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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洗头

        易平安去报社的时候,被主任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说什么没有按时交稿,差点让他放了空版,好在临时被一个实习生给补上了,说到激动处,还说什么如果不行,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平安懒得和这个主任多说,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在这个报社里,主任还没有权力叫自己滚蛋,只不过一大清早又被和尚气又被胖主任骂,让她心里感到很难过。

        她在单位露个面就回家了,只要按时交出稿子就行了,报社的作息制度还是很宽松的。

        报社离自己租的房子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大马路上十分的冷清,现在人都已经上班去了,谁没事大白天的轧马路玩。

        平安穿着职业套裙,背一个像郑秀雯在电影里背的那种时尚大黑包,那包大得让人怀疑里面可以偷很多东西装进去。她一边走一边抓着头皮,感觉一阵一阵的痒。

        “奇怪,难道是昨天没有洗头的缘故,怎么会这么痒?”她越是这样想,头发就越是痒得不得了。

        “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才会多头皮屑,哼,做这一行,嫁不出去也就算了,还要被摧残至老,没有人性啊!”

        平安一边感叹自己的人生,一边往路边一个理发店走去。店门前那个黑白相间的圆筒,不知疲倦地转着,那理发店看起来很是冷清,这个时候又有谁会跑去洗头?一个女服务员穿着黄色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电视,店里的装修倒是非常的时尚。

        就这样吧!在这里洗个头算了,也当是休息休息。

        她进去后说了句要洗头,也没有细看,就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闭上眼睛,等着别人来洗。

        平时都是这样洗头的,今天她当然也不会例外,不过如果她细看的话,也许会离开,因为那个女服务员的眼光,十分的焕散,像是做梦一样看不到焦点。

        出租车里挤满了人,一个和尚、一个警察、两个时尚青年,再加一只不安分的鸽子,一时间车厢内全是人声。

        明朗和尚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赶着去报社?”

        张伟军解释道:“你不明白,在这里过夜的人离开之后都会死,如果我们去晚了,事情就麻烦了。”

        明朗的胸口一下子就感觉到一种很不祥的疼痛,虽然与那个女子只有一面之缘,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希望那个女人会出事。

        他暗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关心一个陌生人?得出的答案却是,因为她长的像另一个人。

        明朗苦笑,这不公平吧!

        苏怡被钟原挤得胸贴胸了,听张伟平这样说还不忘插上一句:“不过,这可能只是巧合,也不一定和我的酒吧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还急着挤上车做什么。”张伟军白了她一眼。

        “我只是想知道,她凭什么跑到我店里睡一夜,我要去质问她。”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我快点开还不行吗?”司机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了,他猛踩了一下油门,朝报社赶去。

        平安靠着椅背,听着音乐,半天不见有人来,睁开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镜子前好似有一个长发女子也在等着洗头。

        唉,看来都是无业女子,要不就是自由职业者,要不就是二奶,反正闲啊,在上班时间来洗头的人基本上都是闲人。

        平安想了想,叫了一声“服务员”,只见那个穿黄衣的洗头妹走了过来,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上面写着飘柔洗发水,小姐的声音冷冷的:“小姐,你要用这种洗发水吗?”

        “好的。”

        平安闭上眼,头上有一点凉意,一只手开始在头顶打泡,手法熟练地揉搓着,把短发给盘到中间来。

        平安想闭一会儿眼睛,又隐隐觉得那刚刚看到的镜前的那个女人有一点奇怪,她只是低着头,却不见有人给她洗头。

        她决心不理那么多事,专心享受别人给自己洗头的乐趣。指甲在头皮上刮得真是舒服,头皮上的痒本来是像小虫轻轻地咬着一样,现在被这样一挠,反而像是里面有一层沙虫在蠢蠢欲动,害得她不停地叫着:“用力抓,再用力一点,痒死我了。”

        那服务员面无表情地继续洗着。忽然从平安的额头处伸下几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指甲很长很尖,上面血迹斑斑,平安吓了一跳,只听到身后的人说:“小姐,再用力就抠掉肉了,看,已经见血了。”

        平安无法忍受那种奇痒,对着服务员说:“算了,别抓了,放水去吧,要烫一点的。”说着她站了起来,背对着镜子,而后脑的头发上很明显地挂着一片断掉的手指甲。

        服务员很听话地去放水了,平安准备到冲水区冲水,经过那个长发女子的身边时,她好奇地望了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正拿着一把红色的木梳,在低头玩弄。

        她准备走过去,走着走着脚步僵住了,因为那个女人面前的镜子里面,是空白一片。镜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镜子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那这个长发女子到底是什么?她回头一看,那女子还是低头坐在那里,穿着时尚,赤裸着脚,一双美丽的凉拖放在一边,脚背不停地踢着大镜子前的柜子,一根银色的脚链也跟着晃动着,柜面上放着梳子、剪刀、毛刷、洗头水,一般的理发店柜子里应该放着毛巾。那柜门已经坏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是满满一柜子带血的连着头发的头皮,血迹已经干掉,柜门随着那女人的脚背踢动而开合着。

        这个时候,那个放水的服务员低着头说:“小姐,水已经热了,你来冲吧!”

