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踪多久了?”
洛恩·塞利托是纽约警局的侦探,身材肥胖,节食计划也因为圣诞假期泡汤了。“这就是问题所在。”
“继续讲。”
“这就是……”
“你刚才已经讲过了,”林肯·莱姆忍不住向他挑明。
“差不多四个小时了,马上就到。”
莱姆甚至懒得说话。至少要过二十四小时,成年人才会被认为可能失踪。
“但这次情况不同,”塞利托补充道。“你必须知道我们说的人是谁。”
他们讲话的地方是一间临时的犯罪现场实验室,位于曼哈顿中央公园以西,其实就是莱姆住宅的起居室,但已经被当做临时实验室很多年了,而且里面的设备和贮备比许多小镇的警察局都要好。
窗户周围挂了雅致的常绿花环,扫描电子显微镜上也挂着金属亮片。立体声音响放着欢快的歌曲,是本杰明·布里顿的《圣诞颂》。今天是圣诞节前夕。
“我是说,她是个好孩子。卡莉,我是说。她妈妈知道她要回来,却没有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要出去或是留下字条还是什么东西。以前她都会这么做的。她的妈妈,名字叫苏珊·汤普森,做事很有分寸。像这样突然消失太奇怪了。”
“她去给女儿买圣诞礼物了,”莱姆说。“想给女儿一个惊喜。”
“但她的车还停在车库里。”塞利托朝窗外点头,外面的鹅毛大雪已经下了好几个钟头了。“这种天气她不可能去什么地方,林肯。而且她也没去邻居家,卡莉都查过了。”
除了左手无名指、肩膀和头,要是莱姆可以使用身体其他部分的话,他一定会给侦探塞利托一个不耐烦的手势,也许是用手画个圈,或是两只手掌朝上。但那是以前,现在他只能用话语表达。“这个不算失踪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洛恩?我发现你一直在扮好人。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好人好事的吗,知道吗?好人没好报……更何况,现在这件事好像落在我的肩上,不是吗?”
塞利托又自顾自拿了一块自家制的圣诞饼干。饼干做成了圣诞老人的形象,但糖霜的脸非常怪异。“真好吃,来一块?”
“不要,”莱姆嘟囔道。他的眼睛偏到了货架上。“但你要是想向我推销案件,也要搞点圣诞节气氛出来,这样我听的时候也感觉舒服点。”
“气氛……?哦。当然可以。”他走过实验室,找到瓶马科伦酒,往玻璃杯倒了健康的剂量。塞利托超被子里插入一根吸管,并放到了莱姆椅子的杯架上。
莱姆喝着酒。哦,天哪……他的助手桑姆,还有他的搭档艾美莉亚·萨克斯外出购物去了。如果他们在的话,莱姆手中的饮料可能会很好喝,但考虑到时间,无疑会是非酒精饮料。
“好吧。故事是这样的。瑞秋的一位朋友苏珊和她的女儿。”
所以这是一个家庭朋友的好人好事。瑞秋是塞利托的女朋友。莱姆说:“女儿叫卡莉。你看,我在听,洛恩。继续讲!”
“卡莉……”
“她几岁?”
“十九。纽约大学学生,专业是商科,她母亲来自花园城。”
“除了年龄,这些事情跟案子有关系吗?我自己都不大确定是不是有关。”
“告诉我,林肯,你在假期里心情总是这么好吗?”
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讲!”
“苏珊现在离婚,在市区一家公关公司工作。住在拿骚县的郊区……”
“拿骚?拿骚?难道不是应该当地警局来处理这件事?你知道工作流程,对不对?学院里就有关于管辖范围的课程?”
塞利托曾与林肯·莱姆合作多年,非常钦佩这位犯罪专家的才华。他没理莱姆的话,继续讲道:“她请了两天的假为圣诞节做准备。瑞秋告诉我,苏珊的女儿还处于青少年时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两人相处的并不好。但苏珊一直在努力改善两人的关系。她希望女儿能事事顺利,所以想在圣诞节当天办一个盛大聚会。无论如何,卡莉就住在东村的一间公寓内,离学校很近。昨晚她告诉妈妈她今天早上过来,送点东西,然后再去她男朋友那里。苏珊同意了,她们到时可以一起喝喝咖啡,诸如此类的事情……只是当卡莉到了,苏珊却不见了。她的……”
“汽车还在车库里。”
“完全正确。”因此卡莉等了一段时间。苏珊还是没回来。她给当地警察打了电话,但除非过了二十四小时,不然他们不会做任何事。所以卡莉想到了我,我是她唯一认识的警察,她就给瑞秋打了电话。
“我们不能为每个人做善事。仅仅因为是在圣诞节。”
“就让我们给这个孩子一件圣诞礼物,林肯。问几个问题,到房子里四周查看下。”
莱姆有点愁眉不展,实际上他对案件很感兴趣。他痛恨无聊……而且没错,在假期里他的心情总是不好。因为这段时间纽约警局和联邦调查局的人不会雇用他这个法医科学家或“犯罪学家”来模拟案情,总是如此。
“所以……卡莉很着急,你了解的。”
莱姆耸耸肩,就在数年前犯罪现场的那次事故后,他这个四肢瘫痪者少数能做的几个动作。莱姆把手指从触摸板上拿开,调整椅子使自己面对塞利托。“她母亲现在可能已经到家了。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这么做的话,让我们打电话给这个女孩。我会得到些线索,看看我会怎么想。这有什么要紧呢?”
“太好了,林肯。稍等。”高大的侦探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这算什么?
走进来一名十几岁的女孩,羞怯地四处张望。
“哦,莱姆先生,您好。我是卡莉·汤普森。谢谢你能抽时间见我。”
“啊,你一直等待外边,”莱姆边说边白了侦探一眼。“刚才我的朋友洛恩已经跟我讲了一些了。我该请你进来喝杯茶。”
“哦,没关系。对我来说没什么。”
塞利托笑了笑,给女孩找了张椅子。
卡莉长着一头金黄色的长发,身材跟运动员一般,小圆脸上花了点淡妆。她的穿着也是MtV台里面的时髦款式:喇叭牛仔裤和黑外套,还有矮靴。莱姆觉得卡莉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表情:她对他的残疾没有任何反应。有些人会瞠目结舌,有些人会东拉西扯,有些人会死盯着他看,越看脸色越疯狂,就好像他的身体会变成本世界最大的灾难。每种反应都会让莱姆很不舒服。
她笑了。“我喜欢那个装饰。”
“你说什么?”莱姆问道。
“你的椅子后面的花环。”
莱姆转了转椅子,但什么也没看见。
“那里有个花环吗?”他问塞利托。
“是啊,你不知道吗?还有条红丝带。”
“那一定是我的助手弄的,”莱姆抱怨。“他再这样干,马上就要变成前任助手了。”
卡莉说:“我不应该打搅塞利托先生或是你……我不应该打搅任何人,但是这太奇怪了,妈妈就这样不见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莱姆说:“这种情况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搞错。没有任何犯罪行为发生……而且才过了四小时?”他又看了塞利托一样。“这没什么。”
“但我妈妈除外,她为人非常可靠。”
“你上一次和她交谈是什么时候?”
“我想是昨晚八点左右。她要在明天开这个聚会。我们都在为此做准备。我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过来,她要给我一个购物清单和一些钱,还有我的男朋友杰克,我们会一起去购物和玩。”
“也许她通过手机联系不到你,”莱姆推测。“你男朋友在哪里?她有没有留消息给他?”
