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讹达刺偷逃出来,夏风和阿娜尔一路往西去追寻蒙古西征大军前进的步伐。由于怕再受蒙古将领阻拦,二人尽量避开大路,专捡偏僻的小路昼夜兼行。由于二人身着蒙古兵服饰,夏风又说得一口流利的蒙语,这一路上虽然偶尔遇到零星的蒙古游骑,但都被夏风轻松应付过去,没遇到太大的麻烦。
不久后二人便赶到了成吉思汗和拖雷王子亲率的西征军主力曾经攻占过的不花刺城。这里是花刺子模有名的富庶之地,盛产瓜果燕麦,尤其不花刺的羊毛地毯、铜制品和灯具,早已闻名整个欧亚大陆,但这一切都因战争而毁。当夏风二人来到不花刺城,看到的只是被大火焚烧后的废墟,仅有穆斯林的大礼拜寺等少数几座石质结构的宫殿,还依稀保留着几分过去的辉煌和宏伟。
二人默默在不花刺的废墟中穿行,废墟中除了无数腐臭不堪的尸骨,偶尔能看到少数幸存的穆斯林百姓,他们一看到夏风二人就惊慌逃避,他们的表情比见到恶鬼还要恐怖。
“咱们得到乡下弄点吃的。”夏风看看所剩无几的干粮,不禁有些担忧,原本以为带着不少钱财,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食物,谁知这一路行来几乎看不到人烟,就连不花刺这种欧亚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也已经被蒙古大军踏成了废墟。
“太惨了!”阿娜尔黯然环顾着战后的废墟,眼里不由泛起了点点星花,对夏风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尽快见到成吉思汗,我一定要阻止他!”
“咱们顺着这条小河往下走,肯定能找到一两处村庄,但愿它们还没有遭到蒙古人的洗劫。”出了不花刺,夏风指着路旁那条小河对阿娜尔道。顺着小河望去,曲曲折折蜿蜒到不知何方。
沿着河边小路走出上百里,夏风终于看到了一个阿拉伯人的小村庄,那村庄实在太小太偏僻,看起来还没遭遇过战火的侵袭。当夏风二人纵马进村时,立刻就听到村民惊惶失措的呼叫:“蒙古人来了!大家快跑啊!”
村里顿时像炸开了锅,村民们扶老携幼纷纷往村后的山陵逃去,急得阿娜尔纵马追上去大叫:“我们不是蒙古人,大家别怕!”
没人理会阿娜尔,大家像惊散的羊群只顾四下逃命,夏风见状只得纵马拦住路口,恶狠狠地对众人高喝:“谁敢再逃,杀无赦!”
对蒙古兵本能的恐惧,使村民们不敢再逃。直到众人停了下来阿娜尔这才有机会向众人解释,自己只是路过此地的普通旅人,想在村中休息一天,同时补充一些粮食而已。
误会总算消除,村民们热情接待了夏风二人,并把他们安排在村中最富裕的大户人家歇息。第二天黎明时分,东方刚刚出现第一抹朝霞,又听见村民们惊惶失措的呼喝:“蒙古人!蒙古人来了!”
“咱们快藏起来!”不等夏风同意,阿娜尔拉着他就要往房中躲,却被夏风拦腰抱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夏风已把她负在背上,然后顺着屋后的老榕树爬上树冠。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好的藏身地点,这是暗黑忍的基本素质。
藏身于浓密的树冠中,二人看到有两名蒙古游骑出现在村口,村民虽然在四下逃散,却跑不过两名蒙古游骑的快马。二人分头拦住村民,边呵斥边用鞭子把村民们赶来聚在一起,然后二人比划着,示意村民们相互捆绑起来。
对蒙古人的恐惧使数十名村民忘记了抵抗,乖乖地彼此捆绑起来,直到几十个人全部捆绑好,蒙古人才满意地停止了喝骂和鞭笞。
“他们想干什么?”藏在树冠中的阿娜尔小声问身旁的夏风。夏风想了想,犹豫道:“大概是要进行抢劫吧,把所有人都捆起来,可以放心地洗劫全村。”
两个蒙古兵的举动证实了夏风的揣测,他们挨家挨户搜过去,然后又搜查每个村民的随身物品,但村民们实在太穷了,两个蒙古兵几乎一无所获。
“把你们藏着的财宝拿出来赎命,不然你们全都得死!”两名蒙古骑兵在榕树下对村民们咆哮,但众人纷纷摇头,他们穷得来连填饱肚子都很艰难,哪有什么财宝?
