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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秋

        真爱,未必需要激情燃烧的温度,但是,他会陪你走过人生路上所有的劫数。

        不是所有的事故都是悲剧,因为它还能让人看到感动落泪的内幕。

        

        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艾小暖是这样认为的,虽是家境优秀得令许多人仰慕,相貌算不上美貌也是中人之姿,考大学时,没有如其他家境优越的男女一般见地,挤不进名牌大学就跑到国外无名大学给颜面镀层徒有虚名的薄金。

        在艾小暖眼里,女子生平的莫大幸福,不过是父母康健夫婿良人的温暖,与金钱声名的多寡不成正比,所以,知道读所好大学无望,生来不爱争强好胜的艾小暖选了护士专业,事业顶峰不过护士长而已,再奢侈一点,混个南丁格尔奖,不需太多奋斗。

        护校毕业,艾小暖还是沾了父亲的光环,分进本市最好的医院,从见习护士做起,在病人的呻吟和来苏水味里散漫地厮混着青春,等待爱情光临。

        被爱情撞了几次腰,比来比去都不是艾小暖想要的那类,她喜欢的男子,应该是言语不多,却是每一个眼神都有威慑力,像坐在幽暗之处的梁朝伟,抬目之间,把所有的喧嚣镇压下去。

        父亲便是这样的,一局之长,每句话掷地有声。

        这样的男子,真的让她遇上了,在父亲局里做行政管理的方舟,父亲到底是久混仕途的人,几次来去,就看透了艾小暖的心思,为避嫌以权压亲,婉转托朋友介绍,就成了,艾小暖想戴戒指的时候,方舟求婚了,艾小暖想过小家庭生活时,方舟说我们结婚吧。

        婚姻里的艾小暖没有恃父权而骄,像所有贤良女子一样,承揽了所有的家务,在方舟面前柔情似水,温婉的小家碧玉样子。

        只是,方舟的态度,一直是适中的恒温状态,没有因为她父亲对她过分娇纵,也没有像碍于情面才娶她的冷落,有时,艾小暖会在夜里想,会不会是因在父亲手下做事的缘故,他才娶了自己啊?

        想问,又觉浅薄,就忍住了,说不准本是无事,问了反生尴尬间隙呢,再者,像方舟这般自恃从容得有些骄傲的男子,问出来,便是打他自尊的七寸。

        直到父亲因经济问题被双规,彻底打消了艾小暖对方舟的顾虑,那时,局里家里,不亚于发生了八级地震,艾小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公私分明到办私事从不肯用公车的父亲,居然有一百多万的收入解释不清来处。

        当艾小暖扶着懦弱的母亲目睹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在自己曾经睡过的单人床垫里揪出那些存折时,唯一的感觉是生活中充满了道貌岸然的假象。

        墙倒众人推,也是那个时候感受到的,艾小暖几乎不敢上街,好似所有人都在身后指指戳戳,除了坐在家里落泪,连抬眼看方舟的勇气都无,想过最坏的结局,是方舟提出离婚。

        方舟却没,烧菜做汤,端到眼前,平和地说:别饿坏了身体。

        艾小暖低面落泪,轻声说对不起。

        方舟揽着她瘦弱的肩,叹息说:这不是你的错,别折磨自己。

        从那时起,艾小暖对方舟的感情更多是变成了感激,遇到这样的男人是自己的运气,她要一生一世对这个男人好下去。

        因退赃及时,父亲被判三年,他出来时,两鬓已是班驳的白发,失去了权势的父亲和所有市井老人一样,养花逗鸟打发晚年。

        看着父亲的闲适,艾小暖的鼻子是酸的,不是为父亲,而是为自己的婚姻,婚姻里的方舟虽然让她说不出什么不好,对待爱情,极像了父亲,闲适从容,被爱的激情,从未让她感受到,慢慢的,艾小暖对自己最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自己要的婚姻,究竟是要一个人陪自己过生活还是要爱的温情?

