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上车?还愣在这儿干什么?”门里突然传来南宫放的呵斥。少妇浑身一颤,终于从失神中惊醒,他用复杂的眼神最后看了云襄一眼,才在丫环的搀扶下依依不舍地登上了马车。云襄挑着胆子继续前行,身后传来南宫放呵斥仆佣的呼喝,听得出他的心情极坏,这更叫证实了云襄方才的预感。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庆幸,同时告诫自己,在南宫放面前,万不可有半点大意!
云襄失神落魄地回到住处,就见早一步回来的明珠很是不甘地追着他质问:“我已经得手,你为啥要突然下令放弃?”云襄没有解释,回到自己房间后,不顾明珠的不满和追问,一言不发地将她关在了门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怡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记忆深处那忘不掉的一颦一笑,他就心如刀割。过去爱得有多深,现在恨得就有多深。
迷迷糊糊躺了不知有多久,云襄终于开门出来。就见舒亚男与明珠都一脸担忧地等在门外,他若无其事地对二人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静一会儿,盘算如何对付南宫放。”
“想到办法了吗?”明珠忙问。云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缕锐芒:“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我的人,这次我要让他一败涂地!”
筱不离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外,闻言恳声道:“公子若需人手,老朽愿效犬马之劳。我别的本事没有,跑腿打杂还没什么问题。”
云襄忙道:“筱伯你伤势尚未痊愈,这事就不要操心了。”
“我这伤已无大碍,公子不用担心。”筱不离拱手拜道,“老朽这条命乃公子所赐,为公子效命自是天经地义。你若将我当外人,老朽只好就此拜别,再不敢骚扰公子。”
“筱伯快快请起,我怎么将你当外人?”云襄连忙扶起筱不离,“既然筱伯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只是……”云襄有些为难地打量着他的脸,欲言又止。
原来筱不离脸上的伤虽好,却依旧疤痕累累,令人望而生畏,这样的容貌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实在不利于隐藏行踪,更不利于云襄的行动。
筱不离也是个明白人,立刻就知道云襄的顾虑,他连忙笑道:“公子无需多虑,咱们做杀手的,总有些隐瞒身份的手段。”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仔细地覆在脸上,立刻就变成了个相貌平常的普通老者,走在大街上决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虽然那面具使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生硬呆板,不过也只有与他面面相对,才能看出来那面具的痕迹。
“真是神奇!如此一来,恐怕再没有人能认出筱伯了!”云襄不由鼓掌赞叹。说话间就见房门匆匆而入,将一个玉佩递给云襄道:“方才有人将这个送到门上,要小人转交给公子。”
“这是莫爷的信物!”云襄十分惊讶,连忙接过玉佩急问,“那人可留下什么话?”
“那人只说什么莫爷病危,要工资速归。”门房会议道。
云襄一惊,连忙对舒亚男和明珠道:“我有急事,要暂时离开扬州几天。”“那你的计划怎么办?又如何向南宫豪交代?”舒亚男问。
云襄沉吟道:“经过牧马山庄的事后,南宫放已变得十分警惕,咱们的计划若现在进行,风险实在太大,只好暂时放一放。南宫豪那里我会给他留书解释。比心计南宫豪根本不是其弟的对手,所以他送过来的消息咱们再不能轻信。为了防止南宫放从他身上追查到咱们的下落,以后咱们要尽量避免与他联系,就算联系也要由我们去联系他。正好现在莫爷病危,咱们干脆今晚就离开扬州避避风头。”
莫爷有多处隐居之地,这金陵城南的茶馆便是其中最重要一处。当云襄带着筱不离进门时,天色已近黄昏,云襄像往常一样依照暗号,让茶馆的伙计将自己带到茶馆后院。
只见里面与原来没什么两样,显得十分平静。云襄低声问领路的伙计:“莫爷怎样了?”
