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先生:

        您好！

        很不好意思占用您的宝贵时间，我是您的崇拜者，现在在做家庭主妇，我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有一个老公。

        实在是很不得已啦，我也不知道您家的电话号码（查号台没有登记），只好写信。我也没有念很多书，如果讲得不清楚，请您不要见笑。

        我不是有三个小孩吗？生也是我，养也是我，教也是我，我先生只管赚钱，其他什么都不管，他连小孩念几年级都不知道。现在大的念高二，老二升国三，最小的念六年级；功课都在四十名左右，反正不要“吊车尾”成为最后一名就可以了。可是，最近半年来，我实在“强强欲抓狂”，电视里说很多国中生、高中生跳楼自杀，有的死成功了有的没死成功，我看得心脏都快要停掉。您知道吗？我家住在八楼。我很害怕小孩会从窗户跳下去，所以我就叫人来装铁窗。可是也有小孩从学校里跳的呀，那我又叫校长统统装铁窗。

        我也实在舍不得那些小孩，也替他们的父母心酸。养一个小孩到十六七岁很不简单的呀，要花很多辛苦咧。他跳完了就溜溜去了，可他父母还在活，以后他妈妈听到别人说“我的小孩怎么样”时，心会像刀子在割，头永远抬不起来。孔子先生，我很不了解小孩为什么吃饱了要去跳楼。您比较有智慧，可不可以劝他们一下，就说，父母生你养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父母的很痴情的，就算小孩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活到十七岁会去跳楼，做父母的也会很痴情地把他养到十七岁的。孔子先生，拜托您一定要把这个意思讲给他们听，要不然，“砰”，跳一个，“砰”地跳两个，那我们女人就是再会生也不够他们跳的呀，对不对？

        另外，我家这栋楼的妈妈们常在一起聊天，她们有的想把小孩送到国外，有的想把小孩户口迁到好一点的学区，听说这样小孩才能考上好学校。我也想这样做。可是因为我先生不是很会赚钱（房子还要还贷款）。我又听她们常常在此比送什么礼物啦，请家教啦，上补习班啦，好像那个好学校的好班级要花很多钱的样子。

        有一次，有个妈妈在叹气的时候提到您的大名，说：要是孔子在就好了！我第一次听到您的“有教无类”“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的教育理想。我知道“有教无类”就是教他，却不给他分类；“束修”就是肉干（我有去查字典）。我觉得您实在够厉害，心肠这么好，观世音菩萨会保佑您的全家的！您可不可出面跟那个教育部长讲一下，不要给小孩分类？又不是环保署，要分玻璃罐、铝罐，对不对？还有，您可不可以上电视跟做父母的讲，不要逼小孩一定要考上建中、北一女、台大嘛。

        念书跟吃饭差不多，要是小孩的胃很小，您逼他吃大胃才能吃下的东西，那他的小胃就会爆炸的。像我小时候帮家里卖鸭，为了重一点，拼命给鸭子灌饲料，就把鸭子嗉子给灌破了！我觉得小孩健健康康，长大不要去抢银行、杀人就好了。您逼他拿第一名，就算是全校第一名，也不是全国全世界第一呀？像我，就不会逼小孩考第一，因为我不是第一名的妈妈，怎么能生出第一名的小孩呢？对不对？

        不过，我听那些妈妈讲，好像现在的教育问题很严重。我不像她们那么有学问，会讲话，所以就想写这封信给您，我是想说，既然您的教书口碑那么好，不知您有没有开暑期辅导班？我已经侧面打听啦，听说您的学生没有念到一半去跳楼、自杀的，我想请您“出山”来教我的小孩，这样我就不必提心吊胆了。可不可以请您寄招生简章跟报名表给我（要十份，隔壁陈太太、三楼李太太、四楼林太太……都要）？

        还有，不知道您比较喜欢吃“新东阳牌”肉干还是“黑桥牌”？一百盒够不够？

        还有，孔子先生，肉还是不要多吃比较好。

        敬祝健康！

        简太太敬上

        （几天后，这封信被退回，原因是查无此人。）

        摘自文化艺术出版社《胭脂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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