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扬州城的荒郊野外,四周了无人迹,两匹健马踏破荒野的寂静,出现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中。领头的马鞍上,是个青衫飘飘的年轻书生,落后那匹枣红马上,则是个身形彪悍的魁梧汉子。二人旷野中勒住马,魁梧汉子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来这里做甚?”
不用说,这青衫书生正是云襄。只见他环顾骨周围环境,满意地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道:“这里不错,就这里吧。”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两根半尺多长的竹筒,将榫口对齐连成一根,递给金彪道:“你来试试。”
金彪接过竹筒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你让工匠定做的那个,可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流传于南方蛮荒之地的吹箭。”云襄说着从怀中掏邮一个小匣子,从匣子中抽出一根尾端带着绒毛的钢针,递给金彪道,“这东西最远能将钢针送出近十丈,有效距离与吹管的长度成正比。生活在南方密林中的蛮族人,就靠这武器猎杀虎豹甚至大象。”
“我明白了!”金彪恍然大悟,“你是准备用它来射杀赛马,只要在钢针上涂上见血封喉的毒药,就能躲在暗处射杀赛场上的赛马,对牧马山庄施以打击。”
“不完全是这样。”云襄笑着摇摇头,将钢针递给金彪,解释道,“这钢针中空,中间确实装有药物、不过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不是毒药是什么?”金彪忙问。“就是我让你照方配制的特殊药物。”云襄笑道,“这药物原本是千门典籍中所记载,用以激发蟋蟀或斗鸡等好斗动物的斗志,使之爆发出最大潜能。我配制这药物,原本打量用在牧马山庄的斗鸡场或斗狗场,只是斗鸡场或斗狗场无论赌注还是影响力都不在,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后来我想,这药既然对斗鸡有用,就不知对马匹是否也有用?需要多大剂量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所以要先试验试验。”
金彪想了想,不由兴奋地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这药若是对马匹有用,咱们就可以用到赛马场上,在暗处用吹箭次药物送入赛马体内,届时这中了箭的赛马潜力,一举夺魁,咱们事先在它身上下个大大的重注,自然能赢得盆满钵满。这吹箭做得如此精巧,尤其是这箭尾上的绒毛,与马的鬃毛完全没什么区别,射入马颈上的鬃毛里,一进三刻敢不会被人发现。不过,咱们刚在赌场得手,若立刻又对付马场,南宫放会不会有所防备?你不说过只要他马场还开,各位随时都能赢钱,何必要急在一时?”
云襄眼里闪过一丝冷厉和阴狠,沉声道:“赢钱只是小事,我要趁热打铁,一举摧毁牧马山庄的信誉!咱们事先散布流言。就说牧马山庄为了控制赛马的结果,使用药物催发和控制马匹的体能。届时若再有赛马象狂性大发,在赛马场上活活跑死,这谣言就不容人不信,牧马山庄的信誉就会谣言中轰然坍塌。南宫放也将尝到他最喜欢的阴谋诡计的滋味!”
