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并挖出了另外十六辆被埋的战车。有了如此充足的水和食物的供应,马匹和人都迅速地康复了。此外,他们还挖出了更多的特洛克骑兵的尸体。从这些挖出来的东西中,他们把自己穿戴得像个样了。尼弗尔为敏苔卡改了一双适合她脚的凉鞋,她那受伤的脚几乎完全愈合了。
到了第十天,他们准备好出发了。剩下的四匹马的体力还不足以从松软的沙地里将战车拖出来,因此尼弗尔决定将它们作为驮马来使用,让它们尽其所能地来承载更多的水。
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带着马匹,在沙丘上出发了。虽然那匹牝马既载不动行李,也载不动敏苔卡本人,尼弗尔还是撕下了一条皮带拴在了马的前腿上,他坚持让敏苔卡紧紧抓住皮带,帮助她通过这松软的沙漠上的路面。
这场喀姆新风已经极大地改变了地貌,致使泰塔无法借助于天上的星星来导航。他们整晚都在前行,接下来的晚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在第二天的黎明之前,他们到达了一条古老的商路。在路上有一些地方已经被喀姆新风吹来的沙子覆盖了,他们又走了没多远,光线又增强了,他们看见了用来标明前面十字路口的堆石界标。
风暴已经结束了好多天,他们发现,在最近有人走过这条路。两排脚印沿着这条路通向西方,朝着尼罗河河谷和阿瓦里斯方向走去。一对脚印很大,另一对则较小。泰塔和尼弗尔认真仔细地检查着它们。
“这个脚印是特洛克的。其他人没有这么大的脚,它像一艘尼罗河上的驳船那么大。敏苔卡是正确的。他身体的右侧受了伤,走路时,他要顾及这一点。”泰塔解释着他看到的印痕。“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确定另外一个是谁的。让我们看看他是否留下了有关他身份的一些线索。”他们追寻着这些踪迹。
“啊!看这儿!”在作为路标的石堆旁边,有人不久前在沙地上排列出了一幅精致的石头图案。“现在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是米底亚人伊什塔尔。”泰塔愤怒地将石头弄散了。“这是他在向邪恶之神马尔杜克所做的祈祷。”他把一些小石块沿着特洛克和伊什塔尔所选的那条路猛地扔了过去。“如果伊什塔尔身边有个婴儿的话,他很有可能就用它来献祭了。马尔杜克非常渴求人血。”
在这里,作为路标的石堆旁,尼弗尔要做出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如果要向东长途旅行的话,我们需要补给和黄金。我们不应该以穷困潦倒的放逐者的身份抵达亚述的宫廷。”
泰塔点点头。“在埃及,如果他们能够确信法老还活着的话,就会有很多有势力的军人给予我们全力的帮助和支持。”
“希尔特和麦伦必须返回底比斯,”尼弗尔说道。“我本想自己回去的,但全世界都在搜查敏苔卡和我。”他取下了一只王室戒指,递给了希尔特。“这是你被承认的标志。把它出示给我们的朋友看。你必须给我们带回来士兵、黄金、战车、还有马匹。当我们去见萨尔贡国王的时候,我们必须向他们表明我们仍然统治埃及。”
“我会按照你的命令去做,陛下。”
“最性命攸关的是情报,你必须搜集消息。我们必须知道伪法老的一举一动。”
“我将在夜幕降临时出发,法老。”希尔特答应道。
他们躺在遮阳篷的阴凉处度过了漫长酷热的一整天,讨论着他们的计划。那个遮阳篷是他们从一辆被埋的战车那儿抢救下来的。当太阳向着地平线沉落下去时,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希尔特和麦伦与同伴们分手了。他们掉头向西朝底比斯返回,泰塔、尼弗尔和敏苔卡则往东走去。
“我们将在加拉拉的废墟那儿等你。”这是尼弗尔跟希尔特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们目送着希尔特和麦伦上了大路,看到他们消失在了越来越浓的暮霭之中。
泰塔、敏苔卡和尼弗尔则沿着商路向加拉拉走去。十二天之后,他们到达了被遗弃的废墟那儿,皮水袋里只剩下了几滴水。
一周一周地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了,他们仍然在加拉拉等待着。
泰塔有一段时间天天待在环绕着城市的小山上。尼弗尔和敏苔卡偶尔能从远处看到他的身影,他在山谷和满是岩石的沟壑里徘徊不已。他们经常看到泰塔用手杖轻轻地敲击着岩石,在那些石头上面戳来戳去。其他时候,他就坐在城墙外那几乎快干涸的水井边上,注视着下面深深的井筒。
当尼弗尔转弯抹角地询问他时,他态度冷淡,并且闪烁其词。“一支军队需要水。”这就是他想表达的全部。
“我们没有足够的水,”尼弗尔指出,“更别说一支军队了。”泰塔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着小山走去,仍然用他的手杖轻轻地敲着岩石。
敏苔卡在废墟中为他们建起了一处营房,尼弗尔则用破旧的帐篷给它加了个顶。作为一位高贵的喜克索斯王室的公主,敏苔卡从未被要求过去煮饭或是清扫房间,因此她最初的尝试是灾难性的。泰塔嚼了一口烧焦的饭后,评论道:“如果我们想摧毁特洛克的军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派你到他们那里去做一个厨师。”
“如果你对此很在行的话,就以你那了不起的厨艺来招待我们一下吧。”敏苔卡回击道。
“要么就那样做,要么我们就挨饿。”泰塔同意道,接替她来到了炉子旁。
尼弗尔继续扮演着猎人的角色,他第一天出去就从沙漠带回来一只丰满的幼瞪羚和四个奇特形状的巨大的鸨鸟蛋,蛋稍微有些变质了。敏苔卡闻了闻那份泰塔做的煎蛋,把它推到了一边去。“这和抱怨我厨艺不佳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吗?”她看着对面炉火旁的尼弗尔。“你和他一样有过错。下次我和你一起出去,确保带回来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他们在一个横穿小山的干涸的狭小河床里并排躺下,看着一群瞪羚面对着他们吃东西。
“它们和仙女一样优美,”敏苔卡低声说道。“真漂亮。”
“如果你有顾虑的话,就让我来猎杀吧。”尼弗尔告诉她。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说不去做。”她的语气很坚决,到目前为止,他对她已经很了解了,不会怀疑她的决定。
那头羚羊走在羚羊群的前面。它的背是肉桂色的,腹下是像地平线上升起的雷雨云砧那样的一种银白色。它的角是U形的,在尖尖的小号似的两只耳朵之间闪现着光亮。它转过了头,盯着它的小羚羊群。一只小羚羊摇晃着,用它僵直的腿跳跃起来,它的鼻子几乎碰触到了抬起的蹄子。这是警告的动作。
“这个小家伙只是在练习和炫耀罢了。”尼弗尔笑道。
雄瞪羚对这种幼稚的表演失去了兴趣,朝着他们埋伏的地方走来。它挑着石头路以小心而优美的步态走着,每走几步就停下来警惕地看看四周是否有什么危险。
“它还没有看到我们,但很快就会看到了,”尼弗尔低声说道。“我们不需要让泰塔来诱捕它。”
“它不在射程范围内。”她小声回答道。
“五十步,不能再近了。射吧,否则它一瞬间就会跑掉了。”
敏苔卡一直等到雄羚羊再次掉转了头。然后她慢慢地跪立起来,拉紧了弓。这是他们在一辆被埋的战车旁抢救下来的一张短弓。她把箭射了出去,箭在白色沙漠的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瞪羚睁着那又大又黑的眼睛,很快就看到了她起身的小动作。它的头掉了过来,一边逃,一边盯着她。弓弦发出“砰”的一声响,它向前一跃。它飞速掠过,蹄子落地的地方扬起了阵阵尘雾。那支箭击在了不久前那只羚羊一直站着的石头上。敏苔卡跳了起来,大声笑着,望着它离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因错过射击目标而懊恼的迹象。
“注意它跑的样子,它就像是一只在飞翔的燕子。”
泰塔告诉过尼弗尔,一个真正的猎人爱并尊重他的猎物。尼弗尔很钦佩敏苔卡对她所猎杀的动物所怀有的怜悯之情。她转过头来,仍旧笑着。“很抱歉,亲爱的。今晚你只能饿着肚子睡觉了。”
“也不用和泰塔一起煮饭了。他将从空中来补给我们一顿盛宴。”
他们彼此间比着谁先拿回那只箭。她先出发了一步,在他之前拿到了箭。当她弯下腰去拾取那支箭的时候,她破烂的短裙上下飘动着。她的大腿光滑呈棕色,她的臀部是完美的圆球体,阳光从未照到过的皮肤洁白无暇,像珍贵的东方丝绸一样光滑柔亮。
她直起腰来,转过头来一下子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她是处女,在肉体的享受方面没有任何体验,但是她女性的本能正处于全盛期。她能看到她不经意间的姿势已经唤起了他的激情,而性交的欲望也令她骚动不安。看到他的渴望,也使得她有一种强烈要求想要得到他。她感到她的阴部因为对他的爱而融化了,就像中午骄阳下酷热之中的蜂窝一样,被晒得流溢出了清香甜蜜的黏液。
她羞怯地朝他扭动着腰,但尼弗尔对自己几乎不能自持的肉体的欲望感到极为羞愧。他记起了对她的承诺。“我宁愿死掉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那会给你带来羞辱。”他告诉过她,一想到这里,他就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尼弗尔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说话的时候,声音粗哑而不自然,他的目光一直在回避她:“我知道在哪里还有另一群羚羊,如果我们想在天黑之前找到它们的话,就必须抓紧时间了。”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动身出发了,这让她有一种凄苦的失落感。在这个世上,她只想去感受他的双臂环抱着自己,只想要他健壮的年轻的身体紧紧地贴到自己的身上。
敏苔卡匆忙地收起了思绪,恢复了平静的心情,跟在他的后面,她试图赶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种窒息般的感觉。但是摆脱这种感觉并非易事。她快步赶上他,跟在他的身后只有几步的距离。
她打量着他的背影,注视着那浓密的黑色卷发在他的肩上蓬松地甩动着。她想要知道从他们第一次相识之后,他的肩膀究竟又宽了多少。接着她向更下面看去,当她凝视着他的屁股在那薄薄的短袍下移动时,感到自己的面颊火辣辣地发烫。她享受着对淫欲的既甜蜜又羞愧的复杂心理反应。
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达了干河谷边缘,尼弗尔转过头来看着敏苔卡,差点发现了那正在端详着他身体的目光。她抬起眼睛来看他的时机真是巧极了,不早也不晚。
“在这干涸的谷底有上百座老坟。我第一次看到这些坟是我父亲带我来的,就在他……”尼弗尔中断了自己的话,因为突然地想起了和法老泰摩斯共同度过的最后一天,不禁悲从中来。
“这些都是谁的坟墓啊?”她问道,想使他从某种悲伤的心境中转移一下注意力。
“泰塔说这些坟墓有上千年了,大概在法老胡夫和法老哈夫拉建造吉萨巨大的金字塔的时候就有了。”
“那么它们一定和巫师本人一样古老了。”她微笑着说道,他也大笑起来。
“你考察过这些坟墓吗?”她问道。
他摇了摇头。“自从第一次来这里,我就常常有这么做的想法,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那我们现在来做吧。”她建议道。
他有些犹豫。“我们需要绳子和灯。”可是她已经沿着悬崖吃力地攀爬起来,他不得已地跟在她的后面。
在悬崖的下面,他们很快发现大多数的坟墓都建在他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建在了他们下面高高的悬崖壁上,崖壁是一个令人恐惧的陡坡。
过了一会儿,尼弗尔发现了一个洞口。他们爬到悬崖的坡面坍塌后形成的一个断面上,然后来到了一个狭窄的岩架。他们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尼弗尔在前面引路。他到达了一个黑暗的洞口,俯身向里面仔细地看。“肯定有死者的亡灵在守卫着这里。”他尽量使这句话听起来像个笑话,但是她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她也受到了影响,有些紧张。
“当然!”她开玩笑似的回答道,但是同时暗暗做了一个抵御恶魔的手势。
“这里非常暗,”尼弗尔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应该明天带个油灯再来。”
敏苔卡从他的肩头望过去。一条角度有点向上偏的短短的通道通向一块坚固的岩石。虽然经历了数个世纪以来时光的流逝,岩壁上的雕刻仍然清晰可见。
“瞧。”敏苔卡触摸着一幅雕刻。“这幅画刻的是一只长颈鹿,这里刻的是一个男人。”
“唔,”尼弗尔咧着嘴笑道,“并且能看得出来是一位非常友好的男人,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她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却掩饰不住脸上流露出来的微笑。那个古代的艺术家赋予了这个人物一个很大的勃起了的阴茎。
“瞧这儿。”她向通道的更深处走去。“我不知道这些文字写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知道了,”尼弗尔边说边从她的前面走了过去,“对这些古文字的解释早就失传了。我们该回去了。”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软软的被风吹散的沙子。前面通道的凹陷处被黑暗彻底遮没了。
“我们就再往前探查一小段吧。”敏苔卡固执地说道。
“我认为那不是个好主意,还是回去吧。”
“来。”她冲到他的前面。“让我走在前面。”
“等等!”他想阻止她,但是她大笑着向他挥手,朝前走去。他握着匕首的柄,紧跟在她后面。他为她勇敢的行为和自己的阻挠而感到羞愧。
他们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暗,最后连敏苔卡也停了下来,忐忑不安地向前张望着。他弯腰从沙地上拾起一块火石,从身后向前面黑暗处扔了出去。火石啪的一声打到了石壁上。“什么也没有。”接下来一片寂静,但是还没等她再抬起脚,就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的黑暗处移动了。他们可以听到沙沙的响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他们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暗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厉的叫声,立刻变成一片回音,沙沙声又变成了一连串的吼叫声,从黑暗中径直对着他们的脸猛地冲出来,这里一连串尖叫着的、拍动着翅膀的飞速移动的影子,朝他们扑面而来。
敏苔卡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径直向尼弗尔跑去,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紧紧地拥着她,将她放到了沙地上。
“是蝙蝠,”他告诉她说。“只不过是些蝙蝠。”
“我知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但是她不想把胳臂从他的脖子上松开。他将脸贴进她浓密松软的头发中。她的头发有一种浓重的新修剪下来的野草的芳香。
敏苔卡发出了一声温柔快乐的喃喃细语,把脸紧贴在他的脖子上,轻柔地向他凑过去。
“敏苔卡,”他试着轻轻地把她推开,“我向你发过誓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我解除你做的这个承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她抬起脸来看着他。她的呼吸是热的,还伴有清新的味道。她的唇又柔嫩又丰满,微微地颤动着,她好像就要哭出来了。“在我的一生中,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成为你的妻子。”
他将手伸出去,捧起她的嘴亲吻了一下。她的唇是那么潮湿又那么炽热,热得好像要灼伤他的嘴一样。他沉醉在这种亲吻之中。她感觉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只属于他的怀抱。在亲吻着她的同时,他又用指尖探索着她后背的每一处曲折的柔美的曲线。他循着她的脊柱的轮廓抚摸下去,她的脊柱像一串珍珠滚动在坚实的肌肉筑造的桥梁上。
