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黛西和伊薇替她打掩护,三人以补妆为由,莉莲得以离开了舞厅。依照她们迅速制定的计划,两个女孩等在后面的露台上,而莉莲则去花园见圣文森特子爵,然后再一起返回舞厅,这样可以使默西迪丝相信她们始终没有分开。
“你真…真的确定,单独去见圣文森特子爵是安全的吗?”她们来到门廊时,伊薇问。
“就和在屋子里一样安全。”莉莲安抚地说。“哦,他也许会企图逾矩,不过那正是他的目的,不是吗?况且,我还想看看香水是否对他管用。”
“它对谁都不管用。”黛西无精打采地说。“至少我用的时候是这样。”
莉莲看向伊薇。“你呢,亲爱的?有没有好运?”
黛西替她回答道:“伊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到足以闻到香水的距离。”
“好吧,我这就去找圣文森特,让他好好地闻闻这香水。天知道,那味道应该会对声名狼藉的浪子有影响的。”
“可是如果有人看到你们——”
“不会有人看见的。”莉莲略带急躁地打断。“如果全英格兰还有男人能比圣文森特对幽期密约更有经验,我到想知道那是谁。”
“你最好小心。”黛西警告说。“幽会是件危险的事。我读过太多了,没有一个是善始善终的。”
“我会很快的。”莉莲保证道。“最多一刻钟,那么点时间能发生什么事?”
“根据安娜贝尔的说…说法,”伊薇悄悄地说。“许多事。”
“安娜贝尔在哪?”莉莲问,发现今晚一直没有看见她。
“早些时候她觉得很不舒服,可怜的贝尔。”黛西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恐怕午餐有什么东西不合她的胃口。”
莉莲战栗地做个鬼脸。“肯定是鳗鱼,或者小牛筋,或者鸡腿……”
黛西大笑。“停,你会把自己也搞得难受的。无论如何,亨特先生在照看她。”
她们走出门廊背后的法式门,来到空无一人的石板露台上。黛西转身朝莉莲滑稽地摇摇手指头。“如果你去的时间超过一刻钟,我和伊薇就会来找你。”
莉莲回以低沉的笑声。“我不会逗留太久的。”她眨眨眼,冲伊薇担心的脸庞微笑一下。“我不会有事,亲爱的。只要想想等我回来后要告诉你所有有趣的事!”
“那正是我害…害怕的地方。”伊薇回答说。
提起裙摆从一边台阶拾级而下,莉莲大胆地进入台地式花园,穿过一道古老的树篱,它围在低矮台地的边缘像是密不透风的墙。这遗世独立的花园让人联想到秋日的色彩和芬芳……金色和铜色的树叶,锦簇的玫瑰和大丽花,各色草花和新鲜的林槁令空气中充满愉悦的味道。
听见了人鱼喷泉轻快的水声,莉莲顺着石板小径走去,一只火炬孤单地照耀着那小巧空旷的地方。有人在那里——一个,不,是两个人,坐在喷泉旁边的石凳上,亲密地靠在一起。莉莲惊讶得窒了一下,连忙回身躲进树篱的阴影处。圣文森特子爵告诉她在这里见面……但凳子上的那个男人显然不是他……真的不是吗?不知所措,莉莲往前挪了几英寸,从树篱的拐角往外窥视。
很快她就发现这对情人沉醉在爱河中不能自拔,就算是一只惊跑的大象冲过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个女人浅栗色的头发已经松散,发丝在半褪的礼服背后如波浪般摆动;她纤细的胳膊无力地扶着男人的肩膀,当他除下礼服袖子亲吻她白皙的曲线时,她发出颤抖的叹息。男人抬起头,凝视她的目光慵懒而热情,接着倾身吻住她。忽然莉莲认出了这一对……是奥莉维亚夫人和她的丈夫,肖恩先生。当他的手滑向妻子礼服背后的扣子时,莉莲缩回了树篱的后面,又尴尬又好奇,这是她目睹过最私密的场面了。