        每个女子都想要两者,只是,艾小暖感觉自己没有要到。

        心,渐渐灰去,婚姻成了维系生活继续的模式。

        

        第一次看见迟子安,艾小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忽然地有种晕眩感,像久呆阴霾的人突兀间看见一缕极强的光线,穿窗而过。

        迟子安从国外留学归来,进胸外科,做了本院最年轻的主治医生。

        当艾小暖知道自己是分配在他手下的手术护士之一时,竟面色微红,心砰砰地狂跳了半天,这种感觉,初见方舟时有过,再后来一直平静如镜。

        迟子安咬着笔尾看透视片子时,专著凝神,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着,冷静得刚毅迷人,艾小暖常有种目光被吸住的感觉,想移开都像生生被人拧转一样的艰难。

        有几次,迟子安转眼时碰上她的目光,轻然一笑,艾小暖腾地低头,面红如赤。

        迟子安都没事人样跟她说笑两句,艾小暖低着头应他的话,怕一抬头碰上他的目光自己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和迟子安只是平常的同僚关系,但,因他的出现,艾小暖的心情好极了,恨不能把所有漂亮衣服全都买来,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中人之姿,却巴望着在他看来,自己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丽。

        因为迟子安,艾小暖那么地热爱工作,从不迟到,即便病了,亦坚持上班,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套化妆品和小镜子,偷空捉忙拿出来照照自己,一颦一笑间都似回到了怀春少女时代。

        迟子安的女友也是学医的,在国外,至于能不能回来,谁都不能确定,一个有过爱情的孤单男子,对艾小暖的情态怎会体察不到?只是,他不动声色,护士爱上医生,是医院的爱情定律,想必,是他不想招惹麻烦,装做不知而已。

        那天,迟子安接了一个病人,分析病理时,恰巧艾小暖也在场,扫了一眼,顺口建议了一个治疗方案,迟子安的表情,许久过后,艾小暖依旧记得,他习惯了紧抿的嘴巴微微张开,好象在惊诧于一个护士怎么会懂得病理最佳治疗方案?

        之后,迟子安看艾小暖的目光温暖平和了很多,甚至每每遇到疑难病理,他会很真挚诚恳地征求艾小暖的看法,每次,艾小暖都几乎要把脑袋想破,才敢回答他,不想在他面前闪失丁点,说完就紧张地看着他的鼻子,不敢迎接他直直而来的赞许目光。

        迟子安盯她的目光不肯松弛;小暖,你学护士专业可惜了,你应该是位出色的好医生。

        艾小暖笑了笑,没说什么,总不能对他说自己曾经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个好妻子吧?而自己努力去做的好妻子,在恒温的方舟面前,又有何益?

        想着,泪光就浮上来,迟子安不再言语,而是轻轻握了她手指一下,转身离开。

        艾小暖的心,哗地就飞出去。

        艾小暖很幸福,走路时都是轻声歌唱的,有时,她在厨房里边唱歌边烧菜,方舟会瞥过来几眼,对她无端的快乐很是不解。

        

        好容易把轮休一天熬过去,艾小暖兴冲冲上班,一进科室就发现气氛不同往常,几位护士聚在一起,面色慌张,像是塌天大祸即将来临,惟独迟子安在旁边若无旁人地琢磨一份病理,艾小暖走过去问:怎么了?

        迟子安抬眼笑了一下:昨天,我们科来了位需要做心脏搭桥术的病人。

        艾小暖莫名,胸科每年不知要做多少例心脏搭桥手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还没回过神,就听旁边一位护士小声嘀咕:还是个爱滋病人。

        艾小暖恍然明白,医护人员最怕的接诊爱滋病人,万一不幸遇上了,能推就推出去,推不出去,护士们纷纷请假,逃不掉的,做手术时一层又一层的防护服往身上套,恨不能戴上一副铁打的手套,医护人员都知道,在手术过程中被器械刺破手套或者手指是经常的事,若是普通病人刺破倒也无所谓,被给爱滋病人做过手术的器械刺了,谁都明白后果是什么。

        艾小暖噤声,到更衣室换衣服。

        出来时,人心惶惶的护士们已经散去,或许是职业习惯了,迟子安见她出来,表情冷静地说:我主刀,一周后手术,我估计一周后,胸科的护士们统统会病倒。

        艾小暖想也没想说:我不会。

        说完,脸微微一红,被迟子安抓在眼里,他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她,眼里装满赞许的感动。

        等待做心脏搭桥的病人单独一个病房,遇到需要测量体温查房送药什么的,其他护士避之不及,艾小暖主动承担了,她甚至有点感激这个看上去还算健康的中年男人,是他,让自己和迟子安之间又踏近了一步。

        当女人遭遇了心动,向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果然,一周没到,胸科的护士们纷纷生了各种各样的病症,艾小暖知道,说不准,她们正在逛超市,或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打发无聊呢,谁肯为一个不相干的病人拿生命去冒险?