他一只手放到她的臀部,感觉到她腰身的曲线宛如珍贵的陶瓷花瓶一样,他把手伸向她的身后,用手托住她的臀部,他为那匀称、结实而富有弹性的感觉而惊叹不已。
她把她的臀部猛地挺向前去,他更加用力地将她拉向自己。他尽力地弓起后背掩藏膨胀的下体。她发出了小声的抗议,不许他回避。她移动着靠近他,她为他对自己的渴望感到狂喜。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特洛克把他那粗大的青筋鼓起的东西插向她的回忆,但那恐怖的场面与眼前的情况毫不相干。那段回忆已经毫不费力地在她的脑海中消除了。
“亲吻我。”她对着他的嘴说道,“对,亲吻我,抱紧我,爱我。”
各种感觉混合在一起的,是那么强烈,似乎包围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包裹着她身心的每一个部位。他开始狂吻她,她感觉到他在用嘴唇摩擦着她赤裸的肩膀。
“你太帅了,”她激动得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光滑,这么有劲儿。”
接下来,她又开始亲吻他,把她的嘴凑到他的嘴上,她向后一仰,将他拖到了自己的肚子上,伸展开她的大腿迎接他的进入。
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继续了下去,大大地超过了那个极限。挣脱了大地的引力,接着是在天堂的尽头,她感觉到有种东西从那里面迸发出来,她的身体里充满了热乎乎的液体,他们都得到了满足,两个人结合在了一起,因此他们两人变成了一体,一齐发出了兴奋的喊叫声。
好长时间之后,当他们一起从那遥远的天堂返回现实时,他们躺在彼此的怀抱里,汗水和呼吸混合在一起,渐渐凉下来,他们仍然拥抱在一起。
“我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她最后低声说道。“我要和你永远像这样地待在一起。”
又过了好久之后,他无精打采地坐起来,朝着洞身的入口处望着。“天已经越来越黑了,”他惊讶地说道。“这一天过得太快了。”
她跪到了地上,抚平她的裙子,摸着裙子褶边上新鲜的污迹。“你的处女血。”他满怀敬畏地小声说道。
“我给你的礼物,”她回答道。“我对你独一无二的爱的证据。”
他伸手过去,从她裙子的折边处撕下来有她的小指甲一样大小的一块染红了的碎布片。
“你要做什么?”她问道。
“我将永远保存它,作为这美好一天的纪念。”他打开挂在颈部的盒式项链坠,把布片和盒子里原来就装着的她的一缕黑发放到了一起。
“你真的爱我吗,尼弗尔?”敏苔卡注视着他合上那个项链坠,问道。
“用我血管里流淌着的每一滴血来爱你。我爱你胜过爱我的生命。”
他们走进古老建筑中的房间里,泰塔正在火炉旁搅拌着煤火上的锅里的东西。敏苔卡站在敞开的门口,一天的最后一线光亮落在了她的身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用井里不怎么充足的水洗过的裙子仍旧很潮湿,紧紧地贴在她的大腿上。“对不起,泰塔,我们回来得这么晚,”她羞怯地说道,“我们出去追踪羚羊,误入了沙漠。”
以前,他们俩从来没有为回来晚而道歉,泰塔抬头看着他们两个人。尼弗尔带着温柔而茫然的表情,围着她转来转去的。他们的爱情是如此的强烈,似乎在周围形成了闪烁着的光环,就像野花的芳香一样,泰塔几乎能在空气中闻到它。
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了,他沉思着。唯一让人惊讶的是竟然用了那么长时间。泰塔咕哝着,含糊其辞:“很明显你们没有追上它们。是它们跑得太快还是你们注意力不集中呢?”他们尴尬地站在那里,满脸的疑惑和愧疚,他们知道在泰塔面前诺言是很容易被识破的。
泰塔转过身去对着正在煮着的炊锅。“至少我们之中还有一个提供东西给大家吃的人。我已经成功地诱捕了一对野鸽子。我们不必饿着肚子去睡觉。”
在接下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们俩是在一种极其快乐的金色迷雾中度过。他们认为在泰塔的面前自己正在变得机智和谨慎,他们极力地避开对方的眼睛,只有认为泰塔没有看自己时,才交换一下眼神。
敏苔卡将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当做自己的闺房,那个小房间起始于他们住处的大起居室。每天晚上,等到泰塔轻轻地打起呼噜时,尼弗尔便偷偷地起来,然后爬到她的睡垫上。每天早上她会在黎明之前早早地叫醒他,趁泰塔仍在睡觉,把他送回到大卧室里。
第三天早上,泰塔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些屋子里好像有老鼠或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们跑来跑去,还叽叽咕咕地窃窃私语,弄得我睡不着觉。”他们俩看起来都像被击中了似的。他继续说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安静的住所。”
泰塔把自己的睡垫和东西搬到了对面广场上的一个小废墟里,每天晚上,他们一起吃完晚饭后,他就去那里睡觉了。
在这些日子里,这对情人漫步于沙漠之中,他们在交谈中、在做爱的欢愉中消磨时光,规划着共同的未来。比如他们决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来结婚,她会为他生多少儿子和多少女儿,并且为每一个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他们相互迷恋得那么深,甚至忘记了伸向远方的偏僻而广阔的沙漠地带。直到一天早上,他们带上一卷绳子和两盏油灯,决定把古墓更加彻底地考察一下,在黎明前,他们离开了这座废墟。通过一条迂回的线路,到达了悬崖的顶端。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坐下来,注视着在神秘的山丘上黎明破晓时的壮丽景观。
“瞧!”敏苔卡突然惊叫道,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回身指向西方的那条路,那是一条通往埃及的古老商路。尼弗尔跳了起来,他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向他们走来的陌生的商队。五辆摇摇欲坠的车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零零散散的人群。
“肯定有一百人,至少。”敏苔卡惊叫道。“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我不知道,”尼弗尔严肃地承认道,“我想让你跑回去,将他们到来的消息通知泰塔,我前去暗中监视他们。”
她没有争辩,马上向加拉拉出发,沿着山丘后面的斜坡跑下去,像一只野山羊一样灵敏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在沿着山丘的顶部爬行之前,尼弗尔藏好他的绳索和油灯,然后重新调整了一下弓,检查了一下箭袋里的箭,避开地平线,以防让人看到,到达了一个能够俯视到缓慢移动商队的地点。
那是一幅很悲惨的景象。当那支队伍走近时,尼弗尔看见头两辆车是由过度劳累的瘦马拉着的结实的战车。这些战车本是打算载两名士兵的,但现在每辆车上有四五个人。在它们的后面是各种各样的载重马车和人力手推车,情况还没有前两辆战车好。尼弗尔看到车上满载着生病和受伤的士兵,他们或凄惨地挤在一起,或是躺在临时拼凑的担架上。在载重马车的后面,落在一长列的人群都步行着,一些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或是靠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其他的人则抬着担架,上面躺着另外一些病弱伤残人员。
“以荷鲁斯神的名义保证,他们看起来像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士兵。”尼弗尔嘀咕着,他翘首去辨认前头的战车上士兵们的面孔。
突然他从藏身的岩石后面站起来,兴奋地大喊道:“麦伦!”他终于认出了拉着第一辆战车缰绳的高个子。麦伦让马匹停下来,遮起眼睛,迎着正在升起的太阳的中心凝视着。接着,他看到了尼弗尔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也大喊起来并且挥舞着手臂。尼弗尔沿着斜坡跑下来,在松散的碎石片上滑来溜去,他和麦伦拥抱着大笑,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敏苔卡和泰塔在哪儿呢?”
希尔特匆匆地朝尼弗尔赶过来,以王室的礼仪敬了个礼。在他的身后,是一群精疲力竭、浑身是伤的士兵。他们的脸消瘦、憔悴,鲜血和脓液浸透了脏兮兮的绷带,已经干燥成了一层硬壳。在马车上和担架上的士兵们,也还处于神智极为不清的状态,他们站不起来,只是抬起眼睛敬畏地望着尼弗尔。
尼弗尔迅速地得出了结论,他能够看出这些士兵都是战士,但是在战斗中被打败了,他们身心俱损。
希尔特与尼弗尔打过招呼之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大声喊道:“正如我向你们保证的那样!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你们真正的法老,尼弗尔·塞提。法老没有死!法老还活着!”
他们全都一言不发,无动于衷,一副病容,士气低落。他们将信将疑地注视着尼弗尔。
“陛下,”希尔特对他小声说道,“请站到这块岩石上来,这样他们就能清楚地看到你了。”
尼弗尔跳了上去,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他们。他们一声不响地望着他。大多数人以前从未见过他们的国王。即便在正式的宫廷队列中见到过尼弗尔的士兵也是从很远的距离看的。那时的他就像个玩偶娃娃似的,从头到脚,身着华丽的长袍,戴着名贵的宝石,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化妆面具,直挺挺地坐在由白色的小公牛拉着的王室马车上。他们无法把那个久远的、怪异的人和现在这位魁梧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这个年轻人精力充沛、外表刚毅,他的脸被太阳晒黑了,表情活泼而机警。他不是那个他们只靠声誉知道的孩童法老。
他们仍然木然地凝视着尼弗尔,或是交换着怀疑的目光。另一个人似乎是从空气中突然出现的一样,像一个神灵,出现在岩石上的尼弗尔的身旁。这个人他们很熟悉,既听过他的声誉又都亲眼见到过他。
“是巫师泰塔。”他们满怀敬畏地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所遭受的一切不幸。”泰塔告诉他们,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甚至在马车上的伤残病弱者也听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你们为抵制谋杀的凶手和篡位的暴君所付出的代价。我知道你们来到这里是想查明你们真正的国王是否还活着。”
他们都小声嘀咕着,现在尼弗尔突然间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这是一些反抗纳加和特洛克的幸存者。希尔特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是一个秘密,但这些遭受极大打击的幸存者曾经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兵、杰出的战车驾驭者和英勇的战士。
“这里就是军队开始的地方,”泰塔在尼弗尔的耳边轻声地说道,“希尔特已经给你带来了你未来军团的种子。对他们讲话。”
尼弗尔又审视了他们好一会儿,他自豪地、昂然挺立在他们的面前。他在队伍里挑选出一名士兵,他比其他的士兵们要年长些,头发上已出现了第一丝白发。他的眼睛敏锐,他的表情透出智慧。尽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却有着一种威严的神态和权威的仪表。“你叫什么名字,士兵?你的军阶的什么级别?你属于哪一个军团?”
那士兵抬起头来,挺起了他那瘦削的肩膀。“我叫沙巴克。隶属最佳万人军团,红色之路大比武的高手,姆特军团主力部队指挥官。”
一位雄狮般勇猛的战士!尼弗尔心里想,但是他说道:“我向你致意,沙巴克。”他掀起袍子的下摆,露出了在他大腿上的王室涡卷形印章刺花。“我是尼弗尔·塞提,埃及上下王国的真正法老。”
当他们认出了王室的涡卷形印章时,衣衫褴褛的队列中响起了一片叹息声和议论声。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一起恭敬地跪到了地上表示服从。
“Bak?her!受到众神所钟爱的真神法老!”
“法老,我们是你忠实的臣民。请在众神面前为我们祈祷和说情。”
敏苔卡是和泰塔一起过来的,现在她站在尼弗尔的下面。尼弗尔向下伸过手去,拉起了她的手。他把她扶到旁边的岩石上。“我把王室公主介绍给你们,阿佩庇王室的敏苔卡。敏苔卡将成为我的王后和你们至尊的女王。”
他们又以一阵欢呼声来向敏苔卡表示敬意。
“希尔特和沙巴克将指挥你们,”尼弗尔发布命令。“目前加拉拉将成为我们的基地,直到我们胜利地回到底比斯和阿瓦里斯时为止。”
他们全都站了起来,甚至连那些伤势很重的人也试图从担架上爬起来为他欢呼。他们的声音是很微弱的,几乎消失在了沙漠的寂静之中,但是这声音让尼弗尔心里充满了自豪感,恢复了他的决心和坚定的信念。他登上了为首的战车,从麦伦手中拉过了缰绳,带领着他这支小小的邋遢的军队,向着他那废弃的都城走去。
他们在废墟之间建立起兵营,尼弗尔派人请来沙巴克和希尔特以及在他们之中的其他军官。第一天晚上他们聊至深夜,接下来的许多个晚上也都是如此。尼弗尔和他们坐在一起,倾听他们的反抗和战斗,以及最终被两个法老联合的军队所击败的经过。他们向他描述,特洛克和纳加对那些落入他们毒手中的反叛者施加的可怕报复。
在尼弗尔的要求下,他们详细讲解了在纳加和特洛克所支配下的新埃及军的战斗序列,指挥官们的名字,他们军团的名称和人员,以及士兵、战车和马匹的总数。在逃亡者中有三个军队的书记员,尼弗尔让他们去工作,把所有这些细节以及敌人警卫部队的名单和防御工事一览表等都记在了黏土刻写板上。
与此同时,泰塔在敏苔卡的协助下,建立起了一个医疗室,所有的伤残病弱者都被安置在那儿。希尔特带回来了十几名妇女,或是逃亡者的妻子,或者仅仅是随军的营妓。泰塔请他们过来,充当护士和厨师。在白天,泰塔一直在工作,他接合断骨,用金匙把有倒刺的箭头从肉里取出来,缝合剑伤,有一次甚至在一个有裂缝的、凹陷的头颅上钻了个洞,那是一个遭到了硬木战棍重击的头颅。
光线渐渐地消失了,不能再为病人治疗时,他和尼弗尔以及指挥官们待在一起,仔细地看着画在棕褐色羔羊皮上的地图,在油灯下谋划着。尼弗尔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实际上他只是一名战术或是兵法的学生,这些有经验的老战士就是他的老师,他从他们那儿学到的课程是非常宝贵的。
通常直到午夜尼弗尔才暂停这些重大的会议,然后偷偷地溜到敏苔卡那里。她在羊皮毯子上耐心地等着他,接着他们就开始做爱,一起低声谈话。虽然他们都因各自的工作而很疲惫,但是他们最终在对方的怀抱里入睡时,黎明往往已经爬上了寂静的沙漠。
在加拉拉,总共不到一百五十人和五十匹马,但就在最初的不几天里,城里的那些苦涩的井水甚至连这么少数量的人马所需也维持不了,这个问题变得很棘手了。每天他们都把井里的水用得精光,每天晚上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将井水再次充满。甚至连水的质量也开始恶化起来:井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来苦,越来越咸,如果不掺上一些马奶的话,那么井水就几乎不适于饮用了。
他们被迫定量配给水。马匹变得体质下降,牝马断了奶。地下水的涓涓细流仍旧在减少。
最后,尼弗尔召开了一次指挥官们的紧急议事会。在一个小时的严肃讨论结束后,希尔特沮丧地总结道:“除非荷鲁斯神为我们创造一个奇迹,否则这些井将会彻底干枯,我们将被迫放弃这个城市。接下来我们要逃向什么地方呢?”