同时还有她听过的最亲昵的声音……肖恩先生轻柔的喘息,爱意的言语还有无法说明的轻笑,让莉莲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她被这困窘弄得脸蛋发烧,便悄悄地离开;本是她约会的地方被人抢了先,现在她不清楚该去哪,该做什么。肖恩氏夫妇婚后还这么浓情蜜意让她觉得很奇怪,莉莲从不敢奢望那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慢慢地走过来,将一只胳膊搭在她僵硬的肩上,同时往她手里塞了杯冰冷的香槟。“爵爷?”莉莲耳语道。
圣文森特轻柔的低语拂过她的耳朵。“跟我来。”
他把她领向一条更暗的小路,向里走到另一个有张笨重的圆形石桌的小广场,广场远处的梨树园为空气注入了成熟的水果香。环住莉莲的肩头,圣文森特带她走进来。“我们呆在这里好吗?”他问。
她点点头,让臀部靠着石桌,喝着香槟不看他。想到无意间撞上的亲密画面,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现在,你不会那么尴尬了,对吗?”圣文森特说,声音里有点揶揄。“匆匆一瞥……哦,好了,那没什么。”他摘下了手套——她感到他的指间滑到下巴,轻轻地抬起她的脸。“脸红了。”他咕哝着。“老天爷,我都忘记天真纯洁是什么滋味了,我怀疑我曾经有过。”
在火光下圣文森特显得魅惑,阴影钟爱地停留在侧面完美的颧骨上,他浓密而层次分明的头发就像是古老的拜占庭肖像画中微泛铜光的金色。“毕竟他们结婚了。”他继续说,手来到她的腰间,把她举起来坐到桌子上。
“哦,我……我不是不赞同。”莉莲努力开口,喝干香槟。“其实,我是想他们真幸运,他们在一起似乎非常快乐。根据伯爵夫人对美国人的看法,我很吃惊她会答应奥莉维亚夫人嫁给肖恩先生。”
“是韦斯特克里夫促成的。他坚决不让他母亲那套虚伪的观念挡住妹妹的幸福。鉴于她不光彩的记录,伯爵夫人没有多少权力反对她女儿的选择。”
“伯爵夫人有不光彩的记录?”
“上帝啊,是的。虔诚的表面下是数不清的放荡。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和我相处融洽。若在她年轻的时候,我就是她惯于偷情的那种男人类型。”
莉莲差点让空杯从指间滑落,忙将这易碎的器皿放到一边,她回以圣文森特公然的惊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去偷情的那种女人。”
“难道你没发现韦斯特克里夫和奥莉维亚夫人之间长得不像吗?就如伯爵和他妹妹爱琳夫人是合法的子嗣一样,奥莉维亚夫人是私生女,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喔。”
“不过你很难去谴责伯爵夫人的不贞。”圣文森特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只要你想想和她结婚的人。”
关于老伯爵的话题引起了莉莲高度的兴趣,他很神秘,好像也不是随便谁都愿意提起的人。“韦斯特克里夫伯爵有一次告诉我,他父亲是个残忍的人。”她说,希望圣文森特说得更详细些。
“他告诉你?”子爵的双眼兴味地变得明亮。“那真少见。韦斯特克里夫从不对任何人提起他父亲。”
“他是吗?我是说,他是残忍的人吗?”
