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老爷车居然很争气,出了中国餐馆它一直快速地在马路上跑着。
欧鲁思坐在我右侧。我把车窗全部打开,让风从车窗吹进,增加一点新鲜空气。
过了一阵,她说:“刚才真是出尽洋相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
“告诉我,赖先生。你为什么对包家有兴趣。”
“你只是从远远的地方,听到话筒中传来的声音,怎么可能对名字听得如此清楚呢?”
“但是她说是有人中毒了。”
“但是你不可能听清楚姓什么叫什么的呀!”
“但是中毒……中毒就已经够了。”
“为什么够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不为什么。”
我也就不出声地开车。
“一定有人请你们调查这件案子。”
我保持静默。
“你是不是……我是说,你本来知不知道有个桂医生。”
“怎么会?”
“知不知道包太太常去他的办公室?”
“是你一直在讲一位包太太。”我说,两眼注视路上。
“我在想,你本来是想跟踪我。然后巴士过来时不小心我们撞上了,要不然……可能这根本是你故意的。”
我继续做一个优良驾驶员。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攻击性地问。
我说:“小姐,我要安全让你回家。你像一个笨女孩在说话。”
“没多久之前,你只怕我说少了。你的眼睛一直在鼓励我说下去,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你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现在为什么不要我开口了?”
我说:“用我现在这种速度开车,须要很大的注意力。我不能把你放在路上不管。我又怕你搭上了色狼的便车。虽然你不喜欢和我同车,但我一定要送你安全回家。”
她在想我说的话,我已来到力士溪路。我保持快速地把车转入,车子轮胎在转入较差路面时不高兴地叫出声来。她还没定下心来,我已踩煞车,一六二十号到了。
这本来是一栋小巧的公寓房子,原本出租给在附近工作人们用的。由于房子缺乏,渐渐的在市区工作的人也住了进来。
我帮助欧鲁思自车中出来,先拿起报纸包的包裹,说:“我来替你拿这些东西好了,你拿了东西开门不太方便。”
“不,不要紧,我会处理,你还有要紧事。”
“一、二分钟没关系。”我又拿起旅行袋。
她打开前门,带头上二楼,到过道尽头的一扇门。
我说:“十号公寓,一定是这公寓最后一间。”
“是的。”
她用钥匙把门打开。我跟她进去。是一个很小,可以说很挤的房间,由于墙壁脏了所以连带着房间也昏暗了。更何况家具都漆成一度流行的橡木色。有一种不明显陈腐的气味,因为人类久居但缺乏整修所引起。这公寓看来是房主的退休金矿。
欧鲁思走过去把窗打开。我把她的东西放下,趁她尚未转身,我拿出皮夹,从皮夹中取出二张二十元和一张十元的纸币放在桌上。
她说:“有你送我回来真好,赖先生。我抱歉,增加了你不少困难,都因为我自己看起来很笨,做了不少错事。不过刚才我太震惊了……我今天一天都不顺心。”
“没关系。我能理解。”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不要跟别人说。”
“说什么?”
“我昏过去的事。”
我犹豫。
她向我走过来,我知道她是早想好,而且在脑子中预演了好多次要怎么做的。她的蓝眼望着我说:“你不会说吧,赖先生?”
我说:“不会,不要担心。”
她眼光看到了桌上的钱。
“那是什么?”
我说:“修车的钱,我已决定这次车祸是我不小心引起。我会把它列入公账开支。”
“你不能这样。”
“已经这样了。”
她又要哭了。我故意轻松地说:“高兴起来,鲁思,你不是个小孩了。”打开门退到过道。
我跑步下楼,跳进公司车,把车回转,直奔办公室。
我走进白莎办公空的时候,白莎正把自己椅子当摇椅像不倒翁似的前后摇摆。她用带了钻戒的手迅速地把唇上叼着的香烟取下,讥诮地说,“难得,难得,猪脑先生终于亲临。”
“彼此彼此。”
她生气地说:“老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猪脑计划每次一出错,我总是首当其冲。”
“怎么啦?”
她向我嚷道:“还说怎么啦!一个女人出钱叫我们不要让包太太对她先生下毒。她付我们二百五十元钱,明天还要带二百五十元来。你跑去叫她不要担心,就因为你给了那位巫婆两打鳀鱼酱以为保险了,然后你不见了。房子倒下来都由我白莎一个人扛。”
“要你扛什么?”
