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钟楼里,达斯蒙德舒舒服服的在小沙发椅里坐下,手下正帮他调试着电路和气阀。对接下来的环节,达斯蒙德一直都很喜欢,可以说他做很多事都是为了下面的这一刻。
“好了,达斯蒙德先生。”手下恭恭敬敬的说,“声音最多能传五公里远,覆盖上城区没有问题。”
“很好,”达斯蒙德潇洒地一推电闸,深吸一口气。用花腔男高音般的气势对着前方的铜制喇叭开始发表演说,“各位亲爱的、来自教皇国的先生们,我知道你们就在附近,或许藏在屋顶用望远镜望着这座教堂,或许在窗口架起了来复枪,或许正为你们的机动甲胄灌注能量,等着一会儿冲进来用枪打我们的头,用剑刺穿我们的心。但在那之前,请容我达斯蒙德,这起事件的策划者,向诸位解释我们这么做的原因。我的名字对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还很陌生,不过不要紧,很快达斯蒙德这个名字就会变得世界闻名,就在明天!就在各国首都传看报纸的时候!历史将把我们作为英雄铭记……”
钟楼顶部架起了分岔的黄铜扩音器和共振腔,达斯蒙德的声音转化为电信号再通过蒸汽流放大,微微有些失真,在寒冷的雨夜中传得很远。
声音经过空荡荡的街头和广场,本该惊醒沉睡着的人们,却没有任何一扇窗打开。
但就像达斯蒙德预料的那样,藏在墙后、窗边和屋顶的军人门正冒雨整理火器,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怔住了,教皇厅的命令一下达,马斯顿周边的军队就都向着这间学院集中,同时周边的区域被清空,方圆一公里以内已经没有平民了。
刚赶到的炽天铁骑坐在战车上听,狙击手们端着远程来复枪,躲在图书馆的窗帘后听,骑兵们端着三联火铳骑着斯泰因重机,藏在高墙背后听,听这个男人铿锵有力的发言。
“世界来到今天,技术和信仰支撑着我们,却有人试图垄断技术和信仰,这就像对饥饿的人们空短两室,对于渴的人们垄断水!那么到底是谁在垄断技术和信仰呢?先生们,好好想想,不恰恰是你们效忠的教皇国么?依靠世界最强的炽天骑士团,教皇国的军力凌驾于各国之上,没有人敢违背教皇国的命令,各国的神父都要由翡冷翠教皇任命,就这样,教皇国通过数以万计的神父管理着整个西方!你们不是号称神的追随者么?可我告诉你们,你们其实是魔鬼的信徒!你们欺凌着人们的肉体也奴役着人们的精神。你们错误地解释经典,冒充神的旨意,你们把这个世界通往灭亡,末日审判就要到来,那时被送上审判席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自己……”
军人们沉默地听着这男人的声音在天空里经过,面面相觑,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达斯蒙德在演讲上极有天赋,抑扬顿挫,简直像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在讲述自己的施政纲领。
“我在此对全世界宣布,我们已经掌握了教皇国最高技术的代表作。神秘的炽天使甲胄!我们正是为此被你们包围,你们想要根除我们这些反抗者,但你们根除不了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正传到上城区的每个角落。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炽天使甲胄不再是教皇国所独有,明天,我们会把这项技术散发到世界各国。这是新世界的风,是我们对人类的救赎,是我们对过去的告别,也是我们对未来的拥抱……”达斯蒙德继续喋喋不,言辞中俨然是位伟大的革新者。
“我很明白你们这些武装暴徒在想什么,你们想要冲进来杀死我们,但很遗憾你们做不到,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手中扣着近千名身份高贵的人质。下面我念诵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少爷和小姐现在正在我们的照顾之下。洛伦兹公爵家的华尔斯·洛伦兹少爷……洛德兰侯爵的少爷里奥·洛德兰……斯图亚特家族的小姐安妮·斯图亚特……博朗家族的小姐沙夏·博朗……”
教堂中的学生们彼此对视,那份名单上的多数名字他们都曾听说过,除了少数。比如安妮·斯图亚特,安妮的姓氏就是斯图亚特。这也并不奇怪,来中立国就读的贵族子弟很多都会使用化名,以免自己尊贵的家世被所有人知道。被叫到名字的人自己清楚。
达斯蒙德大约是想办法弄到了学生名单。但凡是世袭贵族学生,档案中都会被标注蓝色的字母“N”。他把档案中带N的学生都念了出来,以示自己手中的人质都是有分量的。
“凡尔登公主殿下……”念到这里的时候达斯蒙德显然顿住了,难道说这所学院里还有一位堂堂公主么?可到底谁是凡尔登公主呢?这份名单上却没有写明,只有这个封号。
他立刻略过了这个细节:“显然我们持有这些人质,但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想法。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会分批释放人质,每批一百人,每五分钟一批。在人质全部释放之后,我们将留下上述的二十人与我们同行,我们需要一列火车停在马斯顿火车站,三辆充满了红水银的战车,从这里抵达火车站的路线立刻清空,学院周围的军人立刻清空,你们如果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就会在火车站释放最后的二十名人质,如果你们拒绝,我们将不对人质的安全负责!愿神保佑马斯顿,愿神保佑孩子们!”