“那咱们还等什么?快些试验啊!”金彪兴奋得手舞足蹈。
云襄将匣子听箭针都交给了他,笑道:“这些箭还没装药,先给你经练练准头,到时还需要你夜里潜入赛马场,潜伏在赛道附近的藏身处暗中放箭在弦上,务求一击必中,千万不能失手。”
金彪心知要靠胸中之气,将箭针吹得又远又准,还真得有相当高深的武功底子才行,忙接过箭匣笑道:“没问题。我金彪从不暗箭伤人,不过暗箭伤马倒是可以试试。”
三天之后的深夜,金彪带上装满药物的吹箭,乘夜潜入了牧马山庄的赛马场,藏到赛马场边一棵茂密的榕树上。这里既可俯瞰整个赛场,又不易被人发现,且离跑道仅有两丈多远,这个距离金彪有十足的把握,将吹箭准确射入奔驰而过的赛马鬃毛之中。
按照云襄的计划,舒亚男和明珠、柯梦兰三人,将在今日开赛前,在一匹并不被人民看好的赛马身上押下重注,而这匹马正属于牧马山庄。金彪所要做,就是在开赛之后,将装满药物的吹箭准确射入这匹赛马身上。由于所有赛马的实力相关并不悬殊,一旦这匹选定的赛马得到药物之助,肯定能一举胜出。这个结论,已经由无数次的试验得到过证实。
正午过后,比赛正式开始,四周早已是人山人海。发令的爆竹一响,十二匹赛马立刻发蹄狂奔,争先恐后地奔向终点。金彪城选定的赛马经过榕树下那一瞬间,立刻将带有药物质吹箭,准确地射篱那匹赛马的脖子,片刻后它药物发作,明显亢奋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将所有赛马甩在了身后。金彪见计划顺利,悄悄收起吹箭,开始耐心地等待比赛的结果。
正如计划的那样,那匹没多少人看好的赛马,在设备中第一个跑到了终点,观众的情绪也随之达到了最高潮。赢了钱的欢呼雀跃,欣喜若狂,输了钱的则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在观众的各种嘈杂声中,却见那匹意外胜出的冷门赛马,依旧在赛场上全速奔跑,骑手想要勒住马,谁知那匹马却不理会骑手的指令,反而暴怒地将骑手从马背上甩了下来,继续发足狂奔。此时所有赛马俱已跑到终点,唯有这匹早已胜出的赛马,还在赛场上亢奋地冲刺。
围观的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向身边的人打听。一个关于牧马山庄利用药物刺激赛马,以赢得比赛和赌注的小道消息,渐渐在人群中传扬开来。这消息最后被那匹力竭而死的赛马证实,没有使用特殊药物,牧马山庄的赛马何至于在赛场上活活累死?
众多输钱的赌客被这消息彻底激怒,纷纷相约去找牧马山庄的麻烦,要山庄退回所下的赌注。牧马山庄的管事眼看众怒难犯,不敢和强,只得耐心解释,小心安抚众人,不过退赔赌注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谁都知道这要求一旦答应,就等于承认山庄真是在作假。
金彪知道众人这么一闹,牧马山庄无论退不退赌注,信誉都彻底毁了。看到观众都拥向马场管事处,附近已没有旁人,他悄悄从树上溜下来,正欲趁乱离开,陡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站住!”
金彪一惊,应声回头。就见数丈外的小树林中,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萧然而立,不是南宫放是谁?金彪连忙往旁一蹿,想要逃入树林中,却见南宫放身形一晃,刚好拦住了他的去路。现在他若想逃往树丛,避开马场那些打手的注意,就只有立刻冲过南宫放这一关。
金彪拨刀在手,径直冲向南宫放,人未至,刀锋已发出凌厉的呼啸,出手就是捕命的杀招。刀剑相击,爆出一串绚烂的火星。二人出手均是极快,转眼便相交数十招。金彪一心要走,无心恋战,所以刀法中少了那股凌厉无匹的杀气;南宫放则想活捉金彪,也只是一味游走缠斗,一进之间二人难分胜负。打斗声惊动了马场的武师,众人纷纷赶了过来,四下守卫,堵住了金彪逃往树林的去路。
金彪心知一旦落到南宫放手中,自己暗算赛马、嫁祸牧马山庄的浍就真相大白,云襄苦心孤诣的计划也就会彻底落空。想到这儿他再顾不得自身安危,拼着身受南宫放一剑,也要摆脱他的纠缠。他突然放弃躲闪抵抗,任由剑锋突入自己胸膛,跟着就势抓住剑锋,一刀怒斩而出。南宫放没想到金彪竟如此悍勇,居然以身体为武器,夹住了自己的剑锋。他收剑不及,只得放手就地一滚,狼狈地躲避金彪那捕命在旦夕一刀,虽逃得及时,却依旧被刀锋划破头巾,数缕发丝随风飘起,飘飘荡荡飞上半空。
金彪一刀逼退南宫放,猛然怒吼着冲向拦路的武师。此时他浑身浴血,状若疯虎,直欲择人而噬。众武师没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心中顿生怯意,稍作抵挡就慌忙让路。金彪终于突出重围,一头冲进树林。他知道就算是死,也要先逃离马场,只有不在马场被抓住现形,云襄的计划才不会功亏一篑。
南宫放从地止狼狈跃起,看看满地的发丝,不禁吓得脸色发白。回想方才情形,若非他果断丢剑逃命,恐怕也躲不开金彪那捕命一刀。他顾不得理会满头乱发,气急败坏地对众武师喝道:“还不快追!”金彪一路洒下的血迹无疑是最好的路标,众人乱哄哄地追了上去,甚至有人还牵了追踪的猎犬。南宫放见状稍稍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那一的杀伤力,虽不致翕,却足以令任何硬汉很快就失血倒下,那人决计逃不了多远!