“杰克那边?没有,我在来的路上刚跟他通过话。”卡莉给了众人一个悔恨的微笑。“她喜欢杰克,你们知道的。”她紧张地拨弄长发,把头发缠绕在手指上。“但他们不能算是最好的朋友。他……”卡莉还是决定不公开令人不快的细节。“无论如何,妈妈不会打电话到他家。他爸爸……很难缠。”
“她今天休息?”
“是的。”
门开了,莱姆听到购物袋褶皱的声音,知道艾美莉亚·萨克斯和桑姆回来了。
艾美莉亚是个高个女人,穿着牛仔裤和飞行夹克,到了门口。她的红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雪。她朝莱姆和塞利托笑了笑。“大家圣诞快乐。”
桑姆则拎了袋子去了大厅。
“啊,艾美莉亚,过来。看来塞利托探长要主动为我们服务。艾美莉亚·萨克斯,卡莉·汤普森。”
两个人握了握手。
塞利托问:“你想要饼干吗?”
卡莉没要,艾美莉亚也摇了摇头。“我给它们画的妆,洛恩,圣诞老人被我画成鲍里斯·卡洛夫了,我知道。如果实在没什么其他饼干的话,这种的就凑活吧。”
桑姆到了门口,向卡莉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进了厨房,莱姆知道他马上要端点心出来了。跟莱姆不同,他的助手爱死假期了,这主要是因为假期让他有机会几乎每天都扮演东道主。
正当艾美莉亚脱下外衣挂好这当会儿,莱姆介绍了相关情况和迄今为止女孩说过的话。
女警艾美莉亚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反复跟卡莉讲一个人失踪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必要紧张。但他们很乐意帮助洛恩和瑞秋的朋友。
“事实上,我们会的。”除了艾美莉亚,没人听出莱姆话语里的讽刺声。
好人没好报……
卡莉继续讲道。“今天早上我差不多八点半到了那里。她不在家,车还停在车库里。我问了所有的邻居,她不在,也没人见过她。”
“难道她前一晚就离开了?”塞利托问。
“不,她今天上午煮了咖啡,咖啡壶还是热的。”
莱姆说:“也许工作上有急事,她不想开车去车站,便打了一辆出租车。”
卡莉耸耸肩。“有可能,这点我倒没想过。她在公关公司工作,最近的工作非常辛苦。有家大型互联网公司破产了,非常紧张……但具体我不知道,我们很少谈她的工作。”
塞利托要求市中心一名年轻探员打电话给格伦霍洛市中心和周边的出租车公司,当天早上没有出租车被派往苏珊家门口。他们还打电话给苏珊的公司,查看她是否去过,但没有人看到她,她的办公室也锁着。
就在这时,正如莱姆所预测的那样,他那苗条的助手,身穿白色衬衣和杰里·加西亚圣诞节领带,端着一大托盘的咖啡、茶,还有一大盘的糕点和饼干走了进来。他还帮每个人倒了饮料。
“没有无花果布丁?”莱姆尖酸的问道。
艾美莉亚问卡莉:“你妈妈会不会闷闷不乐或喜怒无常?”
想了一分钟,卡莉说:“嗯,我爷爷,也就是她的爸爸今年二月过世。爷爷是个伟大的人,妈妈有段时间非常伤心。但到了夏天,她就有点解脱了。她买了这幢很酷的房子,在装修中获得了很多乐趣。”
“她生活中的其他人呢,朋友,男朋友?”
“当然她有一些很好的朋友。”
“名字、电话号码?”
女孩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一些人的名字我知道。住哪里我不是很清楚。我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
“她在和谁约会吗?”
“她一个月前和某人分手了。”
塞利托问道:“这家伙有问题吗,你觉得呢?跟踪狂?因为分手很伤心?”
女孩回答说:“不,我觉得不会。他住在洛杉矶或是西雅图,反正是西海岸某个地方。所以不会的。她刚开始和另一个男人约会,就在两个星期之前。”卡莉把目光从艾美莉亚移到地板上。“问题是我爱妈妈和一切。但我们并不是十分亲近。我父母七,八年前离婚了,这种改变了很多事情……对不起,我知道就是这么多了。”
啊,幸福的家庭,莱姆的想法有点嘲讽。就是这些让公园大道的心理医生成了百万富翁,让全世界的警察日日夜夜忙着接听电话。
“你做得很好。”艾美莉亚鼓励道。“你爸爸在哪里?”
“他住在城里。市中心。”
“你父母见面多吗?”
“现在不多了。他想复合,但妈妈的态度不冷不热,我觉得他放弃了。”
“你和他见面多吗?”
“很多,是的。但他经常出差。他的公司是做进口的,要经常去海外见客户。”
“他现在在城里吗?”
“是的。圣诞节我要去看他,就在我妈的聚会后。”
“我们应该打电话给他。看他是否有你妈的消息。”艾美莉亚说。
莱姆点点头,卡莉给了他们父亲的电话号码。莱姆说,“我会与他联系……好吧,走吧,艾美莉亚。去苏珊家看看。卡莉,你跟她去。动作要快。”
“好的,莱姆。但为什么这么急?”
他看了看窗外,仿佛答案徘徊在一览无余的景色中。
艾美莉亚摇摇头,表示不解。旁人老是不能像他那样很快参透事情的本质,总是让莱姆觉得很受伤。“由于雪可能会告诉我们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并且正如他经常喜欢做的那样,他增加了个戏剧性的结尾:“但如果还是这么下下去的话,那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一个半小时后艾美莉亚·萨克斯把她那辆红色Camaro停在了路边,这里离苏珊·汤普森的家还有三幢房子的距离。苏珊的家地处长岛的格伦霍洛,是个安宁平静、绿树成荫的地方。
“不,是在那边。”卡莉指着某处说。
“停这里更好,”艾美莉亚回应道。先前莱姆已经喋喋不休的跟她说过,进出犯罪现场的通道很有可能本身就是犯罪现场,会保留很多有用的信息。她对破坏现场这种事很在意。
注意到车还在车库中,卡莉苦笑。
“我希望……”
艾美莉亚看着女孩的脸,看到了未加掩饰的担心。她理解:显而易见母亲和女儿的关系很紧张。但你从来无法完全切断血缘关系,根本不可能。什么也比不上一位失踪母亲引起的原始恐慌。
“我们会找到她的。”艾美莉亚小声说。
卡莉淡淡的笑笑,拉紧了身上的夹克。夹克很时尚,而且看得出来很昂贵,但显然没办法抵御严寒。艾美莉亚曾一度做过时装模特儿,但不上t台不拍照的时候,她穿的就是一个普通人,管他现在流行什么。
艾美莉亚看了看房子,这是一幢全新、凌乱的双层殖民地风格小屋,地处于一块狭小但整洁的地块中。她给莱姆打了个电话。在现场她会用摩托罗拉和他联系。虽然这不是公务,但她还是用连接在手机上的有线耳机和莱姆通话,手机就夹在她的皮带上,距手机几英寸远的地方别着她的格洛克自动手枪。
“我到现场了,”她告诉他。“那是什么音乐?”
过了一会《听啊!天使高声唱》的音乐停了下来。
“对不起。桑姆坚持要搞点节日气氛。你看到了什么,艾美莉亚?”