“莫爷一直在等着你回来。”那伙计示意云襄进房,却将筱不离挡在门外道,“这位前辈眼生得很,似乎不是莫爷的门下。”
“他是我新雇的随从,难怪兄弟不识。”云襄连忙解释,见那伙计没有让路的意思,他只得像筱不离示意,“你就暂且在门外等候,待我禀明莫爷,再与你引见。”说完肚子进入房中,经过前厅来到里屋,只见屋内门窗紧闭,显得十分幽暗,莫爷独卧在榻,不知生死。
“莫爷,弟子看您来了。”云襄小声呼叫着走近床前,就见莫爷面色惨白,一动不动,若非有细微的呼吸,直与死人无异。云襄见房中竟无一人伺候,立知不妙,不过事已至此,任何惊慌失措都于事无补,他若无其事地来到莫爷榻前,握住莫爷那枯槁的手轻声问:“莫爷,感觉好些了没有?”
莫爷睫毛微动,勉力睁开了白蒙蒙的眸子,嘴唇嗫嚅着,云襄连忙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就听清了几个字:“有圈套,快走!”
云襄短短一瞬间,心中已作了多种权衡,心知就算空手而逃,也定逃不出这件屋子,不如大胆一搏!想到这他毫不犹豫将莫爷负在背上,低声道:“弟子得罪,要走咱们也要一起走!”说着背起莫爷就走,谁知刚打开房门,就见迎面飞来一拳,重重击在他的胸口,将他打得仰天后跌,与莫爷一起摔在地上。
一脸得意之色的鬼算子从门外负手而入,盯着地上的云襄嘿嘿冷笑道:“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想就这死老鬼?”鬼算子这一拳并不算重,不过打在毫无武功根底的云襄身上,他也是禁受不起。
云襄呕出一口鲜血,既意外又惊讶地盯着鬼算子质问:“沈先生,你……你竟敢背叛莫爷?”
“背叛?”鬼算子一声冷笑,“是这死老鬼先背叛了沈某!想沈某二十岁出道,追随这死老鬼多年,鞍前马后地小心伺候,他今日的基业至少有沈某一半的功劳。谁知他为了一块玉佩,竟任由老夫被一个丑女羞辱;不仅如此,他还罔顾老夫多年的功劳,居然要将基业传给你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嘿嘿,他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唐门酥筋散的味道,想必还不错吧?”
云襄此刻才知道,莫爷浑身瘫痪,原来是中了唐门的酥筋散。他不顾上后的虚弱嘶声道:“鬼算子!你若想要莫爷的基业,尽可拿去!念在莫爷往日待你不薄,他老人家又是风烛残年,还请你高台贵手放过莫爷,让他老人家回乡颐养天年。”
鬼算子一声轻嗤:“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替这死老鬼求情?难怪他要对你另眼相看。只可惜沈某出身千门,心中向来容不得半点怜悯,既然动了手,就必定要斩草除根。”说着他一拍手,几个执兵刃的汉子立刻拥入,将莫爷和云襄围了起来,不过迫于莫爷往日的威望,几个人一时还不敢动手。
云襄忙从怀里掏出一支信炮,对准门外拉响。信炮的爆炸声将众人吓了一跳,鬼算子惊魂稍定,不仅冷笑道:“你还想招呼同伙来救你?可惜你那姓金的跟班已死,不然我还真有几分顾忌。现如今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来救你?”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两声短促的惨呼,跟着就见一个青衫老者挥刀冲杀进来,却是筱不离听到信炮孤身来救。趁众人猝不及防,他一路杀到云襄身边,高呼:“公子快走!”
云襄挣扎着爬起,却不忘去扶莫爷,谁知受伤之后,行动竟是十分吃力。筱不离一面抵挡着众人的围攻,一面高叫:“快丢下这老家伙,不然咱们谁都走不了!”
“不行!莫爷带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云襄说着将莫爷负在背上,随着筱不离往外冲去。就在这片刻的耽误,鬼算子已指挥众人堵住了房门,将云襄三人堵在屋中。虽然筱不离武功高强,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间竟冲不出去。加上他伤势尚未痊愈,刚一动手就伤口迸裂,血丝不断从他的衣衫中浸出,形势十分不利。
筱不离眼看冲不出去,只得据门而守。房门狭窄,众人也冲不进来,双方一时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鬼算子见状,立刻对手下喝道:“准备火把,烧房!”