他们看着尼弗尔,而尼弗尔则满怀期待地向泰塔求助。“当水耗尽的时候,我们去哪里呢,巫师?”
泰塔睁开了眼睛。在整个争辩过程中,他一直默默地坐着,他们还以为他正在打瞌睡。“明天,当第一缕晨光出现时,我想要每一个可以行走并且能使用铲子的士兵在城门前集合。”
“为什么?”尼弗尔问道,泰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在黎明的凉爽时刻,泰塔走了过来,五十六名士兵正在古老的城门前等候着。泰塔穿上了他的仪式礼服,戴着护身符和贝伊的礼物,以及项链、手镯和驱邪时所戴的珠宝。他把头发洗得闪着光泽,敏苔卡为他把头发梳成了辫子。他手里拿着刻有蛇头的手杖。尼弗尔在他身旁,严肃的表情掩饰着困惑。泰塔看了看集合起来的士兵。正如他所命令的,他们全都带着挖掘工具——木锹,木铲,金属头的挖掘棍。他满意地点点头,下了台阶,朝着背面的山谷出发了。
尼弗尔一声命令,那些士兵把工具放到了肩上,跟在老人的后边,自然而然地排成了进军的队形。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泰塔就在小山脚下停了下来,向高地凝视着。
尼弗尔想起来了,在最近这不多的几个月里,泰塔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这个区域里度过。尼弗尔和敏苔卡经常会看见他坐在这里,像一只蓝头的蜥蜴一样,用头巾遮着眼睛,在太阳底下打瞌睡,或者用他的手杖在岩石堆中又敲又戳的。
尼弗尔第一次仔细观察这部分地区里山丘的岩层,发现它们是不一样的。这儿的岩石很易碎,灰色石灰岩的岩脉已经侵入到了片岩之中。一个很深的断层斜着穿过光秃秃的、晒黑了的山丘的坡面,边缘上带有不同颜色的岩层。接着,他注意到了另外一些东西。最近有人在一些石头上做了标记,用白色糨糊画了些神秘的象形符号,浆糊可能是用压碎了的石灰岩与井水混合制成的。在地上还有摆成某种图案的用作路标的锥形石堆。
“尼弗尔,这些士兵们必须分成五队。”泰塔告诉他道,尼弗尔按照泰塔所说发出了命令。他们准备好后,泰塔命令第一队出发。“挖一个入口通到这里的山腰。”泰塔指出了标志着入口的象形文字,这个入口将通到他要他们挖的水平的井状通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感到疑惑和疑虑,他们举棋不定,但是当泰塔一言不发地怒视着他们时,沙巴克相当自然地接管过来:“你们听到巫师的话了。现在开始动手,加油干吧。”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泰塔选择的那条路旁的岩石被粉碎了。他们不得不撬出每一块岩石,接着挖出后面的那些松软的土。周围灰尘四起,很快他们的身上也布满了一层灰尘。尽管他们手上的皮肤因使用棍棒和刀剑都变硬了,但还是磨起了泡,甚至有的泡被磨破了流着血。他们用亚麻布条把手包扎起来,任劳任怨地继续干下去。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天气也迅速地热起来,沙巴克把第一队撤出挖掘现场,第二队接替上来。
当酷热在中午达到高峰时,他们休息了一小时。泰塔走进挖得不深的洞穴,专注地检查着岩石的表面。他没做出任何评论,沙巴克下令挖掘工作继续进行。一直干到天色暗到他们无法工作时为止,接着沙巴克准许他们休息,送他们下山去吃些简单的晚餐。高粱米的供应几乎同井水一样迅速地减少。
利用凉爽的时机,黎明前他们又开工了。到夜幕降临之时,他们到山腰的横坑道仅仅挖了二十肘尺。接着他们碰到了一层坚固的蓝色岩层——水晶岩。青铜尖头的击棍对它们无可奈何,士兵们开始嘀嘀咕咕地私下抱怨起来。
“我们是战士还是矿工呢?”当一个老兵在检查擦伤起泡的手掌时,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我们打算挖什么?自己的坟墓?”当一名士兵在包扎胫骨上深深的伤口时,向另一位士兵发出了疑问。他的伤口是因挥动击棍时操作不慎造成的。
“我们怎么才能挖穿这块坚硬的石头呢?”另外一名士兵还在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淌出的混杂着泥土的汗水。
泰塔派他们沿着山谷来到一片长着枯死的金合欢树的浓密树丛中。一丛丛的枯树就像是一块很久以前水源枯竭的无声纪念碑。他们砍下了几考得(音译,木材的小材层积单位,一般为128立方英尺,约合3.6246立方米)干枯的树枝,把它们一捆捆运回到挖掘的地方。在泰塔的指导下,他们把烧柴堆放到了坚硬的岩石上,然后点燃了它。他们让火整整地烧了一个晚上,不时地往火上添加些柴禾。到了第二天早上,岩石因高热而微微发红时,他们利用从废弃的水井中渗出来的一层水将火熄灭。在嘶嘶鸣响的汽雾之中,岩石裂缝了,爆裂开了,最后爆炸了。
一名士兵被飞出去的锋利的碎片击中,失去了右眼。泰塔把他眼里的残余的东西清除掉,将眼睑缝合起来。
“众神给了我们两只眼睛,只是因为会发生如此不幸的事故,”他向他的病人保证。“你用一只眼睛看和用两只眼睛看会有同样好的效果。”
他们等候破碎的岩石冷却下来后,将那些熏黑了的大块的石头撬出来。在这些碎石后面的岩石依旧很坚固并难以穿透。他们又在上面新堆放上了几考得的木柴,重复着艰巨而危险的过程。经过了很多天的令人心碎的劳动,却只前进了几肘尺。
连尼弗尔都泄气了,那天晚上他们躺在一起时,他就是那样告诉敏苔卡的。
“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亲爱的。”她抱着他的头,轻声说道。
“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们挖这个洞,当我问他时,他给我他那令人愤怒的表情,像一只老乌龟。那些士兵们都受够了,我也一样。”
她咯咯地笑着说。“老乌龟!你最好确保别让他听到。他可能会把你变成一只癞蛤蟆,那我可一点儿也不喜欢。”
第二天清晨,成队的疲倦而不满的士兵们在山谷里疲惫地走着,他们在开凿的隧道入口处集合,等待着巫师的到来。
泰塔来到了山坡上,他身后冉冉升起朝阳的第一缕光线洒满了那银白色的浓发。他一只肩上扛着一卷亚麻布。尼弗尔和其他的军官站在那里迎接他,但他没有理会他们的致意,只给沙巴克下达了命令,让他把亚麻布像帘子般挂在通道口的上方。挂好后,他独自进入了遮好的通道,聚集在外头的人一片沉默。
在经过了长久的等待之后,可是实际上还不到一个小时,因为太阳升起在地平线上,只有一掌那么高。当亚麻帘子被推到一边去时,泰塔站在了岩洞的入口处。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巫师的有意安排,阳光直接照进了通道。入口处被照得很耀眼。列成队的士兵们开始满怀期望地朝前挤上来。他们看见了一张伟大的神荷鲁斯的画像出现在蓝色的岩石上。
当泰塔开始向荷鲁斯神吟唱祈祷时,表情专心致志。那些等待着的人群跪在地上,齐声合唱:
唱完了最后一句圣歌,泰塔转过身来,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朝着入口处大步地走回去,直到他站在了新露出来的蓝灰色的岩壁的前面。很小的长石结晶镶在了里面,当阳光直射到上面时,岩壁上光芒四射。
“Kydash!”泰塔叫喊道,用他的手杖击打着岩壁。在入口处的士兵们缩了回去,因为这是一个魔法的咒语。
“Mensear!”
他们满怀敬畏,张口结舌,又击打起石壁来。
“Ncube!”他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击打了一下,接着走了回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尼弗尔感到一种强烈的失望。泰塔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太阳升得更高了,影子蔓延到了岩壁上。
突然间尼弗尔感觉到了一阵激动,他周围的士兵开始走动起来,相互耳语。在岩石中央画着的那只眼睛下面,出现了一个深色的潮湿的斑点。它渐渐地向四周蔓延,渗出了一小滴湿漉漉的水珠,在阳光下像一颗很小的宝石闪闪发光。接着它顺着石壁慢慢地流下来,在尘土上滚成了一个球。
泰塔转过身,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在他的后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就像干枯的树枝被折断时发出来的一样,一条细小的裂缝由上而下地使岩石裂开了,水滴到了地面上,一滴接着一滴,流速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急速的啪嗒声。又是一声响,就像一片陶器的碎片在火焰里的噼啪声,然后一块岩石从岩壁上掉了下来。一道缓缓流动的黄色泥浆从石壁的开口处渗了出来。接下来,随着一声轰鸣,整个岩壁坍塌下来,一下子涌出了一股泥浆,晶莹清亮的泉水喷涌而出。及膝深的泉水充满了整个通道,涨满了入口,沿着山腰流溢出来,在山丘的岩石上撞击着、潺潺地起伏流动着。
从满是尘土的队列里发出了士兵备感惊奇的呼叫声、赞叹声和怀疑声。突然,麦伦向前跑去,一头扎进激流中。他嘴里噗噗地喷着水露出头来,湿发平整光滑地垂下来贴到了他的脸上。他用手捧起了两捧水,大口地吞咽下去。“真甜!”他大声喊道。“它的味道如同蜂蜜一样甜。”
士兵们纷纷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地冲进了溪流里,溅起了一片片浪花,他们甩着满手稀泥,彼此躲闪着,伴随着笑声大喊大叫着。尼弗尔再也无法抵挡住这种诱惑,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一下子跳进去,越到了麦伦的身上,两个人在水面下摔起跤来。
泰塔站在河岸上,面带慈祥地看着水里面的士兵那欣喜若狂的混乱场面。接着,他转向敏苔卡。“从你的脑海里抛掉那种顾虑吧。”他说道。
“什么顾虑?”她假装很单纯。
“让埃及的公主和一群粗野的、光着身子的士兵们一起放荡的嬉戏,那会是一种冒犯。”他拉起她的手,领着她顺着山丘离开了,可是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他们的狂欢和喧闹。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泰塔?”她问道。“你是怎么使喷泉出现的?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常识和观察的魔法。那水几百年来一直在那里,只是等待着我们从地下把它挖出来。”
“但是那些祷词和咒语怎么解释呢?”