他切断了电源,把上膛的火铳伸出窗外,连续鸣枪,以示决心。他其实是在完全封闭的地方做的这个演讲。因为他很清楚周围密布着远程来复枪,那些枪打出来的子弹带着强烈的旋转,精锐狙击手在200米内能够准确地命中他的眉心。
他顺着敲钟的绳子降落到教堂,留下那名目盲的属下继续在钟楼上听风,这时候其他撒旦教教徒已经把厚厚的黑绒布帘拉上了。这样外面的人就再也无法通过望远镜窥视教堂里的动静。
教堂外的一面墙后,负责操作摩斯密码箱的情报军官开始把达斯蒙德的全部演讲发送出去。一名上校-皱眉看向雨幕中的教堂,达斯蒙德的举动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那条变色龙居然想跟教廷谈条件,可教廷是从来不跟人谈条件的。
根据情报这个外号变色龙的男人并非丧心病狂的异端分子。他只是狡诈凶狠,却对宗教和政治理想没有什么追求,但刚才的那番话,他表现得仿佛自己是世纪末的救世主。
这时教堂的青铜大门再度打开,数不清的浅色身影从里面蜂拥而出!那确实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浅色校服!达斯蒙德居然真的释放了第一批人质。这对教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千人级别的人质群,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混乱,而二十人的人质群则好解救得多。
“截住他们!截住他们!别让任何人逃出你们的视线!”上校忽然从墙后转出,放声高呼。
达斯蒙德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达斯蒙德这么做有别的用意。这很可能是个障眼法,这间学院里的学生,高年级的接近二十岁,身材和成年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达斯蒙德和他的手下们大可以混在释放的学生中出逃,每批一百名学生,这并非一个小数量,他们在泥泞的地面上散开的时候,形成一个散乱的扇形。
教堂内,达斯蒙德将黑绒窗帘拉开一线,看着黑色的身影纷纷从藏匿点闪出,奔跑着拦截那批被释放的学生,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这事教堂后方传来低沉的爆破声,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达斯蒙德快步来到教堂后面的小祈祷室,他的几个下属从一开始就没出现在教堂大厅里,一直都在这里做准备。他们在地面上钻孔,把纯净的红水银从那个孔洞里灌入,然后引爆,因为所用的红水银量很有限,爆炸的声音被风雨声压住了。
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多了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洞口,笔直地通往下方,隐约能够听见湍急的水声,看见汹涌的白浪。
“多年之后,他们会称这条路为‘达斯蒙德之路’,利用那条密道,史上最大胆的罪犯达斯蒙德运走了史上最大的一笔财富!”达斯蒙德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诡秘远远超过外人的想象,他做事每一步都有障眼法,不到最后关头你根本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演讲是障眼法,谈判也是障眼法,他根本没有考虑要从火车站走。就算火车开出马斯顿又怎么样?教皇国连世界之蟒号都能拦截,难道不能拦截他们的火车?况且他们若不带着那些沉重的炽天使甲胄走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偏偏他们中又没有人能像龙德施泰德那样穿上这种甲胄杀出一条血路。