她详细解释了所在位置和房子的布局。“雪下的还不是很大,但你说的没错:一个小时内它会掩盖任何痕迹。”
“别走步道,再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盯梢。”
“明白。”
艾美莉亚问了卡莉哪些脚印是她的。女孩解释说她在车库前停了车,然后通过厨房的门进了房间,艾美莉亚可以看到雪地上的轮胎痕迹。
卡莉在她身后,艾美莉亚围着房子转了一圈。
“除了卡莉的脚印,院子的后面和侧面没有发现。”她告诉莱姆。
“没有明显的脚印,你的意思,”他纠正。“到底有没有。”
“好吧,莱姆。那就是我的意思。见鬼,真冷。”
她们走到房子的前门。艾美莉亚发现街道和房子中间小径的雪地上有脚印。有辆车曾停在路边。有一行脚印走向房子,走回来的是两个人,暗示司机接了苏珊。她告诉了莱姆这一点。莱姆问道:“关于鞋子你有什么发现?大小、独特的花纹、重量分配?”
“没有十分明显的。”她弯下腰来缩起了身,寒冷潮湿的天气下,她的关节就会疼。“但有一点是奇怪的,他们两人走得很近。”
他说:“可能是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胳膊。”
“没错。”
“可能是亲密。可能是胁迫。我们假设,希望第二种情况不要发生在苏珊身上。但不管发生什么,至少她还活着。至少是在几小时前。”
这时艾美莉亚在一扇前窗旁边的雪地里发现一个奇怪的压痕。好像是有人走出步道,跪在了地面上。从那个位置可以清楚可看见起居室和厨房的情况。她让卡莉去开前门,然后对着麦克风低声说:“可能有问题,莱姆……看起来有人跪在地上,朝窗户里面看。”
“附近有没有其他证据,艾美莉亚?清晰的脚印、烟头、其他痕迹或是足迹?”
“没有。”
“检查房子内部,艾美莉亚。就是为了好玩,假装罪犯还在里面。”
“但罪犯怎么会在里面呢?”
“就当讨好我吧。”
艾美莉亚走到前门,解开皮夹克以便能快速出枪。她发现女孩已经站在入口通道处了,正在房子里四下查看。房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家用电器运作的声音。好几盏灯都开着,艾美莉亚觉得这样比灯关着更棘手,因为这表明苏珊是匆忙中离开的。你不可能在被人绑架时还有时间去关灯。
艾美莉亚叫女孩别走太远,接着开始仔细检查四周,边检查边祈祷别发现尸体,好在没有。两个人找遍了苏珊可能去的地方。但一无所获,也没有搏斗的痕迹。
“现场没人,莱姆。”
“嗯,这也能说明某些问题。”
“我要做个快速地毯式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她去向的线索。有线索就会打电话给你。”
在一楼的壁炉架前,艾美莉亚停了下来,她看到几张相框里的照片。苏珊·汤普森身材高大、结实,一头短金发,向后梳着,脸上的微笑很有亲和力。大部分照片都是她和卡莉一起照的,要不然就是和一对年长的夫妇,可能是她的父母。很多照片场景都在户外,显然是在徒步旅行或野外露营的时候拍的。
两人希望能找到苏珊去向的线索。艾美莉亚看见厨房电话的旁边有份日历表。在今天一栏只写了两个字“卡来”。
卡莉难过的笑了笑。从这两个字中能看出母亲对她的看法吗?艾美莉亚也在想这母女俩到底有什么矛盾。她自己和母亲的关系也很复杂。“很有挑战性”,她曾经和莱姆这样描述她和母亲的关系。
“你母亲有电子记事本吗?Palm Pilot之类的?”
卡莉四处张望。“她的钱包不见了。东西都放在那里面……我再打打她的手机。”女孩又打了电话,之后她脸上的挫折和沮丧告诉艾美莉亚又是无人接听。“转到语音信箱了。”
艾美莉亚试了房间里的三部电话,一一按下“重拨”钮。其中两个是打到查号台。另一个号码是北岸银行当地分行的。艾美莉亚要求与经理通话,并告诉她,她们在找苏珊·汤普森。这名女经理说苏珊两个小时前来过。
艾美莉亚把这个情况告诉卡莉,卡莉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之后她去了哪里?”
艾美莉亚问经理,但经理也不知道。然后,经理迟疑地反问道:“你打电话来,是因为她不舒服吗?”
“你什么意思?”艾美莉亚问。
“她来的时候看起来气色不大好。跟她来的男人……一直挽着她的胳膊。我想她也许是病了。”
艾美莉亚问经理是否能当面问她几个问题。
“当然!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艾美莉亚把经理说的话告诉了卡莉。
“不舒服?男人?”女孩皱起了眉头。“是谁?”
“让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走到门口,突然艾美莉亚停了下来。“帮我一个忙。”她对卡莉说。
“好,怎么帮?”
“借一件你母亲的外套。看着你我都觉得冷。”
分行经理向艾美莉亚和卡莉解释,“她去了楼下的保险库,还兑现了一张支票。”
“你不知道她在楼下干什么?”艾美莉亚问。
“不,不知道,客户进保险库的时候雇员不能在场。”
“那个男人,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
“他长什么样子?”艾美莉亚问。
“他很高大。一米九上下,秃头,不大笑。”
艾美莉亚看看卡莉,后者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两个人还找到了为苏珊兑现支票的出纳员,但苏珊没有跟她说任何话,除了想急着拿到现金。
“多少钱?”艾美莉亚问。
经理犹豫了,也许是涉及到了保密规定,但卡莉说:“求你了,我们很担心她。”经理朝出纳员点了点头,“一千块。”
艾美莉亚走到一旁,用手机和莱姆通话。告诉他银行发生的事情。
“现在有点棘手了,艾美莉亚。一千块看起来不像是抢劫或绑架,但财富是相对的。也许对这个家伙来说是一大笔钱。”
“我很好奇保险库里的东西。”
莱姆说:“没错。也许苏珊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什么呢?她只是个生意人跟母亲。不是调查记者和警察。而坏消息是,如果是这样,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可能已经不再需要她了。我认为现在该让拿骚县警局介入了。或许……等一下,你在银行吗?”
“是的。”
“监控!调监控录像!”
“哦,出纳柜台的吗,好的。但是……”
“不,不,不。”莱姆急了。“停车场的。所有银行在停车场都有监控录像。如果他们停车,带子上就有影像,也许还能看到车牌。”
艾美莉亚找到了经理,她打给了安全主管,主管跑去了后面的办公室。片刻后他示意她们进去,开始播录像带。
“那里!”卡莉叫了起来。“那是她。还有那个男的?瞧,他仍然搂着她。他不让她走。”
“看起来非常可疑,莱姆。”
“你能看到车吗?”莱姆问。艾美莉亚让主管暂停。“什么样的……”
“雪佛兰马利布。”主管说。
“今年的新款。”艾美莉亚一边把情况告诉莱姆,一边紧盯监控画面,“酒红色的车。车牌的最后两位是78。倒数第三位可能是3或8,也可能是6。很难说。是纽约的车牌。”
“干得好,艾美莉亚。好吧。接下来交给军装警员处理。洛恩会让他们发出协查通报。拿骚、萨福克、威彻斯特和纽约的五个区,还有新泽西。我们会优先考虑顺序。哦,等一等……”艾美莉亚听到莱姆和某人说话,一会儿又回到线上说,“苏珊的前夫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担心女儿,想见见她。”
艾美莉亚把事情和卡莉说了。她一下子高兴起来。艾美莉亚又说:“在这里查不出什么了。我们要回城了。”
艾美莉亚·萨克斯和卡莉·汤普森刚刚回到莱姆的实验室,安东尼·道尔顿也刚抵达。桑姆带他进了里屋,道尔顿一看到女儿就突然停住了。“你好,甜心。”
“爸爸!我很高兴你来了!”
