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佩里·梅森给皮特·多克斯打电话时,已是5点差10分了。
“皮特,我是佩里·梅森。你对我有什么评价?”
“不怎么样。”多克斯说,他那急躁、爱发牢骚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幽默的成分,“你这个人太好战了,谁要帮你都会遇到麻烦,你对你的当事人有点热心过头了。”
“我并没有热心过头,”梅森说,“我只不过要申明他没有疯。”
多克斯放声大笑起来。说:“在这个问题上你肯定是正确的。他没有疯,他耍起花招像狐狸一样狡猾。”
“你们怎么办呢?有行动吗?”
“没有,弗利到我这儿来了一趟,他怒气冲冲,想让我们立即签发一份逮捕状,他想把天翻个个,不过他又不太想惹公众注目。他让我先等着,他还会跟我联系。”
“那你后来听到他的消息没有?”
“听到了,大约在10分钟前。”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妻子从一个小镇给他拍了份电报,我想这个小镇就是米德威克镇吧,她乞求他不要将事情张扬出去,成为新闻报道的话题。她说那样对他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还会给其他人造成严重伤害。”
“这事你怎么办?”
“哦,和往常一样先搁置起来再说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个男人的妻子跟另一个人私奔了吗。他们是成人,自由人,已经过了21岁啦,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然,如果他们在某些公共场合公开地勾搭成奸,那么就应该由那些社会团体去处理。而我们是不可能耗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将一个不愿回家的妻子送到她的丈夫身边。”
“当然,他完全可以对你的当事人卡特赖特进行民事诉讼,听他早上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要起诉他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还有其他一些罪状,但我觉得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有所改变。”
“好了,”梅森说,“我只想告诉你我个人的看法。我一开始就对你很公平,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请一位医生到场对卡特赖特进行检查。”
“毫无疑问,他不是个疯子,”多克斯说,“下次见面我请你抽烟。”
“不必了,我还准备给你买烟呢。”梅森说,“其实我马上就要给你送一箱烟,你要在办公室呆多久?”
“大约15分钟。”
“请别走远。”梅森说,“烟马上就送到。”
他放下电话,走到办公室外间的门口对德拉说:“给审判厅前面那条街对面的售烟亭打个电话,让他们给皮特·多克斯送一箱55美分的烟,我来付钱。”
“好的,先生,”她说,“你给多克斯打电话时,德雷克先生给你打了个电话,他说有情况要告诉你。我让他过来并告诉他你急着要见他。”
“他现在哪儿?在他办公室吗?”
“是的。”
“好吧,”梅森说,“来后直接领他进来。”
他走回办公室,刚一坐下门就开了。保罗·德雷克依然迈着他那拖沓的步子走进来,看上去不急不忙,其实不等看门人关上门,他已在梅森律师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抽上一根烟了。
“发现了什么情况?”梅森问道。
“很多情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有那么多情况需要看着笔记本说吗?”梅森问。
“当然有,你还得给它们付一大笔钱呢。”
“花多少钱我不在乎,我需要掌握情况。”
“好了,现在总算把情况搞到手了,为了这些情况,我打了无数次电话,电话线都要烧着了,还请了两个有关的代理机构专门调查此案。”
“那些就不用提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她不是他的夫人。”保罗·德雷克说。
“谁不是?”