“有时候人需要鼓励。”他微笑着说道,摸了一下鼻子。“一个小小的魔法对于萎靡不振的人来说就是振奋精神的灵丹妙药。”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每名士兵都忙于挖一条渠道,把山腰上流下来的甜水疏导到那些早已干涸的老井里。现在,这些井已经成为这片小居民点的贮水井。当这些井里的水溢出来时,泰塔仔细检查了山谷低地一端肥力耗尽的土地,这里现在已经是一片满是石头的荒凉地区。然而,古代灌溉沟渠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它们之中的平地已被那些古代的居民种植过,只要稍作努力,就能够清理出原来的轮廓线,并把溢出来的水改道引入到废弃的田地里。
长久废弃的土壤是肥沃的,大量的降雨并没有把地里的优质土壤成分给过滤掉。持续的阳光和充裕的水分具有一种神奇的效果。他们把从埃及偷运过来的谷种种植下去。在传统上,所有的埃及人天生就是农民和园丁,他们尽情地把这种天性和技能在这片土地上展现出来。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迎来了第一次高粱的丰收。接着他们种植放牧用的草地,草场上所提供的茂盛的青草远远超过了他们目前的需求。女人们同他们一起来割草、晾晒和储存饲料,这样,不到一年的时间,它们就足够用来维持一支骑兵军队的供给,尽管他们的马匹还不足。
几乎每天都有逃亡者零零散散地流入到这个城市。这些逃亡者为了逃离伪法老的暴政,勇敢地穿越沙漠来到这里。他们或是单独一个人,或是三五成群地来,他们疲惫不堪,差点儿饿死。沿着山丘站岗的卫兵拦住了他们,把他们送到了希尔特那里去。希尔特让他们发誓效忠法老尼弗尔·塞提,接着根据情况给他们按定量发放口粮,把他们送到军团去培训,或者安置到农田里去做工,或者把他们送去修理老城破旧的建筑。然而,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并不是唯一的招募来源。一群被伪法老遗弃的军队官兵带着标枪,装备齐整地到来了。当他们看到城墙时,就大声呼喊着对尼弗尔·塞提的颂词。接着,有二十辆战车组成的一个骑兵队,由安赫军团的最精锐的骑兵们驾驶着,他们的队长是一位军官,名叫提姆斯,他们全副武装而来,作为法老尼弗尔·塞提的臣民,欢快地宣誓。提姆斯带来重要的消息,纳加和特洛克终于准备好了联合对付巴比伦和亚述的国王萨尔贡。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这两个法老在阿瓦里斯募集了大约由三千战车组成的远征军,现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穿越埃及从东部地区到泡碱湖与提姆萨赫湖北部之间的陆路桥。首先,他们派出了一支部队沿着边境向巴比伦的边境警戒区推进。道路一旦畅通,他们就用载重马车和手推车运送成千上万车的水罐,把它们放置在穿越干旱地区的储藏补给站。远方的那个国家土地肥沃,灌溉条件极佳。
他们计划月盈之夜穿过这个陆路桥,利用月光和凉爽的夜晚,横扫伊斯梅利亚,再北上哈塔米亚隘口,然后到达贝尔谢巴,他们进军时,沿路聚集起众多的臣属总督们的军队。
尼弗尔和泰塔一直忙于加拉拉的防御设施,来应对伪法老们迫在眉睫的进攻。他们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们在古城的出现肯定在两王国之中众所周知了。他们很有把握地预料到,纳加和特洛克在开始美索不达米亚远征之前,肯定会先来对付他们。因此,他们对于这种延缓感到吃惊。
“敌人并没有把我们接近他们的边界线当回事,”尼弗尔兴奋地说,“如果他们现在进攻我们,而我们仍然还这么缺乏战斗力,那么除了逃跑之外,别无选择。”
“也许他们考虑到了那种可能性,”泰塔表示赞同,“也许他们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征服美索不达米亚方面,切断我们可能在东方引来的援助。其后,他们就能迫使我们投降。我想他们打错算盘了。因为这样他们至少就又留给我们一年的时间,让我们发展得更加强大。”
“能够确定这不是声东击西吗?”尼弗尔深思熟虑地问道,“东征说不定会是一种假象吧?也许在诱使我们产生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之后,接着他们真正的进犯将会直接地对准我们。”
“总是有这种可能性的。特洛克是头公牛,可是纳加却特别狡猾和奸诈。也许他们是虚张声势。”
“我们必须时刻关注这支远征军,”尼弗尔果断地说道,“我将带领一支侦察小分队到北方去监视通过伊斯梅利亚的道路,弄清楚他们是从哪条路经过。”
“我和你一起去。”泰塔附和道。
“不,巫师,”尼弗尔表示反对,“为了保持我们的防御处于警戒状态,你最好是留在这里,以保证如果纳加率领三千战车进攻我们,我们的人民能够沉着应战。同时,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特别帮忙的……”他犹豫了一下。“那就是要照顾好敏苔卡。我知道她可能对其他女人在这里感到不满,也可能会试图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泰塔微笑道:“公主贸然行动的可能性总是有的。可是,我非常清楚我首要的职责在哪里。我要和你一起去。”尽管尼弗尔激烈地争辩了好长时间,但是泰塔相当坚定,最终,尼弗尔内心里自我安慰地感觉到,和往常一样,这位老人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尽管有刚刚到来的队伍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他们还是只能征集到三十二辆可以用来参战的战车,适合于用来驾驭战车的马匹还不到一百匹。
为了保卫加拉拉,他们留下一半的战车由沙巴克来指挥。他们与希尔特和麦伦一起,驾驭着十六辆战车出发了,沿着泡碱的东岸驶行,那是拦截和侦察伊斯梅利亚北边的主要交通路线。满月刚过没有几天,夜很黑,但是很凉爽,因此,他们行进得很快。在月亮进入下一次的下弦月之前,他们已经完全通过了荒无人烟的旷野。
在离开加拉拉之后的第十五天的黎明,他们隐藏在了伊斯梅利亚东边的山上,从这里他们能俯瞰整个城镇。主干道位于警戒岗下面,是两位法老军队的必经之地。伊斯梅利亚是埃及的边境要塞,也是这次战役的起始地。
“看起来我们的情报很不错。”尼弗尔对下面的泰塔说道。他已经爬上了一棵斜坡上高高的雪松树,他可以从那里看到好多里格之外的山地的上方。“这个城镇到处是活动着的人群。要塞城墙外边有很多马队,还有一个帐篷城。”他手搭凉棚看着。“从来自尼罗河三角洲的路上出现了很多尘雾,滚滚的烟尘看起来像是埃及所有的马车和战车正在行进。”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不断地把他看到的一切大声地告诉给在下面的巫师,直到天热得让城内和路上的所有活动都变得进入了中午那昏昏欲睡的状态。然后他从树上爬下来,找到了一片阴凉处,像队伍里的其他人一样,等待这炎热的时光的结束。
下午晚些时候,当空气凉爽下来时,他们便起身去饮马。其后,尼弗尔再次爬上了最佳观察点。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这一点一目了然。通向东方的这条路是一条大动脉,一支大军的到来令它充满了生机,像脉搏的跳动一样呈现着生命力。一队接一队的人马,五十辆坚固的战车,弯弯曲曲地从伊斯梅利亚的大门行驶出来,每辆战车的后面都有一辆装载着行李和草料的运货马车,顺着大路,向他们的藏身之处走来。先头部队经过的地方,离尼弗尔很近,他坐在雪松树的高高的树枝上,连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来。
部队像川流不息的河流一样接连不断地前进在大路上,青铜武器反射出一阵阵耀眼的光芒,路上扬起的灰尘像浓云一样升腾在空中,那嚣张的气焰就像它要将天上的太阳遮蔽似的。
先头部队由四队兵士组成,接下来是一大段间隙。很明显,这样是为了让扬尘消散止息下来,以便减轻后面王室家族队伍的不适之感。
后面跟上来的是两辆并排行驶的战车。这两辆战车都以金叶覆盖着,车子很大,每一辆战车都要六匹战马来拉。当认出那些驾车人的时候,尼弗尔仇恨的怒火一下子冒起来,说不出来的痛苦和羞辱令他简直无法忍受。
特洛克双手拢着离他所在观察点最近的那辆战车的挽绳。不论是他那宽阔的肩膀,还是那黑黑的饰有丝带的浓密的胡须,都不会让人产生半点怀疑。他头戴一顶蜂窝状的金头盔,上面装满了白色鸵鸟羽毛的冠饰。肩上双重的盾牌叮当作响,每一片盾都有他的拇指那么厚,据说重得就像他右侧弓架那张巨大的战弓一样,在整个军队里中只有他自己能够挥动得了。
在另一辆大战车上的是法老纳加·基亚凡,像与他同名的那条眼镜蛇一样,他身材细长而优雅。他戴着一块金胸饰和透过尘雾在红色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宝石。他戴着金和镍黄铜剑鞘之中的传说中的蓝剑,剑鞘上镶嵌着绿松石和天青石,这把剑就是他从尼弗尔父亲的尸体上窃取的。
奇怪的是,虽然纳加没有特洛克那魁伟的身材,但是他们两人之中,令人感到更具威胁性的人却是纳加。
金色的战车过去了,接着被自身扬起的尘雾所遮蔽,但是当军事方阵在尼弗尔的下面不断地通过时,他依然在雪松树的主干上躺着。
太阳已经迅速地落入地平线之下,但是光线还是足以让人看清楚这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的下一支分队的情况。尼弗尔挺起了身子,重新关注起来。
大路已经被前面过去的数百辆战车和载重马车碾压出了车辙。在路上,摇摇晃晃地、慢悠悠地过来了两辆由犍牛拉着的轿舆。它们很宽敞,丝绸的舆帘上点缀着金色的星星和玫瑰形饰物,尼弗尔知道,坐在里面的人肯定是王室的女眷。尼弗尔无法想象,特洛克会带着他的王后或王妃们和他一起出战——他已经听说,特洛克从占领的敌方城镇上抓获的囚犯身上寻找作乐,并且以同样的兴致享受与男孩和女孩的鱼水之欢。因此如果她们不属于特洛克,就肯定是纳加的女人。尼弗尔感到疑惑,是否纳加已经厌倦了赫尔瑟特,他又有了另外的一群老婆了。
接着,第二辆车子上的帘子突然开了,一个女孩子跳到了尘埃弥漫的路上,在拉车的犍牛旁跳来跳去的。虽然她和他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明显地不一样了,但是他可以确定,这个可爱的女孩是梅丽卡拉,他的小妹妹。她不再留有童年时的一绺鬓发,剪短的头发刚好及肩,浓密的直发刘海与她的眉毛齐平。她那一绺鬓发的失去是她人生第一次月经出现的标志。尼弗尔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滑稽的小猴子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接着,他一下子想到,对纳加来说,不再有任何障碍把梅丽卡拉带到他们的婚床了。他听说纳加是一个色情狂,一想到纳加强霸了他的小妹妹,尼弗尔感到很恶心,似乎喉咙里有股不堪忍受的烂鱼味。
尼弗尔感到自己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愿望,想和梅丽卡拉说话,想知道她是否快乐,是否他能够做点什么让她活得更轻松。接着,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去救她,把她带回到加拉拉。他知道这个想法实在太危险,他的同伴会尽力劝阻他不要有这种自杀式的幻想。
他看见在轿舆的后面,紧紧地跟随着运载着伪法老军用品的箱子的大车。纳加的动机是其他人都会清楚的。这是一些涂成单调而阴沉的蓝色的大车,它们没有任何装饰,但是制作得很结实,还有小轮子用来增强载重量。包着金属的车轮深深地陷入地面。货车车厢的后门是用链子锁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大车的旁边护卫前行。这是些运送金银财宝的标准运输工具,如果没有这些财富,军队是寸步难行的。尼弗尔知道箱子里面装着的是由金块铸造的金条、金指环和金珠链。这些财宝用来给军队支付军饷,用来贿赂那些臣服小国的国王和总督,用来破坏巴比伦和亚述的联盟,用来收买贿赂敌军里的间谍和情报人员。
尼弗尔顺着雪松树干滑落到地面上。泰塔正在静静地打盹,可尼弗尔还没有碰到他的胳膊,他就睁开了眼睛。“伪法老的军用储备箱,”尼弗尔对着他耳语道,“足够支付一支大军的全部军饷,或买下一个王位。”
在接下来的许多个夜晚,尼弗尔和巫师躲在月影里悄悄地跟踪着这支队伍,与载有财产的大车保持着平行地朝前走,观察着护卫士兵们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他们就意识到,想夺走他们的马车、搬走大量金银、并且逃过大军的追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以那些犍牛所能维持的速度来说,在我们离开不到一里格远的时候,纳加的战车就会追上我们。”尼弗尔沮丧地说道。
“我们需要更巧妙一些,”泰塔同意道,“我们能够夺得那些箱子的唯一时机,就是他们白天进入临时防御营地的时候。”
“护卫兵怎么办?”
“啊!”泰塔说道。“护卫们会出一些小问题。”
每一天当太阳高高升起、酷热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时候,整个军队就进入了临时防御营地。承载王室女眷的车子和装有财宝的马车通常停在离主力部队一段距离之外单独宿营。一开始进入营地的时候,很是忙乱嘈杂:把牲口从它们的挽具上卸下来,然后喂料饮水,布置岗哨,要为女眷们支起帐篷来。接下来,他们要生火,做中午饭,喝着啤酒来就餐。在此之后,赫瑟蕾缇、梅丽卡拉和侍女们回到她们的帐篷里去。那些不值班的士兵们,在一夜长途跋涉后,躺到临时隐蔽物之下来休息。渐渐地,一片令人疲乏无力的寂静降落到了士兵、畜群和这个沉睡了的营地上。
尼弗尔和泰塔与他们的士兵们躺在山谷中一片浓密的山楂林中,他们悄悄地离开了队伍,爬向敌人的营地。他们爬到了离他们的岗哨不到百步的地方,在那里停留了一个小时也没有被注意到,两个人小声地交流着,试图找到某种能够拿到军事储备箱又不会被守卫的哨兵们发现的办法。
“我们没有什么分散他们注意力的办法吗?”尼弗尔问道。
“那样的话,我们需要得到营地内部人员的帮助。”泰塔说道。
“梅丽卡拉?”尼弗尔急切地看着他。
“梅丽卡拉。”泰塔同意道。
“我们怎么才能联系上她呢?”尼弗尔看起来很困惑,但泰塔却微笑了,摸着挂在他项链上的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尼弗尔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位老人非常清楚地知道怎样才能激怒他。
他烦躁地想到,泰塔的年迈终于力不从心了。他正要把泰塔摇醒,就听到了从营地里传来的声音,于是他抬头看过去。
梅丽卡拉从她的帐篷出来了。很明显地,她一直在睡觉,因为她满脸通红,还带着枕头的痕迹。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打了个哈欠。她只穿了一件蓝色亚麻布的裙子,裙褶刚好到她的膝盖下。上半身裸露着。尽管尼弗尔不想看,他还是对她乳房的丰满感到吃惊:它们呈梨状,红润的乳头隆起来。梅丽卡拉正在和她帐篷门口的卫兵们争吵,她的声音盛气凌人地大了起来,因此尼弗尔能够听清楚她的每一句话。“我睡不着,我要出去走一会儿。”那个卫兵正尽力阻止她,但是她摇着头,直摇得她的头发散落到了双肩上。“不,我不要让你陪同我,我要一个人待会儿。”卫兵一再坚持,她对他发火了:“站到一边去,你这粗野的家伙。再这样的话,我就要把你的行为报告给我丈夫。”守卫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命令,将长矛立在了地上。可他还是在她身后焦虑地大声叫道:“陛下,请不要出去太久,也不要冒险走得太远。如果法老知道了这件事,那我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梅丽卡拉对他置之不理,躲过了那些拴着的马匹,通过了围绕着营地的那扇荆棘丛的栅栏门,走了出来。她只回头看了一次,确信自己没有被任何岗哨觉察到。接着,就好像去赴一个幽会似的,她径直地来到了尼弗尔和泰塔所躲着的灌木丛之间。
尼弗尔看到她的绿眼睛里闪现着狂喜,她那可爱的脸上有一种急切的神情,好像她正在倾听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够欣赏的音乐。
当她走近到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时,尼弗尔轻声地说:“别怕,梅丽卡拉,我是尼弗尔。”
她一开始好像一位半睡半醒的梦游者,然后低头盯着他。接着她的脸上涌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她扑上前去拥抱着他。
“等一下!”尼弗尔命令道,“不要让卫兵们看到我们。”