筱不离闻言大急,心知一旦火起,自己或可逃出,云襄和莫爷却必定逃不了。他连忙对云襄喝道:“公子快丢下他随我往外冲,不然就迟了!”
莫爷双目虽盲,但耳目聪颖,也听出此时的形势。他在云襄耳边叹道:“你已尽力,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快放老朽下来,你速速逃命去吧!”
“莫爷见谅,恕弟子难以从命!只要弟子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丢下你先逃!”云襄决然道。说话间就见几个火把扔了进来,屋中家具见火即燃,转眼即成火海。莫爷喟然长叹道:“你真愿赔老朽葬身火海?”
云襄黯然叹道:“弟子无能,无力救您老脱困,唯有以身相殉!”
莫爷突然一声长笑:“你对老朽如此忠心,也不枉老朽这番心血。”笑声未落,云襄就感到身子突然腾空,穿过窗户落在屋外的院落中。云襄惊魂甫定,才发现莫爷双足落地,单手携着自己,哪里还有半分疲态?
“你……你……你不是中了我的酥筋散么?”鬼算子如见鬼魅,惊得目瞪口呆。
却见莫爷一声冷笑:“你以为我老糊涂了?眼瞎心也瞎了?竟敢在老夫面前搞鬼!只可惜老夫眼不瞎,心更不瞎!”说话间就见莫爷抬手在双眼一抹,白蒙蒙的眼眸顿时变得清亮如新,哪里还像个盲眼老人?这一下不光鬼算子,就是云襄也吃惊不小。
“想不到吧?我这个瞎眼老鬼,原来一点儿不瞎。”莫爷得意地竖起手中那两片薄如蝉翼的东西。云襄一见之下顿时恍然大悟:“鱼鳞!薄如蝉翼的鱼鳞!以前他就听云爷说过,可以用鱼鳞蒙住眼眸假扮瞎子,只要鱼鳞够薄,对视力并无多大影响,千门中不少人知道这诀窍,因此有人常用这法子扮瞎子行骗。不过像莫爷这样一扮几十年,却是绝无仅有。难怪鬼算子的伎俩完全落入了莫爷眼中,以致功亏一篑。”
鬼算子见瞎子突然开眼,早已心胆俱寒,哪里还敢恋战?他一面高叫着令手下围攻莫爷,一面向后退却。陡听一声冷喝:“谁与老朽拿下姓沈的叛贼,老朽就饶谁的性命!”
几个参与叛乱的汉子权衡双方形势,见鬼算子算计莫爷,却反被莫爷算计,计划彻底失败,不由纷纷倒戈,将鬼算子围了起来。鬼算子见逃跑无望,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哀告:“莫爷饶命!小人是一时糊涂,念在小人追随您老多年,还望莫爷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贱命!”