“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和弗利住在一起取名伊夫林的那个女人。”
“这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梅森说,“实话告诉你,保罗,这也是我让你来调查此案的原因。我早就想象着她不是。”
“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是根据卡特赖特提供的情况吗?”德雷克问。
“你先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吧。”梅森说。
“好吧,那女人的名字不叫伊夫林,那只是她姓名中间的字。她名叫波拉,全名叫作波拉·伊夫林·卡特赖特。她是你的当事人卡特赖特的夫人。”
梅森慢慢地点头笑了笑,说:“这一点我也不感到奇怪。”
“也许我说的一切你都不会感到惊奇,”德雷克边说边翻着他的笔记本:“这里有条秘闻:克林顿·弗利真名叫克林顿·福布斯。他和他的妻子贝西·福布斯住在圣巴巴拉,他们与阿瑟·卡特赖特和波拉·卡特赖特的关系很友好。克林顿·福布斯与卡特赖特夫人之间的关系从友谊发展到亲密,最后双双私奔。贝西·福布斯和阿瑟·卡特赖特都不知他俩的去向。这件事在圣巴巴拉成了一大丑闻。他们整天跟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因此,可以想象人们对这条丑闻是如何的津津乐道。福布斯个人很富,他将自己全部财产变卖成现金随身带走以免留下后患。他们是坐汽车走的,走时未留任何线索。”
“然而卡特赖特还是千方百计找到了他们。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的。他跟踪福布斯并发现克林顿·弗利实际上就是克林顿·福布斯,而那个名叫伊夫林·弗利的女人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那么,卡特赖特为什么要租下与弗利毗邻的那套房子对他暗中监视呢?”梅森慢条斯理地问道。
“他还能干些什么呢?”德雷克说,“那女人是自愿离开他的,她丢下他跟别人跑了,他不可能走过去跟她说,我的宝贝,我来了。然后让她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梅森说。
德雷克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你的意思是他在密谋报复他?”
“对。”梅森说。
德雷克侦探慢悠悠地说:“可他煞费苦心抛出的报复计划只不过是控告一条嚎叫的狗。那算不上什么报复,你听说过吗,有位丈夫因另外一个男人与其妻子寻欢作乐便将这个男人的伞割了一个洞。”
“慢着,”梅森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行了吧。”德雷克说,“就算你是认真的,那对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地方检察官认为卡特赖特控告那条嚎叫的狗只不过是为了调虎离山将弗利引出家门,以便与弗利夫人私奔。”梅森说。
“这有什么不对?”德雷克问道。
“这讲不通。”梅森说,“首先,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将弗利引出家门?其次,卡特赖特事先已与他的妻子交谈过几次,他们彼此已经知道对方在哪儿,这些谈话一定是在弗利不在的时候进行的。既然他们已经决定重归于好、破镜重圆,卡特赖特为什么不到弗利家,将弗利骂一顿,然后将自己的妻子带走呢?”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那个勇气,生活中也有像他这样的人。”德雷克说。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他要求助于法律对吧?”梅森耐心地说。
“是。”
“他在法律面前控告弗利与他的妻子未婚同居,让法律干涉这件事,这样不是更简单吗?或者,他也可以雇我做律师,我会马上到弗利家将那个女人拖出来;或者如果那个女人愿意,她也可以自己离开那个家。无论怎样卡特赖特都享有一切法律权利。”
德雷克摇摇头,说:“这应该是你的事了。你让我做的事就是获取事实,对这些事进行综合分析应该是你自己的事。”
梅森点点头。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德雷克问。
“不知道,”梅森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相互不符,也说不通,而且我们考虑的越细就越发现它说不通。”
“那么,你现在代表谁呢?”德雷克问。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梅森慢慢地说,“我代表阿瑟·卡特赖特,但也可能代表他的夫人,或者代表弗利的夫人。顺便问一下,弗利的夫人后来怎么样?”