“不。”圣文森特轻轻地说。“说他残忍太轻描淡写了,那说明你对一个人到底没人性到什么程度知之甚少。老伯爵是个恶魔。我只了解他暴行的一些片段——而且我不想知道得更多。”收回手,他思考着往下说。“我怀疑没几个人能在马斯登式的教育下生还,那不是仁慈的忽视,而是全然的残暴。”他偏偏头,脸庞笼罩在阴影中。“我一直都知道韦斯特克里夫在苦苦挣扎,努力不要变成他父亲希望的那种人;但是他肩上背负的担子太沉重……而那将主宰他的个人选择多过他的意愿。”
“比如……”
他直直地看着她。“比如,他该和谁结婚。”
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莉莲以最大的谨慎措辞。“你没必要警告我,”她最后说。“我很清楚,韦斯特克里夫伯爵绝不会考虑追求我这样的人。”
“哦,他考虑过的。”圣文森特的回答震晕了她。
莉莲的心跳都停了。“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那到没有。但他当然想要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在他附近,他的视线就没法从你身上离开。而今晚你跟我一起跳舞的时候,他看上去就像是想拿起最近的尖东西把我穿成一串烤肉。不过……”
“不过……”莉莲提示说。
“韦斯特克里夫最终结婚时,他还是会做传统的选择……一个柔顺年轻的,对他无所求的英格兰新娘。”
当然是这样。莉莲也从未做他想,但有时这真相很难接受,而更令人发狂的是,她也没有什么(回忆)值得哀悼,没有任何东西可失去。韦斯特克里夫连个简单的承诺都没做过,甚至也没说过任何关于爱的字眼。几个吻和一段华尔兹,连失败的罗曼史都算不上。
那么,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痛苦?
研究着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圣文森特怜悯地微笑。“会过去的,甜心。”他低声说。“总是这样的。”俯下头,他的唇刷过她的头发来到鬓角边细腻的肌肤。
莉莲静止不动,知道假如她的香水会对他释放魔力,那必然就是现在了。这么近的距离,他无从躲避;但当他抽回身时,仍是一副镇静沉着的样子。他的表情平静无波,根本不像韦斯特克里夫显露出的近乎狂暴的热情。真tM该死,挫败涌上她的心头,为什么香水只吸引来一个“不对”的男人?
“爵爷,”她软声问。“你会渴望一个你不能拥有的人吗?”
“至今不会。不过我总是这样希望的。”
她迷惑的笑笑。“你希望将来和一个你不能拥有的人相爱?为什么?”
“因为这会是个有趣的体验。”
“也会跌下悬崖。”她讽刺地说。“但我想人们宁可间接地学得这些经验。”
大笑着,圣文森特跳下石桌面对她。“也许你是对的。在你的缺席还没引人注意前,我们最好回到主屋去,我聪明的小朋友。”
“但是……”莉莲意识到在花园的这段期间,他们所做的显然不会超出散步和简短交谈的范围了。“就这样?”她冲口而出。“你不准备……”她的声音拖成不高兴的沉默。
站在她面前,圣文森特将两手支撑在她身体的两边却没有碰到她,他的微笑狡黠而暧昧。“我猜你是说我打算来点‘预支’?”他故意靠向前,让呼吸爱抚过她的额头。“我决定等等,让我们的期待都拉得更长些。”
莉莲灰心丧气地猜想他是否觉得她毫无魅力可言,看在老天的份上,照这个男人的名声,他应该会追逐在任何穿着裙子的东西后面才对。且不管她是否真的想要他吻她,问题是她刚在另一个男人那碰了钉子。同一个晚上连遭两次拒绝——这对任何人的虚荣心都是小小的打击。
“但是你答应要让我好过些。”她抗议说,却发现自己的音调满含恳求,不由得羞愧地脸红了。