“扛什么?老天,你居无定所,你一个一个公寓乱换,你电话簿中没有名字。连我都时常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这年头连正经人都租不到房子,像你这种光棍,嘿,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混。但是我,我柯白莎的名字在电话簿中可写得清清楚楚。
“我本来也可以不接这个电话,又想到你这小子可能又在外面出了纰漏要我来救你。结果是我们的客户,她吵着要立即到办公室见我。要不是想到明天的二百五十元,真想去他妈的。结果,她来了,告诉我了一大堆。”
“说些什么?”
“她要知道我们有没有做一件象样的事。她说你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她说你根本是个浑蛋侦探……这一点我同意她。她说你跑到家装模做样,鬼鬼祟祟,哪像个有气派人家的侦探。你……你和你的鬼挤挤酱。”
“别生气,先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发生什么事!鬼迷心窍。别人要我们预防,而我们反而给开了条路。包太太苦于没有机会,而你给了她久候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安全毒死她先生的机会。你的鬼挤挤酱。”
“你想要告诉我实际情况的时候,先提醒我一下。”
白涉用鼻子一哼,眼一翻:“你要实际情况,我看你要换个脑袋才行。
“包启乐回家。妲芬当着别人的面告诉他将有奇迹出现。他们两人的照片会出现在全国各大杂志上,照片上他们将正以一种很好吃的鳀鱼酱在招待客人。她已准备了一点挤上了鳀鱼酱的小饼干给她先生试试新。
“所以她拿出了一盘小点心,自己拿一块,喂到先生嘴里,然后一个劲地讲你给她的这些狗屎宣传,照片怎么照,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式……
“你这个方法本来骗不过多少聪明一点女人的,但是骗骗包太太可能刚好。至少因为她没有来得及想一想,又一下以为可以大出风头。她本来也常做东开派对招待朋友,这下又可以借机做女主人,而且可以大大收回利息来:得一个‘年轻一代领袖’的雅号。
“她没见识的丈夫也相信了她,看着鳀鱼酱对她笑着。两个人喝着鸡尾酒,吃着鳀鱼酱大声赞好。没多久脸色发青,得了急病还以为鱼酱放久所以坏了。他太太马上给医生打电话形容了症状。蒙古大夫竟凭电话诊断为食物中毒,告诉她要怎么办,并且要她把鳀鱼酱留下做化验及证据。”
“之后呢?”
“之后就是韩佳洛。她在那里看他们一起吃鳀鱼酱,她溜出来另外找了一个医生,告诉医生包启乐被人下了毒,叫了救护车,又报了警,一下子把事态扩大了。结果是包启乐及时送医,他们可能会救得活他。他们给他洗胃呀什么的。”
“韩佳洛报了警?”
“是的。”
“那包启乐太太呢?”
“不见了,”白莎说,“溜了!”
“什么时候?”
“算起来是在韩佳洛电话报警说包启乐被人下毒的时候。也许她知道罩不住了,就溜出屋去了。”
“警察有没有找她?”
“我相信是有的,他们也可能会在她冷霜罐里找到一吨毒药。但这不是我们的事。我们是被雇来防范这件事发生的,而我们所做的反而使它发生了。我们甚至提供了鳀鱼酱……你倒试试能不能报公账开支?”
“当然,这一定要报公账。”
白莎叹息地说:“这就是你的毛病。为什么不只买一管鳀鱼酱送去,而偏要买整个一箱,足足二十四管。老天,只要想到可以报公账,你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买下来。你把钞票喂小鸟,你把钞票住沟里抛,你在烧我们的钞票!”
我说:“你不知道的还多呢。我们公司车出了点车祸。”
“谢天谢地,好在是保了险的。”
我说:“我撞到她车的女人不想索赔,所以我从公款中给了她五十元。”
白莎的椅子,因为她突然直坐的原因,发出了尖而超负荷的吱嘎声。“你说什么?”