        那白色的水气直往上冲,明显已经是开水了,寒意从平安的脑门那里炸开,她拼命后退,却被椅子绊倒,只见那服务员拿着剪刀一步步地走过来,说着:“冲水了,冲水了。”

        她无法动弹,害怕到了极点,那服务员的手已经触到脸上了,手冰凉,而自己的头发被往后扯。

        “啊!”她忽然能叫出来了,拼命地尖叫一声。

        到了报社,钟原丢下车费就往楼上冲,保安来问情况,只见张伟军拿着警官证,举得高高的。

        “查案。”一句话让这一群人通行无阻。

        报社里的人正在忙着工作,忽然看到冲进来这么一帮人都傻掉了,人人都掉头望着这奇怪的四人组合。

        而张伟军却大声地说:“叫易平安出来,我是警察,有急事问她。”

        有一个女人怯生生地回答:“她已经回家了,她不用坐班的。”

        张伟军急得脸上的汗都滴下来了:“她家在哪里?”

        那个正在打印的小女孩儿哪里禁得起这般惊吓,手指着不远处:“沿着这条路走,尽头就是了。”

        话音刚落,四人已经不见了,飞奔而下,那只白鸽拼命地拍打着翅膀,羽毛纷飞,跟演吴宇森的电影一样了。

        随着这一声尖叫,平安定了一下神,又认真看了一下自己身后站着的人——正是洗头的服务员,那声尖叫似乎没有吓到服务员,那人只是淡淡地加了一句:“小姐你睡着了,你做噩梦了吧!”

        自己还活着吗?刚刚那么真实的一切都是做梦吗?她扭头一看,根本没有什么长发女子。就在她喘息间,只见那个服务员递过来一个瓶子,是白色瓶的飘柔,她拿着白色瓶的洗发水对自己说:“小姐,你要用这种洗发水吗?”

        平安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到那个刚刚坐着长发女子的位置上,看了一下椅子,上面果然有一把朱红的木梳,正是长发女子拿的那把,她伸出手去轻轻一拉那个柜门,锁是坏掉的,柜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柜里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平安再也忍不住了,再次尖叫一声,拿起包飞快地绕过那个发呆的服务员冲出理发店,没想到却一头撞到了一个肉肉的身子,平安两眼一黑,提起包就一通乱甩。

        只听到一个人叫道:“施主,贫僧也会痛的,我的肉身还没有超脱,天啊!痛!”

        她抬起头,看到一双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捉弄似的望着她,就是在这样平静之下,却有一种直入心田的温暖,为什么会这样的温暖?难道是因为自己感觉到了这个和尚的关心?

        平安在大惊之后,望着这个和尚,就感觉心里一阵安定,像是在暴风雨之后的海面,找到了一块陆地,她的心异样地颤抖了一下,又提醒自己道:“不要看他长得帅,就对人家另眼相看,他不过是个和尚。”想到这里,平安居然会耳根一红,忙从明朗的怀里挣脱,看了看周围,除他之外,周围还有三双关注的眼睛:苏怡、钟原和那个警察都在身边,而挨自己打的正是她早晨看到的那个和尚。

        她的头皮还是麻的,腿还是软的,看到这几位跟见了亲娘似的,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然后伸出手去,嘴里不住地说:“快拉我跑,我不要在这店里,里面好多死人的头皮,太可怕了。”

        张伟军进去盘查了,苏怡和钟原把她扶到不远外树下的一个木椅子上,让她喘口气。看来她已经被吓惨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和尚望着她笑,好像她很搞笑一样,而她皱着眉头看着他。

        “我叫明朗,是法号,真名不能告诉你,因为都是往事了。”

        “我有问你名字吗?”平安发现和他吵架有助于自己恢复平静。

        “你嘴里没有问,可是,你的心里一定在问我。”明朗很臭屁地说。

        平安来劲了:“今天虽然有太阳,可也不必在树阴下带墨镜啊,你有病吧!”

        “好了,施主,看来现在你已经恢复了。”

        平安望着明朗气得说不出话,哼,刚刚差点还对他有了好感,真是瞎了眼,被吓出神经病了吧!

        平安拍拍胸口,代表对明朗的不屑,明朗也扭过头不看她,但在旁人看来,这又何尝不是闹别扭的一对小情侣?

        张伟军回来了,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平安所说的死人头皮。

        平安已经缓过神来,把刚刚的噩梦给复述了一下,她表面看起来很镇定,但她的手却一直在发抖。明朗看着她那副样子,眼前又浮现出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总是喜欢把所有的痛苦一个人承担着,镇定、坚强,其实内心脆弱无比。

        明朗摇摇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自己不是已经遁入空门做了和尚吗?那些人和事不是都已经成为一个回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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