金彪高一脚低一脚地拼命奔逃,也不在逃出了多远。前方依旧是茂密的丛林,光线越发幽暗。身后传来猎犬的狂吠,距离越来越近。南宫放的剑几乎将他刺了个对穿,为防失血过快,他也不敢拨剑,不守就算这样,极速的奔逃也令他血流如注,脚下渐渐虚飘如在云中。慌忙中他突然失足摔倒,倒在地上只想就此躺下。
不能倒下!决计不能倒下!决不能让公子的计划因自己而失败!金彪拼命在心中提醒自己,他使劲咬破舌尖,疼痛令他稍稍清醒。他正要挣扎着爬起,却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双青布厚底鞋。金彪心中一惊,正欲挥刀跳起,却见那只穿着青布厚底鞋的脚突然扬起,重重踏在自己后心致命处。这一脚是如此之狠,金彪听到自己脊骨断裂的脆响,他一把抓住面前那只鞋子,拼尽全力扬起头,却只看到一张蒙着黑巾的脸。蒙面人使劲从金虚手中抽出那只被抓住的脚,又重重补了一击,直到金彪不再挣扎,他才俯身探探金彪的鼻息,见他已然气绝,蒙面人这才从他怀中掏出那柄箭筒和那匣箭针收入自己怀中。听听犬吠声越来越近,他立刻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密林深处。
蒙面人刚走不久,猎犬就追踪而来,围着浑身是血的金彪狂吠。一个武师小心翼翼地上前探探金彪的鼻息,骇然回头以追来的南宫放惊道:“死了!”
“怎么可能?”南宫放有些意外,为了留下活口,他方才出手极其小心,决没有向对方致命处招呼,怎么可能失手?他有些不甘地翻看金彪的身体,才发现金彪的后心吃了致命一击,几乎将他整个脊梁骨踏碎。他顿时一脸沮丧,狠狠地在金彪的身上又补了一脚。一脸颓丧地仰望虚空,南宫放恨恨道:“公子襄啊公子襄,你果然不愧是知门绝顶高手,智计谋略也还罢了,就这份自己人都要灭口的冷酷和决断,也值得我南宫放好好学习。这一局你大获全胜,不过咱们才刚刚开始。”
“公子,这尸体如何处理?”一个武师小心翼翼地问。南宫放想了想,恨恨道:“挂在马场的旗杆上示众三日。虽然这不能挽回马场的声誉,但可以警告公子襄的同伙,让他们知道和我南宫放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黄昏时分,舒亚男、明珠和柯梦兰三人,带着从马场赢来的钱满载而归。她们先后悄悄来到云襄的住处,只等着为这次的行动庆功。三人拿出各自赢得的银票,加在一起竟有二十万两之巨,远远超过了当初的计划。
不过云襄却殊无喜色,不住地向门外张望,并忧心忡忡地对三女道:“阿彪还没有回来,照计划,他早该回来了。”
“云大哥不用担心,”柯梦兰忙安慰道,“阿彪武功高强,江湖经验丰富,遇到什么情况定能应付。他没回来,也许是被人跟踪,暂时不敢来见云大哥。”
云襄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喃喃道:“我越接近南宫放,越觉得他不是普通的对手。我怕……”
“云大哥多虑了。”明珠笑道,“一切都很顺利,定不会有任何问题。金彪大哥就算今晚没回,明日一早也肯定回来。若他得知咱们现在这模样,定会笑死。”
舒亚男也劝道:“金彪若有意外,咱们再担心也没用,反而会自乱阵脚。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云襄默默点点头,黯然道:“金彪没回来,这酒我也喝不下。你们辛苦了一整天,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我去门外等他。”说完也不顾三女阻拦,独自来到门外,一声不吭地望着茫茫夜色,四周除了呼呼风声,听不到任何声息。云襄在门阶上坐下来,遥望苍穹默默祈祷。冬季的夜空无星无月,只有一片混沌朦胧。
身后传来“啪啪”的脚步声,在云襄身旁停下来。云襄没有转头,只轻叹道:“阿布,你是不是也在担心阿彪?所以陪我等他?”那只从决斗场上幸存下来的犬中杀手阿布,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第一次偎到云襄身边,一声不哼地望着茫茫夜色。它原本是由柯梦兰喂养,所以也被带了来,并由金彪来照顾,所以它与金彪也十分投缘。云襄默默揽过阿岂有此理,心中稍感温暖。一人一犬,就这样在寒风中静坐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舒亚男开门出来,见云襄浑身已被夜霜染成了雪白,她不禁吓了一跳,忙脱下披风给他披上:“你怎么还没睡?在门外冻了一夜,当心冻出病来!”
