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没有红袖添香的长夜里,我埋头于一堆版样中校对错别字,忽然眼前一黑。彼时我已神志不清,恍然以为数年不见的北京旧友陈晓卿陈老黑暗夜来访,又恍然以为有女绑匪给我蒙上头套,想拖我到黑风寨里抢掠我的DNA。10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是停电了,又过了10秒,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个灾难,脑壳上顿时分泌了一些液体。
不能停电的单位有许多,譬如医院,你正给病人做隆胸手术,灯一灭,你没准就把硅胶填她脖子上了,第二天一看,活生生一甲亢病人;譬如当年的小录像厅,倘若放映到男女主角都亮出胸大肌准备殊死肉搏时,突然没电了,那简直要引起群体性事件。我先后在8个单位工作过,其中的7个新闻单位都是绝不能停电的,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嗯,貌似也不太容易停电……那个单位叫电厂。
好在那晚的停电只是撩拨了一下,倒没有把我们玩死。后来我很端庄地想起应急发电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购入一批跑步发电机,一旦停电,半数编辑通过跑步把动能转化为电能,半数编辑继续做版,如果电力供应仍有缺口,就到夜总会里拉一批姑娘过来放电。
生活里时常有狼狈不堪的境况。浑身抹满香皂时,忽然停水了,尴尬;水来了,但电又停了,大冷天里没热水也尴尬;有水有电洗完澡,发现自己把502当飘柔了,尴尬。吾友都市放牛曾在微博上诉苦曰,他喜欢光着身子在厨房里做菜,那天一颗油星不偏不倚地溅到了他身体的中部——我们暂且称为“人中”好了,都市放牛的某个部位顿时肿得跟牛一样。他一边握着锅铲乱跳,一边发微博问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悲剧。我冷冷地说:炒菜之前,记得戴上杜蕾斯。
狼狈就跟打喷嚏一样,是人都会碰上,包括皇帝。宫廷片里历来是天子吆喝太监,但古时候的皇上也曾被木有小鸡鸡的人欺负得狼狈不堪:唐昭宗酒后做噩梦,砍杀了几个宦官和宫女,当时宫里的刘公公刘季述就发飙了,居然指责皇帝谋反,还带一群禁军把昭宗囚禁起来,每天从狗洞里递些狗粮喂那个妄图篡夺江山的家伙。
政要也有狼狈时,撒切尔夫人曾在人民大会堂台阶摔了一跤,布什曾在吃饼干时差点噎死,贝卢斯科尼在演讲时因为感情过于投入而昏厥。前不久落马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卡恩更搞,这个管钱的老头,居然因为嫖妓不给钱而东窗事发,说明他是多么失败,连一个肯替他埋单的包工头或煤窑主都找不到。据微博上说,某个不黄不蓝不绿不黑的十字会的副会长去湘西嫖娼,被当地流氓勒索,他的部下提着密码箱就赶过去了。
在西方,政客和名流的狼狈是报刊的狂欢,在中国,官员和大腕的糗事是饭桌的作料,占据社会资源的人往往会成为他人消费的对象。当然,中国式的嘲讽更低碳,口口相传,不耗费纸张。
有一晚看到一则新闻,说是某夜一对情侣在街头的自动售套机投币,结果半天不出货,那男的急得上火,把售套机给砸了。这或许是最尴尬的时刻,体内惊涛拍肾,而套子出不来,精虫的上访渠道已经淤塞,那真是火山口上的人生。此时狼狈,是为奸,但更多的时候,我们的狼狈,并不为奸。
我早已远离年轻人的三俗趣味,怒砸售套机的狼狈是绝不会有了。我之狼狈,是不断地印证着自己在时光里变得保守、健忘、陈腐。几天前陪父母上馆子给老爹祝寿,我点菜时纳闷地问服务员:这道“火辣辣的吻”是什么菜?服务员面带轻蔑地随口解释了几句。等菜的间隙里,幼齿慢悠悠地翻开我最近刚出的文集,她径直翻到某页,指着我5年前写进专栏里的某句话——“火辣辣的吻,即辣椒炒猪嘴”。那一霎,我狼狈得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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