“我从公款中给了她五十元。”
“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是故意撞她一下的。我以为她知道这件案子的详情,她可以提供我们所要的消息,用这个方法认识她不致使她起疑。我故意使车撞上她,把她的车子撞坏到不能使用,而我……”
“天啊!”白莎怪叫。把手中香烟屁股用力一抛,抛过房间。她别出心裁的挖苦道:“你这个人不但用一贯浪费的方法办事,而且在有车保险的情况下反倒要从自己口袋掏五十元出来喂小鸟。我问你,你除了用车撞上去之外,你还有没有比较省点钱的方法去认识一个女人?上帝,请你睁开眼睛上街看一下,每天晚上,有那么多男人在钓女人。你没有女人的话,跑到风化区或者特种营业场所,十秒钟之内就会有人送上门来。用你的车开到有野鸡的地方,按按喇叭,可以装一卡车。再说,武的可以强暴,文的可以举举帽子满脸微笑地请问百老汇路在哪里,世界上不下几百万种方法可以认识一个女孩子,而你只会用车去撞。还认为自成一格……可能,你这种脑子只能去跑马。好!你想到了一些鬼主意,你用车去撞,撞掉了五十元,你还花什么钱了?”
“我请了两个侦探跟踪包太太。”
“喔,你请人了。要不要花钱呀?两个人?”
“是的,一个白天,一个晚上。”
“我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努力使下毒这件事加快发生,我们公司可能会给你弄破产。要是包太太迟一天下手的话,至少你把二百五十元花完了,让我白莎一个人来研究用什么付房租。”
“那个管家马伟蒙怎样了?”我问。
“他怎样?”白莎问。
“是不是他把小点心拿出来侍候的?”
“我不知道,也许。管家本来就是做这个的。”
“韩佳洛感觉如何?”
白莎说:“她感觉如何!算你运气,你不在这里,未能看到她感觉如何。你该听到一些她说你的话。她说你坐在汽车里装大牌,批评她的腿美不美。她说你痴人说梦话,什么心理手铐铐住了凶手的手,这样在十几二十天之内可以没有事。她说你,用她的钱,做她不要你做的事。想起来你也真是不象话,你呀……老天,这时候会是……”
外办公室门上有人使劲砰砰地敲门。
白莎说:“我想这是韩佳洛又回来了。我去开门,也让你听听她的想法。我已厌倦再挡在你前面,试着告诉佳洛因为她第一次没有告诉我们真相,所以我们才疏忽了这案子的某一个角度。”
“你就是这样说的,是吗?”我问。
外面门上仍在敲着。
白莎说:“我当然这样说。我生你的气,但是绝不会让这小妮子把我们侦探社的鼻子牵来牵去。我给了她点颜色看。我告诉她只要客户把每件事和我们坦然相告,经过你设计出来的计划从来没有失败过。只因为她一定还有隐情,而且一上来就骗了我们,才会把事情弄槽。我把她放在被告的位置……好人,你去看看什么人那么猴急。”
我说:“听起来非常像警察。”
“警察?警察也不能像这样要把门拆下来呀!”
我经过接待室把门打开一条缝说:“怎么回事?”
侦探警官宓善楼用他的身体把门向里一挤,说道:“好呀,这不是我朋友唐诺吗?唐诺,你好吗?”
我伸出手忍痛让他握了一下。
“白莎呢?”
“在里面。”
“真不错,好久没有见你们了,你们好吗?”
“还可以,请进,我猜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公事吧?”
宓善楼把他帽子向后脑一推,眯了眼看看我:“这算什么待客之道,老朋友好久没见,来找你们聊聊,你怎么来这一手。”
“唐诺。是什么人?”白莎在她自己办公室隔了门问。
我对善楼说:“你告诉她好了。”
宓善楼走过接待室把门一推:“哈啰,白莎。”
“呀!难得,难得。”白莎喊着,忙着把牙齿露出来。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善楼问。一面自顾走过去,在客户椅上坐下,两只脚一跷搁在白莎办公桌上,自口袋摸出一支雪茄。
“上次别过之后,你妈没教你一点礼貌吗?”白莎问。
善楼笑笑道:“噢,是的。帽子,我总是忘记这帽子。”
他把帽子取下,用手指把又厚又不服贴的头发拢了两下,向我眨了一下眼,拿根火柴在厚笨的警察鞋鞋底一擦,把雪茄点着。“白莎,最近还好吗?”
