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嘉宾除了市里领导，还邀请了一些社会名流。我也应邀去凑了个数。

        入座嘉宾席的各位，一般都能认识，唯独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小伙，大家都不认识。看他那个样子，肯定不是嘉宾。衣服脏兮兮的，头发像蓬松的大尾羊毛。我朝他看看，就小声跟他说话：你贵姓？

        他还没来得及说，酒店保安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往外拖。

        头发蓬松的小伙，一边被往外挪，一边挣扎这说：让我坐一会儿嘛，我又不偷你们东西，干吗拖我……

        以后我再也没见到那头发蓬松的小伙。我想，他一定被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作家就爱管闲事，爱关心人的命运。

        剪彩完了，酒店经理留下几个嘉宾，每人发一张招待券，说试住一晚总统间，当一回总统。总统间听说国，没住过，见识见识，有必要。

        小姐把我带到806号。

        天！这就是总统间？咋像我在故宫看到的老慈禧睡觉的地方？屋里一片金黄，什么都是金色的：金丝床被，金丝地毯，金丝沙发，金丝窗帘，连卫生间的马桶都是金色的。另外，彩电，电话，传真，还有灭菌灯，报警器，说不尽的辉煌。整个装修，古典加现代，既洋气又豪华。主间左侧是秘书间，再左侧，是司机室。右侧是会议室，再右侧，是保卫室。后边是健身房，台球室，钢琴室，花坛和书斋。天啊！天下竟有这么大个睡觉的地方！睡这么大地方的是不是人？那些没地方睡的是不是人？我感慨了一会儿，问小姐，要是收费的话。一晚收多少钱。小姐说，六千。六千！天！相当于我六年的工资。这么高级，不睡白不睡。捡着的总统，不当白不当。于是，我就想起电影里的那个陈奂生，即便睡不着，也到床上折腾一宿。

        我还没来得及折腾，有人敲门。心里骂着，又是哪个总统来了？转过身，就看见门里边电脑显示屏上，很快就出现一个年轻人的升高和长相，很像哪个别拖出去的小伙。电脑并没有显示来者有什么凶器，亮着可以开门的绿钮。我就去开门。

        果真是那个头发蓬松的小伙。我问他有啥事，他说睡觉。我说这是总统睡的地方，比如克林顿，才可以在这儿睡。他说他就想当一回克林顿。我问他票，他说没票。我问他没票咋进来的。他说他们把他拖到宾馆外边，他又偷偷溜进来，躲在厕所里逃出来的。他说就想睡一回总统间。祸闯大了，这小伙祸闯大了，这回让保安抓住可就惨透了，准得揍他个半死。

        他朝我看看，大概看我不凶，就大胆地跟我说：叔，我看你是好人，你就让我睡一回吧，让我睡一回，死了也值。我不懂他的话，怎么睡一回总统间死了也值？住过总统间的人都死吗？我不明白，朝他看看大概是没钱住宿，怪可怜的。看他也不像坏人，就悄悄地让进来，脏衣脏鞋，统统脱到床下边，领他到卫生间，洗。洗过了，把他藏到里边套间里睡。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那个小伙就不声不响地起来了。半明半暗的壁灯光下，我见他轻轻地朝我床边走来。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一扭身，坐起来，大声说：你要干什么……

        他也不理我，给我鞠了一个躬，说：叔，谢谢你，你帮我圆了梦。再见。

        我吓得蒙蒙的，直抖。你说，说什么？什么梦？

        他掉回头来说：我是建这个大酒店的员工。

        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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