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平四养了一条狼狗，刘勤民也养了一条狼狗。村长平四和刘勤民都到晒谷场上去遛狗，村长口里衔着烟，拿眼看刘勤民的狗。村里人围拢来，围住村长的狗，都啧啧啧，都说多好的狗呀，多神武的狗呀，你们看看刘勤民的狗，软塌塌的，简直是披了狗皮的羊。村长平四很淡地笑了笑，喷出一口烟来，烟雾就在大家的头顶飘着。村长平四的眼里还是刘勤民牵着的那条狗，村长想，那也能叫狗吗。

        刘勤民牵着狗走过来了，冲平四讨好地笑笑，说，村长，您的狗真威武。村长又淡淡地笑笑，喷出一口烟来。两条狗见了面，对视了许久，村长平四忽然松开了缰，在狗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村长的狗猛地扑向了刘勤民的狗，两条狗就在晒谷场上撕咬起来。许多人围着看，刘勤民很着急，说，村长，你看……村长平四说，急什么，两只畜牲吵架，我们有什么好急的。刘勤民就装作不急的样子，装出微笑的样子，和在旁边大声哄笑的村民们一起，看着自己的那条狗在晒谷场上被平四的狗咬得鲜血淋漓。刘勤民的狗瘸了一条腿落荒而逃，所有人都围住了村长平四和平四的狗，啧啧声四起。村长平四把头昂起来，喷出一口烟，淡淡地说，是条德国狗。村民们让出了一条路，村长就从那条路上和德国狗一起向自己家走去，只留下他喷出的烟在大家的头顶盘旋着。

        寡妇桂花也出现在路口，她看到刘勤民急急地追着自己那条鲜血淋漓的狗，再看到村长平四也牵着狗踱着步向自己家里走去。平四看到寡妇桂花时，停下来，拧了拧桂花的脸，轻声说，越来越水灵了。桂花笑了一下，桂花看到不远的晒谷场上大家还在议论村长的狗，桂花就又笑了一下。桂花看到不远处的夕阳血红血红的，桂花想，夜晚就要来临了。

        这天晚上平四家的几个草垛全被人烧了，火光映红了半个村庄。平四披衣服起来，看到了草垛的火光，平四就微笑了一下，又睡下了。第二天，有许多人到平四家里来，大声骂着恶作剧的人，以表明自己没有烧平四的草垛。刘勤民也来了，刘勤民先是很高兴地表扬了平四家的狗如何神武，把自己家的狗咬得走路都困难了。然后刘勤民也大骂了烧草垛的那个人。村长淡淡地说，勤民，你是好样的。

        这天夜里，刘勤民家的草垛一个不剩地被烧了。刘勤民抱着头呆呆地蹲在自己家的门口，一声不吭。

        第二天，平四家的狼狗忽然开始满村奔跑，口中吐着白沫，闹得村里鸡飞狗跳。然后这条狗去河边喝了不少的水，再然后，倒在河边死了。平四叉着腰在河边站了很久，然后他回头朝站在身后的村民们笑了一下，村民们的汗毛就竖了一下，因为他们看到平四的笑容很可怕。

        平四叫来了村里的两个愣头青年张龙和赵虎，他们来到刘勤民家。平四挥了一下手，张龙和赵虎就提着铁棍走向刘勤民家的狗。张龙和赵虎说，勤民，看来不能怪我们了。刘勤民看到自己拴在家门口的狗在几棍之下就一命呜呼了。平四淡淡地说，勤民，你也真够胆大了。刘勤民忽然就哭了，他走到平四身边说，村长，你冤枉我了，你再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呀。平四又淡淡地笑笑，轻轻在身上拍了拍，像是要拍灰尘的样子。然后，平四就和张龙赵虎一起走出了刘勤民家的院子。

        这天晚上，平四在搓麻将回家的路上被一条绳索重重地绊倒了，摔掉了他的两颗门牙。第二天平四就一直捂着嘴。平四和张龙赵虎来到刘勤民家，平四依然用手指了指，这次他指的不是狗，而是刘勤民。刘勤民大叫一声糟了这回一定糟了。话音还没落，刘勤民就躺倒在地上了。

        刘勤民伤得很重，刘勤民的女人嚎啕的哭声就在村子里此起彼伏，许多女人都去劝她，后来，刘勤民女人的哭声就渐渐小了，再后来，大家看到刘勤民的女人擦干了最后的一滴眼泪，然后向镇上的派出所走去。村里人都说，真看不出刘勤民的女人走路这么快，快得像长跑运动员王军霞。

        平四被人带走了，平四被带走的时候还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派出所里有许多人平四都认识，平常还一起推杯换盏呢。平四对自己女人说，没事，今天晚上我跟所长一起喝酒，明天我就回家了。

        村里人也都说，明天村长就回咱们村。村里人这样说是因为以前平四搓麻将赌博被抓走每次都是第二天快中午时回村里的。

        可惜平四一直都没回来，村里人都说，难道这次村长不回家了，直接去外地旅游了。因为大家都听说了，村长想去北京看天安门，村长说，他娘的，活了一辈子还没看过天安门呢。

        后来才知道，平四被立案审查了，人也被转到了看守所。据说他贪污了村里的提留款，还据说他在批宅基地时受贿，还据说他怎么怎么了的。平四的女人呼天抢地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她一直都在骂，是哪个缺德的害了我们平四。

        寡妇桂花有一天去看守所看平四。平四说，我猜一定是你，没有人知道我那么多事。桂花淡淡地说，平四，我受够你了。

        桂花后来就走出了看守所。桂花回到村里时，一场雨刚好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桂花湿淋淋地站到了刘勤民家的院子里，轻声对表情木然的勤民女人说，对不起。两个女人，在雨声中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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