父亲眼中饱含感情与关切,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女儿。
道尔顿身材匀称,年近五十,花白的头发像小男生一样前额垂下一撮。他穿着一件样式复杂的滑雪夹克,皮带和襟翼看似混乱的捆扎在一起。当年莱姆在刑事司法学院讲授法医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些教授同台讲课,道尔顿让莱姆想起那些教授。
“警察知道些什么?”他问,显然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莱姆做到轮椅上这个事实,而且不以为意。跟他女儿一样,莱姆也为他打了高分。
莱姆详细解释了事发经过和目前掌握的线索。
道尔顿摇了摇头。“不过,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她被绑架了。”他语速很快。
“不,不,当然不是。”塞利托说。“我们只是没有排除任何可能性。”
莱姆问:“你知道谁想伤害她吗?”
道尔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一年没见苏珊了。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大家都喜欢她。即使她的某些公关客户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也没人在私人关系上跟她有矛盾。而似乎她接待的客户总是很难缠。”
莱姆有些困惑,不仅仅是担心苏珊·汤普森的安危。问题是这都不能算一件真正的刑案。他们被迫接手的,帮某人的忙,就如塞利托所说的,是一件圣诞礼物。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他需要严谨的取证。他总是认为要么百分之一百的全身心投入,要么就不要接案子。
桑姆又拿来些咖啡,并又在托盘上添了几块丑陋饼干。道尔顿朝他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便自顾从咖啡壶里倒了些咖啡。“你想要吗?”他问卡莉。
“嗯,我想是的。”
他边倒边问:“还有谁想要?”
其他人都不要。但莱姆的眼睛移到了放马科伦酒的架子上,塞利托注意到了,一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桑姆拿了酒瓶走向莱姆的轮椅。他掀开了平底酒杯,然后皱起了眉头。他嗅了嗅。“不寻常的,我以为我昨晚洗过了。我想我忘了。”他苦笑着补了一句。
“人无完人。”莱姆说。
桑姆倒了几指高的酒进酒杯,然后把酒杯放到了托架上。
“谢谢你,桑姆。你不会被解雇了,虽然在我背后种了杂草。”
“你不喜欢吗?我跟你说过圣诞节要做下装饰。”
“装饰房子,不是装饰我。”
“现在我们怎么办?”道尔顿问。
“等待。”塞利托说。“根据车牌信息,机动车管理局正在筛查马利布车型。或者,如果我们真正很幸运的话,街上的警员会注意到它。”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我得去市局一下。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道尔顿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看了看表,掏出手机,打给办公室,说他赶不上办公室的圣诞晚会了。道尔顿解释说,警察在寻找他失踪的前妻,他此刻正和女儿在一起。他不会独自留下女儿一个人的。
卡莉拥抱了他。“谢谢你,爸爸。”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瞧着打转的雪花发呆。过了很久,卡莉才注意到房子里的其他人,她转向父亲,用柔和的声音说:“我一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妈妈会离婚。”
道尔顿笑了,一只手插进头发,把头发弄得更乱。“我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艾美莉亚瞥了一眼莱姆,两人知趣的离开,让父亲和女儿可以继续说些悄悄话。
“跟妈妈约会的那些人?都不错,但没一个人是特别的,交往的时间也都不长。”
“找合适的对象本来就很难。”道尔顿说。
“我想……”
“怎么了?”
“我想我一直希望你们能符合。”
道尔顿仿佛失去了言语。“我试过。你知道的。但是你母亲心不在我身上了。”
“但你两年前就停止努力了。”
“我看出来没有希望。人要向前看。”
“但她惦记着你。我知道的。”
道尔顿笑了,“哦,这我倒不知道。”
“不,不,是真的。我向她问起过你。她说你曾经是个很酷的人。你很风趣,总是让她笑。”
“我们是有一段美好时光。”
卡莉说:“我问过妈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没什么严重的事发生。”
“是的。”道尔顿说,喝着咖啡。“我们只是不知道如何做好丈夫、好妻子。我们结婚的时候太年轻了。”
“哦,你现在不年轻了……”卡莉脸红了。“噢,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道尔顿说:“对,你说得没错。经过那件事,我成长了很多。”
“妈妈也变了不不少。她以前总是很安静,你知道。很闷的一个人。但她什么都会去尝试。野外露营和徒步远足,竹筏漂流,都是户外运动。”
“是吗?”道尔顿问。“我从来没想过她热衷于这些。”
卡莉眼光离开了一会儿。“记住我还小的时候,你经常因公出差吗?去香港还有日本?”
“为公司建立海外办事处,是的。”
“我希望一家人能一起去。你,妈妈和我……”卡莉玩着咖啡杯。“但她的反应总是,‘噢,家里有太多的事要打理’。或者是,‘噢,喝了那边的水我们会生病’,反正理由一大堆。我们家从来没有一起度过假。没有真正的一起度过假。”
“我的希望和你一样。”道尔顿伤心地摇摇头。“每次她不带你来我都会很生气。但她是你母亲,照顾你是她的本职工作。她想要的就是你平平安安。”他笑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在东京打电话回家,然后……”
他的话被莱姆的电话铃声打断。莱姆对着椅子上的麦克风说:“命令,接听电话。”
“莱姆警探?”扬声器里传出沙沙的语音声。
这个头衔已经过时了,应该加“退休”二字。但莱姆没有理会:“请说。”
“我是纽约州警员布朗森。”
“请说。”
“我们发了紧急协查通报,追查一辆酒红色的马利布,并且知道您在办这桩案子。”
“没错。”
“我们找到车了,长官。”
莱姆听到卡莉的气息紧张起来了。道尔顿走到女儿身旁,搂着她的肩头。他们会听到什么?苏珊·汤普森的死讯吗?
“请继续讲。”
“车正往西行进,看样子是朝乔治·华盛顿大桥驶去。”
“乘客呢?”
“两人。一男一女。暂时没有其他消息。”
“感谢上帝,她还活着。”道尔顿松了口气。
莱姆判断车是要到新泽西去。那里的低沼泽是大都会地区最热门的弃尸地点。
“车子登记在理查德·马斯格雷夫名下,皇后区。没有被通缉。”
莱姆看了一眼卡莉,后者摇摇头,意思是不认识这个人。
艾美莉亚倾身对着扬声器表明身份。“你在车子附近吗?”
“我跟在它后面,大约六十米左右。”
“你在警车里?”
“是的。”
“距离桥还有多远?”
“往东两到三公里。”
莱姆看了看艾美莉亚。“你想去参一脚?你可以开你的Camaro紧跟在他们后面。”
“那当然。”她跑向了门口。
“艾美莉亚。”莱姆叫到。
她回头望了一眼。
“你车上有防滑链吗?”
艾美莉亚笑了。“肌肉车上加防滑链,莱姆?不可能。”
“好吧,尽量不要滑到哈德逊河里去,好吗?河水应该很冷。”
“我尽量吧。”
没错,后驱跑车,马力超过四百匹,的确不大合适在雪地中驾驶。但艾美莉亚·萨克斯很小就在布鲁克林周边的非法赛车中得到历练,在发烫的柏油路上玩漂移(有时只是因为,为什么不呢,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可是很酷的事),这点雪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她将Camaro SS滑向高速公路,油门踩到底。车轮仅仅打滑了5秒钟,就抓住了地面,速度一下飙到了八十迈。
“我在桥上,莱姆。”她对着耳机上的耳麦说道。“他们在哪里?”
“大约往西两公里,你在……”
车子开始甩尾。“等一等,莱姆,我的车子打滑了。”
她控制住了车子。“一辆快车道上的大众才开到五十迈。老兄,你说人家心里寒不寒?”
