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三骑如黑暗中的幽灵,在沙海中无声地跳跃,转眼便逼近到离营地十余丈远处。就在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们呐喊着纵马迎上去之际,三人突然勒住奔马,然后在十多丈远就调转马头,长笑着绝尘而去,像来时一样迅捷。
营地外严阵以待的武士们发出阵阵欢呼,像刚打了胜仗的勇士一样兴奋,托尼也在队伍中纵马驰骋,大概是在为武士们反应的迅捷而骄傲吧。但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立刻就明白,那些匪徒找到了击败我们的办法,我们已处在失败的边沿。
武士们的欢呼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才在桑巴的命令下回去休息。大家各自回到自己帐篷躺下不到顿饭功夫,我又听到从瓦罐中传出的马蹄声,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可我不能不报警,虽然月色下我发现对方只有四人四骑。他们在沙海中轻松地控着坐骑,就像是在自家的牧场那样悠闲地纵马驰骋,还大声地吆喝呼叫。不等我敲响报警的铜盆,刚躺下的武士们便被偷袭者的呼喝声惊起。其实他们不算偷袭者,没有偷袭者会在百丈外就吆喝开来。
托尼带着武士们有些忙乱地冲出来,那四人四骑已经在数十丈外勒住马,然后调转马头,唱着不知名的小调缓缓控马离开。待愤怒的托尼纵马追上去时,四人早已打马狂奔,把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们甩出老远。
这一夜就在他们不断的骚扰中渡过,我最后已不记得他们到底来过几回,每次只有三、五骑,却闹得整个商队无法安眠。天亮后他们总算没有再来,而商队也该整装出发了。我带着苦力们收拾好帐篷,继续我们未知的旅程,我注意到伙伴们和我一样,两眼干涩,眼里布满血丝,眼皮沉重,精神恍惚而动作迟缓,盗匪们一夜的努力开始见效了。
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一成不变的景色和一样枯燥无味的旅程,唯一不一样的是我们的体力,虽然还不至于影响我们的行动和思考,但我很清楚,我们坚持不了多少天。
正午的小歇来得比较早,显然桑巴已意识到盗匪们的意图,这才想通过白天的休息补足大家的体力和精神。只可惜盗匪们白天也不放过,就在商队歇下不到盏茶功夫,身后的沙丘上又出现十几个匪徒的身影,虽然离得很远,大家却已无法安然入睡。
十余骑人马就这样阴魂不散地在我们百丈外的沙丘间徘徊游荡,直到我们拔营起程后也一路紧跟着我们,足跟踪了我们小半天才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虽然托尼也使出一些办法想把他们诱到近前,然后再以优势兵力围而歼之,但在一望无余的沙漠中,任何圈套和伎俩都瞒不过那些沙漠中的狐狸,最后托尼也只得放弃。
天黑扎营后,大家对盗匪们夜间的骚扰开始习以为常,武士们对值夜者的报警早已见怪不怪,疲惫了一整天的人们甚至不愿意起来多看一眼。我知道商队正逐渐接近危险的边沿,但只是一个苦力的我完全无能为力。相信像我这样清楚商队处境的人不在少数,比如桑巴已开始不安地在营地中巡视,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不过也像我一样没有更好的解救办法。
黎明来临时盗匪们终于发动了一次真正的进攻,十几个骑手风驰电掣地从我们的营地中一穿而过,扔下的火把烧毁了两个帐篷,两个巡夜的武士成了他们刀下之鬼,三个桑巴的伙计被烧成重伤。在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忙乱地出来迎敌时,盗匪们早已跑远。
经过这两天的骚扰,商队人人疲惫不堪,比这更难受的是,大家不知道盗匪什么时候会出现,还会有什么卑劣手段,什么时候会发动最后的进攻。这疑问像是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桑巴适时地让大家休息一天再走,在弗莱特总管纵马传达桑巴命令的时候,我注意到身旁的向导哈里老爹那大漠般千年不变的老脸,竟也意外地阴晴不定起来。
“哈里老爹,休息一天有什么不好?”我奇怪地问,这些天的并肩同行,虽然哈里老爹难得有只言片语,但从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已把我当成值得交心的朋友。此刻见我问起,哈里老爹眼中忧色毫无掩饰,喃喃道:“在这地狱中多呆一天便多一分风险,老天爷未必会一直给咱们好脸色,比起老天爷来,那些盗匪只是些吵人清静的娃娃。”
虽然并无沙漠生存经验,我对哈里老爹的话也深有同感,有第一天的耽误就会有第二天第三天,只要我们找不到对付盗匪的办法,我们就会被长久滞留在这沙海中,就算老天爷慈悲不为难我们,这死寂的沙漠也会使我们最后垮掉。
整个白天大家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在帐篷中数着沙子渡过,天色将晚时,弗莱特突然传下桑巴最新的命令:“拔营,咱们连夜赶路,出发!”