“阿彪出事了,我要去看看。”云襄说着长身而起。舒亚男一见云襄神色就知道劝不住,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把阿布推回门里,起身走向牧马山庄。此时天色尚早,街上看不到揽客的马车,二人就这样从扬州城一直走到郊外的牧马山庄。默默来到山庄后方的马场,远远就见不少闲汉聚在马场门外,正对着上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云襄顺着他们指点的方向抬头望去,立刻就看到了挂在高高的旗杆上,那具血肉模糊、随风飘荡的尸体。
云襄浑身一颤,愣在当场,定定地望着吊在半空中的金彪。他张嘴想喊,却嘶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愣了不知有多久,他突然一步步走向金彪,完全无视周围的一切。
“你疯了!”舒亚男连忙拉住他,谁知他那瘦弱的身体,此刻竟爆发出了想象不一到的力量,练过武的舒亚男竟也拉之不住。眼看马场守卫的武师在向这边好奇地张望,舒亚男再顾不得许多,急忙一掌砍在云襄后颈上。云襄身子一软,不由歪倒在舒亚男肩头。舒亚男将他扶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对诧异万分的伙计急道:“我相公突发急病,快给我们开间清静的客房。”
伙计手忙脚乱地帮忙将云襄抬到客房,关切地问:“夫人,要不要小的去请大夫?”“是老毛病,我们自己有药。”舒亚男连忙道,说着就送伙计出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麻烦小哥送几坛烈酒上来,我相公这药要靠酒送服。”
伙计连忙下楼抱了两坛酒上来,舒亚男收到后打发了他一两银子,然后仔细关上房门。见云襄依旧昏迷不醒,担心他受不起自己方才那一掌,舒亚男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水泼到他脸上,只见云襄浑身一个激灵,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现在感觉怎样?”舒亚男担心地盯着他那空洞的眼眸,柔声问。只见云襄茫然地望着虚空,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阿彪还吊在那里,我要去救他!”说着他一跃而起,向房门冲去。
舒亚男连忙堵在门口,低声喝道:“你疯了!咱们还在牧马山庄,你一出这个房门,就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你别管了!阿彪是被我害死,我要去放他下来!”云襄怒喝着,想要拉开舒亚男,却见舒亚男一扬手,重重一巴掌搧在他脸上,打得他一个踉跄怔在当场。
舒亚男盯着失去理智的云襄喝道:“你现在谁也救不了!你想死我不拦你,可你别把我们都陷进去!”云襄浑身一颤,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一滴水渐渐盈满眼眶,他不断张合着嘴,却哭不出半点声音。
舒亚男连忙拍开酒坛递给他:“我陪你喝酒!”
云襄一言不发接过酒坛,一扬脖子就是一阵鲸吞海饮,泪水和着酒水涌入口中,苦得人肝肠寸断。直到那一坛酒涓滴不剩,他才抱着酒坛慢慢跪倒在地,神情如痴,默默流泪,却哽咽着哭不出声来。舒亚男担心地俯下身,抚着他的头柔声道:“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
“是我害了阿彪,是我的狂妄自大,害死了阿彪!”云襄终于像孩子一般,“呜呜呜”地大哭起来,“这次行动之前,阿彪就告诫过我不要太心急。可我为了复仇,完全无视风险,完全低估了南宫放。我哪是什么千门高手?我根本就是个十足的笨蛋!”