又开了两公里,她看见了那名州警,便紧紧跟在他后面,还要不让马利布上的人发现。艾美莉亚看见马利布减速到了右边车道,打灯准备离开现有道路。
“莱姆,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到州警?”她问道。
“等一下。”长时间停顿后,传来了莱姆沮丧的声音。“我永远也搞不清……”他的话被切断了,她听见了两声咔咔声。然后传来了州警的声音,“萨克斯警官?”
“我在。请讲!”
“是不是你在我身后,那辆红色好车?”
“是的。”
“你打算怎么办?”
“谁在开车?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她想了一会儿。“假装是例行检查,跟紧一点。等他把车停到路肩我会到他前面,然后一齐包夹他。你负责乘客那边,我负责司机那边。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持有武器,不能确定他是否犯案。但这很可能是绑架案,所以就假设他有武器。”
“收到,警探。”
“好吧,行动。”
马利布下了车道。艾美莉亚试着透过它的后车玻璃看,但因为积雪她什么也看不到。酒红色的车下了斜坡,由于红灯慢慢停了下来。绿灯后汽车蹍过烂泥和积雪缓慢前进。
州警的声音响彻了她的耳朵。“萨克斯警探,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一起抓住他。”
维多利亚皇冠拦截型警车上的条状警灯开始闪烁,州警按了一下警笛。马利布的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后,车子转向打滑。然后车子停在了路边,路左边是荒凉的旧屋,右边是芦苇丛生的沼泽。
艾美莉亚猛踩油门,到了马利布车前停下,封死了它的前进道路。她立刻下了车,从枪套中拔出格洛克手枪向车子跑去。
四十分钟后,艾美莉亚·萨克斯阴着脸走进莱姆的房子。
“有多糟?”莱姆问道。
“非常糟糕。”她给自己倒了双份的苏格兰威士忌,一口气喝下一半。平常她可不是这样,一般她都是轻吞满饮。
“非常糟糕。”她又说了一遍。
艾美莉亚的意思不是在新泽西州爆发激烈枪战,而是他们的大动干戈到头来让自己十分尴尬。
“说来听听。”
艾美莉亚在路边就用无线电告诉莱姆、卡莉和安东尼·道尔顿,苏珊没事。不过那个时候她没讲具体细节。现在她解释了:“车里那个男的是她交往两星期的男友。”她看了一眼卡莉。“理查德·马斯格雷夫,你提到的那个。那辆车是他的。他说今天上午他们计划去新泽西的大卖场购物。但是苏珊早上拿报纸的时候,在冰上摔了一跤。”
道尔顿点点头。“前门的小路就像个滑雪坡。”
卡莉缩了缩身子。“妈妈总是说,她天生笨手笨脚。”
艾美莉亚接着说:“她伤了膝盖,不想开车。于是她打电话给理查德,让他来接。哦,雪地上那个我认为有人朝窗户看的地方?那就是她摔跤的地方。”
“所以他们两人靠的那么近,”莱姆沉思着说。“他扶着她走路。”
艾美莉亚点点头。银行里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她确实去了保险库拿东西。一千块钱是拿来买圣诞礼物的。
卡莉皱起了眉头。“但她知道我会来。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哦,她说给你留了字条。”
“字条?”
“字条说她出去了,但会在六点钟回来。”
“没有……但我没看见有字条。”
“因为,”艾美莉亚解释说,“摔跤后她大受影响,忘了应该把字条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当我告诉她没有的时候,她在钱包里找到了字条。还有她的手机也没有开机。”
道尔顿笑了。“都是误会。”他用胳膊搂着女儿的肩膀。
卡莉的脸又红了,说:“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我太慌张了。我应该早就知道这一切都合理解释的。”
“所以我们才来帮忙。”艾美莉亚说。
这不完全是事实,莱姆心里有些酸酸的。好人没……
卡莉一边穿上外套,一边邀请莱姆、艾美莉亚和桑姆参加明天下午她母亲家的圣诞聚会。“至少这是我们可以做的。”
“我敢肯定桑姆和艾美莉亚很高兴能去,”莱姆赶紧说。“很不幸我另有计划。”鸡尾酒会让他感到厌倦。
“没有,”桑姆说。“你没有任何计划。”
艾美莉亚也点头:“对,没有计划。”
莱姆皱起了眉头。“我自己的行程我自己最清楚吧。”
这也不完全是事实。
等父亲和女儿走后,莱姆对桑姆说:“既然我空白的行程表被你曝光了,那你应该赎罪。”
“你说什么?”桑姆谨慎地问。
“把该死的装饰品从我椅子上拿下来。我觉得自己像个圣诞老人。”
“扯淡。”桑姆照吩咐做了。他开了收音机,圣诞颂歌传进了房间。
莱姆朝声音点点头。“圣诞才放十二天,我们是不是很幸运?如果放二十天,你能想象天天听这首歌是什么感觉?”他唱到:“二十个劫匪抢劫,十九个盗贼盗窃……”
桑姆叹了口气,对艾美莉亚说:“我的圣诞节最大祈求就是发生轰动全城、错综复杂的珠宝抢劫案,以便能安抚他的心灵。”
“还有十八个助手在抱怨,”莱姆继续唱到。他补充说:“瞧,桑姆,不管你怎么想,我不是在过节嘛?”
苏珊·汤普森从理查德·马斯格雷夫的马利布中慢慢攀爬出来。高大、英俊的理查德为她扶着门。她抓住他的手,理查德引着她慢慢站到地上。因为早上那一跤,她的肩膀和膝盖还是很疼。
“今天真累。”她说,叹了口气。
“我不介意被警察截停。”理查德笑着说。“不过要是没被枪指着感觉会好点。”
一只手拿着她所有的购物袋,理查德帮助她到了门口。路上的雪有七公分高。
“你想进来吗?卡莉也在,那是她的车。你可以观看我被她说得抬不起头,还要因为愚蠢向她道歉。我发誓把字条留在桌上的。”
“受批评的事我就不陪你了。”理查德也离了婚,家住在阿蒙克,圣诞夜要回去陪两个儿子。他要尽快去接他们。苏珊再一次向他道谢,也因为警察的事再次向他道歉。整件事情他都不急不恼。但是正当她一边从钱包中拿出钥匙,一边看他走向车子。她知道毫无疑问,两人的关系要不了了之了。哪里出了问题?苏珊感到纳闷。她觉得是他粗犷的线条。她想要找一位绅士。她想要找个心地善良,有幽默感,能逗她笑的人。
她挥手告别,然后走进屋子,关上了大门。
卡莉已经在装饰房子了,动作真快,苏珊闻到厨房里烧着东西。女儿做好了晚饭?这可是第一次。她看了看书房,惊喜的只眨眼睛。卡莉将房间打扮的非常美丽,花环、彩带、蜡烛。咖啡桌上还有一大盘奶酪、饼干,还有一大碗坚果和水果碗,旁边还放了两瓶加州含气葡萄酒。女儿才十九岁,但两人独自在家的时候,苏珊允许她喝一点。
“甜心,真漂亮!”
“妈妈。”卡莉走到门口大声说。“我没有听到你进来。”
卡莉托着一个烘烤盘。上面是一些热气腾腾的开胃小菜。她把盘子放到桌上,转身拥抱母亲。
苏珊搂住女儿,不顾今早摔伤后的疼痛。字条的事,她表示歉意,让女儿这么担心。而女儿只是一笑置之。
“那个警察坐轮椅是不是真的?”苏珊问。“他不能动?”