两个蒙古游骑眼看榨不出什么油水,低声商量了两句,然后分别从人丛中拖出一名少女横放在马鞍上,接着二人拔出腰刀,开始顺次砍下那些村民的脑袋。村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哭号哀求,但两个蒙古人根本不为所动,转眼间便砍杀了十几个捆绑在一起的村民。
“住手,快住手!”阿娜尔急得高叫起来,可惜下面哭号震天,她的声音下面完全听不到,她不由拉住身旁的夏风急呼,“你快救救他们啊!再晚一点他们全都要被杀。”
“为什么要救他们?”夏风全然不为所动,“是他们自己绑起来让人屠杀,他们若要反抗,这两名蒙古游骑再彪悍,也敌不住数十人的力量。”
阿娜尔顿时语塞,看看下面屠杀还在进行,她急道:“就算他们愚昧,可他们帮助过我们,我不能看着他们被人屠杀。你不帮他们就算了,快放我下去!”
见阿娜尔尝试着往树下滑去,夏风叹了口气,抱起她从树上滑了下来。两个蒙古兵立刻停止了屠杀,好奇地打量着二人喝问:“什么人?”
“快放了他们,你们两个畜牲!”阿娜尔一开口,立刻暴露了她的性别。两名蒙古顿时两眼放光,呵呵大笑道:“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假扮我族人的异族美女,真是老天的赏赐啊!”
说着二人就收刀过来,抢着伸手去抱阿娜尔,谁知还没碰到阿娜尔衣角,她身旁那个年轻人已经拔剑出手,待二人想要拔刀招架时,冰凉的长剑已经从二人颈项间一挥而过,就像方才二人杀人那样,把他们的脑袋砍了下来。
“呃!”阿娜尔一干呕,赶紧别开头不敢再看。夏风则若无其事地收起短剑,过去牵起蒙古人留下的那两匹马,对阿娜尔淡淡道:“咱们得赶紧走,蒙古人一旦发现他们的游骑迟迟不归,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
阿娜尔不理会夏风的催促,过去把那些村民身上的绳索一一割断,然后比划着手势对他们说:“蒙古人很快就会再来,你们快逃吧!”
虽然听不懂阿娜尔的维语,不过村民们还是明白了阿娜尔的意思,众人草草掩埋了遇难的亲人,收拾起不多一点粮食衣物匆匆离开了祖祖辈辈生长的家园。目送着幸存的村民离开了村庄后,阿娜尔才翻身上马,低声问夏风:“咱们现在去哪里?”
夏风往西一指:“成吉思汗已经攻取了撒马尔罕,咱们立刻赶往那里,如果顺利,你也许能在撒马尔罕见到他。”
“那咱们还不快走!”说着阿娜尔已打马率先而行,经过这几个月的艰苦跋涉,她的骑术日益精湛,她的身手也越来越矫健,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急切,不过,那已经不再是对英雄的向往。
夏风打马追了上去,他的坐骑后还跟着那两匹新缴获的蒙古战马,沿途有了替换的脚力,二人前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
二人离开不花刺远郊,逆泽拉夫尚河谷而上,追寻着成吉思汗大军前进的步伐,最后来到花刺子模帝国的又一重镇撒马尔罕。这里土地肥沃,商业发达,四通八达的水渠造就了撒马尔罕的繁荣和兴旺,当夏风和阿娜尔来到这里时,依然可以看到它往日的繁华。
“看!那是什么?”在撒马尔罕城郊,阿娜尔远远就看到几个锥形的高塔,相隔数丈呈整齐而规律的排列,像是某种仪式留下的遗迹,隐约还有几个百姓在那附近忙碌。可惜相隔太远,加上天色渐晚,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阿娜尔正要打马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夏风纵马拦住了去路。
“别看了,咱们赶路要紧。”夏风有意无意地拦住了阿娜尔的视线,他那冷漠的脸上竟有一丝从未见过的恐惧。这反而激起了阿娜尔的好奇心,不由一磕马腹,纵马向那几个锥形高塔奔去。
夏风阻拦不及,只得拍马跟了上去。片刻后阿娜尔在那几个锥形高塔前勒住马,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建筑”,一脸震骇。
那是用成千上万颗人头垒成的高塔,层层叠叠整整齐齐,直垒成几座数人高,三丈见方的人头塔,有的人头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临死前的绝望和悲苦,有的更是呲牙咧嘴,一脸的愤怒和不甘。
“别看了!”夏风拦住阿娜尔的视线,他其实远远就看清了这些人头塔,即便是在鲜血和杀戮中长大的他,在第一次看到如此多人头垒成的人头塔时,心中也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阿娜尔没有理会夏风,纵马来到不远处几个正在掩埋灰烬的穆斯林百姓跟前,颤声问:“谁干的?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杀了他们?”