真正的撤离路线就在他们脚下。这间教堂看似建筑在坚固的岩石地基上,但马斯顿是一座温泉城,按照某位著名的地质学家所说,是喀斯特地貌,这座城市的下方布满了暗河流,其中的一条就从教堂下方流过。今夜正是暴雨,山上的大量降雨沿着暗河泄入山下的湖泊,暗河中翻起滚滚白浪。
所有甲胄都已经用表面涂胶的口袋打包完毕,口袋里再塞上大块的漂浮物,要带走的备用件也一样处置。这样的口袋扔进暗河之后,不久就会出现在下游的湖泊里。
人是不能从暗河走的,汹涌的激流会把你撞在石头上,几下子就叫你头盖骨开裂。达斯蒙德想了另外的办法,前两批每批他都会释放一百名学生,拦截这些学生验明他们的身份将会耗去军人们的大部分精力,到了第三次他会忽然释放剩下的所有学生,想象八百名学生被恐惧压迫着在校园中四散奔逃,根本租拦不住,混在其中的达斯蒙德和同伙们就有很大的机会顺利地逃走。在达斯蒙德的棋盘上,每颗棋子都是有用的。如果不是龙德施泰特禁止他伤害学生,他还能玩出更多的花样来,比如在学生们身上捆上红水银炸弹,逼迫他们一个一个地走出教室,想象那种情况下的混乱和人们脸上的表情就会很有趣。
他脚步轻捷地回到教堂大厅,在龙德施泰特身边半跪下来。龙德施泰特也半跪着,握着蒂兰的手,欣喜地看着蒂兰的眼睛在眼皮下转动,她似乎就要醒了,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达斯蒙德倒是有点吃惊,他确实见证过璎珞的血对垂死病人的疗效,但这种介乎医疗和神秘主义之间的事情他并无绝对把握,蒂兰的病症是神经坏死,这方面璎珞的血管不管用他并无绝对的把握。但是看起来这步棋他竟然赌对了,否则这个孩子般脆弱却又野兽般凶狠的骑士王中途发难就麻烦了。
他把一具完整的炽天使甲胄放在了龙德施泰特脚下:“那么尊敬的骑士王殿下,我们的交易就要完成,从此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你去你的湖边小镇安度余生,我还要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和正义而努力。”他明知这种话对龙德施泰特不起作用,可他刚刚发表完那虚伪的演讲还改不过口来。
“这具甲胄就作为我的赠礼。以蒂兰小姐的天赋,即使是刚刚苏醒,没准也用得上这具甲胄。轻度的使用不会对她有多大损伤吧?你们这对世界上最暴力的未婚夫妻,白月蒂兰和骑士王龙德施泰特联手,没有任何军队能够阻拦你们追求幸福的人生。”他深深地鞠躬,一步步后撤。
最后他要把这个挂着骑士王冠冕的男孩再利用一道,如果龙德施泰特真的按照他所说的暴力突围,那整个马斯顿的军队都去围堵他也不够,更没人来管他达斯蒙德了。
“释放第二批学生!”他挥挥手,站在远程来复枪不可能瞄准的角落里,冲那些迫不及待的学生挥手致意,“如同我说的那样,各位的安全有绝对的保障。祝愿大家都在仲夏夜庆典上找到心爱的姑娘,享受幸福的人生。”
看着这些男孩女孩相互对视,庆幸死里逃生,那些早就暗中眉目传情的再也无法克制,情不自禁地拥抱着抽泣或者亲吻,达斯蒙德笑得越发灿烂。
贵族,这就是贵族。将来要管理世界的就是这帮人,那么达斯蒙德有绝对的把握把世界从这帮人的手里抢过来。
这时他的一名下属从机械门中露出半边身子,神色诡秘地冲达斯蒙德招手。
“怎么了?”达斯蒙德凑过去小声问。
“达斯蒙德,你该看看我们刚刚发现的东西,我们在车厢最末端找到一扇暗门。”那名下属显然有点激动,“似乎是个隐藏的货物仓。”
“隐藏的货物仓?”达斯蒙德一愣,随即转向龙德施泰特,“骑士王殿下,这列火车里有什么隐藏的货物仓么?”