圣文森特静静地笑起来。“哦,如果你要开始抱怨的话……好吧。只是个安慰。”
他的脸低下来,指尖勾起她的下巴,轻柔地调整她头部的角度。莉莲闭上双眼,感觉到来自他嘴唇柔软的压力,轻巧灵活地在她唇上移动;他的嘴缓慢却焦躁地探索着,越来越坚决,直到她轻启唇瓣。当他以温柔的轻拂结束这个吻时,她只感到吻中那奇特的承诺。有些迷惘地微喘,她让他支持着双肩,直到可以不用扶靠也能从桌上站起来。
只是个安慰,确实。
帮她跳下地面,圣文森特和她一起穿过花园,来到通往露台的台地。他们在树篱前停住,他看向她仰起的容颜,月光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描绘出银边。“谢谢。”他低语。
谢谢那个吻?莉莲不确定地点点头,想着那也许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尽管关于韦斯特克里夫的影像还在她脑中恼人地逗留,但比起刚刚在舞厅时,她的心绪已经没有那么黯淡了。
“你不会忘记明早的兜风吧?”圣文森特问道,他的手指沿着她的长手套往上滑行,直到她胳膊裸露的上方。
莉莲摇摇头。
圣文森特嘲笑地蹙额。“我夺走了你说话的能力吗?”他问,看到她点头时大笑起来。“那么别动,我会还给你的。”他立刻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让她的神经一阵暖热的刺痛。他的长指抚过她的脸颊,询问地看着她。“好些了吗?说点什么吧。”
她禁不住微笑。“晚安。”她喃喃地说。
“晚安。”他的微笑奇怪得很,然后把她推开。“你先走。”
当塞巴斯蒂安,圣文森特子爵蓄意要展现他的魅力时——第二天早上他就这么做了——莉莲怀疑地球上没有哪个男人还能更有吸引力。坚持让黛西也去,他在门廊恭候三位鲍曼家的女人并带了一束玫瑰给默西迪丝;他陪着她们出门上了一辆黑漆的两轮轻便马车,给车夫个信号,然后这辆弹性良好的车子就沿着条沙砾的车道平稳地奔驰起来。
圣文森特和莉莲坐在一边,向她们问着关于纽约的生活。太久了,莉莲发现,她和黛西太久没有和别人说起她们出生地的事了;伦敦的社交界很少有人会提起纽约,或那里发生的事。可当她们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时,圣文森特很快就证明自己是个善于聆听的人。
她们热切地说起第五大道上成排的石砌官邸;中央公园的冬日时光;五十九街的池塘冰冻以后就会举行为期一周的冰上狂欢节;有时要穿过百老汇大街得花上半小时,因为那里的公共和出租马车络绎不绝;还有百老汇和富兰克林的冰淇淋店,它们胆敢接待没有男性陪同的单身年轻小姐。
圣文森特好像对她们描述的曼哈顿的奢侈生活听得入了迷:她们有次参加的舞会中,大厅里摆了三千盆温室的兰花;南非新矿的开采造成对钻石的狂热追求,现在上至耄耋老者下至黄口小儿,人人都用这闪亮的珍宝来做装饰;而给所有室内设计师的要求只有一个……“再多些”。再多些镀金线条,再多些brica-brac,再多些绘画和装饰挂毯,一直到每个房间从地板到天花全塞满了东西。
刚开始说起这些她曾经过过的奢华生活,莉莲还有点怀旧的乡愁;但当马车通过大片正待收割的金色原野,以及充满了野性的沙沙声的黑暗森林时,她却发现对家乡的感情变得令人诧异地矛盾起来。那种生活其实挺空虚,真的,只有没完没了的对时髦和消遣的追逐;而伦敦似乎要好些。她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地方能像汉普夏这样吸引她,但是……这里有真正的生活,她渴望地想,她能完全置身于其中的生活,胜过总是去猜测她未知的将来。
不自觉地坠入沉默中,她视而不见地看着飞逝的景物,然后在圣文森特的轻声细语中回过神。
“又丢掉讲话的能力了吗?”