沙漠的夜晚异常寒冷,跟白日里判若两个世界,风刮在脸上真像刀子一样,让人恍若觉得是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我突然对自己这种感觉和联想十分惊讶,难道我以前有在冰天雪地中跋涉的经历?
夜晚的天空尤其纯净,星星都像比别处更耀眼,月亮高悬头顶,半圆不圆的模样有些像刚吃下的馍,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就只有无数只脚和蹄子踏在沙子上的“沙沙”声,在寂静夜晚尤其清晰。天快亮的时候,我感到脚下原本软绵绵的沙子开始变得坚硬硌脚,细微的沙子已变成了粗糙的沙砾。心中正奇怪,只见哈里老爹一直紧崩着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轻松,我忍不住问他:“咱们没有走错路吧?”
“踏上这片硬地,我才敢肯定咱们没有走错,”哈里老爹轻吁了口气,“我很久没有走过夜路了,幸好看到那边的小青山!”
小青山?这荒漠中哪来什么青山?我顺着哈里老爹的眼光望去,隐约可见左前方有一段朦胧的山影,像沙海的波涛中现出的一座孤寂荒岛,又像是上古怪兽的背脊。山影明显比通常的沙丘高出许多,形状也完全不是沙丘那种圆弧曲线,而是不规则的凹凸不平,显然是由硬质的岩石构成。
“古老相传,这里原是一处绿洲,”大概是心情舒畅,哈里老爹也健谈起来,“小青山也是草木苍翠,不愧青山之名。后来水源枯了,绿色也就完全消失,但从这里过去的数里地还没有完全沙化,是这条路上寥寥几处明显的路标之一。”
原来如此!我心下释然,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青山,心中为这沧海桑田的变迁唏嘘不已。此时天色渐明,前方地平线尽头,冉冉升起的红日与满天的星斗争相辉映,让我目醉神迷,这大概是大沙漠上才能看到的壮丽景色吧。
“大家听着,到左前方的小山下扎营!”后面传来弗莱特总管的呼喊,商队略一骚动,便缓缓地拐向小青山。一夜跋涉,人人疲惫不堪,一听到可以扎营,大家不禁加快了步伐,就连牲口都打起了最后的精神。望着越来越近,只有数十丈高,地势起伏和缓的小青山,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随着它的越来越近,这种不安也越加强烈,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为什么!对这片沙漠了如指掌的沙漠悍匪“一阵风”,怎么会放过这唯一一处可以埋伏的地方?
“停下!快停下!”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托尼焦急的呼喊,“所有武士立刻上马,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商队乱哄哄地停下来,原本在骆驼背上打盹的武士们都不明所以地睁开眼,望着满面通红的托尼呆呆地不明所以。
“下来!大家都下来!快骑上你们的战马!”托尼气急败坏地命令着武士们。可已经晚了,小青山的山脊上渐渐升起了几十个黑影,那是些浑身黑袍、黑巾蒙面的骑士,像死神一样俯视着近在咫尺的我们,人数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我呆呆地望着他们,浑身冰凉,经过一夜跋涉神疲力惫的我们,根本抵挡不住这些悍匪居高临下的冲击。在他们面前,商队就像是群待宰的羔羊,而他们则像是把猎物引入了包围圈的狼群。
黑衣骑士向两旁分开,让出一匹高大秀美的纯白俊马,那堪称亮丽的洁白把马背上的骑手那身黑袍衬得尤其幽暗,那骑手控马来到队伍最前面,缓缓拔出腰中弯刀,高高扬起,刀身正好把一缕朝阳划过我的双眼,让我两眼一片绚丽。
“杀——”远远传来匪徒们歇斯底里的呐喊,望着他们潮水般从山丘上风驰电掣地直扑下来,我这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风驰电掣,只有在这坚硬的沙砾地上,战马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托尼来不及做充分的准备,举刀率领众人抢先迎了上去,只可惜跟在他身后的只有他的飞鹰武士,还都行动迟缓动作僵硬,尤其胯下战马竟有无力失蹄的迹象,显然是数天的骚扰和这一夜的跋涉已大大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
悍匪们像黑色潮水般从山坡上汹涌而下,气势如虹!托尼徒劳地迎上去,想堵住冲在最前面那骥白色神驹,两匹战马一晃而过,远远地传来一声双刀相击的巨响,震得我耳鼓发痛。眼看那白马匪首与托尼交错而过,借着坐骑闪电般的速度躲开了托尼的拦截,看来托尼刀法虽好,却也不能把对方一刀击杀。只这一击,黑色潮水般的黑衣骑士便淹没了那些飞鹰武士,迎头向商队冲来。商队中桑巴那些武士在对方凌厉的冲势下,不是奋勇上前抵挡,而是本能地四下逃开,把毫无自卫能力的骆队完全暴露在匪徒面前!
