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萨缪尔·巴特勒《休迪布拉斯》
“所以,你是在考虑到利汉姆普顿居住,”默格特罗伊德小姐说,“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希望你能来这个教区住。我们举行的周聚会不是十分顺利——有太多的冷漠和太多的新教徒。看!我织漏了一针,真气人!或许这是在提醒我不要把清教徒想得那么无情。好了,我又织好了。你是在想找所房子吗,克林普森小姐?”
“我还没有决定。”克林普森小姐回答道,“最近房租太贵,恐怕买房子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必须在周围仔细看看,从各方面考虑一下这件事。我当然希望住在这个教区——如果可能的话,离教堂近一点。或许教区牧师知道是否有合适的房子。”
“哦,是的,他一定能提出建议。这真是个不错的居住区。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让我想想——我想特雷德戈尔德夫人说的你是住在纳尔逊大街?”
“是的——在费尔武和巴奇夫人在一起。”
“我相信她一定让你感到很舒服,很不错的女人,虽然她总是说个不停。对这件事她有何想法吗?我相信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巴奇夫人一定会搞到的。”
“哦,”克林普森小姐以一种会给拿破仑带来光荣的速度抓住了这个机会,“她确实说了在惠灵顿大街有一所房子不久可能会出租。”
“惠灵顿大街?你让我感到震惊!我原来以为我认识那里所有的人。会是帕菲特斯——最后终于搬走了!他们谈论这件事至少有七年了,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不过是说说而已。皮斯古德夫人,你听说过这件事吗?克林普森小姐说帕菲特斯一家最后终于从那所房子里搬走了!”
“我的上帝!”皮斯古德夫人喊道,突起的眼睛从针线活上移开,像小型双眼望远镜那样盯着克林普森小姐。
“哦,这真是新闻。上周和她一起住的一定是她的那位兄弟。他可能打算永远和他们住在一起,当然,那会决定这件事,因为如果没有另一间卧室,女孩子们从学校回来就没法住了。我想这是明智的安排。我想你知道他很有钱,这对孩子们来说是件好事,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希望在温彻斯顿大街有新房子,当然这也意味着得有一辆车。而且我还希望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让他们租个房子,也可能他自己会租一个,让他们使用。”
“我并不认为帕菲特斯是我们找的名字,”克林普森小姐匆忙地插话道,“我相信不是,是一位什么小姐——我想是一位惠特克小姐,巴奇夫人提到过。”
“惠特克小姐?”两个女人同声喊道,“哦,不会的。”
“肯定不会吗?”
“我想如果惠特克小姐要放弃她的房子的话,她会告诉我的。”默格特罗伊德小姐坚持说,“我们是如此要好的朋友。我认为巴奇夫人一定是搞错了。人们会毫无目的地编出一些惊人的故事来。”
“我不会那样去认为的,”皮斯古德夫人指责说,“或许这里有什么奥妙。我知道可爱的惠特克小姐有时对我说起过,说希望办一个养鸡场,我敢说她不是一般说说而已,而是在向我倾吐她心中的秘密。相信她说的,那正是她要做的事。”
“巴奇夫人实际上没有说惠特克小姐要搬走,”克林普森小姐插话说,“我想她是说惠特克小姐的什么亲戚死了,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如果她发现房子没人住,她不会感到惊讶的。”
“啊!那就是巴奇夫人!”皮斯古德夫人说着,不祥地点着头,“一位非常出色的女人,但有时总是抓事情错误的一面,但是我也经常想到同样的事。就在前两天我还对可怜的玛丽·惠特克说:‘亲爱的,你可怜的姨妈不在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在那所房子里很孤独吗?’我想如果她真的搬走了或者是找个人同她一起住倒是件好事,像那样孤独的过日子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不是正常生活,我也是这样跟她讲的。我是属于那些爱讲心里话的人,你知道这点,克林普森小姐。”
“哦,我也是如此,皮斯古德夫人。”克林普森小姐突然回答,“那是我那时对巴奇夫人说的,我说:‘我能理解关于老太太的死亡的离奇之处吗?’——因为她谈起过这个案件的奇特之处,而且你知道,我根本就不会愿意住在一所臭名远扬的房子里。我会感到相当的不舒服。”说到这点,毫无疑问,克林普森小姐非常坦诚。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默格特罗伊德小姐大声说道。皮斯古德夫人皱起脸,呈现出一种神秘的表情,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焦急地往前靠了靠。“没有听说过比这还邪恶的故事了。这是自然死亡——十分自然,是一种非常高兴的解脱,可怜的人,她最后的痛苦一定非常可怕。这是那位卡尔医生为吹捧他自己而编造的丑闻(我确信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好像任何一位医生会确定地宣布一个日期,一个会使上帝十分高兴地召唤受痛苦者到他那里去的日期!克林普森小姐,当仅仅是因为我们只执著于我们自己专横跋扈的想法,他们使我们去怀疑那些无辜的人时,人类的骄傲和自负令人惊讶地展现出来。可怜的惠特克小姐!她经历了非常可怕的日子,但是被证实——完全被证实了,这件事里没有什么奇怪的,而且我希望那个年轻人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关于此事可能会有两种想法,默格特罗伊德小姐。”