他为她自豪,因为她听了他的话,马上就停下来。她一直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梅丽卡拉向四周迅速地看了一下,当她轻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在颤抖着:“刚才我睡得很香,可是突然就醒了,而且我知道我必须出来到沙漠上。就好像我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她看着泰塔,“是你的声音吗,巫师?”接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尼弗尔身上。“亲爱的哥哥,你将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起初我以为你死了,在你的葬礼进行的时候,你的骨灰就在我的头上,我为你哀悼。瞧,我胳膊上这些伤痕,就是我那时为你流血而划破留下来的。”
“我还活着,梅丽卡拉。相信我说的话,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的影子。”
“我知道,尼弗尔。现在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如何从阿瓦里斯把敏苔卡带到了沙漠。我心里知道有一天你也会来找我的。”她微笑的脸上闪着幸福的泪花,“我知道你会来的。”
“是的,”尼弗尔说道,“我将带你和我们一起走。但是首先你一定得帮我们一个忙。”
“为了你和泰塔,我愿意做任何事。”她欣然同意。
泰塔讲得又快又急,他告诉她必须怎么去做,然后又让她重复了一遍。她重复得一字不差。“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的小家伙。”泰塔说道。“一点儿不差,那正是我们要你去做的。”他递给她一个小袋子,“记住,这是药粉。每一罐里你放手指甲盖那么多就足够了。”
“你先说我聪明,然后你又当我是傻瓜似的对待我。”她生气地说。
“原谅我,陛下。”泰塔做了一个愧疚的表示。
“也不要那样叫我。我憎恨嫁给那条假惺惺的毒蛇。现在我知道他将要对我做什么,我更加憎恨这么叫我了。”
“讨好你可真不容易,梅丽卡拉。现在趁着卫兵们还没有来找你,回到营地去。”
她迅速地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尼弗尔的双唇。“那么就等到明天吧,我亲爱的哥哥。”
第二天中午,强大的埃及军队在高原下安营扎寨,那里是沙漠和干燥地区的边界。他们几乎就要完全地穿越过这片沙漠了。明天他们将会通过隘口进入到比较凉爽的地带,到达绿洲只有一天的路程,那里有森林和原野,生长着葡萄树,山里的溪水终年流淌着。
当王室女眷的护卫队开始建起营地时,他们发现年轻的王后梅丽卡拉暴躁易怒,令人难以忍受,根本就不是通常那位可爱亲切、仁慈大度的她。她要把自己的帐篷和她姐姐赫瑟蕾缇王后的帐篷分开得远一些。当这个要求满足以后,她又坚持要把装有军事储备箱的那些大车从主营地移到二百步远处的一个狭窄的干河谷底去。卫队的指挥官徒劳地指出,干河谷的河床松软而且是沙质的,重载的大车的轮子会深深地陷进去。
“我才不关心它们是否会彻底地消失进什么沙子里呢。”她告诉他道,“我一见到这些丑陋的大车就想吐,一听到那些犍牛哞哞的叫声就恶心。让它们在我的眼前消失。”
那位指挥官想向法老纳加·基亚凡申请批准他的这位最小的王后的无理要求。接着他考虑到这么一个事实,整个队伍分布在这几乎四里格范围的沙漠上。要赶到前头的法老那里,将要用一个小时的艰难路程,返回时的路程也同样艰苦。今天比他们过去的那些日子更加酷热难耐,另外,他现在正和梅丽卡拉的一个女奴幽会,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努比亚小黑姑娘,比一只会表演的猴子会玩的戏法还要多。他把那些大车子移到了干河谷底去了,作为自己良心的一点儿抚慰,他为这些车辆增加了一倍的卫兵。
愿望得到了满足,梅丽卡拉就又成了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和受人爱戴的王后。
“真对不起,我为难你了,莫拉姆。肯定是这可怕的酷热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的情绪。”她当着他手下士兵们的面,温柔地对卫队的指挥官说道。“我打算让米莎从我个人的储藏中拿出五罐最好的精品啤酒给你们作为我对你在此事上的补偿。但是一定要保证你和你手下的全部士兵们平等地分享,因为我也给他们造成了额外的工作和麻烦。”
米莎是一个体态优美的努比亚姑娘,举止傲慢,有一对传奇般的屁股蛋。她把酒罐送到了莫拉姆的帐篷里,士兵们都列队等候着得到自己的那一份儿,当他们大口地喝下第一口还泛着泡沫的啤酒时,不禁祈求众神保佑梅丽卡拉王后,并为她的健康干杯。
尽管莫拉姆对梅丽卡拉做出了承诺,但是酒的味道实在是超乎想象地爽口,因此他喝得早就超过了他自己的那一份。当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莫拉姆立刻扑向米莎。她尖叫着、嬉戏般地反抗着,最后才让他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她惊人的大屁股。丰满的臀部在她的短亚麻裙下突然挺出来,像深褐色的新从矿里出来的无烟煤一样,闪烁着黑色的光泽,在他的手里冒出来的黑色的满月,就像一对颤抖的大圆球。
在强烈欲望的驱使下,他爬到了她的身上。但是在不到十几下有力地猛插之后,他就慢慢地倒下来,还没有碰到地板就睡着了。米莎吃惊地看着他。在她短暂而繁忙的有生之年,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莫拉姆打一声呼噜,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声在回响。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穿上裙子,朝他沉睡的身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愤怒地冲出帐篷,回到她的女主人那里。王室帐篷入口的卫兵也睡得像死猪似的。
“所有的士兵都是猪。”米莎用她那原始的母语说道,然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用她那线条优美修长的右腿,狠狠地踢了那睡死的卫兵一下。
尼弗尔带领着一小部分士兵,沿着干涸了的河床行进。他们靠紧河岸,松软的沙子减低了他们的脚步声。
四辆装着珍宝的大车并排停在那里,为了不会被强盗或是土匪轻易地拖走,所有的轮子都被链子锁到了一起。
八个全副武装的卫兵作为值班的岗哨守卫在四周,所有人都倒在了松软的沙子上,像等待着防腐者处理的一具具尸体。泰塔挨个走到他们旁边,摸了摸他们喉咙处的脉搏,接着拨开他们的眼脸,检查昏迷士兵的眼睛。最后,他朝尼弗尔点点头,走向了第一辆大车的后门。
泰塔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青铜的探针,专心致志地开启那把巨大的青铜锁。锁突然开了,搭扣一下子退了出来。泰塔把厚重的金属门推开,里面露出了四个小箱子,它们紧紧地被拴在车厢底板的环形螺栓上。珠宝箱的盖子上都用带有纳加·基亚凡法老印章的土简封着。
泰塔用匕首尖峰挑开了封印,然后把它们丢进了自己的袋子里,这样当下次车门被打开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发现被粘合的迹象。他用匕首尖把固定盖子的扣栓旋开,然后把箱子打开了。箱子里面装满了小皮袋子。泰塔用手掂量了其中的一个,他微笑了。他打开了小袋子嘴儿,看到了里面的宝石闪闪发亮。
当他在这里忙碌的时候,尼弗尔和麦伦已经在车轮下面松软的沙土里挖了一个浅浅的坑。泰塔把小皮袋子递给了尼弗尔,尼弗尔把它放到坑底。泰塔从第一个箱子里总共挑出来五十条最重的小皮袋儿。其后,他将盖子拧了回去,用随身带来的湿粘土块,把盖子重新封上。在泰塔离开底比斯时,纳加曾送给他一个镶嵌有红宝石的戒指,他就将王室印章印在了粘泥上面。接着,他走向第二个箱子。
“我们拿得还不够多,”麦伦抱怨道。“我们给纳加和特洛克留下了一多半。”
“贪婪是毁灭的根源,”撬开最后一个箱子盖的时候,泰塔咕哝道。“这样在出纳员再次打开箱子清点之前,他们就不会知道金块不见了。而那也许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们从四辆大车上的每一个箱子里分别拿出五十个小皮袋子,然后把它们都埋在了干河谷底那松软的沙子里。尽管他们干得尽可能地又快又小心,但当他们重新封好最后一个箱子,锁上最后一辆车的后门时,太阳已经低悬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了。一个酣睡的卫兵动了动身子,嘴里咕哝着,并且试图坐起来。泰塔向他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脑门儿。这个士兵叹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泰塔扒开了他的嘴,在他的舌头下面放了一捏白色粉末,他就安安静静地躺着了。
“我们现在得快点。他们快醒过来了。”
他们在最后一辆车下面的坑上铺上了沙子,接着又把沙子的表面弄得粗糙不平,还踩上了一些脚印,这样平滑的沙子就不那么显眼了。
“你估计我们拿出来了多少?”尼弗尔问道。
“没法说,除非我们量一下,”泰塔说,“但我认为至少弄到了三十万。”
“足够招募并武装一支军队了。”尼弗尔一边干着活,一边嘀咕着。
他们最后又对大车和四周的区域做了一次快速但很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什么。接着离开那些仍旧因迷药而酣睡的卫兵们,沿着干河谷悄悄地走了回去。
他们爬上了高原下的山麓小丘,回到原来留下希尔特和战车的地方。从这个有利位置,他们继续注视着埋藏劫夺来的金子的地方。他们没有观察到在干河谷有任何呐喊声或是不寻常的行动。或许卫兵们醒来时,觉得罪行太重,不敢作任何关于他们玩忽职守的汇报。
在天黑之前,他们看到一组犍牛正吃力地把四辆大车从沙质的河床中往出拉,然后疲惫地跟在王室的轿舆后面,随着伪法老的军队,重新开始了他们的夜行军。
又行驶了五天五夜,埃及的大军陆续不断地通过了这个地点。在这里通过的是连续不断的战车队、投掷兵军团、弓箭手和长矛队的军团。跟在后面的是前进着的奴隶大军,他们被用来做建筑防御工地的重体力劳动,挖掘包围城市的通道。再其后走过来的是匠人:战车制造匠、木匠、盔甲和弓箭制造匠。在他们之后是随军杂役:夫人、情人、妓女和她们的奴隶、男仆和婴儿。跟在最后面的是商人,载着他们满车的货物和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当部队的士兵们因抢劫和掠夺而有钱的时候就卖给他们。
然而在这众多的人之中,山丘上的守望者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到埋藏着黄金的干涸的谷底,尽管每一天成队的士兵和军团在附近宿营,但是没有人用那里的干谷底作为茅房和营地。
当大军的最后一辆车行驶过去时,他们通过了满是岩石的海特米亚隘口,最后的落伍者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尼弗尔和泰塔肯定,那些黄金重量不足的珠宝车还没有被他们的出纳员们发现,他们几乎肯定河床上的秘藏物没有被偶然或碰巧发现。
当东边的大路已经没有人迹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在夜里从山丘上下来了,将他们的战车连同仍然在挽绳中的马匹留在了干河谷高高的堤岸上,准备好随时可以逃掉。尼弗尔和麦伦下到了沙床上,在月光下,珠宝车和牛群留下的辙痕仍然清晰可见。用木铲只戳了几下后,麦伦就欣喜地打起了口哨,第一袋黄金被挖了出来。每提起一袋黄金,他们都清点一下,以确保一袋也不会遗漏下来。他们把这些黄金运上了岸,堆放在正在等待的战车旁。装满上等黄金的八百条皮袋子,看起来是那么引人注目的一大堆。
“太多了!我们无法把它们全都运走。”尼弗尔充满疑虑地说道。
“黄金永远不可能太多。”泰塔摇了摇头。“那是这个邪恶世界上的自然法则之一。”
这些轻型的战车不是设计用作运输货物的大车的,可是他们在这些车上装上了金袋子,直到车轴开始弯曲,车身开始发出了吱吱声才停止。弄到车上的货物还不到一半。他们小心地操纵着马匹,牵着缰绳,开始驾驭着这些超重的战车向山丘里走去。又来了两次往返才把它们全运完。
他们把这些财宝分成了五等份,然后将其中的四份埋在了不同的秘藏地,很匀称地分布开来,极为认真地掩藏好,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样,一旦其中的一处秘藏物被发现,他们也不会全部失去。他们将第五份装到了战车上,在希尔特负责下,尼弗尔把他们送回到加拉拉。他一到达城里,希尔特就带回来一队重载的马车来取走剩余的部分。
尼弗尔坚持带回其余的三辆战车,并由他自己、泰塔和麦伦来亲自驾驭。两队人马分道而行,希尔特的重载马车再次南行,尼弗尔带领一小伙人向东驶去,继续盯着两位法老的大军。
尼弗尔白天赶路,他知道他们跟踪的军队会在营地休息,在白昼里,他们也不可能遇到任何意外。
他们通过隘口登上了高原,在那里找到了充裕的水源,尽管大量的水已经被前头过去的千军万马所污染。马匹得到了很好的休息,他们在轻便的战车上行驶得更快了。他们路过了千百个被遗弃的营地,那里有灭掉的火迹和坍塌了的单坡庇护棚、垃圾杂物和散乱的污物。路上同样有匆忙挖好的新坟,因为在前进的一支大军里,会遭遇到不断的自然减员。一些坟墓已经被鬣狗和黑背豺给掏开了,尸体被拖了出来,其中一些部分被吃掉了。
“我们需要她。”尼弗尔下了车,站在一具年轻妇女的尸体旁说道。或许她是军队里的一个妓女。没有人能说得清她是怎么死的,因为那些秃鹫几乎吃光了鬣狗剩下的部分。她的眼睛和嘴唇已经不见了,头骨正通过血黑色的牙齿朝他们咧着嘴。
“用众神所有的爱,”麦伦叫道,“你已经失去理智和感觉了吗?那东西臭气熏天。”
“帮我把她包起来。”尼弗尔不理会麦伦的抗议。他已经找到了一片被扔掉的又破又脏的亚麻布,就连在军队后面拾荒的贝都因人都认为它没有一点用处。他们一起抬起了那具女尸的剩余部分,然后把她放到了那块破布上,齐整地包了起来。接下来,在麦伦大声地表示厌恶的同时,他们把它捆好放到了战车上。
虽然自从天亮以来一直在沙尘下面不停地行驶,但是在他们赶上军队的后卫时,已是早晨十点左右了。全部的远征军已经进入了临时防御营地准备度过这一天。飘起的炊烟标志着在前头沿路数百里的各个宿营地的位置。
尼弗尔带着他们下了大路,为了避开行李辎重队,他们绕了一个大弯,以保证不被敌人发现。为了到前面侦察地形,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终于赶上了护送的财宝车,看到了那停在橄榄树林里的高高的王室女眷的轿舆。当尼弗尔靠近她们的车辆时,已经过了中午了。他爬上了一棵罗望子树,从那里可以监视到围绕着营地的荆棘灌木的栅栏。
梅丽卡拉的临时建筑建在离赫瑟蕾缇的住处比较远的地方,但是为免受日光的暴晒,姐妹俩正坐在一个亚麻的遮阳篷下,吃着女侍们从灶火上刚刚拿过来的丰盛的午餐。
尼弗尔离她们还不是很近,因此无法听到她们的谈话。赫瑟蕾缇正面对着他坐着,欢快地闲聊和大笑。她甚至比尼弗尔所记得的还要漂亮。即使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她也穿戴得很讲究,浓妆艳抹,故意让自己与孟菲斯的哈托尔女神雕像更为相似。她用一套极为华贵的首饰来打扮自己,浓密的黑发刚刚焗过油并卷成了发卷。米莎,那个高个的有着特大臀部的黑奴女孩,正将身子探向赫瑟蕾缇的肩头,把她的金碗再次填满。一点儿红酒溅到了赫瑟蕾缇衣服的前面。她一下子跳了起来,用沉重的银扇子和鸵鸟羽饰向米莎的头上痛打起来。女孩跪在了地上,用两手捂着自己的头,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梅丽卡拉试图阻止她的姐姐,但是赫瑟蕾缇雨点般地击打着米莎的头,直到扇骨断成了两半,接着她又把断了的一端投向了梅丽卡拉,然后愤愤地离开了,并扭过头来大叫大嚷地威胁和咒骂着。
梅丽卡拉将女奴扶了起来,把她领到了自己的住所。尼弗尔耐心地等待着,隐藏在那棵罗望子树的顶尖的枝杈里。一段时间之后,米莎头上缠着绷带离开了梅丽卡拉的帐篷。她哭泣着消失在了树林之间。尼弗尔没有动,直到梅丽卡拉出现在她的住处的入口处。
尼弗尔告诉过梅丽卡拉要保持警觉,等待他来找她。现在她朝四周仔细地看了看,和帐篷门口的卫兵说话,在营地的周围漫步,没有任何明显的目标。很明显她认真听从了尼弗尔的指教,她正在周围的乡村寻找她的救助者。她是唯一骚动不安的人,其他大多数人正在避开太阳和酷热,连值班的哨兵也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兴趣。
尼弗尔从他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面打磨的银镜,迎着太阳反射的光,将光线射到了梅丽卡拉的脸上。她立即停了下来,遮上了眼睛,朝他的方向仔细地看。他又闪动了三次,那是约定的信号,即使在那么远的距离,他也看到了她的微笑,就像在她那可爱的脸上跳跃着的阳光一样光彩照人。
在摇晃颠簸的轿舆里,在靠垫和一床天鹅绒床垫上,米莎像一个睡着的小狗一样蜷缩在她的脚下,而梅丽卡拉则保持着警觉。她将轿舆上的帘子向后拉开,让夜里凉爽的空气吹进来,同时她能听到军队行军的杂乱的声音:嘚嘚的马蹄声,吱吱嘎嘎的马车声,拉车犍牛的哞哞声,赶车人的吆喝声,还有轿舆旁卫兵的沉重脚步声。
突然,前面一阵骚乱,夹杂着噼啪的鞭子声,车轮碾过石头的吱嘎声,哗哗的流水声和水飞溅到牲口和车辆上的溅泼声。这时,梅丽卡拉听到了她姐姐的抱怨声:“嗨?出什么事了?”