“他已经不是警察了。他是算是个顾问。不过,是的,他瘫痪了。”
卡莉揭示了林肯·莱姆的办案过程,以及他们如何会发现她和理查德·马斯格雷夫的。说完,她在围裙上擦擦手,然后脱掉了围裙。“妈妈,我今晚要给你圣诞礼物中的一个。”
“今晚?家族新传统吗?”
“也算是吧。”
“嗯,那好啊……”然后,苏珊挽起了女儿的手臂。“既然这样,我的礼物先给你。”她从桌子上拿了钱包,从里面找出一个丝绒的小盒子。“这是今早我从银行保险库拿来的。”
她递给女儿,卡莉打开了它。她的眼睛一下子大了。“哦,妈妈……”
是一枚带古董钻石的翡翠戒指。
“这是……”
“奶奶的。她的订婚戒指。”苏珊点点头。“我想送你一点特别的东西。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甜心。我也一直在忙于工作。我不应该怠慢你男友杰克。还有和我约会的男人……你也不喜欢他们。”苏珊压低嗓门笑着说。“当然,我也不喜欢他们。我决定不跟这些衰人约会了。”
卡莉皱起了眉头。“妈妈,你约会的人中从来没有衰人……顶多算半衰。”
“这更糟糕!我连一个血统纯正、根正红苗的衰人都找不到!”
卡莉再次拥抱她的母亲,并把戒指戴在手上。“真漂亮。”
“圣诞快乐,亲爱的。”
“现在,该是你的礼物了。”
“我想我喜欢我们的新传统。”
女儿命令她,“坐下。闭上眼睛。我去外面拿。”
“好吧。”
“坐到那边沙发上。”
她坐下,紧紧闭上眼睛。
“别偷看。”
“我不会的。”苏珊听到前门开了又关。过了一会儿,她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听着汽车引擎响了起来。是卡莉的车吗?她要离开?
不过她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女儿肯定是从后面的厨房门进来了。
“嗯,我可以睁眼了吗?”
“当然。”说话的是个男人。
苏珊吓得跳了起来。她转过身来,发现是她的前夫。他拿着一个围着彩带的大盒子。
“安东尼……”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道尔顿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很久不见了,不是吗?”
“你在这儿做什么?”
“卡莉以为你失踪的时候,我去那个警察家陪她。我们都很担心你。我们聊着聊着,就说到她想送我和你的圣诞礼物,就是让我们见面,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她在哪儿?”
“她去男朋友那里过夜了。”他笑了。“我们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我们俩,就像过去那样。”
苏珊刚要起身。但是道尔顿很快站了起来,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倒在了沙发上。“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他语气轻松,朝着她微笑。“圣诞快乐,苏珊。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她望向门口。
“想也别想。”他打开起含气葡萄酒倒了两杯。他给了她一杯,她摇了摇头。“拿着。”
“求你,安东尼,别……”
“他妈的拿去。”他声嘶力竭。
苏珊照做了,她的手颤抖的厉害。两只高脚杯相碰,结婚后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他的挖苦,他的狂躁。当然,还有家暴。
哦,但是他狡猾的要命。他从不别人面前伤害她。他特别小心不让卡莉知道。他就像个性欲变态,安东尼·道尔顿在女儿眼里是模范好父亲。在外人眼中是模范好丈夫。
她的瘀伤、割伤,手指骨折……没人知道原因。
“妈妈就是这么笨手笨脚。”苏珊告诉小时候的卡莉,强忍着眼泪。“我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她已经放弃去弄清楚丈夫为什么这么喜欢打人。是童年太坎坷,还是大脑有问题?她不知道,结婚一年后,她也不在乎。她唯一的目标只想离婚。但她被吓得不敢去报警。最后,在绝望中她转身向父亲求助。壮硕的老父亲在纽约拥有数个建筑公司,有一定的“关系”。她向父亲坦白了一切,父亲帮她处理了这个问题。他有从布鲁克林找来两个帮手,拿着棒球棍和一把枪跑到了道尔顿的家。威胁加一大笔的金钱利诱,道尔顿勉强同意离婚,让苏珊重获自由,并且他放弃了卡莉的监护权,并保证不在伤害苏珊。
但是现在恐怖又席卷而来,她意识到为什么他今晚会来了。她父亲今年春天去世了。
保护她的人不在了。
“我爱圣诞节,你呢?”安东尼·道尔顿沉思着说,又喝了一些酒。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颤抖着问。
“这种音乐我永远听不厌。”他走到音响前,打开开关。播放的是《平安夜》。“你知道吗?最早这首曲子是用吉他演奏的。因为当年那个教堂的风琴坏了。”
“求你了,走吧。”
“音乐……装饰我也很喜欢。”
她想站起来但是道尔顿动作更快,又打了她一记耳光。“坐下。”他低声耳语,温柔的声音比尖声吼叫更吓人。
眼中充满泪水,她抚摸着刺痛的脸。
道尔顿像孩子一般笑了。“还有礼物!我们都爱礼物……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会送你什么礼物?”
“我们不可能复合了,安东尼。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为什么我会要你这样的人?这么自我……”他看着苏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蓝色的眼睛显出平静。她还记得这一点,冷静的让人可怕。哪怕是在打她的时候。
“安东尼,现在还没人遭受伤害,还没人受伤。”
“嘘。”
趁他不注意,苏珊把手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口袋里放着手机。刚才跟卡莉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开机了。苏珊觉得自己没把握在不看键盘的情况下拨打911。但她的手指找到了“拨号”键。连按两次就会打到先前最后拨打的号码。理查德·马斯格雷夫的号码。她希望他的手机还开着,他会听到发生的事情。理查德会报警。或者甚至可能到她家里查看。在目击者面前,道尔顿不敢伤害她,理查德块头很大,看起来还很强壮,比她的前夫还重四十斤。
她已经按了按钮。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吓唬我,安东尼。请你离开。”
“吓唬你?”
“我会报警。”
“如果你站起来,我就打断你的手。你听清楚了吗?”
她点点头,很害怕但谢天谢地,至少如果理查德听到,他可能正在报警。
道尔顿看着树下。“有我的礼物吗?”他查看包装,似乎很失望,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她回忆起这种情况:一分钟前他还好好的。接下来却完全与事实脱节。结婚后,道尔顿曾三次住院。苏珊记起她曾骗卡莉爸爸要去亚洲出一个月的差。
“可怜的我什么也没有。”他看着圣诞树向后退。
苏珊的下巴在发抖。“我很抱歉。如果我早知道……”
“我开玩笑的,苏珊。”他说。“你干吗送我礼物?结婚的时候你就不爱我,现在你也不爱我。重要的是我送了你礼物。今天下午你受了惊吓,我去买东西了。想给你找件合适的礼物。”
道尔顿喝了点酒,又把杯子倒满。他仔细的看着苏珊。“你最好坐在那里别动。我来帮你开礼物。”
她瞟了一眼礼品盒,被他包的漫不经心,当然,他粗暴的剥掉了大部分的包装纸。他拿出一个圆柱形的东西,金属做的。
“这是一个野营炉。卡莉说你迷上这个了。徒步旅行,户外运动……有趣的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好玩的事情你都不喜欢。”
“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想做。”她愤怒地说。“我说错话或是没按你说的做,你就会打我。”
道尔顿没理她的话,把加热器递给了她。然后她又拿出了一样东西。一个红罐子。罐身上写着:煤油。“当然,”安东尼继续皱着眉头,“圣诞节就这点不好……每年这个时候总会发生很多事故。你读过《今日美国》上的报道吗?尤其是火灾。很多人死于火灾。”
他瞟了一眼警告标签,并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哦,上帝,不!……求你了。安东尼。”
突然苏珊听到外面传来刹车声。警察?还是理查德?