“斩草除根,这可是你说的。”莫爷一声冷笑,挥手一指,“首恶必诛,胁从不问。”
众汉子一听这话,纷纷挥刀斩向鬼算子。在鬼算子惨呼绝命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冲莫爷跪倒,纷纷伏地请罪。莫爷淡然道:“过去的事老夫不再追究,大家先救火。”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扑通”一声,却是云襄摔倒在地。原来他先中了鬼算子一拳,伤得不轻,又强撑着背莫爷逃命,体力早已透支。如今见大局已定,心神顿时松懈,立刻不支软倒。莫爷摸摸他的脉搏,忙对扶起他的筱不离道:“你快带他去疗伤,伤好后再来见我。”
筱不离连忙负起云襄就走,匆匆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他先与舒亚男和明珠会合,然后找了间僻静的客栈将云襄安顿下来。明珠见云襄身受重伤,自是又急又疼,片刻不离地亲自照顾,舒亚男反而插不上手了。
云襄虽然身受重伤,不过心情却十分舒畅。回想先前的变故,不禁在心中暗叫侥幸。他见莫爷身边无人照应时,便知已落入圈套,此时要走肯定已经迟了。无奈之下只得赌一把运气,就赌老奸巨猾的莫爷,不会这么轻易栽在鬼算子手里。所以他拼死要救莫爷。以便与莫爷和忠于他的门下联手,没想到这一赌还真是押对了宝,不仅赢得了莫爷的信任,还意外得知他没有眼瞎的秘密。云襄推测,莫爷将计就计假装中了酥筋散,就是要看看门下有哪些是鬼算子同党,以便将来一一除掉。估计那些临阵倒戈的叛徒,最终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在明珠的精心照料下,云襄的上好得很快,没几天就能起床下地。这期间他很想与舒亚男单独相处,舒亚男却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他,这让他很是不解。
不等伤势痊愈,云襄便去拜见莫爷。就见莫爷两眼虽然不再迷蒙,但人却像老了十岁,想必鬼算子的背叛,对他也是一个称职那个的打击。
“你的伤怎样了?”莫爷一面问候着云襄,一面捂着胸口不住咳嗽,人也越发佝偻。
“我的伤不碍事,倒是莫爷的身体……”云襄一脸担忧,欲言又止。
莫爷摆摆手,总算停止了那厮肝裂肺份额咳嗽,轻轻叹道:“老啰,这场大病,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小沈又趁这个时候搞事。唉,他跟了我近三十年,没想到……若非老朽那天自曝双眼未盲的秘密,威慑了那些叛徒,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云襄闻言心神威震,突然明白了莫爷为何要故意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看来这次他病得确实不轻,已经没有把握靠往日的威信压服叛徒,所以才自曝双眼未盲的秘密,终令几个叛徒临阵反水,这才度过了那场危机。
莫爷眼里满是伤感,打量着云襄道:“老朽一生识人无数,没想到却还是看走了眼。倚为心腹的门下竟然敢犯上作乱,倒是你这个拜在老朽门下不久的新人,反倒拼死相救,实在出乎老朽预料。”
云襄忙道:“莫爷待弟子恩重如山,为莫爷效命姿势理所当然。”
莫爷笑着摆摆手:“你别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老朽对你不过是利用罢了,哪谈得上什么恩重如山?不过你在危机关头没有丢下老朽逃命,可见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说道这莫爷幽幽叹了口气:“老朽一生都在勾心斗角中度过,临到老却反而想过几天简单的日子,只是还有两件事不能放下,所以一直未能如愿。”
云襄偷眼扫了莫爷一眼,但见他眼里满是伤感,看不出是出自真心还是考验自己,只得闭口不问。只听莫爷微微叹道:“一件就是老朽门下这些弟子,追随老朽多年,除了随鬼算子背叛老夫的几个,大多还算忠心。老朽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另一件则是本门传说中的最高秘典,老朽刚入门就听先师说过,却从来未曾见过。老朽一生苦研千门之道,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可谋天下的《千门秘典》,记载了何等神奇的千术?实乃平生一大憾事。”说道这他突然转向云襄,“现在,老朽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听莫爷提起《千门秘典》,云襄心智那个微凛,忙问:“什么交易?”
莫爷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神情肃穆地递到云襄面前,款款道:“第一,老朽门下这些弟子,今日起老朽尽皆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善待他们;第二,在老朽有生之年,替我找到《千门秘典》一观,以解开我今生最大的疑惑!”
云襄心神剧震,这名为交易,实则是以基业相授!云襄正待推辞,莫爷又道:“这些弟子追随老朽多年,我实不忍自己的离去使他们树倒猢狲散。老朽权衡再三,门下众多弟子中,也只有你有能力有手段收服所有人。你入门虽短,但能力和名望却不在任何人之下,足以继承我千门提将之衣钵。至于找寻那《千门秘典》,老朽垂垂老矣,就只能依靠有能力的后辈了。”
云襄沉吟片刻,默默从贴身处掏出那本古旧的羊皮册子,双手捧着递到莫爷面前,那册子上有四个古篆大字——千门秘典。
莫爷没有去接那册子,却突然仰天长叹:“公子襄果然不愧是公子襄,有魄力!老朽这些门下能够追随你左右,实在是他们的幸运。”说到这他颤巍巍站起身来,拱手拜道,“千门提将莫仁轩,拜见公子襄!”