“陛下,我们正在涉过一条小溪,我必须得请您下车,以免轿舆翻车。我们全部的关注就是您神圣的个人安全。”
她听到赫瑟蕾缇对所有不便的强烈抱怨,梅丽卡拉趁机转向米莎,悄声地给了她最后的指示。接下来她们从轿舆上爬了下来,打着灯笼等候着的奴隶将她们带到了河岸,赫瑟蕾缇已经等在那里了。
“当我睡觉的时候,他们把我吵醒了,”她告诉梅丽卡拉道,“我要让我的丈夫——埃及上王国的法老惩罚那个白痴车队的队长。”
“我敢肯定,用鞭子给他的后背脱层皮,将会对你的健康有好处。”梅丽卡拉以悦耳的讽刺语调赞同道。赫瑟蕾缇一甩头,走开了。
这时,在他们所站地方的上游响起了一只夜莺的叫声,听到这个声音,梅丽卡拉感到特别地激动。当还是孩童的时候,尼弗尔就曾教过她如何模仿那种低沉的声音,但她从未掌握这门口技。夜莺叫了三声,只有她才注意到了。其他人正忙于将笨拙的轿舆和那些沉重的财宝车弄到暗含隐患的河床上。她们前面上千的车辆已经毁坏了渡口的入口,河底已搅成了泥淖。已经是午夜之后了,但穿越河流的进程还没有结束,除了对牛群的响亮吆喝声,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笞声,最后一辆装着财宝的大车被拖上了对岸。
接下来,车队的队长为王室女眷们搬来了轿子。她们被服侍着坐了上去,然后被成群的奴隶们抬起来。当她们到达对岸的时候,更意想不到的惊惶和混乱出现了,一辆财宝大车上的一个轮子掉了,堵住了前面的路。此时,除了这件倒霉事之外,抬着赫瑟蕾缇轿子过河的奴隶们让她的脚泡到了水,糟蹋了她的凉鞋。赫瑟蕾缇坚持认为他们应该当场受罚。监工鞭子的猛烈抽打,不法之徒的狂笑,形成了一片骚乱。
在所有的喧嚣之上,梅丽卡拉又听到了夜莺的叫声,这次近在咫尺,就在河流的同一侧。“不要让我失望。”她对米莎说道。
“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夫人,”米莎回答道。梅丽卡拉和她吻别。
“你已经多次证明了那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梅丽卡拉离开了米莎,镇静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只有赫瑟蕾缇给予她以起码的注意:“你要去哪里,梅丽卡拉?”
“去把坏仙女淹死。”梅丽卡拉用她们童年时的暗语回答道。赫瑟蕾缇耸了耸肩,登上了她自己的轿舆,拉上了帘子。
梅丽卡拉在路上隐蔽起来,发出了那缺乏技巧的鸟叫声。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坚定的手抓住了她的上臂,她的哥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请停止吧,小夜莺,你会把所有的夜莺从这里吓到贝尔谢巴(古巴勒斯坦南部城市)去的。”
她转过头,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着他,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拉着她,沿着黑暗的河堤走去。他走得很快,好像长着一只豹子的夜眼,从未绊上任何东西,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路上有一个坑或是一个障碍时,他才小声地发出一声警告。他没有再讲话,她盲目的跟在他的后面走着。好像是过了半夜了,他停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米莎知道该怎么做吗?”他问道。
“她会让轿舆的帘子一直关着,她会告诉任何问起我的人,我正在睡觉,不能被打扰。没有人知道我已经离开了。”
“直到明天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他强调说,“我们只有在那段时间里逃跑。你准备好继续走下去吗?我们必须再次穿过这条河回去。”
他轻松地把她抱起来,然后带她跨越过河,她很惊奇她的哥哥已经长得这么壮了。她在他的臂弯里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他再次在对岸把她放下来,然后继续赶路。
过了一会,梅丽卡拉拉住尼弗尔的手:“是什么发出了这么可怕的味道?”她捏住了鼻子。
“是你。”他告诉她道。“或者说,至少,是一位将要代替你的人。”
他还没有讲完,在他们的前面有两个黑影从路上迈出来,出现在星光下,梅丽卡拉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泰塔和麦伦,”尼弗尔让她放心。他们带她进入了一片矮树林,他们被浓密生长着的枝叶遮蔽起来。麦伦打开了他带来的灯笼的遮光纸,她看到了横在地上的令人厌恶的东西。那是一具尸体,可是它残缺不全,甚至无法分辨那是一个人并且是一个女性。
“快!”尼弗尔告诉她道。“把你所有的珠宝和衣服都给我。”
梅丽卡拉脱光了身子,把身上所穿的一切都递给了尼弗尔。泰塔递给梅丽卡拉一小捆备用的衣物、裙子和凉鞋,来替换她自己的那些衣物。
尼弗尔跪在尸体旁边,把一串串的项链套在那死去了的女孩脖子上,将戒指和手镯分别套进她的指骨和腕骨上。尸体的双腿僵硬,他无法将梅丽卡拉的裙子和腰布套上,因此他就把它们撕成碎布条,在土上蹭了蹭,接下来用匕首尖挑破了自己的拇指,将鲜血滴在那些纤细的布料上。就在不远的地方,传过来一群饥饿鬣狗的尖叫声,它们闻到了尸体的味道,发出了激动的呼嚎。
梅丽卡拉吓得发抖:“它们已经闻到了这里的尸体。”
“它们将会留下使纳加相信的证据:你已经被野兽吞吃了。”他站起来。“现在,我们得走了。”
尼弗尔不想在离这具女孩尸体太近的地方留下踪迹,因此让战车在远一点的上游等待着他们。当他将妹妹拉到身旁战车的脚踏板上时,他凝视着东方。“是启明星,”他平静地说道,“一个小时后天就要亮了,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黎明前的黑暗。”
当黎明像一束玫瑰和含羞草花一样在地平线上绽放时,他们已经沿着那片高原的陡坡走了一半的路程,那片沙漠在他们的下方延伸出去。
那是一副多么壮观的景色啊,他们不情愿地勒住了马匹,怀着敬畏的心情,他们面对着那片辽阔的金沙海洋驻马远眺。只有麦伦一个人例外。他就像一位已经穿越了半个世界、到达了他所崇拜女神的圣殿的朝圣者,麦伦注视着在为首的战车上的梅丽卡拉。在整个长夜的旅程中,由于黑暗的夜色,他看不到一直处于隐蔽状态的她,可是现在,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他看得入了神。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一直把她看作是他最好朋友和调皮、淘气的小妹妹,但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他第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时间带来了一个神奇的变化。现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高雅迷人。她脸庞的每一处棱角,她苗条身体的每一处曲线和轮廓,都是那么完美无瑕,赏心悦目。她的皮肤如奶油般光滑,像珠母一样晶莹,她的眼睛比翡翠宝石更绿更亮,她发出的声音是他所曾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
泰塔发现了泰塔的表情,暗自地笑了。即使在极度的困境之中,生命也会奋力地更新自己,泰塔大声地说道:“陛下,我们不要在这里逗留了,马匹需要饮水。”
在山脚下,他们离开了大路,朝着南去的方向奔向了大苦湖。他们没有停留,直到到达了他们为返程留下来的第一个水罐贮藏处,希尔特在他们之前刚刚经过那里。从车辙印迹中可以看出,他的战车队装满了沉重的金块,因此他们只能非常缓慢地行进。
他们很安慰地发现,希尔特没有用完所有的水,而留下了未曾动过的四罐水,足够坚持到他们的马匹走到下一个在济纳拉的绿洲了。
梅丽卡拉在与尼弗尔和泰塔聊天,她一直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在大部分时候,她没有注意到麦伦,甚至没有朝他那边瞟一眼,除非她知道那样是安全的。尽管在不久前他曾对她的傲慢不屑一顾,但现在他却难以承受去和她直接地接触的压力。因为她是一位王后,虽然是一位伪法老的王后,但是在他的眼里,她至少是一位女神。
自从他们停下来之后,每当她在一棵花团锦簇的金合欢树那稀疏的阴影下休息的时候,麦伦总是直率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她。这一次,她抬起了眼睛,然后又低下了头。他向她敬了一个王室的礼:“祝贺您,陛下。见到您已经安全,我非常高兴。我曾备受煎熬地为您的安全焦虑过。”
她对他投去了长时间的一瞥,她在思索着、琢磨着,她被他那已经增高了的体魄、增强了的自信、以及那宽阔有力的双肩所征服。她看到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又长又密,并不是在这一天、也不是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有一种奇怪的令她喘不上气来的渴望。“麦伦·坎比西斯,”她严厉地说,“上一次我和你交往的时候,你弄坏了我最喜欢的风筝,我还能信任你吗?”
“您今生今世都能信任。”他热诚地回答道。
当马匹已经吃饱并休息过了之后,又到了该继续上路的时候了,梅丽卡拉装着不在意地告诉她哥哥道:“你的马匹整晚承载着我额外的重负,我想现在我该让它们解除一些压力。”
“怎样才能做到呢?”尼弗尔困惑地看着她。
“我就乘另一辆战车吧。”她说着,就向正在等待着她的麦伦走去。
第二天,他们到达了济纳拉的绿洲,并在那里找到了在他们前面到达的希尔特的车队。现在,尼弗尔将所有的金块和士兵们重新平均地分配到十五辆战车上,然后他们就以更快的速度向加拉拉驶去。
敏苔卡正站在哈托尔神庙的屋顶上。这栋建筑可能有一千年的历史了,没有人能说得清它到底存在了多久,但是许多壁画竟然都奇迹般地保存着完好的状态,只需稍加修饰。但是屋顶则另当别论。然而,也只有基本组成部分差强人意,整体基本保持一致,那些大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把烂掉的椽子换了,因为那些椽子对下面的敬神者们来说是致命的危险。敏苔卡正在监管这项工作。像其他的妇女们一样,她衣着简朴而破旧,她的皮肤也和她们一样被太阳晒得黝黑。这种生活与关在阿瓦里斯闺房里的生活截然不同,她尽情地享受着新的自由,享受着她与普通同伴们的交往和友谊。
敏苔卡挺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她那酸痛的后背,在高高的墙上不费力地保持着平衡。接着,她遮上了眼睛,举目眺望远处长着高粱的绿油油的田野,还有条条从泰塔泉流出来的溢满着闪闪水花的灌溉沟渠所组成的多边形图案。成群的牛和一群肥尾羊在郁郁葱葱的牧场上吃着草,但是只有零星的马匹。像其他任何一个加拉拉人那样,她也强烈地感觉到马匹的奇缺。
自从尼弗尔离开这座城市后,敏苔卡每天的每个小时都是在漫长而又孤独的日子中度过的。接着,她举目向下面长长的山谷望过去,这条山谷位于光秃秃而又险峻的山丘之间,它的荒凉与聚集在城市周围的绿色的田野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这是尼弗尔回来的方向。她不抱有什么希望地向那蓝蓝的遥远的天际望去,因为最近以来,她一直很频繁地感到失望。
突然,她冲着刺眼的阳光眯起了眼睛,她的心跳在加速。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辽阔无际的天空下衬托着的很小的一个点儿,像风中吹动的一片羽毛一样,纤弱而飘逸。或许,那是在炙热的沙漠空气中所带来的一种旋风:一种被称为尘暴的小旋风吧。
她将眼光转开,擦去她浓黑眉毛上的汗水,让眼睛休息一下。当她再次远看时,那片尘雾更近了,她又有了一线希望。这时,一声悠长的羊角号响起来。在山丘顶端上的了望员也看到了这片尘雾,在她周围干活的人们也停止了工作,仔细地向下面的山谷望去。在下面的街道上,传来了孩子们兴奋的喊叫声,马夫们跑进马厩,战车的驭手们跑到市场对面停放他们战车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快乐地四处忙碌着。
敏苔卡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她像一只从果园里偷水果的黑长尾猴一样,欢快地从神庙的外墙搭建起来的脚手架上走下来。沙巴克正在驾驭着战车穿过广场,经过塔努斯的战争纪念碑,朝大门驶来。
“沙巴克!”她跑去拦住了他。为了迎接她,他突然转了个弯。当马匹停下来后,她跳上了脚踏板站在了沙巴克身后。他们通过大门,沿着深深的车辙印,全速地疾驰而去。在前方,那片尘雾正飞速地滚滚而来。
“是他们吗?沙巴克?告诉我就是他们。”
“我确信那是,陛下。”他高喊道,喊声高过了那阵吹来的风。
“那么你驾的车为什么这么慢?”
前面小山的上方又出现了一辆车,她紧紧地抓住战车的挡泥板,想要努力看清楚那位驾车的驭手,但还是离得太远了。
“瞧,夫人!他放飞了蓝色的三角旗。”沙巴克指着在长竹竿上飘动的那小片染色的布。
“是尼弗尔!啊,所有的赞美送给女神,是他!”