一个穆斯林老人听懂了阿娜尔的维语,也看出她并非蒙古人,不由压着嗓子低声答道:“他们是撒马尔罕的守军,是咱们的突厥雇佣军,人数有五万多。在蒙古人三路大军围攻下,他们拼死抵抗了几天,但在蒙古人强大的攻势面前,他们最后心存侥幸献城投降,以为同为突厥后裔的蒙古人会把他们当兄弟,没想到却被成吉思汗下令斩尽杀绝,并由拖雷王子带兵亲自操刀。他们的尸体已经化为灰烬,我们正在掩埋。拖雷王子令人把他们的人头垒成高塔,曝晒到化为骷髅为止,作为敢于抵抗者戒。”
“成吉思汗已经攻下了撒马尔罕?”阿娜尔一呆,眼里满是同情,“那城中百姓……”
另一个穆斯林老人答道:“大汗征集了三万名工匠和三万名随军役夫,其余人在缴纳人头税后,总算尽数放回。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根本交不起人头税,最后……唉。”
阿娜尔遥望城墙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撒马尔罕,低声问道:“那大汗现在还在城中吗?”
“大汗已经率领三路大军前往都城玉龙杰赤,听说那儿的守军正在与蒙古人激战。”
阿娜尔问明玉龙杰赤的方向,转头对夏风道:“咱们即刻赶往玉龙杰赤!”
阿娜尔眼中的坚毅竟让夏风忘了反对,立刻跟在阿娜尔马后,纵马往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玉龙杰赤赶去。从撒马尔罕城郊经过时,夏风依稀看到一小队蒙古骑兵正狂奔入城,扬起的尘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不过夏风隐约觉得,领头的那位将领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那一队骑手风尘仆仆从东门而入,在几成废墟的街道上纵马狂奔,在接近市中心的大礼拜寺前方,只见另一队衣甲鲜明的蒙古骑兵正迎面而来,领头那位年轻英武的将领远远就在高喊:“哲别将军,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从讹达刺一路赶来的哲别忙拱手拜道,“不敢劳四王子挂念,末将的病已经全好了。”
“呵呵,你可是我的箭术老师,再叫我王子我可要发火了!”那名年轻的将领在哲别跟前勒住马,不等战马停稳就翻身下来,亲自来扶哲别下马。哲别忙与他见礼后,这才回头向他介绍身后的长春真人和郎啸天等人。
“见过长春真人!”拖雷客气地对丘处机点点头,眼光从他的那几个弟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停在郎啸天脸上,眯起眼仔细地打量着郎啸天,微微笑道,“能得哲别将军夸赞的勇士,必是非常之人。”
“不敢!”郎啸天不亢不卑地拱拱手,“见过四王子!”
拖雷抬手示意免礼,接着转向丘处机笑道:“父汗一直渴望与丘道长一晤,不过现在前方战事正酣,父汗已经带兵去征服花刺子模的京城玉龙杰赤,留我在这里恭候丘真人,现在已是初冬,天气渐寒,丘真人就先在撒马尔罕过冬,待父汗攻下玉龙杰赤,横扫整个花刺子模帝国后,就会遣使来接丘真人。”
“山野遵从大汗安排。”丘处机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几个月来一直与哲别等蒙古兵将生活在一起,他也粗通蒙语了。
“那好,请随我来!”拖雷说着翻身上马,率先打马而行,“我已在礼拜寺排下酒宴,为丘真人接风洗尘!”
