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很信任风风,如同当年对我的信任一样。
不管怎么说,从各方面来讲,风风都是一个值得一提的孩子。他出生六个月就会叫爸爸了,一岁时就开始识字;六岁就上一年级,这还是学校一致评议的结果,在以前,都是要到七岁的,而我是搞教育的,就象电管局难免对用电多少都有点特权一样,我也不例外。当然最值得一提的并不是这些,他在四年级已学完所有小学的课程,破格参加了一界全国数学竞赛,虽然只取得第三名的成绩,但对和他一起参赛的那些六年级的却是一种艰辛的讽刺,因为那一界很惨,当得知结果后,我就知道我错了,我本不该让他参加的,后来我在学校的很多麻烦可以说都可与这件事挂钩——他不该做出超出他年纪应该做的事,通常,这都会引来妒忌的;到初二时,他已被所有认识他或听到过他的人喻为神童了,这就象当年的我一样。
“他比你强。”爸爸说。
我只是笑笑,不错,他确实比我强。
我还记得当年爸爸把我从电子游戏室揪出来的情景;当然,还有那次晚上正打着电子麻将,妈妈的突然出现……知道我的人都知道我很爱玩,也很会玩:我会在桌球厅里泡上一晚上,也会在电影院反复看一部片子,直到清场,我还会跑到河边独自去看别人钓鱼,或是两节晚自习后拉着我的同桌去看看冬天河面有没有结冰,还有一次是去一座桥边放火……
妈妈对我一直很头痛,但爸爸却是不管我的,因为他信任我。但是,最终的失败还是让他很失望,我的成绩到不了北大,可以说是差的很远:因为我太爱玩,高考前的一晚,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第二天她也要考试的。当然这些都过去了。
但风风决不象我,这与他的名字是有冲撞的。他叫李逸风。实际上我是希望他比我更象个浪子的,但他不是浪子,他是学子,或者可以说是个学痴。据我所知,他不抽烟不喝酒,就算出门都要向他妈妈禀报的。这决不象我,记得有好几次我都是彻夜不归的,风风不会,他甚至每天都是十点前准时睡觉,除过有几次作业多时不是,这要换了我,除非杀了我。
风风的事一直是他妈妈管的,我很少过问,这象极了我自己。风风没少挨骂,我曾经劝过他妈妈很多次,但还是不管用。当然,我有时也会说说他的,记得有一次他在看一本关于围棋的书,我说“看这有什么用?浪费时间!”然后我再不见他看课外书,有时想想真觉得自己太残忍。
风风从来不把同学带回家。我一直以为他很“孤独”,我把这想法埋在心里,我想我要说出来的话,他妈妈一定会说“一定要象你一样么?”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变的迟钝了,我想她一定已忘了那些我与她彻夜不归的日子。
风风有一点很象我,从不把想法说出来,总觉他一天闷闷不乐,我有些痛心,谁都不愿自己的孩子象个小老头似的,尤其向我这种玩出来的人。我曾试着去开导他,带他去看看电影,或是给他买个随身听,更甚的是我还曾给买一本围棋书,象是赔罪,我以为,他应该会马上快乐起来,但那本书他根本没动过,只有在我提起时,他才象征性的翻翻,还有单放机,也只是听英语时用,我知道我错的不浅。
虽然是教师,却不了解儿子,说出来象个笑话。
但我的确不了解他,就象我始终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生下来一样,当然这个问题在时间的敦促下,已慢慢的淡忘了。儿子却不同,他始终是你的,这一点是没的商量的,至于有很多父母与子女断绝关系的事实,那种不承认现实的做法与此决不相干。有时我也觉得很累,毕竟,这是做父亲的悲哀,单靠逃避是不管用的。于是我又试着去理解他,试着去打入他的世界,但是一切动机——有些还仅仅是动机而已——都失败后,我知道他不需要人理解,他的精神如同一个堡垒,在如此自圆其说下,我释然了,我不再管他,把他留给了他妈妈。
……
“北大。”爸爸说“你要上北大!”
这是爸爸一直的期盼,是对风风的,同时也是多年以前曾经对我的,我完成不了,爸爸希望风风可以;当然,不管怎么说,有个儿子在北大,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场合,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一提的,你有家财万贯,不如我有儿子在北大,你有身居高位,不如我有儿子在北大。北大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个神话,但她更胜神话,北大是求学者最高的归宿,北大是求学者向往的地方,北大是……
“考北大!”我对儿子如是说。“你必须考北大!”
“北大!儿子!”他妈妈如是说。
“北大是个好地方!”他奶奶说。虽然她压根就只知道北大是北京的一学校,仅此而已。
北大!
北大!!
北大!!!
北大!!!!
我要上北大!
我要上北大!!
我要上北大!!
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他比你强”,爸爸说。
桌上床头都摆满了书,“他不象你”,爸爸说。
……
如果说人生有最大的不幸的话,那么可能这也要算一种吧:儿子死了,跳楼死的。
……
“北大。”爸爸常喃喃自语。
……
那天他去学校后没有回家,说是去看成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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