“六个礼拜来身体一直不好,”白莎说,“承你关心。”
“我的问题是问你生意还好吗?我对你了解那么深。当然知道你的一贯作风,钞票第一,其它都可以次之。”
“去你的!”白莎做作地说,眼睛给了他同意的一眨。
善楼非常满意地对白莎全身望了一下,说道:“白莎,什么时候你歇业不干,想替市政府做事的话,你一定是一个最好的女牢头。你管女犯人一定很出色。你知道该做什么,懂得不时给她们建议,万一有人动粗,你一定会给她好看。”
“那还用说。”白莎承认。
“事实上,”善楼说,“这一个礼拜我一直想来看看两位,不过你们知道,我们忙得头也抬不起来。好像匪徒越捉越多,永远捉不完似的。监狱也是永远客满,这边匪徒还没有放出来,新的又捉进来了。”
“这个时候,到办公室来社交访问,不新鲜了一点吗?”
“白莎,不要不耐烦,我只是说想来一个礼拜没来成,而包家这个案子一出,我们知道你们混在里面搅局,所以我的上司对我说:‘老宓,你认识那两个家伙,你和他们搞得不错,你去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不要动粗,不要威胁他们。只是有礼貌地问他们问题。我们知道他们会合作的。’所以我来了。”
白莎看看我,不说话。
我点了支烟。
善楼显然对这种沉默不以为然。他把雪茄自口中拿出,把两只手放在脑袋后面,仰起脑袋看天花板,有趣地说:“假加你问我的话,这次我们头实在非常客气。对付大部分私家侦探我们不会那么客气。私家侦探在案件和警方有关时,本该和警方合作。对大多数私家侦探社我们进去要是他们不把所有我们要的数据摊出来,我们立即给他们颜色看。我们头说对你们要礼遇,要给点‘优惠’。”
我和白莎二人都没有开口。
“所以,”善楼把目光从天花板拉下,注视着白莎,“包家那件案子你们知道些什么?”
白莎向我点点头:“这件案子唐诺主办,我只管收钱。”
善楼把眼光冷冷地看向我。浓浓的眉毛下,眼睛转变为公事化。雪茄含到口里。
“你来说吧,唐诺。”
我笑出声来说:“你把凶恶的眼光留下来对付匪徒吧。警官。”
他把雪茄吸了一口,把烟重重地吹出说:“也可以,也可以,唐诺。我就先拿你来试验,因为你很可能会进监牢。把实况告诉我,从开头开始,一点也不要遗漏。”
我说:“某个女人来我们办公室。她要知道包家住宅中在酝酿些什么。我们收了二百五十元定金,实际上是白莎收了二百五十元定金,我们开始办案。”
“怎么个办法?”
“喔。”我说:“我给包太太安上一个尾巴,看看她在外面有什么。然后我研究如何可以进屋子去看看。”
“这就是你为什么买了……喔,算了,还是由你自己讲。”
我说:“这是为什么我买了鳀鱼酱。我以为照相、广告这一类概念包太太会吃得进的,”
“所以你买了鳀鱼酱?”
“是的。”
“哪里买来的。”
“第五街一家不小的食品店。”
“什么名称?”
“不记得,但是我一定可以再找到,很大的一家。”
“为什么要鳀鱼酱?”
“老实说我是在找我可以用,她不会去查的东西。我首先想到去药房买些面霜。但是想到所有化妆品都太想亲近顾客了,她很容易会在百货柜台上问一问有没有我这样一个人。看到鳀鱼酱才认为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做过鳀鱼酱的广告。我认为比较自然。”
“没骗我。”
“没有。”
“你不会本来就在找容易和砒霜混在一起,可以抹在饼干上的东西。”
我说:“你以为我会和下毒混在一起?”
“我只是要知道实情。”善楼说。
“我已把实情说出来了。”
“这些鳀鱼酱会不会故意放在那里,等你去买的。”
“你什么意思?”
“有没有人知道你要去买鳀鱼酱……”
我用摇头打断他的话表示绝不可能。
善楼说:“有没有人把这个概念放进你的脑袋?仔细想想。很容易有人随便向你提起哪一位私家侦探用什么方法,进了什么人的家。随便提起鳀鱼酱也不错。也许一个月、一星期前,有人向你提过,你有了这个印象。所以……”
“绝对没有。”我说。
“我也认为不太可能。”善楼承认。
白莎说:“老天。这是标准的赖唐诺手法。绝没有人想到过。每个地方都有他的注册商标在上面。”
善楼同意:“给你说对了。所以你今天下午登堂入室给包太太上了一课又把整箱鳀鱼酱留了下来。”
“是这样。”
“你认为她相信?”