郎啸天坠后丘处机两个身位,也跟随众人去往市中心的礼拜寺。这片刻功夫拖雷已经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影响,他有些欣赏拖雷那粗犷中透出的精明和直率。这是一个杀伐决断异于常人的年轻统帅,郎啸天在心中暗自这样评价。
大礼拜寺是穆斯林的圣地,他们平日就是在这儿向真主祈祷和忏悔,不过此刻大礼拜寺已成为蒙古人的欢宴场。书椟作为食槽装盛着粮食在喂马,穆斯林神圣的则被丢弃散落于地,有无数穆斯林百姓在此伺候酒水汤羹,更有舞者歌女为酒宴歌舞助兴。
一个伺候茶水的穆斯林少年不小心打翻了茶杯,顿时吓得匍匐于地,不敢抬头。不等拖雷吩咐,他身旁一个彪悍的蒙古将领已一把抓住那少年脖子,把那少年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一路上不断传来那少年的哭号求饶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片刻后就见那蒙古将领空手而回,他的衣甲上溅满了新鲜的血迹。
“差点忘了给丘真人介绍,”拖雷指着那位彪悍的蒙古将领对丘处机笑道,“他是万夫长脱忽察尔,也是我妹妹帖木仑的夫婿,是父汗最为宠爱的神勇驸马。”
众人不禁细细打量了脱忽察尔几眼。只见他年约三旬,身形异常魁梧彪悍,鼓凸的胸肌在衣甲下高高隆起,加上那阴沉的目光和紧抿的双唇,顿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师父,这样的酒宴咱们为何要出席?”看到眼前这情形,耳听远处那隐隐悲泣,丘处机的大弟子李志常不由瞠目怒视师父,低声质问道。
对弟子的质问丘处机恍若未闻,在拖雷招呼下泰然自若地与脱忽察尔、哲别、客列古台等蒙古将领先后入席。直到众人坐定,李志常尤愤然立在当场,对蒙古人的招呼视而不见。他身后的郎啸天见状,不由在他身旁轻声道:“你枉为丘道长弟子,却还没学到你师父真正的慈悲。”
“这位道长为何还不入席?莫非对我的美酒和舞姬还不满意?”拖雷远远看到一脸不豫的李志常,不由沉声问道。郎啸天忙拉李志常坐下,并对拖雷笑道:“中原道士通常不沾酒色,所以四王子的款待令李道长为难了。”
拖雷呵呵大笑:“不沾酒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王子觉得要怎样活着才有意思呢?”丘处机突然问。拖雷迟疑了一下,答道:“当然是率大军纵横天下,抢夺敌人财物,掳掠其妻女,让敌人在我屠刀下簌簌发抖,让胆敢冒犯我的无知之徒,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丘处机一怔,叹道:“如果是这样,那天下人恐怕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奴隶了。”
拖雷呵呵大笑道:“咱们蒙古人爱憎分明,若不能成为朋友,就只能成为敌人,没有第三种选择。”
丘处机暗自摇头,想想又问道:“你夺人钱财、掳人妻女、屠戮其性命,他的亲人必要报仇,你得处处提防,时时小心,冤冤相报何时才是尽头?这样的日子四王子觉得快乐吗?”
“那就看谁更狠更强!”拖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弱肉强食,世间本就是如此。”
“蒙古立国之前,各部落战乱不休,连绵数百年,唯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斡难河畔与各部落大汗歃血为盟,这才成为蒙古草原上最大的汗,不知除了武力,还有什么不世秘诀?”丘处机又问。
拖雷一怔,正色道:“父汗以绝世武力建立起部落间公平的秩序,这才把所有蒙古兄弟团结到自己旗下,不仅如此,就连维吾尔人、契丹人、塔吉克人也愿奉大汗为主,这才有今日之强大蒙古帝国。”
“既然如此,四王子为何要视新征服的撒马尔罕穆斯林百姓如猪狗一般呢?”丘处机捋着颌下雪髯淡淡问道。拖雷面色一肃,立刻对丘处机抱拳道:“真人教训得是,拖雷即刻释放这些百姓,勒令部下收刀止杀!”