龙德施泰特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这时铁棺中的女孩无声的睁开了眼睛,梦幻般的深紫色眸子,静静地望着屋顶,仿佛仍在梦中,龙德施泰特急忙俯下身去抱住她,凑在耳边轻声呼喊她的名字,期待着她回答自己,一旦蒂兰开口回答,便是从活死人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了,说明璎珞的血确实在修补她那支离破碎的神经系统。
达斯蒙德没时间等着龙德施泰特和他的女孩缠绵,跟着下属再度登上火车。
车厢里的货物差不多都搬走了,这时才体现出这列火车的巨大,走在里面像是行走在宫殿中。白炽色的光柱在碳酸雾气中发生了严重的散射,带着圆形的虹光。
刚打开车厢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列火车简直就是来自未来之物,彻底的机械化,精密程度超过想象力的极限。可把货物都搬走之后,这列火车又暴露出极其古老的一面,顶壁和侧壁上都镌刻着圣徽和圣言,透着庄严的气息。
越是往深处进发,圣徽和圣言越密集,在最终的铁壁前,达斯蒙德看到了一株雕刻在钢铁里的树,那是一株极其繁盛又极其玄妙的树,无数的圣言构成了它的主干和枝条,十一枚巨大的果实,每一枚都由很多的同心圆和难解的算式构成,就像是数学模型。
“卡巴拉?”达斯蒙德伸手触摸那树的枝干。
他虽然是个投机分子,可毕竟是撒旦教团的成员之一,跟着那些神父研究过一些神学。这棵树被称为卡巴拉之树,又称生命之树,在古老的圣典中有记载。
据说神的伊甸园中种着两棵树,智慧之树和生命之树,最初的人类吞噬了智慧树上的果实而获得了类似神的位格,但他们没有连带着吃下生命之树上的果实,否则他们就会不朽不灭,成为和神同等的存在。
生命之树还有另一种含义,它是神创造宇宙的蓝图。这个宇宙其实是一棵参天大树的形状,那十一枚果实代表着神创造的十一个王国,这个世界只是王国之一,生命之树是最庞大也最神秘的圣徽,从古至今没有人能解读它,弥赛亚圣教很少对外人展现这个图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它刻在这扇暗门上。
铁壁原本是严丝合缝的,但现在裂开了一道缝隙,应该是撞击教堂时产生的。浓重的碳酸雾气正从那道缝隙中散逸出来,达斯蒙德这才忽然想明白了,骑士之棺里都是坚冰,而冰块是不会挥发出碳酸气的,其实所有的碳酸气都来源于车厢最深处的这道缝隙。
下属举起矿石灯,让光从缝隙里照了进去,雾气的深处隐隐显露出某种形状狰狞的东西,像是一只巨型蜘蛛趴伏在那里。达斯蒙德觉得身上有些发冷,那东西的形状令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等了很久也不见那东西动,看起来毫无生命的迹象。
“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达斯蒙德从下属手里接过矿石灯,侧过身,勉强的从那道缝隙里通过。
他慢慢地接近碳酸气雾的中心,这才终于看清了,那东西其实是某种机械设备,从车厢顶部垂下来,有八只锋利的铁爪,看造型它显然是设计用来紧紧抓住什么东西的,那八只粗壮的铁爪极具力量感,大概连炽天使都无法逃脱它的控制。机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金色花纹,倒像是随手把金色的漆泼了上去。
地下也都是类似的花纹,像是用东方泼墨笔法绘制的金色菊花,就在那台机械的正下方,赫然摆放着四具巨型的铁棺,铁棺的形状质地都跟骑士之棺没什么区别,但整体大出一倍,棺盖和铁棺本体之间用银色的金属钳加强,结霜的黄铜管道不断地把碳酸气灌入这些铁棺中,所以这间钢铁密室里雾气缭绕。
达斯蒙德用矿石灯扫射铁棺的表面,尝试着念出那古老的文字:“沉睡吧,勿再醒来,你已被埋葬,你已得解救,你的亲人已为你哭泣,你在世间的旅程已经结束,与其眷恋,莫如忘却。”
这话中透着隐约的不祥之意,像是某种警告,和写满车厢壁的圣徽圣言合起来想,让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恐。但再仔细打量这些铁棺,却又让人对里面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抹去白霜之后可以看出这四具铁棺竟然是浮雕描金的,天使以黄金的六翼包裹着铁棺,仿佛守护着它,天使的眼睛以白银镶嵌,从不同角度看去会呈现出类似“眼神”那样的东西,羽翼则用一片片金箔贴成,流光溢彩。这些铁棺本身就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了,跟这四具铁棺相比,外面的那些素面的铁棺就是平民所用的棺材。
而骑士之棺里面装的东西已经价值连城,这四具巨型的铁棺里装的该是何等惊人的东西呢?
