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首日,我像热锅蚂蚁般上蹿下跳,倒不是想做白胡子范进,真想做也做不了,湖南这鬼地方分数高得要命,我若想中举,那得混个北京户口先。我亢奋,皆因在这悲催到失笑的时代,高考作文已经成为稀罕的全民娱乐。所以我决定拉两坨名人来写高考作文,一雄一雌,不求合体,求巅峰对决。
首先想到的是韩寒PK木子美。我曾给《独唱团2》写过稿,那稿子随夭折的杂志一起石沉大海,所以我让韩寒拿一篇作文赔我的稿子,韩寒很客气地发了条短信,说刚拒绝了沪上报纸的作文约稿,不好另外破例,下次再写。我曾跟木子美同处南方报业大院,虽然她在微博上宣称对我不来电——这让我沮丧,看来客家人和客家人之间有抗体,但好歹也在一家杂志的专栏版上毗邻多年,无奈还是没用,正在北方某个小镇隐居的木子美幽幽地说:她要忙着喂家里两只刚出生的猫仔,没空写稿。
为了寻找两篇作文,我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跋涉。除了余秋雨和王兆山之外,我几乎找遍了所有会写字的名人。郑渊洁关机,郭敬明不接我电话,白岩松接了但是很温和很坚定地拒绝了。李承鹏倒答应写,后来又说正带儿子在训练网球,没时间写了,我悲愤地问李大眼:李娜拿了法网冠军你就让儿子练网球,日后中国的花样游泳拿了世界冠军,莫非你也要叫你儿子夹住鼻子潜入深水,探出一条毛茸茸的大腿?
我向隅而泣。擦鼻涕的间隙又看了一眼题目。这道湖南高考题目真不好写,怪不得被网民评为全国最给力、最坑爹、最期待的题目:某歌手接受CCtV采访时说,自己最大的改变是:以前登台时说“大家好,我来了”,现在则说“谢谢大家,你们来了”,根据此材料写800字。我若是赶考老童生,只怕要咬断笔头,咬烂手指——当然是咬监考妙龄女老师的笋指,咬自己会疼的。难怪中国的名人们都如见蛇蝎。
我看这题目,只涌现一种场景:灯泡秃头、孕妇肚皮的富一代提着密码箱进夜总会,妈咪带着一群沟壑凶险的制服女生,饿虎般逼近,富一代扬起手里的雪茄,稳重而矜持地说:大家好,我来了。多年后,富一代潦倒病危,两个褴褛的黄脸妇人提着一袋烂苹果落魄而来,她们正是当年夜店里拿小费最多的小红和小翠,晚景凄凉的富一代挤出一滴浊泪:谢谢大家,你们来了。
世间所有的作文题都无所谓优劣,而所有的答卷亦无所谓对错。我哥高中时写作文曰:“花红红的,很好看。”被我嘲笑多年。现在想来,那却是凝练到了极致。我无数次讥讽我哥连姹紫嫣红都不会用,如今想来,竟是自己的脂粉太厚了。说人话,说正常话,便是最好的作文。
我10余年间在报章发过数百万字,倘以高考评卷标准审视,要么煞气太重,要么淫风过炽,一大半稿件都是零分卷。但我知自己的根系,是在民间,我为苍生写作,不为语文老师写作。我母亲是几十年的语文教师,她每次看我的专栏都觉义愤,总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红笔打叉。
话说我最终找了俩大腕来写作文。一个是咆哮体之父黄健翔,一个是梨花体之母赵丽华。两人的作文都不错——以我做10多年编辑的眼光来看。他们都放肆地嬉笑怒骂,因为他们已不需任何评分。最终结局是,资深教师给黄健翔打了10分(满分60),赵丽华0分。
我在电话里向黄健翔通报了分数,各自大笑。戏谑一番后,他让我把他的稿费寄到黑龙江一所希望小学,我们道声晚安,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入睡。所谓高考,于我们而言,已是一座遥远的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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