激奋的马蹄震耳发聩,闪亮的刀光耀人眼目,手无寸铁的伙计和苦力们,呆若木鸡般望着旋风般扑来的黑衣匪徒,全然不知躲闪。我最先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突然拉起身旁目瞪口呆的哈里老爹就往后逃。商队可以少几个武士,却不能少一个向导。
几十个黑衣骑士就像是一把黑色的楔子,深深地扎进商队,少数武士这时才从骆驼背上慌乱地滚落下来逃命,立刻被黑衣骑士追得满地乱跑,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又像是一盘散沙。那些匪徒显然训练有素,紧紧跟在他们的头领后保持着楔子般的队形,在商队中纵横驰骋。托尼和余下的几个飞鹰武士虽然奋力追杀拦截,却根本追不上匪徒们那些精力充沛的战马那惊人的速度,而其他的武士不是张惶地逃命,就是忙乱地抵抗。但这零星的抵抗对黑衣骑士们根本构不成威胁。他们像一股黑色旋风,呼啸着从商队的最前头直冲到队尾,冲出队尾十余丈后又勒转马头,缓缓地兜了一个小圈,再慢慢地向已经七零八落了的商队逼过来。显然,他们让战马略作调息后,又将进行第二次冲锋。
被黑色旋风波及的人、马、骆驼,留下了一路的血迹残尸,原本井然有序的驼队开始四下逃散,而那些伤重未死的人和牲口,则倒在地上发出声声悲鸣和呻吟,令幸存者更加张皇恐惧。望着四处逃散的战马和一匹匹倒下的骆驼,我知道,这些沙漠里最重要的牲口要被他们尽数杀掉的话,整个商队,无论贵如桑巴老爷还是贱如我这苦力,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如今托尼和那些武士已经无力保护商队,我得自己救我自己!
“巴斯,帮我!”我把哈里老爹塞到一匹倒地不起的骆驼下,对伏在近处的巴斯一挥手,然后奋力解下身边一根捆扎帐篷的粗麻绳,把一头仍给巴斯。巴斯立刻懂得了我的意思,当即像我那样把绳索一头紧紧地缠在自己手臂上。
匪徒们的第二次冲锋又开始,疯狂的托尼拼尽全力也仅仅斩落他们了最后的两人,领头的白马匪首借着坐骑的神速,轻易避开了托尼的锋芒,然后开始在已经瘫痪散乱了的商队中作第二次驰骋践踏。
“上!”看匪徒们在白马匪首率领下,离自己越来越近,我猛然挥手跃出,彪悍的巴斯立刻像猎豹般跃起,和我一起拉着绳索迎了上去。我们把绳子绷紧,离地三尺高,迎头拦向匪徒们飞驰而来的战马。事发突然,领头那骑手勒马已来不及,只见他轻轻一提马缰,白色战马突然四蹄腾空,从我们的绳索上轻盈地一跃而过,可他身后的骑士却没这么幸运,立刻被我们绷紧的绳索绊住了马腿。
一股大力从绳索上传来,拉得我几乎是凌空飞了出去。在我摔倒在地的同时,数匹战马也先后摔倒,把马背上那些黑衣骑士摔出老远,比我摔得更为狼狈。那边巴斯也不好受,直摔出数丈远,拼命拉住一匹骆驼后才站稳。
我正躺在地上直喘粗气,那匹白色战马突然调头折了过来,望着大踏步直冲向我的战马,我突然明白了那匪首的意图。刚要翻身而起,凛冽的刀光就已发出骇人的闪耀,几乎是凭着本能,我就地一滚,跟着猛地往旁一跃,于毫厘间躲过了劈向我颈项的一刀。
“哼!”耳边闪过那骑手一声冷哼,他的战马已从我身旁疾驰而过,这一瞬间我突然注意到,他黑色面巾上露出的双眼在我眼前流星般一闪而没,明亮如夏夜的新月,碧蓝如无边的大海,竟是十分的……美丽!
白马冲出十多步后又慢慢调回头,踏着碎步向我缓缓逼来。我紧张地盯着马鞍上那骑手杀意凛然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掌心冒汗,全身肌肉因紧张而绷紧,我不敢肯定这次还能不能躲得过去。
“白痴!快到这边来!”