抑或只是她的幻觉?
道尔顿正忙着打开煤油罐的盖子。
没错,绝对是脚步声。苏珊祈祷不要是卡莉。
门铃响了。道尔顿看向前门,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苏珊用尽全力将香槟酒杯扔向他的脸,并挑起来跑向门口。她看到身后的道尔顿踉踉跄跄。破碎的玻璃割伤了他的下巴。“该死的婊子!”他咆哮着,向她冲过来。
但她抢先一步,把门打开。
理查德·马斯格雷夫站在门外,惊得双眼大睁。“怎么了?”
“我前夫!”她喘着气说。“他想要我的命!”
“上帝,”理查德说。他搂着她的胳膊。“别担心,苏珊。”
“我们得逃走!叫警察。”
她拉着他的手,正要逃到前院。
但理查德没有动。他到底在干吗?他想制服道尔顿?现在可没时间展现骑士风范。“求你了,理查德。我们赶快跑吧!”
她感觉他的手紧抓住她,把她抓的生疼。他的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让她转了个身,然后把她推回房间。“哟,安东尼,”理查德笑着叫道。“掉了什么东西?”
绝望的苏珊坐在沙发上抽泣。
两个男人一起用圣诞彩带把苏珊的手脚绑住,等火烧起来,根本不会留下她被捆绑的证据。理查德在解释的时候,活像一个木匠在向屋主传授木工经验。
道尔顿自鸣得意的告诉前妻,这件事他策划了好几个月了。一收到苏珊父亲过世的消息,马上就开始计划,计划报复她的“不听话”,结婚后又和他离婚。所以他就聘请了理查德·马斯格雷夫走进她的生活,等待机会杀死她。
几个星期前,理查德在一家大卖场跟她搭讪,两人一见如故。当时看起来两人有很多共同点,现在苏珊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道尔顿给他提供的信息,让她误以为两人天造地设。杀人的部分则比较难计划:苏珊的工作非常忙,很少一个人独处。但理查德知道她今天请假。所以他建议两人去新泽西见面,然后一起去买东西。最后他会建议开车去一家旅店吃午饭。但不会真的去吃午饭,他会半路杀了她,将尸体遗弃在低沼泽地中。
但今天早上她打电话给理查德,问他是否能开车来接她,她摔跤膝盖受伤。他非常高兴……之后他就打电话给道尔顿,两人决定仍然按计划执行。可能还能更完美,实际上因为苏珊在家门口走廊的桌子上给卡莉留了字条和购物清单。理查德去接她的时候把字条和清单放进了口袋,然后偷偷放进了苏珊的钱包,所以警察不会追踪到他。理查德也确保她的手机关机,避免她看出端倪打电话求救。
接了苏珊后,他们办了几件事,就直奔新泽西。
但计划不如变化。卡莉去找了警察,而且令道尔顿意外的是,警方追查到了理查德的车。道尔顿在林肯·莱姆的公寓内假装打电话给同事,说自己赶不上公司的圣诞晚会,实际上他是警告理查德,警察在追查他。苏珊还记得在车里的时候理查德接到过一个电话,不知道内容,但他接了电话后明显神态不自然。“你说什么?什么屁话!”(真是粗线条,当时她还这样想)。十分钟后,红发女警艾美莉亚和州警已经拦下他们的车。
出现这个意外后,理查德已经不愿按计划杀人。但道尔顿仍残酷的坚持要继续下去。道尔顿保证要把凶案现场弄成意外,并保证苏珊死后,卡莉会获得百万遗产,他会分一部分给理查德,理查德这才同意。
“你个婊子养的!放过她!”
道尔顿没理前妻的话。他觉得好笑。“她给你打的电话?”
“是啊。”理查德说。“估计按了‘重拨’。真他妈聪明。”
“见鬼。”道尔顿摇摇头说。
“还好她打的最后一个人是我,而不是必胜客。”
道尔顿朝苏珊说:“想法不错。但无论如何理查德都会回来。他就停在路边,等待卡莉离开。”
“求你了……别这样做。”
道尔顿往沙发上倒煤油。
“不,不,不……”
他原地不动,看着她,享受着她的恐惧。
但透过满是恐惧和泪水的眼睛,苏珊看见理查德·马斯格雷夫皱起了眉头。他摇摇头。“不能这样做,伙计。”他看着苏珊含泪的脸,对道尔顿说。
道尔顿抬起头,眉头也紧皱起来。他的这位朋友良心发现了?
救救我,求你了,她默默地恳求着理查德。
“你什么意思?”道尔顿问。
“你不能把人活活烧死。这太残酷了……我们得先杀死她。”
苏珊喘不过气来。
“但这样警察会知道不是意外。”
“不,不,只要……他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对不对?火灾后,他们根本找不出她被勒死的线索。”
道尔顿耸了耸肩。“好吧。”他朝理查德点点头,后者站到了苏珊身后,道尔顿则在苏珊周围泼上煤油。
“哦,不,安东尼,别!求你了……上帝,别……”
她感觉喉咙被卡住,说不出话来,理查德的大手卡住她的脖子,越来越紧。
正当她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一阵咆哮声充斥着她的耳朵,然后就是一片漆黑。最后她看见几个大大的亮光在眼前闪烁,越来越亮。怎么会有闪光?她怀疑,随着肺里没有空气,她渐渐平静下来。
是脑细胞死亡造成的吗?
是煤油火焰的亮光?
或者是这样的,她烦躁的想着,是天堂的亮光?她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个……或许是……
但随后灯光变暗,咆哮声也变轻了。突然她又能呼吸了,空气再次流进了她的肺。她觉得重量压在她的肩膀和脖子上。有东西戳她的脸,刺痛。
气喘吁吁,她眯着眼睛,视力逐渐恢复。十几名警察,有男有女,穿着电视剧里那种黑色制服,拿着大枪涌进屋内。枪上装着手电筒,刚才她看见的光亮就是手电筒发出来的。他们踢开门,抓住了理查德·马斯格雷夫。他妄想逃跑,跌倒了,皮带扣割到了苏珊的脸颊。警察粗暴的将他拷住,拖出了大门。
一位黑衣警员与穿防弹衣的艾美莉亚·萨克斯警探拿枪指着安东尼·道尔顿。“趴在地板上,快点,脸朝下!”艾美莉亚咆哮道。
道尔顿的脸色先是惊恐,之后又是一脸正义的义愤,然后这个疯子又是一脸淡淡的微笑。“把你的枪放下。”他拿起打火机移到浸满煤油的沙发上,苏珊就坐在一米开外。刹那间,沙发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一位警官想去救苏珊。
“别动!”道尔顿咆哮道。“别碰她。”他让打火机靠近煤油,大拇指放在了打火轮上。
警察们僵住了。
“你们要全部离开这里。我会让所有人离开房间,除了……你。”他对艾美莉亚说。“你得把枪给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然大家就同归于尽,我做的出来,他妈的我做的出来!”