“你是问贝西·福布斯吗?”德雷克问道。
梅森说:“贝西·弗利也罢,贝西·福布斯也罢,反正都是一个人。”
“我还没有打听到她的行踪。自然她觉得很丢人,所以离开了圣巴巴拉,但我们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一个女人对这类事情的感受你是知道的,特别是当她的男人事先没有给她任何警告便与一位朋友的妻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候。”
梅森拿起自己的帽子,说:“我去跟这位克林顿·福布斯,现化名为克林顿·弗利的人谈谈。”
“噢,他可是个来者不拒的人,你可能要多操心点儿。他是个好战分子,生性暴躁。这个情况是我在圣巴巴拉查看他的档案时了解到的。”
梅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德雷克说:“这些话别人永远也不会对你说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说你没有勇气,你去只能是自找麻烦。”
梅森摇了摇头,迟疑片刻,然后又走回桌子前面坐下,拿起电话说:“德拉,请给我接通克林顿·弗利的电话。他住在米尔帕斯路4889号。我想亲自和他谈谈。”
“你想干什么?”德雷克问道。
“我要先跟他预约一下,免得空跑一趟还要付出租车费。”
“如果知道你要去,他会雇两个打手把你撵出去。”德雷克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梅森固执地说:“等我跟他谈完话,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德雷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点燃一支烟,说:
“傻子才会去跟他斗。”
“不,我不傻,”梅森说,“你不要忘了我是代表我的当事人。我是一个用钱雇来的斗士,我必须入场搏斗,这也正是别人雇我的目的。如果我优柔屈服,不能冲锋陷阵,投入战斗,我就不配干现在这一行。我是位斗士,一位被人雇用的斗士,在这个世界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经过斗争而获得。”
电话铃响了,梅森拿起听筒,听见德拉·斯特里特说:“弗利的电话接通了。”
电话里传来弗利激动洪亮的声音:
“喂,喂。”
梅森说:“弗利先生,我是梅森律师。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谈的,梅森先生。”
“我想和你谈一下一位住在圣巴巴拉的当事人的事。”梅森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只有蜂鸣器的嗡嗡声。接着又是弗利的声音,但音调好像降了一个调似的。
“这位当事人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们暂且叫她福布斯。”
“是男还是女?”
“是一个女人——一位已婚女人。他的丈夫甩下她跑了。”
“那你要见我干什么?”弗利追问道。
“见到你后再给你解释。”
“好吧,什么时候来?”
“越快越好。”
“今晚8点半怎样?”
“能否把时间定的再早一些?”
“不行。”
“好吧,今晚9点我到你那里。”梅森说完挂上了电话。
德雷克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说:
“你这是在冒险。最好让我和你一块去。”
“不行,”梅森说,“我要独自一人去。”
“好吧,”德雷克说,“不过我要告诫你,那个人的情绪很危险,你最好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带上一把枪。”德雷克说。
梅森摇摇头,说:“我只带上两只拳头和我的脑袋,这就是我战斗的武器。有时我也带枪,但很少用它。带枪不能锻炼人,它会使人完全依赖枪。战斗中最有效的武器就是一个人的力量。”
“随你的便吧。”德雷克说。
“那位管家的情况呢?”梅森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有关她的情况。”
“管家没有改名。”
“你是说在福布斯改名为弗利之前,她就和他在一起吗?”
“是,她叫西尔马·本顿夫人。她的丈夫死于一场车祸。福布斯在圣巴巴拉期间雇她当了自己的私人秘书,她陪同他到处旅行。但奇怪的是卡特赖特夫人显然不知道西尔马·本顿是福布斯雇用的秘书。这位年轻女人是作为管家跟着他们到这里来的。卡特赖特夫人从来就不知道她曾经是福布斯的秘书。”
“这很奇怪,是吧?”
“也不很奇怪,你知道,福布斯在圣巴巴拉有一个交易所,显然他对这个地方很保密,因为当时他正在将自己的财产变卖成现金。毫无疑问,这位秘书对他的行动猜到了一大半,后来是他不愿意把她丢下,还是她不愿意被他抛弃,这个问题我还没搞清楚,反正她最后便跟他一起走了。”
“那个中国厨师的情况呢?”
“他是新来的,是他们在这里雇的。”
梅森耸了耸自己宽阔的肩膀,说:“这些听起来都很可笑,不过晚上我再跟你细谈。你最好守在你的办公室,这样如果我需要了解情况,可以给你打电话。”
“好吧,”德雷克说,“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要派两个人在屋外监视那套房子。你知道,我们已经派了一名暗探跟踪弗利,我还准备再派一名,这样如果出现任何情况,你只需要踢一下窗户,或其他什么东西,这两个人就会冲进去。”
梅森摇摇头,那样子就像一名职业拳击家极不耐烦地甩着眼睛前面的头发。
“见鬼吧!”他说,“不会出现任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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