听到尼奥的声音,我完全没有犹豫,立刻逃向他的方向。这才看到他和瘦猴像我和巴斯一样,正拉紧一根长绳,慢慢迎向那白马骑士,迫使他勒住马,不敢轻举妄动。
只这一会儿功夫,十几个苦力也都学着我们拉起了长绳,使那些黑衣骑士不敢再在商队中肆意纵马驰骋。他们速度一慢,便被渐渐回过神来的武士们围了起来,虽然他们两次冲锋让商队损失了十多名武士,但武士的人数还是远在匪徒之上,再加有刀法出众的托尼这个主心骨,武士们总算开始反攻那些黑衣骑士了。
白马匪首眼看手下匪徒与商队的武士们陷入纠缠,不得不舍下我和尼奥,向自己人靠过去。同时揭起面巾一角,屈指入口,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那些黑衣骑手也立刻向他聚拢,跟在他身后绕开绳索结成的障碍,从武士们的包围中冲了出去。武士们人数虽众,但疲惫不堪的他们还是不敢捋其锋芒,眼睁睁看着众匪徒在那白马匪首的率领下呼啸而去。
就在那白马匪首口吹呼哨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嘴唇鲜艳如草莓,颌下光洁无毛,露出的肌肤竟如凝乳般白皙细腻。
待匪徒们走远,我们这才开始收拾残局,十七个武士包括三个托尼的飞鹰武士已战死沙场,另有十二个桑巴的伙计和十九匹骆驼、七匹战马也永远留下,死掉的骆驼身上的货物卸了下来,除了食物和清水,那些货物,包括香料、象牙、皮毛、美酒等都被放弃,也包括像帐篷这样的奢侈品,已经没有足够的牲口,那些货物便只有留给匪徒们,希望他们有所收获后会放过我们,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多半是妄想。
只有苦力意外地没有损失,除了我和巴斯摔了一跤受了点轻伤外,甚至没有人受伤,我想大概是因为苦力实在太贱,贱到匪徒们都不屑费力一杀。
疲惫不堪的商队不得已在这里扎营休整,医治伤者,顺便审讯几个受伤被丢下的匪徒,但我想那没什么意义,就算匪徒们老老实实供出自己的营地,托尼也不敢冒险带人去偷袭,不说匪徒们口供的真假,就是这沙漠中那些不测变数,谁一旦和商队脱离了联系,随时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我们在这里足足休整了一天,哪怕冒着再次被匪徒们偷袭和老天爷随时的变脸,这一天我不时见到托尼,此时的他头巾凌乱两眼血红,脸色阴沉十分吓人,衣衫上的血迹也无心处理,不复潇洒模样。而桑巴面色更是忧郁,显然没有找到摆脱匪徒威胁的办法。失败的打击使他和托尼都没有想到奖励我们这些立下奇功的苦力。不过我已无心计较这些,如今商队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商队所有人的命运已紧紧绑在一起,任何人都该竭尽全力帮助大家摆脱困境,因此我也不再顾忌身份,一心要尽到自己那一分力。
“我要见桑巴老爷!”当我对弗莱特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桑巴和托尼正在争论着什么。虽然我对如今还要坚持这种莫名其妙的礼节感到不可理喻,却还是照规矩让弗莱特先去通报。
“混帐!这个白痴又来捣乱!”托尼立刻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挥着手对弗莱特大吼,“让他赶紧滚开!去干他该干的活!”
弗莱特没有说话,只巴巴地望着桑巴,对托尼的怒视装做没有看见。
“让他过来!”桑巴淡淡道,虽然刚经历了如此打击,他还是比托尼更为镇定。我对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商人渐生好奇和敬意。
弗莱特让开半步放我过去,我镇定地走到桑巴面前,对托尼满是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而黛丝丽好奇的目光则让我不禁挺直了胸膛。
“嗯,这次你和那些苦力立下了大功,”桑巴似乎这才想起这挡事,捋着颌下稀疏的山羊胡问我,“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摇摇头:“赏赐等大家都脱离危险再说吧,我想知道,老爷要如何带领我们脱离困境?”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桑巴不急着回答我的话,却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我深吸口气,最后理了理脑海中的思路,这才平静地说:“想来老爷已经审讯过那些匪徒,知道他们是如何在茫茫沙海中找到我们的,我想是因为我们在按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前进,这条路线是大家都熟悉的通往丝绸之国的路线,所以匪徒们可以在沿途等着我们,不断对我们进行骚扰,并利用地形进行伏击。另外,这几天风很小,我们沿途抛下的垃圾一两天内不会被沙子淹没,这也为盗匪们提供了跟踪我们的办法。”
说到这我停了下来,我想看看自己估计得是否正确,看到托尼有些诧异的眼神和桑巴突然停下对自己山羊胡的兴趣,我就知道自己估计得完全正确!