皮斯古德夫人说,“我想什么说什么,克林普森小姐,我认为应该作个调查。直到目前为止,我相信卡尔医生是位很能干的年轻人,当然他不是那种老式的受老年人欢迎的家庭医生。很遗憾,好心的菲利特护士被送走了——那个女人福布斯连头痛都对付不了——用我兄弟有力的话说。我认为她不了解她的工作,而那是事实。”
“福布斯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默格特罗伊德小姐突然说,因为被称作上了年纪而脸气得发红。
“有可能是,”皮斯古德夫人反驳道,“但是你不能避开一个事实,一天她把九粒甘汞错当成了三粒,自己几乎被毒死,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既然出了这个错,那么在别的地方她也会出同样的错。”
“但是道森小姐没有被怎么样,”默格特罗伊德小姐说,“而且无论如何福布斯护士的心思是在患者身上,而不是放在跟医生调情上。我一直认为卡尔医生对她怀有怨恨,因为她占了他女朋友的位置。没有什么事情比让她陷入困境更令他高兴的了。”
“你不是在说他拒绝提供证明,造成那么多麻烦仅仅是让护士烦恼吧,当然没有医生敢那样做。”克林普森小姐说。
“当然没有,”皮斯古德夫人说,“有一点理性的人都不会去想一下的。”
“非常感谢,皮斯古德夫人。我确信——”
“我怎么想就怎么说。”皮斯古德夫人说。
“我很高兴我没有这种不仁慈的想法。”默格特罗伊德小姐说。
“我认为对于他们的慈善你们的观察还不够。”皮斯古德夫人反驳道。
很不幸,此时此刻,因为气愤,默格特罗伊德小姐在错误的针上一拧,立刻漏掉了二十九针。教区牧师的妻子从远处听到了吵闹声,端着一盘烤饼匆忙过来,并带来一点愉快的气氛。对她来说,克林普森小姐顽固地坚持她生活中的使命,提出了惠灵顿大街房子的问题。
“哦,我确信我不知道,”特雷德戈尔德夫人回答说,“但是惠特克小姐刚好到。到我这里来了,我把她介绍给你,你们可以聊聊。你们会彼此喜欢的,她是位热心的人。啊!皮斯古德夫人,我丈夫急于和你谈谈有关少年唱诗班联谊会的事,他现在正在和芬勒特夫人讨论此事。不知道你是否能来告诉他你的想法?他很看重你的想法。”
就这样,这女人机智地离开了这些争论者,把皮斯古德夫人安全地托付给牧师照顾,然后把克林普森小姐拉到茶桌旁的扶手椅上。
“亲爱的惠特克小姐,我所以让你认识克林普森小姐,她是你的近邻——住在纳尔逊大街,我希望我们能说服她做我们大家的邻居。”
“那太好了。”惠特克小姐说。
玛丽·惠特克给克林普森小姐的第一印象是圣沃尼西默兹的茶桌旁根本就不是适合她的地方。她外表俊秀,面部特征明显,一副沉静的充满权威的神色,她是那种在市政府里工作的十分出色的人。她沉着冷静,外表讨人喜欢,衣着潇洒得体——虽然没有男子气,但朴素的外表使她失去了一种靓丽。克林普森小姐一直住在一些沉闷、便宜的公寓里,经历了女人长期的忧郁、挫败的痛苦后,她已经可以放弃在她头脑里形成的那个模糊的理论。这是一个没有什么热情激昂的天性,因为受到和一位老女人打交道的束缚而急于获得自由,在青春逝去之前找到配偶的人。她非常了解那个表情——她从“你好”这个声音中一眼就可以准确地看出这一点。但是看到惠特克漂亮的眉毛下的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突然感觉似曾相识,虽然忘记了何时何地,但她确实看到过那种表情。她口若悬河地谈论着她如何到达利汉姆普顿,如何被介绍给教区牧师一家和她对汉普郡空气以及沙土的赞美,一边还在绞尽脑汁搜索着线索,但就是回忆不起来。“晚上会想起来的,”
克林普森小姐满怀信心地想道,“这会儿我不会说有关房子的事情,初次见面显得太急了”。
但是,命运立刻帮助推翻了这个慎重的决定,几乎在可怕的刹那间毁掉了克林普森小姐对外的影响。
伊里尼斯追寻的报复方式是报复最年轻的芬勒特小姐——易动感情的那位——她和他们一起嬉戏玩耍,手里拿着小亚麻单子,铺到沙发的一头坐在惠特克小姐旁边。
“玛丽,我亲爱的!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真的要开始你的养鸡场计划吗?我不知道你的计划已经进行到此了。你怎么会让我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个消息呢?你许诺第一个告诉我的。”
“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惠特克小姐冷漠地回答道,“是谁告诉你这个精彩故事的?”