她往上看进他明亮、微笑的眼眸,这时黛西和默西迪丝坐在对面的位子上聊着天,她点点头。
“我知道有个绝佳的治疗方法。”他告诉她,而她难为情地笑起来,红晕漫过桃腮。
在和圣文森特兜风过后,莉莲沉浸在放松的好心情中,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母亲关于合格了的子爵的唠叨,边和她们一起走进房间。“我们会更了解他的,当然了,我会参考我的‘贵族帐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财产少得可怜,而他的风度和血统又是那么的好……”
“你想让圣文森特子爵成为你的女婿,这个主意我实在没兴趣,”莉莲对默西迪丝说。“他玩弄女人,妈妈。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有结婚的念头。”
“就算是这样,”默西迪丝盘算着,狐狸一样的脸上的眉头皱拢。“但他始终要结婚的啊。”
“他会吗?”莉莲不信地问。“如果是这样,我到真怀疑他会依循婚姻传统的观念——以忠诚始。”
大步跨向附近的窗子,默西迪丝肃然地盯着闪烁的长方形窗格,她精瘦、几可见骨的手指狠狠揪着窗帘上厚重的丝质流苏。“所有的丈夫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忠。”
莉莲和黛西扬眉对望一眼。
“爸爸就不会。”莉莲敏捷地说。
默西迪丝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干枯的树叶被碾碎了。“他不会吗,亲爱的?也许他在身体上没有对我不忠——况且谁也不能肯定这事。但他的事业比有血有肉的女人更像是一个嫉妒苛求的情妇;他所有的梦想都集中在投资营建,扩大经商规模,以及让他心无旁骛的生意上。如果我的对手是个女人,到还容易忍受,我知道热情不过转眼即逝,美色也不能持久;但他的公司却永远不会令他厌烦——它比我们谁都要长久。如果你丈夫对你怀的兴趣和热情超过一年,那就比我拥有的要多得多了。”
莉莲一直知道她父母的感情状况——他们彼此缺乏兴趣的样子几乎不能再明显了。但这还是第一次,默西迪丝将此诉诸言语,而她声调中的脆弱让莉莲同情地畏缩。
“我不要和那种男人结婚。”莉莲说。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不适合幻想了。我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你早该结婚了。还有不管你的丈夫是谁,他的声誉又是怎样,你都不该向他要求承诺,因为他不见得会遵守。”
“那就是说他可以随便乱来,用他喜欢的任何方式欺骗我,只要他是个贵族?”莉莲反驳道。
“正是这样。”默西迪丝冷酷地说。“想想你父亲在这次冒险中的投资……衣服,旅馆帐单,还有我们其它的所有开支……除了找个贵族丈夫,没得别的选择,你们两个都是。另外,我可不要灰溜溜地回到纽约成为笑柄,只因为我的女儿没有嫁给显贵。”自窗前猛地回身,她离开了房间,带着满腔的怒气带上门却忘记锁上,门扉在门框间来回的摆动。
黛西率先开口。“那是不是说她要你嫁给圣文森特子爵?”她啼笑皆非地问。
莉莲露出毫无笑意的笑容。“她不在乎我嫁的人是不是说胡话,爱杀人的疯子,只要他的血统够高贵就行。”
叹口气,黛西走到她身边转身背对她。“帮我解开长裙和束胸,好吗?”
“你想干吗?”
“我想脱掉这身该死的东西,读本小说,然后打个盹。”
“你想打个盹?”莉莲问,从没见过妹妹会在中午自动自发地休息。
“是啊。马车震得我头疼,现在妈妈也结束了关于应该和贵族结婚的演讲。”黛西纤弱的肩膀僵直地从在外出服里露出来。“你好像真的迷上圣文森特子爵了,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莉莲小心地解开牙雕纽扣。“他很风趣,”她说。“也很有魅力。我到很愿意把他看作是空无一物的纨绔子弟,可时不时我又能看见在那表象下的某些东西……”她停下来,觉得很难表达出心中所想。
“是,我知道。”黛西的声音有些模糊,她正弯腰把那一大堆精致的印花细棉裙从臀部往下脱。“而且我不喜欢,不管那是什么。”
“你不喜欢?”莉莲惊讶地问。“可今天早上你对他很友善。”
“忍不住。”黛西承认。“他有种特质,催眠术士老说的,他们管这叫动物的磁场。一种天生的力量,让人们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