舒亚男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他道:“人的智慧终有无法企及的地方,这世上也没有无所不能的圣人,谁都有意外失手的时候,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云襄流着泪连连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哭道:“你不知道我看到阿彪血肉模糊地吊在那里,心里是什么感受,我害怕,我恐惧得浑身恢复发抖。我怕自己的狂妄大胆和骄傲自负,再害了身边的朋友。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阿彪只是自己利用的棋子,我对他不会有任何软弱的感情,但现在我才知道,阿彪是我的兄弟!连心连肺的兄弟!我永远也克服不了这种软弱的感情,也永远成不了心静如水、无情无义的千雄。成不了千雄,我又怎么能战胜精明过人、实力雄厚的南宫放?”
云襄痛不欲生,除了拼命把自己灌醉,以逃避失败的责任,完全不再有往日的自信和从容。金彪的死固然令他痛不欲生,而意外失手也令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不敢再面对南宫放。
舒亚男慢慢蹲到他面前,默默撩起自己的鬓发,指着那朵在脸颊上怒放的水仙,沉声道:“这里现在是朵花,原本却是个疤。你失去兄弟的痛苦,未必能超过我失去容貌的绝望,我都挺了过来,你别让我小看了你!”
云襄连连摇头:“你应该小看我,我是个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却又狂妄自大的笨蛋,是个害死兄弟的大、笨、蛋!”
舒亚男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眸喝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你是智计过人、无所不能的公子襄!你决计不能被一两次失败击垮!”
“我不是!我不是!”云襄襄躲避着舒亚男的目光,想要从她手中挣脱,谁知舒亚男抓得如此之牢,使他完全无法逃脱。
舒亚男眼中噙满泪水,望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无所不能的公子襄,从你走进我的生活那一刻起,就永远摆脱不了这个身份。你是我今生最敬佩的男子,我实在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模样。你伤心痛苦,可以心情地放声大哭,但你不能怀疑你自己,更不能失去你战胜一切的信心!”
云襄愣了愣,突然像委屈的孩子找到亲人,不由自主地号啕大哭。
舒亚男连忙将他揽入怀中,将他的哭声捂在自己的胸上。刚开始她只是怕云襄的哭声惊动旁人,但渐渐地,这个像孩子般不断哭泣的男子,却让她胸中涌动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她打量着怀中这个曾让她既忌恨,又佩服的男子,突然发觉他并不比一个孩子坚强多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簌簌发抖,舒亚男不由自主地将他搂紧,希望以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寒意,分担他心底的痛苦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云襄终于带着微微的抽泣,在她怀中沉沉睡去。舒亚男轻轻将他抱到床上,才发现他满通红,额头滚烫。昨夜受了一夜寒霜,加上今日突然的打击,终于使他病倒了。
舒亚男连忙起身准备去请大夫,云襄却在迷迷糊糊中抓住了她的手,喃喃梦呓道:“别……别走,别丢下我!”“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舒亚男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轻轻为他盖好被子,舒亚男仔细打量着沉睡中的云襄突然发现睡梦中的他,就如孩童一般纯真。轻轻为他抹去满头的汗珠,舒亚男默默自问:这就是江湖上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千门公子襄吗?在舒亚男的轻轻安抚下,云襄终于沉沉睡去。舒亚男悄悄抽出手,来到外间叫伙计,让他去抓一副治疗风寒的药,并将膳食送到房中来。
舒亚男亲自喂云襄服下药后心中稍安。折腾半日,她也有些饥饿,就在房中草草用了午餐。期间云襄一直沉睡不醒,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生病。
舒亚男虽然很想将云襄的处境通知明珠和柯梦兰,不过这里是牧马山庄,她不敢找旁人送信,更不敢丢下云襄独自回扬州。直到黄昏时分,依旧不见云襄醒来,她有些慌了神,不过却又不敢去请大夫,怕因此暴露云襄的底细,只得在心中默默祷告上苍。
直到初更时分,云襄依旧不见醒来,不仅如此,他的身体更是时冷时热,不住颤抖。舒亚男无奈之下,只得脱去外衣,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云襄那冰凉的身子。黑暗中拥着云襄那单薄的身体,舒亚男才第一欠发觉他是如此瘦弱,完全不是想象中那般刚强。他的背上更是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肉,实在难以想象他这瘦弱的身体,曾经经历过多大的磨难。舒亚男每摸到他一道疤痕,心中怜惜之情便增加一分,当她数完云襄身上那累累疤痕,早已是泪水涟涟。她原以为自己遭受过的磨难已是世间罕见,谁知怀中这羸弱的男子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她忍不住流着泪抱紧云襄,恨不能分担他遭受过的所有痛苦!