“那个时候我的确认为她相信了。”
善楼说:“我想她比你聪明。给你二百五十元的是个什么人呢?”
我摇摇头:“我们不能泄露客户的名字。”
善楼说:“你最好和警方合作。这不是玩猜奖游戏,这是谋杀案。”
“谋杀?”
“嗯,只是他还没有死而已,但是中毒案件是说不定的,随时可以死的。”
“你确信是中毒?”
善楼点头说,“当然,当然是中毒。这家伙在享受苏打饼干、鳀鱼酱和三氧化二砷。警局的化验室已留下证物,做过试验。”
“当然,那砒霜可能是在别的东西里的。”
“当然,”善楼戏谑地说,“都有可能。这家伙也许喜欢咬指甲,修指甲小姐给他指甲缝中加了点料,所以他咬指的时候肚子痛了起来……当然也可能有人把砒霜混在鳀鱼酱里送给了他们。”
“你对鳀鱼酱当然也做了化验。”
善楼同情怜悯地看着我。
我说:“不要这样。我只是要知道一下。。”
“你说你派人今天下午跟踪包太太?”
“是的。”
“她去哪里了?”
“去看了牙医生,又去购物,如此而已。”
“没有在任何药房逗留?”
“也许。我们还可以再问那个跟踪她的人。他说她曾去购物。”
善楼:“告诉我他的名字,我自己会找他谈。”
“那更好,”我说,“他姓沈,沈山姆,认识吗?”
“想不起来,反正我会找他谈谈。牙医生是谁?”
“一个叫桂乔治的家伙。办公室也是诊所,在白基地大厦。”
善楼拿出他的笔记本,把姓名地址记下。“你那跑腿的什么时候下班的?”
“今天下午五点。他五点半在这里给我口头报告。”
“五点钟之后她会不会又出去了。”
“我另外有一个接班做晚上的。”
善楼说:“噢,那是件大案子?”
“其实我想只要一天或两天。我想找出她是否另有喜欢的人。”
“嗯哼,我懂。所以你还有一个人晚上可以跟踪她。”
“是的。”
“从五点钟到几点?”
我说:“从五点到今晚午夜。今天我们开始晚,因为是第一天。明天开始白班上午八时到下午四时,夜班从四时到午夜十二时。”
“从午夜至上午八时,你没有派人?”
“我认为这时间她要陪她丈夫。”
善楼故意打了个呵欠,对白莎说:“唐诺老使他的案子听起来很简单。他像打垒球一样,投一个变化球,死咬说是直球,假如给当场捉住就会说是风吹的关系,发誓投的是直球。”
我说:“你以为很好玩,其实一点也不好玩。”
善楼说:“我也不觉得好玩。你还有得解释呢!包太太偷偷地把砒霜放进鳀鱼酱去?当着你的面?”
我说:“要有点良心,善楼。我总不可能站在包先生身旁,把每件他要放进嘴里吃的东西做一次化验。我只是尽自己能力而已。”
善楼心平气和地说:“当然,当然。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可以完全明了你的立场,唐诺。但是我们头看法有点不同。他对你怎么会利用鳀鱼酱始终耿耿于怀。照你现在给我的解释,我倒真的非常满意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去向他解释的时候,能不能讲得那么清楚了。你看,包太太需要找点东西空腹时可以给她先生吃。你也知道砒霜在空腹的时候发作快,效果也明确。假如她故在汤里,喝了汤要吃不少食物,必定要放许多砒霜才行,而且效力还不能一定,因为一不舒服,会把大部分药物吐出来。但是,用饭前开胃点心的方式给他吃,他的胃是空的,少量的毒品即可绝对奏效。鳀鱼酱好像是特别设计的,不是偶然动机的。再说鳀鱼酱味道较重,正好可以盖过砒霜。”
“据我知道砒霜是没有味道的。”
善楼说:“那倒也不见得。我的经验是据吃过的人告诉我的,多少有一点烧灼的感觉在喉头。我们头说最好而绝对不会引起怀疑的方法是混在鳀鱼酱里,挤在苏打饼干上,空腹给别人吃。”
我说:“对这一点辩论也没什么意思。”
善楼自然地说:“没有错。你请来看住包太太的夜班人可能睡着了。”
“什么意思。”
“她溜走了,而且……”
我打断他的话:“嗨!等一下!不要那么快下结论,他也许正在跟她跑,没机会给我报告。”
善楼一下把放在脑后的手拿开,改变了一个坐姿,说道:“老兄,你也许有道理。假如你们两位请了人在盯包太太,而这个人真盯下去了。我们头会感激两位的大恩大德了。即使跟丢了也没关系,只要告诉我们她怎么溜出门去,她是向机场跑,开车跑,用巴士跑,知道这些就够了。”
我说:“好,不要离开。就在这里等,一定会有报告进来的。”
“然则,”善楼说,“也可能他本来守在门口,突然看到那么多的警察、救护车、便衣,他为安全起见回家睡觉了。”
我说:“这个家伙不会。他是好手。干这一行太久了,精通得很。你叫他盯住一个人,他绝对咬住不放。而且一有机会或是变化都会报告。善楼,那屋子附近倒底给你们的人弄乱到什么程度?”