艾美莉亚没理他的话。“马上把打火机扔到地上。然后脸朝下趴下。快点!我要开枪了。”
“不,你不会的。开枪的火星会点燃油气。整个房子会化为灰烬。”
艾美莉亚放下黑色的枪,皱眉考虑他说的话。她看看站在旁边的警察,并点点头。“他说得对。”
她四下看看,从旧摇椅上拿了个枕头,按住了枪口。
道尔顿皱起眉头,扑向沙发,要按打火机。但艾美莉亚的主意很好。她透过枕头连开三枪,没有一丝火星,打得苏珊前夫瘫在了壁炉上。
劳斯莱斯厢式货车停在路边。轮椅上已经没有了彩带和云杉。货车上的升降平台将轮椅送至地面,停在雪地上。林肯·莱姆身上厚厚的皮大衣,是桑姆一定要求穿的,尽管莱姆表示抗议,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他会留在车上。
但是当他们到达苏珊·汤普森的房子,桑姆觉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对莱姆有好处。
起先莱姆抱怨个不停,后来默许同意下车。他极少在寒冷的天气出门,轮椅在布满冰雪的地面上是寸步难行。即便是在事故发生前,这样的天气他也很少出门。但他现在惊奇地发现他是多么喜欢清凉的冷空气打在脸上的感觉,看着嘴里吐出有如幽灵般的热气,消失在透明的空气中,莱姆还闻到了各家各户壁炉里传出的烟味。
这个案子大体上结束了。理查德·马斯格雷夫会被关在花园城的拘留所里。消防员已经搬走了沙发,清理并中和了道尔顿倒出来的煤油,解除了苏珊书房内的危机。医务人员也觉得苏珊没有大碍。拿骚县警局已经接管犯罪现场,艾美莉亚和两个县里的警探正挤在一起讨论案情。毫无疑问,她射杀道尔顿的行为得当,但还是必须要有一个正式的枪击事件调查。两位警探问完话,祝她圣诞快乐,然后踩着雪走向货车,在车旁他们和莱姆聊了几句,口气中满是敬畏之情。他们久仰犯罪专家莱姆的大名,难以想象他会出现在自己的辖区。
等两位警探离开后,苏珊·汤普森和女儿走向厢式货车,苏珊步履蹒跚,脸部不时抽动。
“你是莱姆先生。”
“请叫我林肯。”
苏珊作了自我介绍,并再三感谢他。然后她问:“你怎么知道安东尼的意图?”
“他自己告诉我的。”林肯朝通往房子的步道望了一眼。
“那条路?”她问道。
“如果我能亲自查看证据,估计早就发现了。”莱姆喃喃自语,“如果有足够的资源。效率还能更高。”作为一名科学家,莱姆打心底对证词和证人表示怀疑。他朝艾美莉亚点点头,艾美莉亚可以弥补莱姆偏重实物证据的缺陷,她就是莱姆口中所谓的“人民警察”。艾美莉亚解释道:“林肯记得你是去年搬进这个房子的。卡莉早上提起过。”
卡莉点点头。
“你前夫今天下午在我们那边说自上个圣诞节后就再也没见过你。”
苏珊皱着眉头说:“没错。去年他告诉我要因公出差半年,所以拿了两张支票到我办公室,用作卡莉的支票。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嗯,直到今晚。”
“但他还说过,房子通向街道的路是个陡坡。”
莱姆把话接了过来:“他说这就像一个滑雪坡。这表明他来过这里,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最近才来过,今年第一场雪之后。不过这个矛盾说明不了什么,他可能刚好路过或是你不在的时候来接过卡莉。但也有可能他在说谎,他一直在跟踪你。”
“不,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肯定一直在监视我。”
莱姆说,“我认为这值得调查。我查了他,发现他去过精神病院,坐过牢,对最近两任女友动过粗。”
“医院?”卡莉惊呼。“动粗?”
这个女孩对此一无所知?莱姆抬起眼皮看看艾美莉亚,后者则耸耸肩。莱姆又继续说道。“去年圣诞节,他告诉你他因公出差?‘因公’是在新泽西监狱坐了半年牢。因为车辆事故,殴打他人。他几乎杀害了另一事故方的男子。”
苏珊皱起了眉头。“这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伤害过别人。”
“所以我们一直在猜测,艾美莉亚、塞利托和我,我们靠私下关系申请到许可,调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原来过去两星期他给理查德打了十几通电话。塞利托调查了理查德,发现他就是以干这档子事为生的。我估计道尔顿是通过狱友和理查德搭上关系的。”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不会对我做任何事。”苏珊说,并解释她父亲是如何让这个变态狂远离她的。
众人围在厢式货车旁听苏珊的解释,但苏珊的视线只停留在卡莉身上。这实际上就是完完全全承认她多年来一直在欺骗女儿,只为掩盖她父亲的罪行。
“当下午理查德失败后,道尔顿就决心自己来干。”
“但是……不、不、不、不会是爸爸!”卡莉小声说。她颤抖着离开母亲,眼泪顺着通红的脸颊流下来。“他……这不是真的!他人这么好!他……”
苏珊摇摇头。“亲爱的,我很抱歉,但你父亲病得很重。他知道如何玩弄表面功夫,如何迷倒他人,直到他觉得不再信任你或你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就会翻脸。”她搂住女儿。“他去亚洲出差?不,那是他进医院或是去坐牢。记得我老是撞到东西吗?”
“你老是笨手笨脚的。”姑娘小声说。“你的意思是……”
苏珊点点头。“是你父亲。他会踢我下楼梯,用擀面杖、延长绳、网球拍打我。”
卡莉转过身,看着房子。“你一直说他是个好人。我一直想,如果他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复合?”
“我要保护你,不想你知道真相。我想让你有个慈爱的父亲。但我做不到,他这么恨我。”
但女孩不为所动。数年的谎言,即使动机是好的,也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更不要说现在宽恕了。
如果卡莉能原谅母亲的话。
门口传来人声。拿骚县的验尸官推着安东尼·道尔顿的尸体出了房子。
“甜心。”苏珊说。“我很抱歉,我……”
但女孩举起手让母亲不要说话。他们看着尸体被抬进验尸官的车。
苏珊擦去脸上的泪水。她说,“甜心,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我知道你很生气。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但你能不能做一件事来帮助我?我得去通知明天要来参加聚会的人,我们的聚会取消了。我一个人通知,到时就太晚了。”
女孩看着车子消失在积满雪的大街中。
“卡莉。”母亲低声说。
“不。”她对母亲说。
她的脸上满是无奈和痛苦,苏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的,亲爱的,我明白了。我很抱歉。我不该问的。你去杰克那里。你不必……”
“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别取消聚会。”
“办不成了,发生了这种事……”
“怎么就办不成了?”女孩反问。语气里有点火药的味道。
“但是……”
“聚会照办。”卡莉坚定地说。“我们可以在餐馆或酒店找个房间。现在很晚了,不过我们可以打电话问问看。”
“你以为我们能行?”苏珊问。
“是的。”女孩说,“我们能做到。”
苏珊也邀请他们三人来聚会。
“我可能有其他安排,”莱姆赶紧说。“我得看看行程表。”
“再说吧。”艾美莉亚不好意思的说。
泪水打湿了眼睛,嘴巴没有笑意,卡莉感谢莱姆、艾美莉亚和桑姆。
两个女人回到家里,女儿帮妈妈走过陡峭的小道。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女孩很生气,莱姆看得出来,而且心情麻木。但她没有离母亲而去。大多数人可能都会一走了之。
房子的门被重重的关上,搅乱了紧密、寒冷的空气。
“嘿,有没有人想开车转转,看看各家的装饰?”桑姆问。
萨克斯和莱姆看着彼此。莱姆说:“我想还是不要了。回城里怎么样?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晚了。离圣诞节还有四十五分钟了。做好事的时候是不是时间过得很快。”
桑姆重复了好几遍“扯淡。”但口气很愉快。
艾美莉亚亲吻莱姆。“回家后见。”她朝自己的Camaro走去,桑姆也关上了厢式货车的门。一前一后,两辆车同时行驶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
选自《杰佛瑞·迪佛的黑色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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