        胸科显得冷清了很多,手术前的傍晚,迟子安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她整理病历,热热的鼻息扑过来,艾小暖终是再也忍不住,泪就浮上来,迟子安默默地看着,忽然把她揽在怀里,那个黄昏,艾小暖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啜泣。

        迟子安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摩她的头发,像兄长安慰受了委屈的妹妹。

        手术前,迟子安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艾小暖的手套和防护服,叮咛艾小暖接递手术器械时尽量小心。

        事故偏偏来了,手术接近尾声时,艾小暖接过缝合针时,感觉中指的指尖尖利地疼了一下,刹那间,艾小暖的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穿破手套扎进中指的针。

        直到听见迟子安低低的惊叫冲破了口罩。

        然后,艾小暖被飞一样推向应急处理室。

        

        追究针究竟是怎么扎进去的已经失去了意义,艾小暖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检测以及抗爱滋病感染药物包围,半年之后才能彻底知道是否被感染。

        回家后,艾小暖把拎在手里的大包小包药放在桌上,默不作声地收拾客房的单人床,把方舟的枕头被子抱过去,他不解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艾小暖平静地说:我有可能感染爱滋病,如果你很介意,我可以出去租房子住。

        方舟的眉头拧成疙瘩:为什么?

        给爱滋病人做手术时,缝合针扎了我的手指。说着,艾小暖把手指翘了翘。

        方舟定定地看着她,半天,定定转身,气氛沉闷。

        在回家的路上,艾小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离婚而已,也没什么可留恋了,她曾经抱着和方舟共筑一个温暖小窝的愿望走进婚姻,而这婚姻给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视他如己身肌肤,而他给的感觉,自己不过是一片即将脱落的皮屑而已。

        方舟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没有进卧室也没进客房。

        艾小暖睡得很香,大约对爱情对生活失去期待的女子都会心死如灰,心反而淡定了。

        

        艾小暖有充足的理由可以休假在家,她却不愿呆在空寂的家里等待命运宣判,至少,在医院还可以看到一张让心情愉悦的脸。

        上班后,尽管护士们都忙得很有道理,艾小暖还是能感觉出来,那是一种刻意的躲避,好象自己身上沾染了致命的细菌。

        迟子安看她时,很愧疚,好象这一切错都是由他造成。

        艾小暖知道,她完全可以躲过那枚致命的针,只是,她正专注地看着他额上的汗珠,一个专注于工作的男子,是最有魅力的。

        在他面前,自己患了一种难以治疗难以控制的病——爱情。

        方舟在客房睡了一周,抱着枕头挤到卧室,从背后揽着她的腰:小暖,为什么扎到的偏偏是你?

        艾小暖没动:你怕了吗?

        方舟的头抵在她背上,说:怎会呢,即使你真的被感染,我也要陪你到底。

        艾小暖哽咽,泪满枕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不爱我的。

        爱一个人就是陪她一辈子。爱依旧没被方舟说出口,可是,心碎的温暖已穿心抵肺地流窜在了艾小暖的身体。

        两个月后,迟子安负疚辞职,留给艾小暖一封厚厚的信,艾小暖跑到医院楼顶的露台上看它,秋天的太阳明晃晃普照头顶,读着读着,眼前一片水泽,下面他说了什么,艾小暖就看不清了。

        迟子安说,缝合针早被他扔在地上了,扎她的针是藏在他袖管里的,没有用过,他爱她,本以为这样她会被方舟抛弃。

        对那一针,艾小暖充满感激,让她看见了躲藏着的爱情,温暖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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