“说下去!”桑巴望着我,眼中开始有了真正的兴趣。
我抬眼望向地平线尽头,胸中涌出从未有过的自信。遥指商队前进的方向,我说:“如果我们继续按这条固定的路线前进,沿途盗匪们可以在自己的营地养精蓄锐,用少数人对我们进行骚扰,然后趁我们疲惫的时候进行突袭,就算小青山的突袭是‘一阵风’所有的实力,也只需再成功对我们偷袭一次,就可以完全把我们击垮!”
众人鸦雀无声,都顺着我指定定地望向东方,那条通往丝绸之国的艰险之路。这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死结,也是所有人都解不开的死结。他们有意无意地,把解开这个死结的希望寄托到我这个白痴苦力身上。
“所以,我们要出乎他们的预料!”说着,我气定神闲地指向北方,“我请教过哈里老爹,这里离昌国的昌城大约有十天的路程,我们先折向昌城,给‘一阵风’一个我们要到昌城补充休整的错觉,途中商队再突然折向东方,然后一路上对垃圾严格控制,集中掩埋,对牲口的粪便也一路掩盖,只需两三天不留痕迹,‘一阵风’就再别想再在茫茫沙海中找到咱们!”
众人呆呆地望着我,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只有托尼摇着头大声嘲笑道:“白痴,真是白痴!桑巴老爷,你该不会真要照白痴的办法行动吧?”
桑巴捋须沉思,显然在认真地考虑着我的建议,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掩埋垃圾的办法我也想过,只是折道去东方……没有地图,没有向导,这实在太冒险了,那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
“那是把我们带去地狱的路!”托尼接过桑巴的话头,“不说一旦迷路后把大家陷入绝境,就算没有迷路,谁也不知道从这条新路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沙漠,就算不考虑食物清水的储备,商队在沙漠中待久了,也极有可能遇上风暴。匪徒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对付,对风暴任何人都只有听天由命,无能为力。尊敬的桑巴老爷,我看还是照我的办法,连夜奔袭盗匪的营地,一举除掉这威胁,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桑巴还在沉吟,托尼急着说:“别再犹豫了,所有匪徒我都是分开来审讯,他们都供出同样的方向和路程,这路程快马要不了半天时间,我们可以用几个匪徒带路,反客为主偷袭‘一阵风’!”
原来桑巴方才和托尼是在争论这个!我没有料到托尼会如此冒险,这可关系到整个商队的安危,见桑巴在犹豫,我顾不得身份,立刻反驳道:“所有匪徒口供一样,这极有可能是事先的预谋。就算他们的口供完全真实,‘一阵风’也不会呆呆地等在原处,以他这一路的表现看,偷袭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而已,”托尼抢着说,“就算不成功,我快去快回也耽误不了多久,并不影响咱们的行程。”
“爷爷,”见桑巴难以决断,黛丝丽摇着他的手臂说,“白痴的办法是懦夫逃跑的办法,根本勿需考虑,托尼的办法是勇士的办法,至少值得试试。”
这才是真正的白痴!我在心里暗骂,现在难道是比英勇的时候吗?见桑巴脸上开始露出倾向他孙女的表情,我赶紧说:“除了折道和偷袭,我还有个无可奈何的办法。”
见桑巴重新望向我,我叹了口气,把心中早已想好的中策说了出来:“我们就在这小青山扎营,等‘一阵风’来找我们,然后跟他谈判,分给他一半的货物,他不过是求财,有这些货物的拖累,就算他不讲信用还要追击,也没法再来去如风了,很容易被我们甩掉。”
“不行!”桑巴挥手断然道,“‘一阵风’不是为这些货物而来,就算全部给他也没用!”
“那他为何而来?”我感到有些奇怪。
桑巴突然住了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立刻转开话头,脸上现出决然之色说:“你可以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了,托尼,你带一半的武士去偷袭,我等你一天,不管你们回不回来,明天这个时候,我立刻拔营离开!”
“好!虽然人手少了点,我还是有信心一击成功!”
托尼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心知无力阻止他去冒险,只好为自己和商队作最后的努力:“就算要偷袭,我们也不该再在这儿扎营了。”
桑巴当即就明白了我的顾虑,略一沉吟,立刻对托尼说:“我们暂时往北,在一日路程外扎营,你回来后去那儿和我们汇合!”