说完拖雷转头令随从释放酒宴前伺候的百姓和舞女,并传令撒马尔罕的蒙古兵将收刀。直到此时,李志常才明白师父的心思,不由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丘处机一眼。
“四王子能视撒马尔罕百姓为自己子民,那是百姓之幸,山野替他们敬你!”从不饮酒的丘处机第一次端起酒杯,向拖雷举杯示意。
“不敢!”拖雷忙端起酒碗一口而干,然后擦着颌下残酒对丘处机意味深长地笑道,“都说中原汉人尤其是和尚道士都是妇人心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汉人积弱不堪。道长想要我放过那些百姓,其实直说就是,没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你是父汗大老远请来的世外高人,更是在下难得的贵宾,只要你一句话,拖雷无不从命。”
正说话间,只间一个蒙古骑兵匆匆而来,对拖雷高声禀报:“殿下,大汗有紧急军令!”
“快呈上来!”拖雷面色微变,忙离席而起,匆匆接过传令兵手中的军函,立刻展信细看,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旁的哲别不由小声问道:“前方可有什么变故?”
拖雷把信函递给了哲别,低声叹道:“父汗在玉龙杰赤遭到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十多万守军的顽强抵抗,前方战事吃紧,如今又正值冬季,战马缺乏草料,所以父汗令我遣脱忽察尔即刻率领援军,给大军送去粮草和撒马尔罕的工匠、百姓。”
“让我去吧!”哲别立刻道。
“你?”拖雷有些迟疑,“你大病初愈,又刚跋涉数千里赶到这儿,我怎好让你立刻就上前线?”
“雄鹰该在飞翔中陨落,猎犬应在追猎中阵亡,我哲别是大汗帐下有名的勇士,岂能远离战场?”
见哲别态度坚决,拖雷不再阻拦,点头道:“好!我就给你一万名刚从后方征召来的蒙古新兵,让你率领他们去往前线,去为父汗攻下玉龙杰赤!”
哲别把胸甲一拍:“决不辜负四王子信任,誓为大汗拿下玉龙杰赤!”
“我愿随哲别将军前往大汗帐前效命!”一旁又有人突然站了起来。拖雷转头一看,却是跟随哲别一路西来的那个汉人武士,他不由奇道:“你愿为我蒙古效命?”
郎啸天淡淡一笑:“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原本就是要追随伟大的成吉思汗,建立不世的功勋。”
拖雷不清楚郎啸天的底细,不由把目光转向了哲别。哲别忙介绍说:“这位郎兄弟武艺高强,曾孤身斩下维吾尔悍匪兀勒尔的首级,一路上更多次救过哲别,是个难得的勇武之士,若能为大汗所用,定能建下奇功。”
“好!我暂封你为哲别帐下百夫长,希望你用行动来证明你胜任这个职位。”拖雷说着拍拍郎啸天的肩头,“哲别将军从来不轻易夸人,我相信他的眼光。”
“在下定不辜负四王子信任。”郎啸天在向拖雷表决心的时候,眼里却有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不过拖雷却没有留意,只拉起一旁的哲别低声吩咐:“这次父汗遇到了花刺子模苏丹最顽强的抵抗,形势十分紧迫。你立刻去新军营中挑选一万人马,尽可能多地带上牛羊粮草,明天一早就与脱忽察尔驸马一道出发。”
哲别一挺胸膛,“好!末将这就去准备!”
