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关于富豪的故事是这样滴:盖茨坐经济舱,别人讶异,他说:头等舱比经济舱飞得快吗?而麦肯锡只坐头等舱,他的逻辑是:我只要认识一个客户,就能带来一年的收益。有人评价说盖茨的节俭做派和麦肯锡的人脉意识都值得称道,也有人认为这跟职业特性有关,盖茨不需要去头等舱卖他的微软,但麦肯锡是卖咨询的,需要向每个高端客户舌灿莲花,假使他碰上同样爱坐头等舱的释永信,都能瞎掰出是飘柔好还是海飞丝好还是百年润发好。
正常情况下,你坐什么舱跟你的经济状况和职业特性有关。如果你在头等舱商务舱经济舱都能如鱼得水,那么你多半是安利公司的。如果你恰巧是火葬场老板,那更是普天之下莫非吾客——曾有烤肉界大佬在宴席上大派名片,各路权贵如见蛇蝎,不敢接过,烧烤佬撇嘴曰,你们现在厌憎,却终有一天会求到我。场长大人在飞机上可以游走于任何舱位,包括驾驶舱,连机长都不敢得罪他,前方风急雨骤,电闪雷鸣,没准下一秒就要央求他预约插队热身事宜。
人脉这玩意,听起来是庸俗主义的产物,其实它贯穿了人类发展史。仅以同窗为例,国共许多高级将领,都是黄埔出身,可见校友有多么重要,美国的常春藤盟校,其实就是预备役政客们的欢场。20年前,美国一个智库就在研究清华的校友关系网,并且精确预测出他们的晋升。当我在这一年的隆冬看到相关分析文章时,终于为自己毕业后多年混迹底层的境遇找到了理论根据:俺的母校把所有外省学生都充军到了水电站和煤矿,所以老衲行走中国时孤立无援,校友们惟一能给予的襄助,是中国各地发生矿难时,我都能找到一些死里逃生的,戴着矿工帽小脸煞白的校友,采访起来特别掏心窝。
我对人脉始终意兴阑珊,老乡会之流是断然不参加的,旅途中往往沉默得像哑巴,若是坐头等舱真是浪费,年轻时泡夜店亦总是独自坐在角落,不与邻桌美女搭讪,这固然损失了跟她们交战的机会,但倒也不必担忧被哪个黑道老大追杀,也不必提防仙人跳。人脉通达,是需要有一副好身板的,有个哥们,身畔从来不乏各色美女,我估计他电话簿里至少有上千个美女的电话,某夜我们酗酒到午夜,他哀求说要跟我们一起继续消夜,我们见他挽着的美女目光已经迷离不堪,遂将他一脚踢下车,成人之美。隔天再见,他忧伤地嚼着一根肉苁蓉,说那晚本欲借吃夜宵逃脱魔爪的,孰料我们见死不救,害得他最后一尾蝌蚪都殉国了。我愧疚地说,我们当时不知道你家娘子是求精中学毕业的。
在这世上,有人专往公仆堆里钻,有人专往富豪窝里钻,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磁场。我亦有朋友,但都是君子之交,都是靠手艺吃饭的江湖中人,无一个是满脸宦官相的那款,我们可以三五年不联系,但依然心气相通,像几个稻草人在孤寂的大地上远远相望。每次我遇到命运的弯道时,那些天涯海角的稻草人就会默默地把手伸过来。
我们跟什么人混,大致便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人脉有时是资源,有时却是劫数。我有个亲戚终日在赌桌上混,终于成了粉仔。20多年前的安徽青年海子,热爱西藏,顺带爱上了一位同样热爱西藏的女诗人,他写下的“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即是写给这位女诗人,但姐姐很鄙夷他的求爱,怒骂他,还找人修理他的脑壳,落魄的农村娃海子终于绝望地趴在了山海关的铁轨上,死在了80年代最后一个暮春。
在这个混沌错乱而戾气横生的年代,即便我这般的中年人,都已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我们惟有信仰善的力量,信仰播下蝌蚪不会孵出癞蛤蟆。曾有一哥们,婆娘刚有喜,一群促狭鬼便挤兑曰:怕是别人代劳的吧?哥们也不生气,憨厚地说:没办法,人缘好,人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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