“怎么了,皮斯古德夫人说她从——”芬勒特小姐陷入了困境。她还没有被介绍给克林普森小姐而且几乎不知道在她面前怎样称呼她。“这位女士”是她这个售货员会使用的词,她不会用“克林普森小姐”这个名字的,可以说因为她没有认识这个名字:“巴奇夫人的新房客”在这种环境下显然是不可能的。她犹豫了——然后微笑着表示喜欢克林普森小姐,说道:“我们的新帮手——我可以介绍一下我自己吗?我非常厌恶礼节,你呢?属于教区牧师工作小组,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说明,你不这样认为吗?克林普森小姐,我相信?你好吗?这是真的,不是吗,玛丽?——你要把房子租给克林普森小姐,然后在埃耳福德开始你的养鸡场。”
“当然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克林普森小姐和我才刚刚见面。”惠特克小姐的语调表明她愿意这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啊,上帝!”最年轻的芬勒特小姐喊道。她金黄色的头发剪得很短,一副活泼的样子。“我想我错了。我相信皮斯古德夫人知道一切都解决了。”她再次求助于克林普森小姐。
“完全错了!”那个女人充满活力地说道,“惠特克小姐,你认为我怎样?当然,我不可能说过这样的事,我只是碰巧提到过——是以一种很随意的方式,我是在找——是想找——在教堂附近找一所房子——你知道,非常方便去做早礼拜和去参加神圣的节日——这是提议——只是个提议,我真的忘记了你可能会在什么时候考虑把房子出租给谁。我跟你说,就这些。”说此话时,克林普森小姐并不是完全准确地或是没有诚意的,而是虚伪地为她的良心辩解。她有太多的责任,所以在此应该停下来以有助于和平。“默格特罗伊德小姐,”她又说,“正确理解了我,因为她说你当然没有想这种事,否则你会最先告诉她的。”
惠特克小姐大笑起来。
“我不应该告诉她,”她说,“我本应该告诉我的房屋代理。是真的,我是这样想的,但是当然我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那么你是想那样做了?”芬勒特小姐喊道,“我是这样希望的——假如你这样做的话,我的意思是说申请农场这份工作!我真想离开这些愚蠢的网球队和其他一些事情,过最基本的、原始的贴近大自然的生活。你读希拉克一史密斯的书吗?”
克林普森小姐说没有读过,但她很喜欢托马斯·哈代的书。
“住在这样小的镇子里真是很糟糕。”芬勒特小姐继续说。“这么多蜘蛛抱蛋植物,你知道,还有流言蜚语。你不知道利汉姆普顿是个有多么可怕的流言蜚语的地方,克林普森小姐。我相信,亲爱的,玛丽,有那个讨厌的卡尔医生和人们说的那些事情,你一定听得太多了。你想摆脱那所房子我并不感到奇怪。我想再住到里面你不会感到舒服的。”
“究竟为什么不会舒服呢?”惠特克小姐轻声说。太轻了,克林普森小姐从眼睛和声音中惊讶地发现那个被忽视的老处女奇怪而迅速的自卫,她喊道她不需要男人。
“哦,”芬勒特小姐说,“你知道,我总是认为住在曾死过人的地方有点悲伤。亲爱的道森小姐——虽然她被解脱是一件很宽大的事——都是一样的——”
克林普森小姐想,很显然她该避开这件事。她想着对死亡怀疑的气氛但她不想再提及此事。
惠特克小姐说:“大多数房子里都死过人,我真的看不出为什么人们还那么担心。我想这只是人们没有认识到的问题。我们对不认识人过去的生活不敏感,就像我们对远处所发生的传染病和事故并不感到难过一样。顺便问一句,克林普森小姐,你真的认为那个瓷器生意会涉及到什么吗?大家似乎都没有认真对待。如果这些骚乱和布尔什维克发生在海德公园,就会给人们造成很多紧张。”
克林普森小姐适当地给予了回应。那天晚上她写信给彼得勋爵:
惠特克小姐请我去喝茶。她告诉我说,虽然她很喜欢生动的乡间生活,在那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她更喜欢惠灵顿大街的房子,而且已经不能使自己离开了。她似乎非常急于表达这一点。“我认为这女人抗议的太多了”?《丹麦王子》可能还会说:“把磨坏的翡翠拿走吧。”——如果能把这种表达用在一个女人身上就好了。莎士比亚太伟大了!人们总是能够在他的著作中为某个场合找到一个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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