新军营都是刚从后方增援而来的新兵,大多数是初上战场的年轻人,虽然个个生龙活虎,彪悍健壮,但却缺乏实战经验。他们中除了蒙古人,还有乃蛮人、突厥人和塔吉克人等,这是从蒙古征服的多个草原民族中抽调训练而成的混合新军。当哲别看到他们时不禁暗自皱眉,像这种混合部队的战斗力,始终都比不上全部由蒙古将士组成的骑兵,由此可见成吉思汗已经向玉龙杰赤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拖雷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了。
由于时间紧迫,挑选人马不可能太仔细,加上天色已晚,军营中自然一片混乱。当哲别带领挑选出来的一万兵将离开新军营盘时,没人注意到一个面色苍白俊美的中年男子也混进了队伍中。他是趁乱刺杀了一名弓箭手后换上了死者的军服,由于新军来自不同的地域和民族,加上哲别又打乱了他们原来的建制,因此没人在意身边的同伴变成了另一个人。
郎啸天与长春真人告别后,也跟随哲别去新军营点选兵将,并连夜与新军营将领做好了交接,现在他已经是哲别帐下一名新授命的百夫长了。
来不及与点选的部属一一见面,郎啸天早早就回了自己帐篷,并严令亲兵不得让任何人进来打搅。几个亲兵面面相觑,都以为新长官是个贪睡的懒家伙。郎啸天没有理会亲兵们诧异的目光,径自在温暖的帐篷中蒙头大睡,不一会儿就发出了细微的酣声。
郎啸天在蒙古军营的帐篷中入睡的同时,皮特·李也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我不想打仗!”皮特在特制的电子床上翻身坐起,不耐烦地拔去身上贴着的那些电极,这些电极可以监测他的身体状况,以便专家们在最短时间内制定出应急措施,以应付各种各样的危机和凶险。
听完皮特的解说后,负责掌控全局和领导整个专家组的维进联盟金爵士,对皮特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能不去打仗。你虽然得到了哲别的赏识,甚至赢得了拖雷的好感,但你只不过是个百夫长,根本没机会见到成吉思汗。你想接近成吉思汗,必须用战功吸引他的注意。”
“干吗要这么麻烦?”皮特奇怪地问道,“何不像我这样直接把‘毁灭者’从虚拟世界中唤醒,然后告诉他我是来保护他的神秘使者?这样岂不是更简单直接?他既然掌握了在虚拟世界中唤醒现实记忆的作弊代码,这对他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
金爵士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那为难的神情没能逃过皮特的眼睛,他不由盯着金爵士躲闪的眼睛追问:“是不是‘毁灭者’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不能完全确定?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金爵士一脸的无奈和尴尬,“自从‘毁灭者’进入虚拟世界后,就再没有醒来过,我们现在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没法接受我们的指令。”
“这怎么可能?”皮特一脸诧异,“你们难道不能像唤醒我那样,强行把他从‘真实幻境’中唤醒?”
金爵士没有回答,却向一旁的约翰逊教授示意。约翰逊教授是虚拟技术和生物电脑专家,他对技术层面的东西有更专业的把握和了解。
“我们没法把他唤醒!”约翰逊教授圆圆的脸上满是遗憾,边比划着手势边耐心对皮特解释说,“从虚拟世界中唤醒的机制是这样,游戏中的人在进入深睡眠后,参与游戏的大脑功能区也会沉睡,这时外界给他一个很小的刺激就能激活他正常的脑细胞,这样他就会顺利地在现实中醒过来。但现在,‘毁灭者’对任何刺激都不起反应,所以我们没法把他唤醒。”
“简单点说,就是我们与‘毁灭者’失去了联系。”金爵士补充道。
“‘毁灭者’现在在哪里?”皮特越来越吃惊了。
“你看!”金爵士指向上方,那是一面巨大的电视墙,画面上的情形与皮特所在的房间有些相似,可以看到一个四十多睡的亚裔男子在“真实幻境”专用的电子床上沉睡。金爵士指着那画面解释说,“那是‘维进联盟’另一处秘密工作站,虽然我们守着‘毁灭者’的身体,但我们失去了他的灵魂。”
“为什么不把他的大脑强行从网络上断开?”皮特追问道。
“我们不能这么做。”一旁的约翰逊教授耐心解释说,“我们不知道这会对他的大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曾经有游戏参与者因网络故障突然失去了与系统的连接,这些人都不会从虚拟世界中主动醒来,只有受到强刺激才能激活他正常的脑细胞把他唤醒。‘毁灭者’正常的大脑功能区处于一种近乎植物人的状态,我怕强行断开他与虚拟世界的物理联系,他真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这么说来‘毁灭者’计划完全失败了?那你们为何还要我去保护他?”皮特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们希望你去查出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并把‘毁灭者’找回来。”金爵士握住皮特的手,眼里满是诚恳地盯着他说,“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你们在骗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皮特气愤地甩开金爵士的手,“你们把我骗来参加你们这个行动,却直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意外情况。”