她扯下头巾,用力挥舞着它,而尼弗尔猛抽他的驭马,正全力地冲过来。
“让我下去!”她击打着沙巴克的肩膀以强调她的命令。沙巴克把马匹的速度减慢至小跑。她从还在跑着的战车上跳了下来,非常优美地落地了。接着,她伸展开双臂,跑上去迎接那辆正在前进的战车。
泰塔在后面出现了,他认为尼弗尔那强烈的渴望可能会把敏苔卡撞倒,但是在最后的关头,当战车的速度失控后,尼弗尔来了个急转弯,他从车舱的一侧上探出了好远,伸下手去迎接她。她深信不移地扑向了他。如果她有丝毫的犹豫或突然退缩,她就可能会冲进那些狂奔着的马匹的蹄下,或者被碾在金属车轮下,但是他抓住了敏苔卡,将她荡起了老高,她在他的臂弯里大笑起来。
尼弗尔在古城的广场集合召开政务会,向他们做了一个很全面的报告。他详细地讲述了一下将金条从财宝大车上运送出来的过程,众人兴奋而急切地倾听着。接着他将梅丽卡拉正式给他们做了介绍,并叙述了他怎么将她从特洛克和纳加的眼皮底下救了出来。他们高喊着:“巴赫-克尔!”并站起来向他欢呼。
然后,尼弗尔派人叫来了书记员,在参加会议的成员们的面前,他们称了这些金块的重量。最后的记录显示远远地超过了50万。“诸位委员,这只是我们已经赢得的五分之一。希尔特将会带着马车的护卫队返回去取回其余的部分。他明天就将起程,但是他需要战士们和他一起去。”
在加拉拉城,每一个体格健全的男人都渴望跟着去,但是当沙巴克和大多数经过考验并有经验的战士们被排除在外时,他们都强烈地抗议。“法老要我们都坐在加拉拉这里,像老太婆一样在炉子旁做梦吗?”沙巴克问道。
尼弗尔微笑了。“我有更加艰巨的工作在等待着你们。但是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庆功宴也为我们准备好了。我们一会儿在军事会议上再见吧。我向你们发誓。”他向他们保证道,然后宣布休会。他们都抱怨着走开了,但是当第一罐新酿的啤酒喝光了之后,他们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尼弗尔已经下令宰杀两头犍牛和一打肥羊,自从尼弗尔回来准备庆功宴以来,女人们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们。城市里的每一位男女都在邀请之列,连山顶上要塞的驻军和岗楼上的了望哨也有份。就像当初挖出泉水一样,黄金的获取又是一项把他们凝结成一个更密切的群体的重大成就。
泰塔已经谱写了一首英雄的诗篇来纪念这个胜利的时刻,也正如他所有那些创造性的努力,那是一种瞬间的、不可阻挡的胜利。当他朗诵完诗歌之后,他们没有让他坐下,而是在餐桌上敲着他们的碗大声呐喊欢呼,直到他把这所有的六十行诗又读了一遍。这时,他们已经记住了整篇史诗,乐师们已经即席为这首诗配好了乐谱。在第三遍时,全部参加宴会的人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最后的演唱。
接下来,尼弗尔号召所有想要演说的市民站出来,然后大胆地说上了几句。有一些演说虽不太连贯,却也得到了热烈地回应,其他的或是极其滑稽,或是特别令人感伤,使大多数的妇女和许多男人都流下了眼泪。在这种有感染力的氛围中,梅丽卡拉在敏苔卡身边探过身去和她哥哥说话。周围的吵闹声太大,她不得不提高嗓门。“高贵而神圣的哥哥!”她喝了几杯啤酒和尼弗尔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对您有一个请求。”
“小妹妹,你已经不小啦,你希望要什么,只要是在我权力范围之内,你就会得到它。”
“正是在你的权力范围之内。”她停下来,低头看了看在桌旁的麦伦,正好看到了他急切的目光,她垂下眼睛注视着他,羞得脸上出现了诱人的粉红色。“你知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并违背了我的意志就嫁人了。可是那婚姻从未造成事实,我们也从未圆房。我想要你宣布我同纳加离婚。我想你能使我自由,我才能挑选我自己中意的丈夫。这是你能给的最珍贵的礼物。”
“那可能么?”尼弗尔马上严肃起来,他看着泰塔问道:“在我的权力范围之内,我能使一对夫妻在众神的面前离婚吗?”
“你是法老,”在泰塔还没有回答之前,梅丽卡拉插话道,“就像特洛克与敏苔卡离婚一样,你也能够让我和纳加离婚。”
“特洛克与敏苔卡离婚?”尼弗尔问道,他的声音是那样严厉,所有听到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知道吗?”梅丽卡拉问道,“原谅我用这样不得体、欠思考的方式把这件事说破。我认为这样重大的消息会传到这里的。”尼弗尔拉着敏苔卡的手,摇了摇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梅丽卡拉继续满不在乎地说道:“啊!是的。在他自己的神圣的祭日,在他自己的新神庙,法老特洛克祭祀了一头公羊,宣布了三遍‘我和她离婚’。”梅丽卡拉拍着手,“然后,噗!这个可怕的契约就结束了。”
尼弗尔将敏苔卡向自己拉得更近了一些,并且看着泰塔。在埃及,这位老人比任何神庙的法律学家都更懂得法律。现在,作为对尼弗尔无声询问的回答,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梅丽卡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当然,一离完婚之后,法老特洛克马上就祭祀了另一头公羊,通过了对敏苔卡的死刑宣判:她侮辱了神灵,犯有通奸罪,亵渎神圣罪。”
尼弗尔转过头,严肃地凝视着敏苔卡的眼睛。当他们考虑着梅丽卡拉揭示这件事的含义时,她与他对视着。慢慢地,一种奇怪的表情浮现在尼弗尔的脸上,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听到了他的刑罚撤销令一样。“你自由了,我的爱人。”他说道,“并且,你的自由使我也获得了自由。”
第二天早晨黎明前,当城里的大多数人还在靠睡觉来消除那优质浓啤酒的影响时,尼弗尔到泰塔在一栋古老建筑里的私人住处去找他。在一盏油灯那摇曳不定的昏黄灯光下,泰塔正在阅读着纸莎草卷轴,他从卷轴中抬起头来。
“你正忙于什么重要的事吗?”尼弗尔问道,带着一种奇怪的羞涩。
“你已经看到了我正在忙。”泰塔说道,但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将卷轴卷到它的木轴脊上。尼弗尔绕着屋子毫无目标地徘徊了一会儿,他停下来仔细查看了一下他们在加拉拉搜集起来的一些东西:保存下来的色彩艳丽的鸟皮,一些小的哺乳动物和爬行动物的骨骼标本,奇形怪状的一块块的干木头或是一棵棵的植物,还有其他装在碗里、瓶子里或是袋子里的不规则的物品,它们堆在了凳子上,或是堆在奇特的壁柜里。泰塔耐心地等待着尼弗尔讲出自己的来意,尽管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尼弗尔拿起了一块古老的甲壳纲动物化石,把它举到了灯光下。“敏苔卡不会再嫁给特洛克了。”他说道,没有抬头。
“就算我这两只耳朵完全聋了,我也仍然清楚那件事。”
尼弗尔把那化石放回了原处,又拿起了一个小铜像,小铜像上雕刻的是伊希斯和坐在她怀里的婴儿时的荷鲁斯,她正在给他喂奶。那是泰塔从这里的城墙下面挖出来的。它被一层厚厚的铜绿覆盖着。
“法老哈夫拉的法典规定,关于国王的婚姻所受到的限制是怎么规定的?”尼弗尔正式地问道。
泰塔掏着他的鼻孔沉思着,仔细地察看着食指尖上都挖到了什么。“像任何其他的新娘一样,他的妻子应该是结婚自由的,不管她是处女,还是个寡妇。”他回答道。
“或者是被她丈夫休掉的。”
“或者是被她丈夫休掉的。或者是由在位的法老颁布的敕令。”泰塔点点头道。“在她被神化或结婚之前,国王获得法律的认可,登上宝座。”
“法律规定,法老肯定要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这我还没有达到;或者已经抓住他的神鸟,这我已经尝试了,但是没有成功;或者他必须成为红色之路的高手,”尼弗尔停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那我也没有,还没有。”他强调了最后一个“还”字,泰塔眨了眨眼,却没有回答。
尼弗尔放下那个偶像,以坚定的神情看着泰塔。“我计划参加红色之路大赛。”
泰塔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你还没有完全长大,力气也不足。”
“我够大了,也足够壮了。”
“谁将要和你一起登上旅途呢?”
“麦伦。”泰塔肯定地说。
“可能更大的其他那些更强壮、更有经验的人对你帮助更大。也将会有很多深爱着去搜集泰摩斯家族的一位法老的发辫的人。”
“我已经答应麦伦了。”尼弗尔坚定地说。
“两个自负的傻小子,以他们的热情和无知,注定会绊倒在自己的脚上。”泰塔思索着,但是他却说道:“在加拉拉,没有被驯服的马匹——至少没有适合去参赛的马匹。”
“我知道到哪里能找到马。纳加和特洛克已经留下来未受保护的埃及剩余的畜群。”泰塔没有浪费精力来指出他这个断言的谬误性。伪法老留下了比前往美索不达米亚进行远征的军队更有经验的部队来保护埃及,但是他知道尼弗尔不喜欢听取任何与他执着的意图相悖的主张。
“如果你这次尝试失败了,你会失去比你的头发更多的东西。你将会失去声誉,你可能无法夺回王位所有权。”
“我不会失败。”尼弗尔平静地说道。泰塔早已预料到了尼弗尔的答案。
“你计划什么时候去尝试红色之路大赛呢?”他问道。
“首先我必须弄到我的马匹。”
自从他们挖出来泉水,加拉拉就变成一个永久的基地了。尼弗尔在泰塔的建议下,已经为城市建立了清洁系统。人的粪便、牛棚和马厩里的粪肥,全都用大粪车归拢到一起,然后撒到田地上作为肥料,而其余的肥料则运到山谷一端的垃圾场,这个垃圾场不久便成为了那些食腐动物群体——乌鸦、鸢、秃鹫和带有那令人厌恶的裸头的秃鹳的永久的家园。狒狒也从山上下来,还有成百的黑背豺和无主的野狗,它们在一堆堆的垃圾中挑拣着自己喜欢的食物。
在尼弗尔的命令下,每天晚上在垃圾场上设下陷阱,第二天早晨,捕获的动物就放在笼子里带走。
与此同时,沙巴克和他最信任的士兵们都被作为侦察兵和暗探,派出去到尼罗河谷的城镇和村庄。他们在酒馆里,边喝酒边打听过往的行人在路上所遇到的见闻。他们侦察了每一处要塞和堡垒,计算着进去的、离开的和在训练着的部队人数。几周之后,当他们返回的时候,他们带回来的情报是详尽且准确无误的。
他们报告说伪法老留下了至少一半的步兵——持矛兵、投石手和弓箭手——来反击对后方的威胁。所有边境的要塞都完全被士兵们控制并防卫着,那些军事驻地看起来也都处在高度戒备状态。
“重新组织的军队怎么样?”当沙巴克冗长的报告接近尾声时,尼弗尔问道。
“特洛克带走了大部分战车去了美索不达米亚,他留下了不到两个军团在埃及备用,然而,所有的军队工厂都在努力地生产更多的战车。”
“马匹?”尼弗尔问道。
“他们已经尽已所能征用了每一匹马。他们已经派出了军队中的商人到利比亚去买他们能找到的所有马匹。看起来他们在塞恩和迈纳希重新配备的补给站已经齐备了。然而,这些马匹中的绝大多数都显得稚嫩且未被驯服。久经战斗锻炼的马匹已经被大部队带到东部去了。”
“塞恩,”尼弗尔明白无误地说道。“它比迈纳希更靠近沙漠的边缘。他渐渐回忆起塞恩那个地方,泰塔在那里利用从纳加那里拿到的征用令从希尔特的老战友——索科那里得到新的马匹和战车,而他们在回去的途中从阿瓦里斯营救出了敏苔卡。他回顾并努力记起整个要塞的布局和周围的地形,但是那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塞恩的一切都告诉我。索科还在指挥那里的军队吗?”
“我们和要塞的班长在当地的妓院喝酒的时候,他告诉我索科在那里工作非常得出色,特洛克把他晋升为最佳万人团中的一员了。”
十天后,尼弗尔和泰塔坐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中,假装看管一群在周围吃草的山羊。塞恩要塞周边的土地被灌溉得很好,也很肥沃,适合于放牧。它也很平整,没有树木,平淡无奇,没有可以俯视下面阵营的山丘,最近的高地在沙漠的边缘上,离东部还有一里格。
尼弗尔和泰塔都身着贝都因人的破烂肮脏的黑色长袍,在这种掩饰下,他们像一对野兔或乌鸦一样轻而易举地和这种景色混为一体。他们不时地站起来,将山羊赶得更靠近要塞一点儿,然后再蹲下来装出一副贝都因牧羊人特有的姿态。
离他们坐着的地方不远处,有一群重新配备的马匹也在吃草,它们由全副武装、身穿制服的牧羊人看管着。“我认为这里有两千多匹马。”尼弗尔猜测道。
“大概没有那么多,”泰塔摇摇头,“接近一千五百匹吧,但还是要比我们所能驾驭的马匹要多一些。”
他们在漫长的懒洋洋的下午观察着、等待着。在与骑兵队并排的围场里,驯马师们正在努力地把小马塞到战车的挽具上。他们吆喝牲口的呐喊声和短柄长鞭的噼啪声模模糊糊地传到了尼弗尔和泰塔坐着的地方。傍晚时分,一群群马匹从田野和围场里被驱赶回到要塞对面那长长的马厩里,他们远远地注视着驯马师将马拴好去睡觉了。
当太阳正要落山的时候,尼弗尔和泰塔圈拢起山羊,慢慢地将它们向沙漠方向驱赶回来。在黄昏的时候,一支四辆战车的小分队从阿瓦里斯沿着大路又快又稳地行驶过来。在为首的战车上执缰的是一位魁梧的军官,戴着有最佳万人团印记的银胸甲,当他越来越近时,他们俩都认出了他。
“以塞特的咒语来发誓,”尼弗尔喃喃地说,“是索科,希尔特的老战友,他会认出我们来吗?”