可它封的太严实了,达斯蒙德试着推动棺盖,当然是毫无效果。那封棺用的银色金属钳也不是可以轻易打开的。他四下里看看,目光停在铁棺上方那具蜘蛛形态的机械上了。这东西不是跟武装炽天使用的海格力斯之架有着相似的外形么?龙德施泰特在海格力斯之架上痛苦的一幕给达斯蒙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问题忽然迎刃而解了,正如有炽天使甲胄的地方就要用海格力斯之架,有这种巨型铁棺的地方就得有开棺的工具,否则教皇国的机械师也没法挪动它。看起来像启动手柄的银色转盘上满是白霜,达斯蒙德用双手才能勉强的转动它。
整列火车都微微震动,输送低温碳酸气的管道不再散逸白雾,巨型的铁爪下探,严丝合缝的扣在铁棺上方,铁棺四角的银色金属钳整齐地弹开,铁爪将重量近一吨的棺盖平平的提起,这一刻,难以名状的香气弥漫出来,入鼻的瞬间就像温水那样漫过四肢百骸,仿佛灵魂也被那股幽香钻透。
达斯蒙德也享受过奢靡的生活,见识过世界各地的名香,可无论东方的龙涎香、麝香和檀香,西方的玫瑰、柑橘和月桂香露,跟这种香气比起来都是尘埃、唯有某些女孩身上天然的暖香能略微和这股香气比较。
难道这些铁棺里沉睡着什么绝世美女?达斯蒙德的心蠢蠢欲动,他迫不及待的看向棺中,瞳孔忽然间剧烈的放大。
铁棺中是滚滚的碳酸气,看起来便如沸腾白色液体,其中沉睡的却不是什么美女,而是金色的机动甲胄。它是那么的巨大和强壮,当下的任何机动甲胄在它面前都只是侏儒。它优势那么的古雅美丽,全身上下都雕琢着神秘的花纹,简直像是天造地设。
就在这个时候,一节接着一节车厢里亮起了红灯,尖厉至极的啸声席卷了列车、教堂,乃至于整个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
山中修道院的小屋里,史宾赛厅长正为教皇念诵达斯蒙德的那篇雄文:“下面我念诵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少爷和小姐现在正在我们的照顾之下,洛伦兹公爵家的菲尔斯·洛伦兹少爷……洛德兰侯爵的少爷里奥·洛德兰……斯图亚特家族的小姐安妮·斯图亚特……博朗家族的小姐沙夏·博朗……”
教皇冷笑着在屋中踱步,在他这种真正掌握权力的眼里,达斯蒙德再怎么文采斐然也像是作态的小丑。
“凡尔登公主殿下……”念到这里的时候史宾赛厅长的声音忽然中断。
“你说什么?”教皇也忽然停下了脚步。
“凡尔登……公主殿下!”史宾赛厅长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位高权重又处乱不惊的老人很少流露出如此的震惊。
“她在那间教堂里?她也在那间教堂里?”教皇大踏步地来到史宾赛厅长对面,身体前倾,透过镜片死死地盯着史宾赛厅长,仿佛要噬人的野兽。
圣殿骑士叛变,炽天使近乎全军覆没,世界之蟒号被劫持,战场上十字禁卫军正艰难地作战,可这位铁之教皇都不曾流露出哪怕一丝紧张的表情。但听到这个名字,他的镇定自若忽然就被击破了。
“三年之前,给他们安排的藏身地确实是马斯顿……是的……是那间学院,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史宾赛厅长终于回忆起来了,但已经太晚了。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老人也犯了错误,处在权利的中心,处理大量的信息,总是会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似乎是致命的。
教皇和史宾赛厅长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在高速地闪动,他们在思考,剧烈地思考。那位凡尔登公主殿下在教堂里,整件事件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必须找到新的方案。
就在此刻,尖利的啸声自下而上透过地板传入小屋,震得人耳膜剧痛,随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沿着那条狭窄的走廊,向着这间小屋狂奔过来。史宾赛厅长打开房门,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迎面过来的人是在祈祷堂中负责解读纸条的一名军官,他的眼中透着巨大的惊恐。
史宾赛厅长根本没时间听他汇报,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冲下楼去。这个年迈的高级神职人员在此刻表现出来的体力和敏捷完全不逊于年轻人。
他踏入祈祷堂的时候,所有军官都站着,他们背后的摩斯密码箱正发疯似的吐着白色的纸带,发出那种尖利噪音的也是摩斯密码箱,那些嵌在机械里面从来不亮的红灯,正以整齐地节奏闪灭,同样的红灯也在庭院里那些负责警戒的炽天铁骑身上闪灭。
史宾赛厅长扑了过去,扯下一根长长的纸带,展开来解读。那么长的纸带,足够写完一封信了。可实际传输的信息却简单至极,就是一个地址,那个地址被反复打印。
冷汗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涌了出去,史宾赛厅长呆住了。
有人从他手里夺走了纸带:“地址在哪里?”教皇竟然离开了那间小屋,亲自来到祈祷堂。
“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史宾赛厅长艰难地说,“应该是……那列火车里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且有人开箱了!”