善楼说:“还好。包妲芬的秘书韩佳洛是用电话报警的人。事前包太太曾电话请教一位医生,医生说他是食物中毒。他在电话中告诉他们些食物中毒的处理方法。而韩佳洛知道这不是食物中毒。她打电话给另外一个医生,请他快来,说是砷中毒。救护车也是她叫的,警察也是她通知的。那女的真能干,该想到的都办了。假如包启乐不死,都是因为她有决断力所致。她做事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说是砷中毒?”
“是的。”
“就是这样说的?”
“是的。”
“满巧的呀?”
“我也这样说。唐诺,不必费心,警察不是笨伯。”
“管家怎么样?”
“他只是把小点心端出来,显然是包太太亲自准备的。包启乐调的鸡尾酒。他在摇混酒器,他太太拿了一块饼干,叫他把嘴张开,送进他嘴里。她自己也拿了一块。管家把盘子放下,回厨房去看晚餐。”
“佳洛在现场吗?”我问。
“是的,这次事件要是她不在场,或是动作慢一点,包启乐就惨了。”
“佳洛也吃了小点心吗?”
“嗯哼。”
“有不舒服吗?”
“没有。不要忘了是包太太选出一块喂到她老公口中的。”
“警官,你对那管家有何看法?”
“他不喜欢他的工作。也许骑在马上找马骑。也许满意这个舒服一点的窝。唐诺,告诉过你不要太烦心,警察不是笨伯。”
“佳洛打过电话之后做了些什么?”
“她忙进忙出,在打电话的时候,包妲芬也许听到她要报警就溜了。”
我说:“她……”
电后铃声响起。
白莎简单地把电话向边上一推。
善楼说:“还是接一下好。这可能是我的电话,我的部下知道我在这里。更可能是你派去盯包太太的,那就太妙了。万一他跟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太妙了。”
白莎拿起电话说:“哈啰。”听了一会儿,又说:“好,不要挂,他在这里。”
她向宓善楼警官示意:“是你的,善楼。”
善楼用他的大手掌抓起电话:“什么事,说!”
他听了一下,双眉蹙在一起对我说:“唐诺,我的一个弟兄说在那边逮到了一个家伙在注意那房子。他们逼他说实话,他说是个私家侦探请他跟踪人的。”
我说:“那么那位先生还在那里?”
“他还在那里,而包太太从他手缝中溜走了。怎么办,要不要转告他回家好了。”
我笑着说:“我打赌除非白莎或我叫他回家,否则他是不会离开的。这个人是个退伍警官,他绝对尽忠职守。”
“不过他还是让她从眼前溜走了。”
“她可能是从后门走的。但是即使如此,这家伙是个内行。我们一起去和他谈谈。”
善楼说:“我无所谓。和他谈过之后,我们一起去看跟踪她去买东西的人。我也要和他谈谈。唐诺,这件事你们两位对警方可能帮助不小。假如她曾去过药房,你的人会知道哪一家。走吧,等什么,我们去拜访你们的人。”
“我开车跟你走,”我说,“我还要回来。”
善楼说:“算了,我送你回来。我不想停下来等你。我有警笛,什么车都要让我先走。快走吧。”
白莎镇静地说:“我还是留在这里好。都弄清楚了给我打电话,唐诺。”
“可以,”我说:“宓警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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