他们低着头,以一种非常顺从的态度垂下肩膀,拖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跟在山羊的后面走着。索科突然转了个弯离开了大路,直接朝他们行驶过来。“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渣,”他大声喊道,“我一定得警告你们多少遍呢,不要让你们那肮脏的、充斥着疾病的牲畜到我的草地上来,远离我的马匹!”他探出身来,打到尼弗尔的双肩上,嗡嗡作响的鞭击声、抽到他的肌肉上的噼啪声,盛怒使尼弗尔失去了理智,在他还没有把索科从战车上拖下来的时候,泰塔做了一个阻止的姿势,使尼弗尔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里。这似乎也影响到了索科,因为当收起鞭子的时候,他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如果我在这里再抓到你们这些人,我就割下你们的睾丸,塞到你们的屁眼儿里去。”他驾驭着战车回到路上,向要塞慢慢地跑去。
在新月的黑暗中度过了六个夜晚之后,他们开始大批地返回塞恩,每一个从加拉拉来的士兵都跨着骏马,四十个骑手都身穿着染黑了的长袍,脸上涂抹着煤炱。在骑座的后面,每个骑手都带着一个悬在上面的大袋子,袋子里面的东西在不停地扭动着,并且发出沉闷的犬吠声和抽泣声,因为每个袋子里都装着二至三只活的黑背豺,它们的腿都被捆住了,它们的嘴也塞进了亚麻绳,被一圈圈地给缠住了。
马蹄子都用皮靴裹住,因此没有任何声响。尼弗尔领着他们成一列纵队,以很大的环围从要塞的西面包抄过来,为了不惊动那些岗哨,他们远远地避开了那些骑兵队伍。
每位士兵都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因为他们为这个部署已经演习好多次了,在队列中,他们全都保持安静。塞恩和那条河流之间黑色的骑兵们形成了一个半月形,他们相隔一定的空间,一起保持着间隔的距离,这样既不挨得很近又能清楚地把那轻声的命令依次在队伍中传下去。尼弗尔位居中央,麦伦在左侧,沙巴克在右面。
尼弗尔对他的骑兵们的就位情况感到满意。这时骑兵们把他们带着的瓦火盂盖子打开来,将火绒吹旺而燃烧起来,尼弗尔看到在黑暗中闪亮的光点组成了一条红线。他同样吹旺了自己的火绒,他打开了马臀部上的一个袋子口,将手伸了进去,抓住了一只肥硕的母狐狸的后颈,把它掏了出来。它在尼弗尔的控制中扭动着。
一股刺鼻的柏油味强烈得足以遮盖动物本身的味道了。它的毛皮和毛茸茸的尾巴已经在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里浸泡过了。泰塔是在他所熟悉的荒野中一个天然的小泉里搜集到这种粘稠物质的。它从大地里慢慢地渗出来,泰塔说它来自于极深的地下,本身就是高度的易燃品,而泰塔又把它和另一种黄色结晶的粉末混合在一起,使它更加易燃了。每一只被捕获的黑背豺都已经用这种混合物处理过了。
尼弗尔用匕首把那根将母狐狸四只爪子固定在一起的绳子砍断了。当它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自由,它就在尼弗尔的控制中奋力地挣脱着。尼弗尔将火盂触到它毛茸茸的大尾巴上,随即突然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烟火喷升起来。母狐狸竭尽全力要逃脱,但在释放它之前,尼弗尔将匕首尖塞进它的嘴里,割断了口套的绳环。它的爪子四处乱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充满恐惧。尼弗尔把它放到地上,这个小东西很快地跑掉了,在它的后面,洒下了一连串的火焰和火花,一路上响起了怒吼和尖厉的啸叫声,那种场景也使尼弗尔紧张不安,他感到他的脖子后毛发倒竖。
尼弗尔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只黑背豺,在黑暗中,所有的火球沿线燃烧起来,在开阔的原野上蔓延着,那些可怕而痛苦的怒号使黑夜更加可怕。几个备受折磨的动物突然回身朝河谷的方向跑去,而其他的动物则本能地向它们在沙漠里的家逃去,因为塞恩要塞正好在那条路上。他们成群地冲向了骑兵的队伍。
当尼弗尔释放了最后一只尖叫着的黑背豺后,他抽出剑,然后用力地踢了一下他的坐骑,疾驰而去。他在着火的动物后面紧紧地追赶着,两边的骑兵们和他一起飞奔而去,他们全都像魔鬼一样大喊大叫,声音渐渐地混乱成一片喧嚣。
一些豺狼拖着他们着火的尾巴穿过干燥的马料和它们身下的铺草,它们迅即也燃起熊熊烈焰,这场面被令人恐惧的摇曳不定的火光所照亮,使黑暗中马背上的骑兵看起来好像是怪物似的。
在前头的尼弗尔看到最近的岗哨把他们的武器扔到一边,四处奔逃,他们边逃边叫,尖叫声和着火的动物的声音一样大。
“神灵!”他们号叫着。
“救命啊!塞特之神的黑色军团向我们扑来。”
“地狱的鬼魂!跑!快跑!”
拴着的马匹都竖起后腿,向前猛冲。当一根拴马桩从地上被拔起来后,或者当长长的缰绳承受不了拉力“啪”的一声拉断的时候,二十匹马立刻脱缰了,它们冲向正在呼喊尖叫的骑兵队伍,狂吼的骑兵们席卷着营地。
尼弗尔在马背上探出身去,用军刀砍中了一个奔逃的卫兵,深深地砍进了他的肩胛骨之间,使那松弛的身体在刀刃处滑落下来。接着他突然转向一群拼命地在挣脱缰绳的惊马。他一下子用剑砍断了绳索,高喊着让这些马匹加入到了惊恐万状的马群之中。接着转到了另一群晕头转向在团团转的马匹,将它们从马厩赶到了开阔地。沙巴克和他的士兵们一起,大声呼喊并抽打着那些惊马,奔逃的马匹和人潮挤成了一团,后面只见到要塞被熊熊大火照得到处通亮。当骑兵们吼声震天地向山丘奔去的时候,最后的一只黑背豺已经烧死了,它们还在冒烟的黑色尸体留在了草地上。
沙巴克从黑暗中出现,骑马来到了尼弗尔的身边。“靠塞特神的精液保佑!”他大喊道。“太妙了!”接着,他转身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没有任何追踪的迹象,真不幸。现在,一场痛快的砍杀会是这个令人愉快的晚上最完美的结局。”
“我向你保证好戏还在后头呢,”尼弗尔大笑道,“但是现在,在拼命奔跑之前,我们必须要拦住马群。”
他们策马扬鞭,在飞奔的马群里全力猛冲,直到追上了跑在最前的惊马,接着抄近路超过它们,挥鞭拦住,终于使马匹从飞奔状态逐渐减慢下来,由小跑再到行走,奔向广阔的沙漠和加拉拉。
破晓时分,一支长长的脱缰的马队散落在一条到处是岩石的、荒凉的峡谷里。当麦伦和驱赶马匹的士兵们带着那些落在后面的马匹从后面出现时,那些马匹正迈着悠闲而均匀步子在向前走着。
尼弗尔眯着眼睛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对沙巴克叫道:“让它们保持顺着风向走。我要回去看看索科和他的士兵们有没有追上来。”
尼弗尔骑马往后走,他挑选了麦伦和其他三位士兵,他们全都精于标枪和剑术。他向他们示意,他们疾驰而来,与他会合到一起。“如果他们追我们,我们应该设法让他们打消这个主意。”
尼弗尔带领他们按原路返回,在一处岩谷狭窄的地方,他让三位骑兵留在这里照看马匹,他和麦伦爬上了陡峭的、到处是岩石的山坡。
当他们到达坡顶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但是还没有驱走夜晚的凉意,烟尘和热天的雾气还没有形成。沙漠在黎明中被染上一层独特的摇曳着的柔光,远处的每一块岩石、每一个沙丘、每一棵盘根错节的树木,就向蚀刻在那里一样,显示出了它们所具有的精微之别,令人叹为观止,美不胜收。
“那里!”尼弗尔说道。麦伦的眼睛非常具有观察力,但是尼弗尔的眼睛更胜他一筹。
“十个骑兵。”麦伦尽量掩饰着他没有首先发现他们的懊恼。
“十一个。”尼弗尔纠正道,麦伦没有争辩。
他反而高兴地咧着嘴笑了。“对我们五人来说真别扭。”
“我们将把他们带到那里,”尼弗尔指向下边的峡谷说道。“瞧,那里变窄了,我们不想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到阿瓦里斯。一定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所有的事情都很合我心意。”麦伦大笑道。
他们站在马头旁,在巨石之间等待着,用手捂着马的鼻孔以防止它们嘶鸣或喷响鼻儿,或者过早地从埋伏处跳出来。在峡谷的开口处,尼弗尔放了一个原来装着捕获来的黑背豺的皮袋子。现在里面塞满了黑背豺的毛皮,那些东西在太阳升起后温暖的上午已经不再需要了。
当听到马蹄撞到石头时的哒哒声和将碎石子踢到旁边去的啪啪声时,他们从峡谷下边抬起头来。尼弗尔从开阔的平地看到了麦伦和另一个骑兵隐藏在峡谷的对面。尼弗尔举起左手伸展开手指,这是保持安静和警觉的信号。他父亲教给他的手势信号总是比口头的命令更好用,特别是在激烈的战斗中,因为口头的命令可能被淹没在战斗的喧嚣中,秘密行动时首选应该是手势。
现在他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声音在极为安静的沙漠里响起来,那是车轱辘的嘎吱声和箭在箭囊里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尼弗尔环顾了一下他和他的两个骑兵隐藏的巨石的周围,一丛叫做问荆的灌木遮住了他的头。
一个骑兵出现在峡谷口,当看到路上放着的那个皮袋时,他便将马停下来。骑兵仔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队伍里其他的骑兵们都挤在了他的后面。即使是在鳄鱼皮的头盔之下,尼弗尔也认出了索科,他后背上被鞭子抽出的伤痕现在还痒着呢。
时间会报答等待他的人,他颇有感触地想着。作为一名老兵,索科不慌不忙地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而心存疑虑。接下来他骑着马开始向前走,其余的士兵们跟在他的后面。他们以密集的队形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探出身子,看着下面的那个袋子。索科咕哝着发出一个命令:“现在,准备!注意我的背后。”他从马上纵身跳下来。他向那个袋子俯下身去,尼弗尔下了命令:用他举起的左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
挥动着的皮条缠绕在每一位战士的右手腕上,有效的杀伤距离是很近的。标枪同时掷了出去,因为希尔特和沙巴克把他们训练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每一个人都选择好了自己的目标。五支标枪仿佛像被激怒的蜜蜂一样嗡嗡作响,射中之处没有任何盔甲能够使它们偏离,其中三支正中咽喉,另外两支射中颈后。五个士兵从马背上坠落下来,摔倒在他们自己那受了惊的骏马蹄下。
尼弗尔和他的士兵们从埋伏的地方一跃而起,以神奇的速度跃马扬剑,他们发出了尖厉的战时的呐喊:“为荷鲁斯和塞提而战!”
在第一次标枪的飞杀之中的活下来的士兵们本能地去迎击他们,但是尼弗尔等人已经猛冲到他们的面前,他们还没有时间将剑从剑鞘里抽出来,那被训练过的战马也胸顶着胸地僵持在那里。索科士兵们的战马有两匹已经失去了平衡,慌忙地移动四蹄,把主人从身上抛了下来。尼弗尔瞄准了离得最近的那位士兵,他还没有掉下马来,尼弗尔一剑刺到了他的咽喉,结束了他的性命。此时,索科拔出了剑,照准尼弗尔的腹部刺了过去。尼弗尔挡开了他的一击,他的战马竖起了后腿,两个蹄子向索科猛击下去,其中一个蹄子结结实实地重击在他身上。他一个倒仰摔落到沙地上。在尼弗尔结束他的性命前,另一个士兵高举着剑朝他飞驰而来。尼弗尔顺势躲过他的攻击,开始同他交锋。当他们在近距离地搏斗时,相互间大声喊叫,转来转去,一砍一挡,打得难解难分。
索科的士兵们从第一次的震惊中刚刚重整溃散的队伍,这时麦伦绝对正确地选择了时机,带领着骑兵愤怒地加入了这场混战。他将剑刺进了敌人的心脏,然后胜利地大声呼喊。接着他立即调转剑锋,又杀掉了一个,一剑穿透了敌人的颈项,死者滑落到地上,被砍成两半的头颅的身躯在颤抖并抽搐着。
索科失去了他的头盔和剑,他绝望地用双膝拼命地爬着试图要取回他的武器。他是队伍里至今仍在抵抗的唯一的一个人,尼弗尔在马背上探出身去,对准了紧紧地固定在索科肩胛骨之间的鳄鱼皮甲护胸板的开启处,但是在最后的时刻,尼弗尔还是难以击中要害。尼弗尔平静地改变了击剑方式,反转手腕展示出镰状剑刃的剑面,以此猛击索科花白的后脑。索科就这样脸朝下倒在了沙地上。
尼弗尔环顾一下四周,确信麦伦已完全掌控了局面。正当索科在呻吟着,摇着头试图坐起来的时候,尼弗尔从马上迅速地滑到了地面。他用脚跟狠狠地踢着敌手的胸部,又猛力地踹他的背部,接着将剑尖放到他的喉咙上。“投降吧,索科,否则我把你这难堪的结局告诉你的母亲,然后一百个臭哄哄的羊倌会轮流争当你的父亲。”
索科茫然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充满挑衅的怒视。“让我拿到我的剑,狗崽子,我要教会你在撒尿的时候如何抬起腿。”当他正要再加上些辱骂的言辞时,他眼睛里好斗的目光突然消失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尼弗尔大腿上的那幅王室印章。
“陛下!”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宽恕我!叫我不得好死!因为我那些污言秽语的蠢话,把我这窝窝囊囊的生命收回去吧。我耳闻一些传言说您还活着,但是在您的葬礼上我已经哭过了,因此我未能相信这样的一个奇迹。”
尼弗尔宽慰地笑了,他不想杀掉他——索科是一位让人喜欢的有魅力的老无赖,希尔特还说他是全埃及军队中最好的驯马师之一。“你能够对作为法老的我发誓,永远对我效忠吗?”他严厉地问道。
“我乐于效忠,因为您的名字尼弗尔·塞提,全世界都敬畏您,埃及的众神和圣灵都爱戴您,您是整个合法埃及的光。我的心只为您跳动,我的灵魂会为您歌唱,我将对您尽所有的职责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么,索科,我晋升你为千车长,泰塔曾经卫冕过桂冠诗人的称号,现在轮到你获此殊荣。”
“请让我亲吻你的脚,法老。”索科恳求道。
“当然,伸出你的手。”尼弗尔说道,抓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放到自己的脚上。“你的士兵们真是遗憾。”尼弗尔看了看那些尸体,“如果有你这么忠诚的心,他们就不会死了。”
“他们是死在一位神的手上,”索科指出。“没有比这更大的殊荣了。此外,男巫泰塔能挽救那些仍在呻吟和痉挛的士兵的性命。”
三天后,当他们驾进加拉拉时,他们驾驭着近四百匹战马,索科自豪地骑在他的新法老的右侧,他那受伤的头部用绷带包扎着,因此他的头盔显得特别高。
索科不仅仅是具有最佳万人团军衔的伪法老军队的高级军需长,还是红色之路大赛的顶级高手。他给尼弗尔提供了敌人作战的战车和运输马车的精确数字,还有它们被具体调动和部署的地点。根据回忆,他草拟了一份三角洲仓库的军需补给站中马匹和犍牛的数量清单,还有军械库里储存的最新的武器清单。
“特洛克和纳加把最后的能使用的战车都带到东部远征去了。不论是在上王国,还是在下王国,在埃及剩下的战车都不到五十辆。在阿瓦里斯,底比斯和阿斯旺的军事工场都在夜以继日地加工,但是他们生产的每辆战车都被立即送到去贝尔谢巴和美索不达米亚路上的远征军。”
“我们现在有马匹了,多亏了法老在塞恩的大胆出击,虽然大多数马匹都还小,未被驯服,但是没有战车我们就无法作战,”希尔特沮丧地说道。“我们无法抓住那些不存在的东西,现在王室国库里所有的黄金也买不到一支骑兵队。”
当他们离开加拉拉出来去截击大量马匹的时候,希尔特就沿着东边的大路将埋藏处剩余的黄金都取回来了。在加拉拉城下古老的蓄水池里有三十多万贵金属。他继续说道,“不久特洛克肯定会听说我们的成功,他将意识到我们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威胁。等他一占领了巴比伦,他就会将他的部分军队转移到这里来攻打我们。如果他只派一百辆战车来,就我们目前的状态是无法抵御他们的。”
其他所有的人都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尼弗尔站起来对政务会的委员们发表了讲话。他讲得很简短。“索科,你为我训练马匹,”他说道,“泰塔和我将负责找到战车。”
“陛下,那将是一个罕见的奇迹。”索科悲观地说道。
“不要那么放不开手脚吗,我的千车长,”尼弗尔微笑着对他说道。“我们怎么能用一个罕见的奇迹来授予你头衔,那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呢?让我们抱定这样的信心:我们要创造一个惊人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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