军官们茫然的看着教皇和史宾赛厅长。所有有权使用摩斯密码箱的军官都受过培训,培训里他们被告知需要牢记一件事,无论什么时候,一旦摩斯密码箱这样报警,他们就需要停下手中的所有工作,立刻解读摩斯密码箱吐出的地址,并把地址传达给自己能联系到的所有友方。
这是遵循《宗教秘密法》的规定,以摩斯密码箱通报的地址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被标记为“圣域”,法律在那里不再生效,宗教部门全线介入,无关的人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撤走。
但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所以很多资深的情报军官都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夜,这件据说会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先生们,出去一下,让我和史宾赛厅长单独说两句话。”教皇冷冷地挥手。
顷刻之间祈祷堂就撤空了,那些摩斯密码箱还在没完没了的喷吐纸带,教皇大步上前,抬脚踢翻了其中的几台,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史宾赛厅长的眼睛:“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史宾赛厅长思索了几秒钟:“那列火车里面,必然藏有某种极其禁忌的东西,而且是会导致A级神圣灾难的东西。那种东西被人意外地开箱,才会触发神圣警报。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临时划定的圣域内部,法律不生效,指挥权也不生效,唯一生效的就是枢机会的神权!”
“那就准备交通工具,我亲自前往马斯顿!”教皇说这话的时候,那张线条原本就过于坚硬的脸变得更加坚硬了,每根线条都像是刀剑的刃。
“圣座!这种时候进入圣域,没有人能确保您的安全!圣域一旦划定,连那些枢机卿自己也不敢轻易踏入!”史宾赛厅长大吃一惊,“如果非要有人去的话,也该由我出面!”
“你管用么?你又不是翡冷翠教皇!”教皇不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推门踏入风雨中,“你也不是她父亲!”
此时此刻,同样的刺眼红光也闪烁在千里之外的翡冷翠,同样的刺耳警报声席卷了老人们所在的那间会议室.那些银色的人面在红光中彼此对视,久久都没有人说话。
“不会错的!有人开箱了,有人打开了欧米茄的箱子!”一个老人的声音颤抖着,“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欧米茄!他们知道那列火车里有欧米茄!”
“未必是这样,也可能是出于偶然。”坐在首位的老人说。
“无论是偶然还是故意,最糟糕的情况都已经发生了,欧米茄一旦开箱就会呼吸到空气,在呼吸到空气的情况下它们在5分钟内就会苏醒,除非给他注射hypnos秘药。但现在就算派人带着hypnos秘药赶去也来不及了。”
“一旦苏醒,这个世界能制服它们的办法就不多了。”
“猩红死神呢?猩红死神怎么还没赶到?他不是距离马斯顿只有几十公里么?”
“他行动的时候必须带着甲胄,不带甲胄的猩红死神什么用都没有。甲胄拖累了他的行进速度。”
“那就只有动用圣堂装甲师了!不是说圣堂装甲师已经抵达事发地点了么?”
“确实已经抵达了……”为首的老人幽幽地说。
“西塞罗阁下,你说过在关键的时候你会以最大的决心来处理这件事。”某个老人嘶哑地说,“这就是关键的时刻,越早动手代价越小,只要能够及时地杀死欧米茄,我们就能保住大部分人的命。为了大多数,牺牲小部分也是在所难免。”
“不需要我发布什么命令,一旦有人开箱,圣堂装甲师在圣域内部有自主决定的权利。”为首的老人淡淡地说,“我想此时此刻,普罗米修斯已经降下去了。”
老人们彼此对视,眼神欣慰。不愧是圣堂装甲师,不愧是西塞罗,有这样的决断力在,还是可以力挽狂澜的。
“这东西真是吵极了。”为首的老人指着摩斯密码箱,“真的没有办法关掉么?”
阴影中的随从半跪下去:“设计的时候就是无法关闭的,它的用意就是尽一切可能警告人们远离圣域以免被误伤。”
“那就拿去扔到下面的河里,扔到河里总不会再响了吧?”老人挥挥手,“有新的变化来告诉我们就是了,现在出去,把那乌鸦似的箱子带走,把它淹死在下面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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