云襄连忙还拜道:“莫爷不必多礼,您老是前辈,理该晚辈先行问安。”
二人相视一笑,相携落座。两人皆是聪明人,许多事不必明言也已了然于胸。云襄从莫爷突然提起《千门秘典》,就猜到他已查到自己的来历。想公子襄的大名早已传遍江湖,莫爷不会不留意,既然他没有瞎眼,就不会不注意到云襄与金彪,与传言中的公子襄和他那个随从有诸多相似之处,以莫爷的精明,稍加推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猜不到云襄隐瞒身份接近自己的目的,所以才利用鬼算子的叛乱相试,之后又提起《千门秘典》进行试探。若云襄继续隐瞒身份,肯定就是心怀叵测。如今他大大方方地拿出《千门秘典》表明身份,总算让莫爷彻底放下心来,这至少表明公子襄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仔细打量着云襄,莫爷捋须叹道:“云爷能教出公子这样的弟子,果然不愧为门主之尊。就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云襄不想让人知道恩师的死讯,以免别人对自己的安全无所顾忌,便摇头道:“我也不知。”
莫爷没有再问,只将桌上的册子推到云襄面前:“这是老朽门下的名册,除了被诛的鬼算子和其同党,所有人的名字都在这里。老朽在归隐之前能将他们托付给公子,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云襄接过册子,把桌上的《千门秘典》推到莫爷面前。莫爷忙摇手道:“这秘典只能由门主保管研习,老朽万不敢看。”
云襄笑道:“我既然是门主,自然有权决定是否给别人看。你都说了是交易,我当然不能占你的便宜。”
莫爷盯着云襄看了片刻,突然鼓掌道:“好!果然不愧是公子襄!那老朽就不客气了。”说着捧起那羊皮册子,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只见他脸上先是虔诚,继而惊讶,最后是一脸的疑惑,一页页将那册子仔细翻阅完后,他将那册子还给云襄,摇头叹道:“老朽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云襄微微一笑。
“老朽虽然没看懂,但也了却平生一大心愿。”莫爷笑道,“明日我就召集门下,将你介绍给所有人。”
云襄连忙道:“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莫爷见谅。”
“这好办,老朽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弟子,替老朽统领所有门人。”莫爷笑道。云襄寻思与恩师同辈,假冒他的弟子也不算吃亏,也就没有反对。莫爷见状拉起他的手笑道:“明日老朽就开香堂,正式将门下弟子交给你!”
第二天一早,莫爷门下收到消息的弟子从各地纷纷赶来。他们大多是街头骗子,虽不是单独的一个门派,不过人数也不少。莫爷照着门中的规矩,在禹神神位前,将代表千门提将身份的橙玉扳指儿传给了云襄。
莫爷门下大多是些街头骗子,并没有多大的野心或抱负,只要能发财,奉谁为主都没问题。而云襄赚钱的本领大家有目共睹,加上他在钱财上素来大方,对同门又一向照顾,更与金陵苏家等豪门望族交情匪浅,跟着他必定能财源广进,众人自然尽皆拜服。莫爷交代完后事,带着一辈子赚到的银子飘然隐退。临走前他给云襄留下了一个地址,希望云襄有空能去看看他。
云襄顺利地接收了莫爷一干门下,照着名册一点,竟然有百人之众。这些人虽然只是些街头骗子,无论武功还是智谋皆不入流,忠诚度更是难以令人放心,但只要善加利用,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尤其他们在江南一带混迹多年,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这对云襄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帮助。
处理完后莫爷留下的杂物,云襄这才带着筱伯去与舒亚男和明珠会合。他听筱伯说这几天自己忙着收服莫爷这些门下的时候,舒亚男和明珠用上次在鸿运赌坊搞到的钱,帮他在金陵买下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以方便他养伤。上次被鬼算子击伤后,他的伤一直都没好完全。
随着筱伯来到自己的新家,云襄暗赞舒亚男和明珠的眼光。这宅子虽不算大,但四周环境清静,雅而不俗,很对他的心思。明珠像个开心的孩子,兴奋地领着他四下参观,而舒亚男却推托身子不舒服,独自回放歇息去了。
好不容易将明珠打发去准备晚餐,云襄独自来到舒亚男房中,见她一脸倦容地歪倒在榻上,云襄忙关切地摸向她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舒亚男挡开云襄的手,起身来到桌边,背着他淡然问,“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云襄感觉到自牧马山庄回来后,舒亚男就在刻意回避着自己,甚至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体己话,也没有任何亲热的举动,这令他直怀疑那一夜的激情,只是自己生病时出现的幻觉。他好几次都想问舒亚男,却又怕她尴尬,只好闷在心里。见她问起下一步的打算,云襄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何会在南宫放面前屡屡受挫。除了南宫放本身聪明过人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在我自己。”
舒亚男终于回过头:“什么原因?”