托尼带人离开的时候,我们也开始拔营出发,一路上我都在心中暗叹:“一阵风”真是处处留手,布置周详,完全算准常人在绝望的情况下,会千方百计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去冒险,不惜踏进十分明显的陷阱。我对他都不禁有些佩服起来。
出发的时候我注意到哈里老爹浑浊的眼中蕴含一种前所未有的神色,我知道那是人对从未走过的未知前路的恐惧,是人对未知的凶险天生的恐惧,也难怪,除非我看错了“一阵风”,不然托尼的失败一定是板上钉钉,那时桑巴只有往北折道这唯一的办法,如果他还想去东方的话。沙漠中所有的线路对我来说都是未知,所以我心中反而异常平静,我相信世上的路都是人趟出来的,有勇气趟新路的人远不止我一个,成功的一定有我一个,我坚信这一点!
对托尼的失败我没有感到意外,只奇怪他还能带着几个飞鹰武士狼狈而回,几乎同时我就明白了“一阵风”的意图,顾不得一切,我立刻就去见桑巴,弗莱特这次没有阻拦,让我在第一时间见到一脸惨然的桑巴老爷。
“咱们得立刻作准备,”我已来不及顾及任何礼节,“‘一阵风’肯定已追着托尼而来,明刀明枪,我们已没有对抗他们的实力。”
“可是,商队行动迟缓,怎么能摆脱他们的追击?”桑巴不再考虑沿着预订线路前进,只想先躲过眼前这“一阵风”再说。
“我们暂时不用逃,就在这儿以逸待劳伏击他们!”我不理会桑巴和托尼的惊诧,信心百倍地说,“‘一阵风’新胜,难免会大意,我估计他们不会在大白天进攻,不然就算实力强于我们,伤亡也会十分巨大,还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我猜他会在夜间偷袭,借着夜色慢慢摸近,这可以躲过我们瓦罐的监听,然后一冲而出,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桑巴和黛丝丽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我,让我完全忘了自己苦力的身份,只感到自己就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用越加自信的口吻道出自己的计谋:“咱们可以在营地周围设下陷阱,把刀剑埋在沙中,尖刃朝上,用浮沙浅浅盖住,只要他们纵马冲向我们,马蹄就会被刺伤,同时把绳索埋于沙中,两头让人埋伏在沙中拉住,等他们冲近时猛然拉紧,一定能把他们绊于马下,咱们趁他们落马时出击,定能杀他个落花流水!”
几乎没有犹豫,桑巴立刻点头说:“好!就照你说的办!”
这些布置都很简单,天黑前我们就全部完成,然后所有武士都埋伏在地,全神贯注地等着“一阵风”的偷袭。
完全如我所料,中夜时分,几十个朦胧的黑影悄悄摸近,要不是事先有所预料,在夜幕掩护下,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悄悄逼来的偷袭者。在离我们几十丈远,偷袭者们突然翻身上马,不再掩饰行踪,呐喊着高举弯刀,奋力冲向我们的营地,领头的正是那矫健的白马骑士。
刚冲到营地外十余丈,偷袭者的坐骑就发疯般狂跳起来,我知道他们已落入了我们的乱刀阵。匪徒们侥幸冲过乱刀阵,立刻又被沙中埋伏的长绳阵绊住马蹄,黑衣骑手们纷纷落马,只有领头那神俊无比的白色神驹,在那骑手巧妙的操控下,完全躲过了我们的长绳阵。
见匪徒落马,托尼立刻领着武士们一跃而出,呐喊着冲向落马者,匪徒们十分意外,在白驹骑手的口哨声中,他们立刻尾随着头领张惶后退,扔下了几个落马的受伤者。望着远遁的盗匪,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阵风”暂时不敢再随便冒险了,他该知道,商队中已经有了我这个对手,小心谨慎将是他以后要牢记在心的策略。
“咱们该立刻拔营出发,”来不及收拾战场,我立刻就找到桑巴,如今我已不需弗莱特的通报就可以直接见他,“咱们立刻向昌城方向前进,沿途清除任何痕迹,这样可以暂时甩开‘一阵风’。”
“可是,我们如何才能保证不在沙漠中迷路?”桑巴还在犹豫。
“可以靠天上的太阳和星星,”我发觉自己对天上的星星异常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我对自己的能力又多了点了解,所以敢对桑巴自信地说,“有天上星星和太阳的指引,一路上仔细计算路程,我保证不会迷路!”
靠星星和太阳指引方向对沙漠中讨生活的人来说并不稀奇,但那是在预订的线路上,不然就只有把握一个大致的方向,而我却懂得计算脚下的行程,结合星座指引的方向,可以比较准确地画出我们在沙漠中行进的线路,这样不但可以保证我们不会迷路,也不会偏离原来的线路太远。我好像天生就懂得这个办法,这又是一项让我自己也吃惊的本领。
桑巴用信任的目光深盯了我一眼,如今这形势,他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在这关键时刻,他也表现出了他的果敢和决断,对众人一挥手:“好,我们立刻出发!由你领路,商队望昌城方向前进!”