莉莲捧腹大笑地摇头。“你杂志读得太多了,亲爱的。”
“那么,不管圣文森特是否有磁场,他那么亲切似乎全然是出于自身利益的动机,因此我不信任他。”把脱下来的长裙盖到一把椅子上,黛西专心地解着胸衣,等自她窈窕的身段上扒下来后舒服地长吐口气。如果非得有个姑娘不需要束胸的话,那一定是黛西;可惜它对淑女的意义却不仅仅只在塑造身形方面。黛西急切地扔开紧身褡,从旁边的桌上抓过本书来,然后爬上床垫。“我还有本杂志,如果你也想阅读的话。”
“不,谢谢。我要读书就更休息不了了,而且肯定也睡不着。”莉莲机诈地打量着半掩的房门。“我猜我溜到花园去走走,妈妈是不会注意到的,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怕是都会在研究那个‘贵族帐本’。”
黛西没有回答,她已经凝神于小说上了,微笑地看看妹妹专心的脸,莉莲安静地离开房间走向仆人出入口。
进入花园里,她顺着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走去,路边是一长条平行的,修剪完美的紫杉树篱。这园子有着精心的打理和照管,冬天的时候一定非常美丽,她想。一场薄雪后,树篱、整型灌木和雕像都将披上圣诞蛋糕的糖霜,而暗褐色的山毛榉枝条上则会小心地挂着冰凌。而现在,冬天离这金红色的九月花园似乎还远得很。
她从一个巨大的温室边经过,那里面种着各种供沙拉用的植物和一盆盆异国的蔬菜。两个男人正站在门口谈话,其中一个弯腰蹲在一排满是烘干的块茎的木制盘子前,莉莲认出另一个是花园里的老园丁。沿着温室边的小路走去,莉莲不禁注意到蹲着的那个男人,他穿着粗布长裤和简单的白衬衫,没穿背心,呈现出一副矫健的外形,背部正伸展成最悦目的姿势。他拾起一块块茎,仔细地查看,然后听见了她走近的声音。
站起来,男人转身面对她。那是韦斯特克里夫,莉莲想道,五脏六腑兴奋地缠结成一团。他以同样的谨慎监管着产业上的每件事,甚至连微下的块茎也不马虎放过。
韦斯特克里夫的这一面是她最喜欢的——极少见的不修边幅且无拘无束,并在在散发着黑暗的阳刚之美。他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点卷曲的毛发,长裤穿在他劲瘦的腰上稍嫌宽松,却强烈吸引着她的感官,让她被那力量弄得浑身上下都刺痛不已。在这特别的一刻,她渴望奔向他,让他把她压在地上,给予她粗鲁、急躁而毫无保留的亲吻和爱抚。但她只是不稳地点点头以回应他低沉的问候,然后加快速度通过小路。
让她放心的是,韦斯特克里夫并未试图跟上她,她的心跳也很快平复为和缓的节奏。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她看见一堵墙,几乎全部隐藏在高高的树篱和大量垂落的常春藤之下。仿佛花园有一部分被这高耸的墙垣完全挡住了,她好奇地沿着树篱走,却不能找到通往那隐秘庭园的入口。“应该有扇门才对。”她大声的自言自语,后退一步瞪着面前的墙,企图发现常春藤后的缺口。没有。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贴着墙根伸手穿过常春藤,摸索着背后石墙的纹理,希望寻得那扇门。
一声吃吃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她迅速转过头。
看来韦斯特克里夫还是决定跟着她了。作为对合宜的礼节马马虎虎的让步,他加了件黑色的马甲,但衬衫在喉咙处仍敞开着,而满是灰尘的长裤也磨损得厉害。他从容不迫地大步来到她身旁,浅浅的微笑浮上嘴唇。“我猜你是要找进入秘密花园的路。”
莉莲几乎听不见鸟儿安静的啁啾和微风拂过常春藤的轻柔飒飒声。他的视线紧抓住她,韦斯特克里夫越靠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们的身体差点挨到。他的体息刷过她的鼻端,照在男性肌肤上的暖热的阳光,还有独特干燥的甜蜜气息,混合成美妙的香味深深地吸引了她。慢慢地,他伸出只胳膊环住她,她的呼吸卡在喉咙处;她往后退,碰到了沙沙的常春藤,然后听见金属插销“咔哒”一声。
“再靠左一点,你就能找到了。”他低声说。
她摸索地在他臂弯中半转过身,看着他撩起常春藤,轻轻地把门朝里打开了。
“来吧。”韦斯特克里夫催道,在她腰间的手轻推一把,他和她一起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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