“我一方面低估了南宫放,另一方面又太性急,过早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云襄摇头叹道,“我失去了最大的优势,让南宫放有了防备。如果再贸然出击,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舒亚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现在南宫放对咱们正全神戒备,要想再算计他恐怕很难,但他总不能永远保持这种高度的戒备。”
“没错!”云襄脸上泛起遇到知音的欣喜,“家大业大是他的优势,但同时也是弱点。他无法丢下家业像咱们这样四处躲藏,我们要找他容易,他要找我们很难。”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避开现在这风头,等他精神松懈时再回来呢?”舒亚男恍然大悟。
“知我者,亚男也!”云襄欣然与舒亚男一击掌,“我正想离开江南这是非之地,趁着春暖花开去放松一下心神,让南宫放完全摸不到头脑。等他精神松懈露出破绽,再做致命一击!”
“你想去哪里?”舒亚男笑问。
云襄想了想,突然暧昧一笑:“我想去湖州看望莫爷,就咱们两人去。”
舒亚男连忙收起笑容:“你还是和明珠去吧,我对莫爷没有好感。”
云襄还想再劝,就听身后传来明珠银铃般的声音:“你们要去哪里?”
舒亚男忙道:“你云大哥想去湖州游玩,正想请你陪他去呢。”
“好啊!”明珠一声欢呼,“我从未去过湖州,云大哥一定要带上我!”
云襄正想找借口推辞,舒亚男已道:“莫爷将一生基业拱手相送,你去看看他也是应该。再说你还不知他是否真正将基业都传给了你,小心伺候总不会错。”
云襄心知舒亚男是指莫爷很可能在心腹门人中留有遗命,在自己尚未真正收服这帮老千前,末月随时可以将自己打回原形。想到这儿他只得无奈答应:“好吧,明天我就去湖州,大家一起去。”
明珠一听这话,自然欢呼雀跃,舒亚男却摇头道:“我就不去了。过几日是我父亲的祭日,我要回扬州拜祭。现在我要收拾行装,你们去忙吧。”
云襄不好再劝,只得与明珠告辞出来。带他们一走,舒亚男连忙关上房门,生怕他们看出自己心中的隐痛。默默抹去眼角的泪珠,舒亚男在心中对自己说:“明珠无论家世、外貌、性情,都比你强上百倍,有她照顾那个小骗子,一定会非常幸福。你比明珠要坚强,没有哪个小骗子一样能活下去!再说明珠将你视为姐姐,你怎么好意思去抢她的心上人?忘掉他!一定要忘掉他!猛地扑到床上,舒亚男咬着枕头,将痛哭声死死捂在了被子中……”
湖州临近太湖,素为江南名城,其郊外的莫家庄,则是太湖边上一个风光秀丽的小村庄,虽不繁华,却透着江南水乡的清幽与雅致。当云襄带着明珠一路游山玩水找到这里时,也不禁暗赞莫爷会选地方。
从村民口中得知,不久前正有个告老还乡的师爷,在村中置办了宅子和田产安顿下来,一问外貌与莫爷相符。云襄问明白方向后,立刻与明珠匆匆而去。
那宅子临湖而建,外观普普通通,云襄整整衣衫上前敲门,大门无声而开,只见进门的天井中空无一人,既无门房迎客,也不见丫环仆佣忙碌。
此时天色已是黄昏,正是村民晚饭的时候,实不该如此肃静。云襄喊了两声,不见有人应答,只得与明珠推门而入。二人刚进正面的堂屋,就听明珠一声惊叫,猛地扑到云襄怀中,浑身簌簌发抖。云襄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老者歪在太师椅上,看模样不类生人,不是莫爷是谁?