黑暗中两人相拥而眠,彼此的拥抱让双方都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朦朦胧胧不知迷糊了多久,舒亚男突然惊醒,睁眼一看,天色已是大亮,云襄正躲在咫尺之外凝望着自己。他的脸色依旧惨白无光,但眼眸已清朗有神,不再而三迷茫散乱。
舒亚男突然意识到自己仅着亵衣,光溜溜的肌肤能清晰感觉到云襄的体温,她心中涌起女孩子本能的羞涩,不过她并没有逃开,反而抱紧云襄,对着他的眼眸决然道:“从现在开始,我要照顾你一辈子,你愿意也罢不愿也罢,都没得选择!”
舒亚男的蛮横并没有让云襄有丝毫不快,他心中反而涌起无尽的温暖。忍不住抱紧这个特别的女子,他在她耳边喃喃道:“谢谢,谢谢你!”“你要再说一个谢字,我就搧你!”舒亚男说着狠狠在云襄脸颊上咬了一口,她从未有过接吻的经验,甚至也没见过和听说过,只觉得用咬才能宣泄心中那激荡得不能自持的感情。云襄热烈地回应着舒亚男那与众不同的热吻,并引导她用正确的方式来宣泄感情。当他们的感情燃烧到极致,世俗的一切束缚就荡然无存。
火山喷发般激烈的感情,慢慢变昨大海一般广博深沉。二人相拥凝望,舒亚男红着脸对云襄轻声道:“你是最强的男人,你已经证明了这点。”
云襄点点头,轻轻托起舒亚男项下那枚雨花石,微微叹道:“这都是天意。”
“什么天意?”舒亚男好奇地问。云襄便给她讲起这枚雨花石,以及自己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舒亚男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自己与云襄竟同在扬州生活了二十年,更没想到自己早就见过云襄,也不知道自己捡到的这枚雨花石,曾经是他的定情信物,也是害他发配边疆服苦役的引子。
云襄第一次向他人吐露自己的过往,心中的压抑渐渐轻松,脸上也恢复了他那特有的自信,他最后道:“我从一个迂腐懦弱的无用书生,走到今天能与南宫放一较高下的地步,就是靠着一股百折不回的倔傲之气。我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被任何挫折击倒!”说着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谁知急病之后手足酸软,刚下地就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舒亚男连忙扶住他,嗔道:“你现在是大病未愈,得先养好身子,而不是现在就逞能。”
云襄黯然道:“阿彪还吊在那里,我哪有心思养病?”