“我们不是成心要骗你。”金爵士遗憾地摊开双手,“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这种意外,更主要的是,我们怕你知道后果后会退缩,除了你之外,我们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后果?会有什么后果?”皮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觉,不禁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起金爵士和约翰逊教授。只见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金爵士苦笑道:“还是我来说吧。当初我们向‘真实幻境’派出了不止一个人,除了‘毁灭者’,我们还为他安排了一个帮手和保护者,在‘真实幻境’中就是他的异母兄弟别克贴儿,他也得到过诃额仑夫人的传授,掌握了和《占星术》,但不幸的是,他在十多岁时就被人用箭射杀了,凶手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铁木真,那时铁木真也还没有成年。”
“‘毁灭者’为何要这样做?”皮特惊问道。
“不知道,”金爵士遗憾地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那现在总该知道了吧?”皮特问道,“别克贴儿已经在‘真实幻境’中死去,自然就已经在现实中醒来了。”
“没有,他一直都没有醒来。”约翰逊教授遗憾地摇摇头,神情黯然,“他成了植物人,他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活动,跟死亡几乎没什么差别。”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也许是他掌握的和《占星术》造成的结果,也许是因为‘毁灭者’的缘故。没人知道他和‘毁灭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约翰逊尴尬地低下了头。
皮特满脸震骇,第一次听说玩游戏还会出危险,会危及到自身的健康甚至生命。他不禁质问金爵士:“那你还要我去接近‘毁灭者’?如今他已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血腥暴君,只要看我一个不顺眼,立刻就可能令人把我‘喀嚓’了,很可能我也无法再从游戏中醒过来。”
“是啊,”金爵士的表情严肃起来,“所以在你快见到‘毁灭者’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权衡之后再做决定。”
皮特犹豫起来,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就接受这种挑战,但随着年纪的渐长,尤其是与雪妮结婚之后,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冲动,心中更多了份牵挂,为了雪妮,他不会轻易去冒那些没必要的风险。
看出皮特的犹豫,金爵士轻叹道:“你现在要退出我们也理解,毕竟谁也没理由为一个游戏去冒成为植物人的危险。不过……”金爵士犹豫了一下,“有消息说,雪妮好像也进入了‘真实幻境’。”
皮特面色微变,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担心还是牵挂。低头沉吟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金爵士和约翰逊教授说:“好吧,我继续。我会努力在蒙古军中建立军功,以接近‘毁灭者’!”
“太好了!”约翰逊教授兴奋地握住皮特的手,“你不仅要保护‘毁灭者’的安全,还要查明这一切意外的原因,并争取把他带回来。”
皮特点点头,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仅如此,我还会从“毁灭者”手中拿到和《占星术》,并解开它们的秘密!
“那你快回去吧,战争中遇到什么艰险可以向专家组的军事顾问请教,你最好练练入静定神的养气功夫,这样你就能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可以随时穿梭虚拟和现实,与我们进行即时的交流。”约翰逊教授说着兴奋地向助手示意,让他们尽快做好准备。谁知皮特懒懒地对他摆摆手:“别那么着急,等我先喝杯咖啡、散散步再说,一旦去了那边,别说咖啡,就连咖啡渣都见不到。”
“快起来!郎将军!快点醒过来!”
一阵焦急的呼唤把郎啸天从睡梦中唤醒,他颇不情愿地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看看帐篷外的天色,依旧一片漆黑不见半分亮光。他立刻又躺下来,拉过兽皮裹紧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天还没亮你瞎吵什么?害我一杯咖啡都还没喝完。”
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亲兵阿尔丹慌忙摇着郎啸天的身体,急道:“脱忽察尔将军的集合号角已经响过了三遍,将军你再不带队赶去,会受军法处置!”
“脱忽察尔是谁?”看着眼前这十几岁的蒙古少年几乎要急得哭出来,郎啸天不由逗了他一句。只听阿尔丹急道:“脱忽察尔将军是咱们的主将,是他负责集合部队。”
郎啸天猛然想起那位不动声色就杀了一个穆斯林少年的神勇驸马,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翻身而起,对昨夜刚挑选来的随身亲兵阿尔丹急道:“快集合部队,立刻赶去大军集结地点!”
“部队早已集合完毕,就等将军率领了。”阿尔丹慌忙为郎啸天穿上马靴,然后又匆匆把战马牵到营帐外。郎啸天出门一看,只见本部一百多名兵卒早已集合完毕,他立刻翻身上马,对阿尔丹一声高喝:“快带路!”