在我离开的时候,桑巴突然冲我的背影说:“从现在起,你可以像我的伙计那样骑乘骆驼,不必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我对桑巴的慷慨并没有太大的感动,不过对我这样的苦力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特权,我心情也还是泛起一丝激动,但我暂时不打算享受这特权,我不能脱离我的苦力朋友享受特权,他们才是我最可信赖和放心依靠的伙伴。
我们连夜起程,沿途由几个苦力在商队后面消除留下的任何痕迹,包括扫除脚印,掩埋牲口留下的粪便,这迟缓了商队前进的步伐,但我想这是必须的手段。这一夜我们走了大概有八十里,我祈祷天亮后不会看到身后地平线尽头有人尾随的踪影,不然我们仍甩不开“一阵风”的追击,那样就只有在沙漠中和匪徒们拼耐力和体力了。
很值得庆幸,长途奔袭又中了埋伏的“一阵风”大概也已疲惫不堪,直到正午时分,我仍然没有发现有人追踪的身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猜‘一阵风’也需要回营地休整,如果他打算作长途追击,肯定还离不开骆驼,相信商队暂时已甩掉了“一阵风”阴魂不散的跟踪和追击。
“咱们可以暂时歇息了。”我停在一旁,等着桑巴的骆驼赶上来,对高据驼背的他说,“休息一个时辰后继续赶路,明天我们折往东方,只要天黑前没有发现跟踪者,我们就完全甩掉了‘一阵风’。”
桑巴点点头,对一旁的弗莱特说:“让大家休息一个时辰,抓紧用餐,我们还要赶路。”
商队已经疲惫不堪,这一个时辰的休息对大家来说实在太宝贵了,我注意到几个苦力最为狼狈,再走下去他们肯定会倒下,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们能再坚持半天,却不能为他们作太多的停留,我要为整个商队的安危考虑。
夜幕降临的时候,坠后的几个武士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追踪者,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整个商队到现在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休息了,更让我欣慰的是,所有人,包括我所有的苦力伙伴,都挺过了这最艰难的一段旅程,没有一个人掉队。
第二天一早,我们开始折向东方,大家表情都异常凝重,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没有路标,没有任何参照,唯一依靠的,是我结合星相和行程计算后画出的草图,草图上表示我们前进方向的箭头直直地指向东方,没有人知道这箭头会把我们引向哪里,什么时候才能穿越这地狱般的沙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看!那是什么?”折往东方的第三天清晨,我们收拾寝具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身旁的瘦猴突然指着远方,眼里泛出惊喜的表情,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东北方地平线尽头,横亘着一座朦胧幽暗的城郭,像一条静卧在地平线上的黑色长龙,在远方地表蒸腾出的水气迷蒙下,显得有些缥缈虚幻。商队中起了一阵骚动,显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段城郭,一时议论纷纷,这时弗莱特突然来找我和向导哈里老爹,让我们去见桑巴,我们跟着弗莱特来到桑巴面前,发现他正和托尼在争论什么。
“这一定是昌国的昌城,”见我过来,托尼更加寸步不让,“咱们一定算错了路程和方向,现在咱们正该就此前往昌城补充休整,然后再从昌城出发去东方!”
桑巴没有回答,也没有问我,却转向哈里老爹问:“哈里老爹,你有什么看法?”
哈里老爹缩缩脖子,身子显得更加佝偻,舔着干裂的嘴唇喃喃道:“沙漠中常有一些怪异现象,那是妖魔用幻相来迷惑人心,不够自信和坚定的人会在沙漠中完全迷失,最后在沙漠中干涸疯狂而死。”
桑巴点点头,捋着颌下山羊胡淡定地说:“我也知道沙漠中有时会出现一种现象叫海市蜃楼,倒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天地间一种幻相罢了。白痴,你能肯定自己的计算没错吗?”
我点点头,淡然道:“当然!”
“好!我们继续赶路!”桑巴说着已在黛丝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手指向东方,“就照原来的方向!”
我和哈里老爹告辞的时候,托尼也悻悻而退。
太阳渐渐升高,天地越来越明朗,左前方那城郭也越加缥缈起来,接近地面的部分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一点黑影静浮在空中,太阳升高后,终于所有的城郭都消失无踪,我对这不再感到怪异,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楼。
一天的旅程就在枯燥的行走中渡过,四周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寂寂沙海,要不是我一路计算着自己的脚程,也忍不住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黄昏时,商队歇息下来,又是瘦猴第一个惊叫起来,这一次他的惊叫中充满了恐惧:“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依稀有些熟悉,地平线尽头再次出现了那段幽暗的城郭,在黄昏血红的夕阳照耀下,似乎清晰了些,我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夕阳和已经升起的淡月,立刻就肯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这一瞬我突然感到后脊发冷,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清楚记得,今日清晨它出现在商队的东北方,而现在,它出现在我们的东南方,也就是说清晨它在我们的左前方,而现在却在我们的右前方!