“阿彪的事你交给我好了,让我来想办法。”舒亚男说磁卡轻轻揽住云襄,她的镇定给了云襄无穷信心。出门前她细心地为云襄点了些容易吸收的食物,并让伙计将饮食送一客房,并托他照顾大病初愈的相公。
第一次像个小女人一般啰唆完后,舒亚男才独自来到马场外,发现马场的戒备并没有加强,反而松懈了不少。原本南宫放只当金彪是被公子襄利用后灭口的棋子,决没有想到会有同伙来为他收尸,所以并没有加强戒备。现在马场因为上次的变故正一片混乱,而南宫放也因一件急事一大早就赶回了家中,并不在牧马山庄,所以下面的人谁也没有心思在意这等小事。舒亚男并不很费事便运了金彪尸身。
当天夜里,在郊外一座荒庙中,云襄终天见到了血肉模糊的金彪,“阿彪!”云襄泪如雨下,默默捡视着金彪身上的伤口,他心痛如刀割。见金彪一只手紧紧攥着,他费尽力气才勉强掰开。从金彪紧握的手中,取出一颗青布纽扣,这种样式的纽扣并不常见,通常是用在做工讲究的布鞋上。云襄仔细打量着这枚纽扣,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将那青布纽扣仔细收入怀中,垂泪道:“阿彪,是我害了你。我要让杀害你的凶手,付出同样的代价!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我的罪孽。”
舒亚田见云襄痛不欲生,连忙轻声劝道:“让阿彪入土为安吧,这里离牧马山庄远,得当心南宫放有所察觉,追踪而来。”云襄流着泪默默点点头,仔细为金彪擦去脸睥血迹。在舒亚男的操持下,总算连夜让金彪入土为安了。
第二天下午,当云襄与舒亚男回到住处,就见柯梦兰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见明珠的身影。见云襄安然回来,柯梦兰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嘘一口气,急道:“吓死我了,前日你们不告而别,可急坏了我和明珠。我们在扬州城找了一整天,最后找到牧马山庄,才知道阿彪的事情。我们怕你和舒姑娘也出了意外,不知有多担心,明珠姑娘更是因此病倒,可惜阿彪……”说到最后,她已哽咽得不能继续。
云襄红着眼柔声安慰道:“阿彪已经入土为安,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放过杀害他的凶手,定要他付出同样的代价!”
柯梦兰点点头:“我想去看看阿彪。”云襄黯然道:“等过了风头,我带你去阿彪的坟上祭拜他。”
舒亚男一直不见明珠,心中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明珠呢?”柯梦兰指指后院:“前天为了找你们,明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当我们找到牧马山庄,看到阿彪寻中在半空、血肉模糊的身体,明珠当时就吓坏了。她怕你们也遭了毒手,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回来后就一病不起,这会儿也不知醒来没有。”舒亚男一听这话,连忙奔向内院,云襄也担心明珠的病情,忙跟了进去。
三人来到明珠的卧房外,舒亚男立刻叫着明珠的名字推门而入,云襄不方便进去,便立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房中陡然传来一声欢呼,跟着就见明珠光着脚,仅着亵衣就从房中冲了出来。不等云襄开口,她已一跃而起,猛然扑到云襄身上,抱着云襄就呜呜大哭,边哭边道:“你吓死我了!我好怕你也像阿彪那样,从此再不回来!要是再见不到你,我也不想活了!”
云襄没想到明珠对自己竟如此关心,心中有些感动,不由轻拍着明珠的后心,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行!你要发誓!”明珠不依不饶,“你一定要答应我,决不能比明珠先死!”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你是堂堂千门公子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明珠依旧有些不放心,直到云襄再次保证后,她才总算放开手,突然醒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红着脸逃回房中,不敢再面对三人。
柯梦兰对明珠的失态并没有放在心上,天真烂漫的明珠,在所有人眼里就如不懂事的妹妹,她对这个妹妹无论如何也忌妒不起来。相反,倒是舒亚男令她们十分警惕,从她与云襄偶尔相接的眼神中,柯梦兰本能地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合作伙伴了。云襄有些歉然地望向舒亚男,却见她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去看看这丫头,别又闹出病来。”说完她转身推门而入,片刻后房中就传出她与明珠的窃窃私语。
云襄与柯梦兰只得悄悄出来,就在于这时,只见临时雇来的老门房匆匆而入,将一张帖子递给云襄道:“公子,方才有人送来封信,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云襄展信一看,对柯梦兰解释道:“是南宫豪,他要我立刻去见他。”“我和你一起去!”柯梦兰忙道。
“我不想让你冒险。”云襄说着像往常那样转头高喊,“阿彪!”话刚出口,才意识到金彪已经不在,顿时黯然无语。
柯梦兰见状忙道:“还是我陪你去吧,多个人也有个照应。”云襄勉强一笑:“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应付。你呆会儿转告舒姑娘和明珠,就说我去去就回,让她们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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