云襄一边安慰着明珠,一边探了探莫爷的脉搏,触手冰凉,果然已死去多时。云襄连忙让明珠去门外等候,自己则仔细查看了整个宅子,才发现一个门房、两个仆妇也死在厢房中,三人都和莫爷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
云襄又搜查了整个宅子,没有任何异常,既无打斗痕迹,也无盗匪抢劫的迹象。他最后来到莫爷的尸体面前,黯然自问:“除了我自己,还有谁知道莫爷隐居于此?又有谁会不留痕迹地杀害一个已经归隐的千门遗老?甚至连他的门房仆佣都不放过?”
云襄只感到脑海中有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心知不宜在这是非之地久留,他对莫爷恭敬一拜,在心中暗暗道:“莫爷你若在天有灵,就请助我查明真凶,为您老报仇!”
云襄拜毕,正要直起身来,突然发现莫爷脚下的地砖有异。他小心地挪开莫爷的脚,才发现地砖上写着个潦草模糊的字,看模样是莫爷用脚尖在地上踩踩写就,并用脚踏住,以免被凶手发现,若非自己这一拜,定不会注意到。
云襄仔细辨认半晌,才认出那是一个潦草的“雨”字。云襄百思不得其解,按说莫爷临死前,最有可能写下的应该是凶手的名字,但百家姓中好像并没有“雨”姓。如果这是凶手的绰号或别名,那这凶手就不会是云襄熟悉的人,他认识的人中,并没有姓名或绰号带有“雨”字的人。
云襄还才揣摩推测,就听门外传来明珠小声的呼叫:“云大哥,有人过来了!”
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出现在凶案现场,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云襄只得对莫爷一拜,在心中暗暗道:莫爷放心,云襄定要找出杀害你的真凶,决不让您老含恨九泉!
只可惜凶手做得十分高明,云襄在暗中查探了数日,并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而从湖州赶来查案的捕快,也是毫无头绪。云襄最后只得与明珠离开了莫家庄,莫爷的死让他背负了一个新的责任,是他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半个多月后云襄与明珠赶回了金陵,就听留守的筱不离禀报道:“扬州那边传来消息,南宫豪这几天一直都在寻找公子。另外,舒姑娘会扬州后,都还没回来。”
云襄闻言不禁有些担忧,不过想到舒亚男的机敏多智,又稍稍放下心来。他当然也没忘南宫豪这个结义大哥,他离开扬州时曾给南宫豪留过信,说明自己要回金陵处理莫爷的事,相信南宫豪也从眼线那里知道了莫爷与鬼算子的内讧,以及自己最终继承了莫爷基业的事。现在急着要找自己,多半是他与南宫放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实在离不开自己这个榜首。云襄略一沉吟,对筱伯道:“我写封书信约见南宫豪,你连夜给他送去,要亲自交到他手中。另外,你再打探一下舒姑娘的消息,若她遇到什么麻烦,速速飞报于我。”
筱伯连忙点头道:“老朽连夜就去扬州!”
云襄点点头,很快就写了封信交给筱伯,并与明珠一道送他出门。明珠目送着筱伯离去的背影,满是担忧地喃喃自语:“姐姐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你不用担心,舒姑娘聪明机智,即便遇到情况也定能应付。”云襄虽然也有些担心,但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明珠。遥望扬州城方向,他在心中暗暗道:亚男,你为何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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