“鬼城!那是鬼城!”身旁的哈里老爹哑着嗓子喃喃自语,眼中满含惧意,颌下的胡须也像他的声音一样在簌簌发抖。
“鬼城?”我有些疑惑,把腰中的水袋递给哈里老爹,看着他使劲灌了两口,神情才渐渐平静下来。水袋是桑巴给我的又一特权,对这我没有推辞,我想我和伙伴们都需要它。
“哈里老爹,”我尽量平静地问,“什么是鬼城?”
哈里老爹望着远方那段黑黢黢的城郭,喃喃地像在梦呓:“古老相传,沙漠中有一座飘忽不定的鬼城,没有固定的位置,时东时西没有定准,不幸看到它的人,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走进那座鬼城!”
我勉强笑笑,淡淡问:“鬼城中有什么?”
“不知道!”哈里老爹的声音又开始发抖,“进了鬼城的人,没有谁再出来。”
嘁!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没有谁再出来?那谁会知道这座鬼城?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旅程让商队笼罩在压抑莫名的恐惧中,从那以后,我们时时在清晨或黄昏看到远方那幽暗的城郭,在太阳完全升起和黑夜完全降临时消失,只在日出日落的短暂时间出现,时左时右,或南或北,所有人都注意到,它偏离正东方的角度越来越小,位置的变换越来越近,我对沙漠中有变幻位置的鬼城的说法从心里嗤之以鼻,但要说那是像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境,却又不该如此频繁如此真实地出现。
终于,在我们折向东方的第七天,它出现在了正东方,刚好拦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向它走去,身后,昏黄的太阳惨淡无神,我突然发现,它这次出现的时间是如此的长,没有像以往那样渐渐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商队中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就连骆驼似乎都感受到了这怪异而踯躅不前,我们鞭笞着牲口,一步步走向鬼城,望着在地平线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阔的昏黄城郭,我知道,那已经不是虚幻的海市蜃楼了!
“停!”桑巴不得不屈从大家的情绪,所有人,无论武士还是苦力,都越来越不安,恐惧像会传染,就连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怪诞的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对眼前的情形泰然视之。
商队在离鬼城数里外停下来,鬼城寂寂地拦在我们正前方,仍然是混沌灰黄、一成不变的大漠颜色,风从城中刮过,隐隐有幽怨的呜咽传来,鬼城左右望不到尽头,城中是由无数大小不同,高矮不一的灰黄岩石组成的“建筑”,只是这些“建筑”没有一丝一毫人为的痕迹,有的,只是鬼斧神工!
“绕过去,我们绕过去!”托尼在命令我,我望着前方广阔不见边际的鬼城,无法估计绕过去需要多走多少路程,但要我穿越鬼城,我心来也不禁感到一阵恐惧,尤其身旁的哈里老爹一直在喃喃呓语:“看到鬼城的人,最终都会走进鬼城,谁也避不开,逃不了!”
我很想说这只是巧合,但我知道,在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海中,这鬼城就像是沧海一粟,我们要直直走到这一片石林,简直比芝麻掉针眼里还难,若这是巧合,也实在太巧了些!
“看!那是什么?”有人突然指着我们的身后高喊,我这才注意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十分昏黄,空气中似乎有细微的沙子在飘荡,我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天空中,本该是太阳的地方,竟只有一团混沌迷蒙的血红,一向清澄碧蓝的天宇,此刻竟变成迷蒙中透着血色的浑浊,尤其在西天尽头,地平线已经完全消失,沙海与天空已经完全混沌不分了。
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情况,立刻把失魂落魄的哈里老爹扳过身来,指着西天大声问:“告诉我!那是什么?”
“沙尘暴!”哈里老爹蓦地睁大眼,声音中闪过更大的惊恐,几乎要哭声出来,“老天爷都在把我们往鬼城赶啊!”
“怎么办?”桑巴亲自骑着骆驼到队伍前面来问我,他身旁紧随着弗莱特和黛丝丽,都彷徨无依地望着我,我深吸口气,藏起眼中的恐惧,指着前方的鬼城平静地说:“我们先到那里去躲避沙尘暴!”
风渐大,沙漫天,黄昏时分,我们在一片混沌迷蒙中,缓缓走向沙漠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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