,他也感觉到了。
他开口时声音里有一种新的神奇感觉,“再吻我一次。”
“不,我会弄疼你的。我正靠在你的腿上。”
“那不是我的腿。”他淘气地回答,她笑了起来。
“你这个变态的男人。”
“你真美,”西蒙低语,“从里到外。安娜贝尔,我的妻子,我甜蜜的爱人……再吻我一遍。而且不要停止,直到我开口。”
“是,西蒙。”她喃喃道,欢喜地服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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