当郎啸天率领本部一百多人,在阿尔丹带领下匆匆赶到城中心大礼拜堂外的广场时,只见在黎明前的朦胧薄雾中,一支万人队早已集结完备,礼拜堂的高台上,脱忽察尔正阴沉着脸曲指数着什么,他身旁的哲别则满脸焦急,不住地四下张望。
“报!百夫长郎啸天率本部一百二十七人,向脱忽察尔将军报到!”虽然是第一次做蒙古军官,不过郎啸天多次见过哲别集合队伍,加上他也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所以也还学得似模似样。
“刚好超过十息。”脱忽察尔没有理会郎啸天,却举起方才那只屈指而数的手冷冷道,“大汗曾规定,一支万人队集结必须在十息之内完成,超过一息领兵将领要受鞭笞,超过五息立刻撤职降级,超过十息该如何处置?郎啸天百夫长,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郎啸天呐呐地回答道,跟着又不好意思地笑问,“不会是从军中开除吧?”
“若无特殊情况,迟到十息,全营鞭笞,领兵将领斩首!”脱忽察尔说完转头冲一旁负责执法的副将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执行!”
哲别神情大变,虽然这支万人队是以他为主脱忽察尔为副,但蒙古军队军法严酷,任何人触犯都要受罚,就连主将也不例外。加上脱忽察尔是大汗的驸马,他也不能驳他面子阻止其执法,哲别只得用目光向执法的副将示意。那副将立刻心领神会,忙对脱忽察尔拜道:“郎啸天百夫长刚入我军,对我蒙古军法尚不熟悉,这也算是特殊情况,望将军明察!”
“既入我军,就该受军法约束,任何人亦无例外。”脱忽察尔面色阴沉地俯视着全军,“再说救兵如救火,一息耽误,也许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看在郎啸天初次领兵,又是拖雷王子亲自提拔的份上,留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吧!”哲别也低声道,“本将军担保他今后决不会再犯!”
见哲别开了口,脱忽察尔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听说他是哲别将军向拖雷王子竭力举荐,与将军交情菲浅,那就由将军来处置吧。”说完退开两步,把哲别留在了中央。
哲别顿时有些为难,虽然知道郎啸天是因为不熟悉蒙古军法才迟到,完全情有可原,可要是在大军出征之前就有法不依的话,就会失去主将的威信,影响到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尤其这还是一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军法万万不可废驰。哲别沉吟片刻,最后也只得无奈道:“中军百夫长郎啸天,大军集结之时迟到超过十息,按律当斩。今念其初入军营,不熟悉军法,特从轻处罚。死罪暂免,但活罪难逃,拉下去重打一百马鞭!另外,他这百夫长暂时撤职留用,这次战役若不能建功,就即刻降为马夫。”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本将军作为他的举荐人,却没有及时向他讲明军法,也该与之同罪,领一百鞭!”
说到这哲别猛地甩掉披风,解开衣甲裸露出背脊,然后半跪于地,转头对负责执法的副将喝道:“行刑!”
“将军您……”那副将刚要劝阻,但一看到哲别的目光就只得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在哲别的示意下,他只得对两旁的护卫一招手:“行刑!”
郎啸天满脸惊讶地望着被两名护卫抡鞭抽打的哲别,只见片刻功夫,他的脊背就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直到行刑的士兵把郎啸天按倒在地,他依然没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支古代的野蛮部队居然有着如此严明的军纪,尤其是两名领兵的将领,居然有着如此高的军事素养,主将哲别不惜自领处罚来维护军纪,貌似鲁莽的脱忽察尔居然也懂得严守时间对战争的重要,看来成吉思汗是在用最先进的战争理念来武装和训练他的部队,难怪蒙古骑兵能纵横天下,战无不胜!
蘸着盐水的马鞭抽在赤裸的背上,痛得郎啸天浑身直打哆嗦,若不是被按住了手脚,他都忍不住要奋起反抗了。现在他只能紧咬牙关强忍着,并在心里暗骂:妈的,这芝麻大的百夫长刚当了没一天就让人给撤了,不仅未立寸功,还差点掉了脑袋,我还真是倒霉透顶!
眼看着哲别也陪着自己在受罚,郎啸天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继而又有些愧疚,不由在心中发狠道:我不信凭我在最严酷的特种训练营中培养出来的现代军事素养,还不能在一支古代野蛮部队中脱颖而出,出人头地!
不知道是不是有军法约束,行刑的护卫对哲别也不敢手下留情,对郎啸天就更不用说了。在监刑的副将数到八十的时候,郎啸天终于彻底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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