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月前,一名妇女提着一箱土鸡蛋和若干热带水果艰难地走出了长沙火车站,她在汹涌人潮里努力寻找自己的女儿,但是找不见,一阵巨大的恐慌袭来——她不知道长沙任何一条街道的名称。定了定神,她坐在火车站的台阶上打开纸箱,榴莲、山竹、木菠萝的气味像诱饵般鱼贯而出,她知道女儿喜欢这些水果,而且女儿属狗,鼻子灵。少顷,一个黑胖大肚婆破空而来,她骇得魂飞魄散,此前她瞄见了该孕妇,但竟不认识这是自己的女儿。
这是我家流氓兔的娘亲和外婆之间的真实往事。幼齿自打怀孕后就成了变形金刚,犹如一块肥沃的木炭,我每次下班回家,都觉得暗无天日,能见度极低,仿如回到了旧社会。所幸幼齿生产后逐渐恢复原形,否则我半夜醒来会陷入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生活在亚洲还是非洲。
岁月有时是杀猪刀,有时是磨刀石,更多时候,是上房揭瓦的强拆队。偶然见到霍尔金娜的照片,毫无昔年《花花公子》上的旖旎风韵,肉松皮弛,眼袋历然,像一颗熟得快掉的更年期苹果。冰皇后之衰老,跟她的情史有关,她被俄罗斯一名已婚富豪搞大肚子后为了掩饰,找了个旅居美国的格鲁吉亚演员串通伪造绯闻,然后生下了富商之子,代价是给那名演员100万美元。这真是最划算的生意,不费扒灰之力,不战而屈人钱财。可惜我当年做体育记者时没碰上霍尔金娜,否则我会跟她洽谈一下,只需10万美金即可做她肚里那野种的伪爹,至于那娃姓名,亦不强求姓刘,既是霍氏送来了美金,那便叫霍金罢。
容颜之嬗变,折射出我们正在远去的每一寸时光。我这些年心神劳碌,每一年的相片都诠释着一个白发魔头的堕落过程;但我没流氓兔变得快,他一年前还是一尾无聊游弋的蝌蚪,现在已经学会色迷迷地笑,跟着老爸到处找不同的女婴相亲了。
我年少时,以为才德是第一位的,中年方知容貌其实才是第一位的。天下男子,基本都是以貌娶人,诸葛亮是个孤例,那年头没电灯,他摸黑睡了黄月英,天亮后悔不迭,被迫娶了,后来洗脚进城也想睡学生妹,黄阿丑向蜀国纪委告状,终究未遂。加拿大卡姆林市的女子亦以貌嫁人,姑娘们找对象先看对方是否有胡子,没胡子的免谈,男人若剪胸毛贴下巴上作弊,会受到法律惩处,我对这条恶法苦思良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该地古时候肯定有个老奶奶,被来自中国的太监骗得好惨。
脸蛋有时可以救命,譬如汪精卫少年时够俊,所以他想杀载沣,载沣却不舍杀他;脸蛋有时也无力回天,张鸣岐审林觉民时暗叹“面貌如玉,肝肠如铁”,但想了想还是割了林的脑袋。辛亥时的才俊,英姿勃发,如秋高鹰翱,不似现今之人邋遢油腻。我们如今都已浊气冲天,即便如少林寺方丈释永信,都肥头大耳。我如今也喜欢以貌取人,俊丑倒不重要,但一个人的心术和秉性,多半会在目光和神态中侧漏。昔年报考公务员须双乳对称的规定,现在想来亦非全无道理,我倘去招人,也断然不敢录用左边A罩杯右边G罩杯的女子,从健康而言,我怕她乳腺有问题长期泡病号,从思想而言,左大右小的巾帼我怕她犯左倾冒进主义,右大左小的媚娘我怕她犯右倾投降主义,终究都是不好。
前些天我与前同事聊天,建议他采写已逝的阿诗玛杨丽坤,他随即飞上海找杨丽坤的丈夫。杨丽坤年轻时俊俏至极,人称美神,但却遭恋人构陷出卖,被造反派践踏凌辱,终于成了肥胖迟滞的疯婆子。所以说,人不能太有貌,不能太有才,不能太有骨气,否则要受天谴。佛祖赐了我们平庸到每一个毛孔的肉身,其实,便是赐了我们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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