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梅伦穿一套设计很别致的衣服,脸是经过化妆的,男人很难猜到她的年龄,女人也许可以,但不保证不会猜错。
她是个泰然自若,姿态优美,老于世故的女人,全身扩散着女性的媚力和吸引力,是一种成熟的诱惑,和一般过了青春期的女人不同。
郝海伦是树上成熟的水果,所以从现况看来轮到她开始变黄还早得很。
她鉴赏地从头到脚看我一遍,伸出她的手向我笑笑。
“我姓赖,”我说。
“哈啰,赖先生。”她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人不一样。”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人?”
“一个大的润头厚背的人,盯着眼看我,和我调情还是看得起我的味道,粗声粗气的和我谈偷窥狂看到我什么东西了。”
“现在你把我归在另外一类里?”
“我可以绝对确信你不属于我说的一类。”
“你认为我不会盯着眼看你?”
她说:“喔,算了,你已经盯着眼看过了,你也许想调一下情,但不是‘看得起我才如此’的味道,会偷偷的设计,看我反应,也是比较容易使我入彀的一种,现在,言归正传,你咖啡里要不要加牛奶和糖。”
“谢谢,都要。”我说。
她叹气道:“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种幸福的人,爱吃什么都可以吃,但是肚子还可以不凸出来,你现在看看我,我……”她突然停止,大笑:“讲也没有用,你一定听过不少人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唐诺。”
“好吧,唐诺,我们可以做个朋友,我早上时间不多,你的问题可能不少,要快快的问,我是要赶上班的,跟我来。”
她带我进小厨房,厨房一角放有一张桌子,她坐在桌子一边,我坐到她对面。
她说:“桌子上吐司面包你自已动手,烤成什么样子也由你自己决定。没有牛油,没有蛋,我也不给你客气。”
我说:“我只要咖啡,海伦,我来问你,你对那男人的脸,到底看得有多清楚?”
“相当清楚,而且深刻在脑海里。”
“再看到他,你会认得出来吗?”
“我当然认得出。”
“你记得当初给警方什么形容了吗?”
“是的,他什么长相,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说:“我自己是个艺术家,我们从他头发开始如何?”
“他是带了帽子的。”
“好,眼睛怎么样?带眼镜吗?”
“不带眼镜。”
“什么颜色?”
“浅颜色。但是明显的是他的眉毛,他眉毛我没有办法形容得使人能了解,但是的确与众不同。”
“鼻子呢?”
“长长直直的鼻子。”
我说:“让我来画一个样子你看看,我曾经研究过你向警察的叙述,我来试试能不能重组一张面孔出来。”
我画了一个故意弯扭孙梦四的轮廓。
“眼睛离得太远了。”她说。
我重新画一张,把两只眼睛放近一点。
“眉毛太弯了,这个人眉毛直一点,嘴巴还不太像,画的嘴角上翘,这个人要直一点。”
“颧骨?”
“高颧骨……现在有点像了,唐诺,像了……唐诺,你捉住了我讲的神韵了,这几乎就是他了,这是一张太好的画像,唐诺,你的画工好极了。”
我谦虚地说:“是你形容得好,我只是照你形容来画。”
“唐诺,你画太好了,我有一点怕。”
“怕?怕什么?”
“你照我说的画,画得非常像,像到我几乎好像看了就会认识他似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要想暗示给我。
“我初看你的画像,我认为这是张极好的画像,现在,我越看越觉得这根本是那个男人坐着让你画的画像,我相信有的是暗示出来的效果,我越看这张画,就越向自己催眠认为就是这个人。”
“不过假如你形容的是事实,你怕什么呢?”
“我是说的事实,但是……”
我打岔说:“你是说老实话吗?当然不可能……不可能窗外站的是我吧,举个例子来说。”
她大笑着说:“别傻了,唐诺,你要看一个女人脱衣服,你不会站在窗外看。”
“这个男人是挫折感一类的吗?”
“倒也不见得,不像,唐诺,不太容易形容,讲也讲不出,除非你是女人,也不会知道我的感觉。”
“是不知道。”我说。
“我知道,你感受不到……一个女人身材很好的话,在合宜的情况下,她是愿意炫耀一下给别人看看,但是,你走进一个应该有充份隐私的汽车旅馆房间,突然看到黑暗的外面有一张男脸来偷看的话……”
“你有没有大叫?”
“我叫了。”她说:“我也急着抓点东西把自己遮起来,打电话报警。”
“那个人怎么样?”
“那个人转身,我可以看到他跑几步,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之后你怎么办?”
“我冲过去把窗帘拉下……你知道,这个旅馆在设计上就大有缺点,房间是‘L’形的,后面开一扇窗,多半的人一脚走出浴室才发现那面窗子,进去的时候很少会留意它的存在。”
“可能是为了通风好一点才如此设计的。”
“原因当然为通风,但大多汽车旅馆都会用高窗毛玻璃,或是浴室里装小到人爬不进来的毛玻璃窗,此外,在背面绝不会有大窗的。”
“有没有概念,这个男人在外面多久了?”
“没有,一点概念也没有,我想我是太不小心了,我一路开车,只想热水洗个澡,我只是打开衣箱,拿些替换内衣,脱光了,走到沐浴的地方去。”
“浴袍?”
“别傻了。”她说:“我匆匆忙忙,我要出去吃晚饭,我急需淋个浴,我在房间里一丝不挂走来走去,进浴室的时候一丝不挂,出来的时候也如此,但突然发现一张男人的脸瞪着我看,真是……真是倒胃口到极。”
“因为被男人瞪着你看?”
“别傻了,我被男人看过,但那是我自愿的,这个男人是有目的的,淫邪的。”
“他的体型大小,和我比起来如何?”
“当然,我没有全部看到他,但是从他站在窗户的情况和他后来逃走的情况,我会说这个人比你老,比你大;要高一点,宽一点,他……”
门铃声响起。
她蹙眉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呢?”又看看手表:“我一定要去开店门了……对不起失陪一下,唐诺。”
我坐在外面看不到的厨房一角,听到她走出去开门,听到宓善楼的声音说:“对不起夫人,我自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容我自己介绍一下,我是洛杉矶警察总局的宓警官,这位是凤凰城警局的宋警官,我们两个要和你谈一件事。”
“可以,”她说:“不过我目前急着有事办,而且……”
“我们事实上祗要占你一点点时间。”宓善楼自己走了进来。
另外一个声音,我想是宋警官说:“我知道你忙,郝小姐,但你的帮助可能澄清一件刑案。”
“我能帮助你们什么呢……喔,是不是又是那件偷窥狂的事?”
“完全正确。”宋警官说。
“我们认为我们已经弄清楚了是那一个无聊男子干的好事了。”他又说:“我们已经得到其它受害者确实的指认,假如再能得到你的指认,本案就结束了,此后保证不会有其它女人受到你上次受的那种骚扰了。
“不过,这个家伙精得很,他很会狡辩……这是他照片,他……”
我听到纸张窸窣声。
“老天!”郝海伦大叫道:“这不是那个偷窥狂,这是个私家侦探,他人就在……”
“他人就在哪里?”宋警官看到她突然停住,追问道。
我听到善楼开始移动。
“在……在厨房。”郝海伦说。
他们尽了全力冲进厨房,善楼在前,他伸手经过小桌子上面,一把抓起我领带和领子,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他说:“你这狗娘养的小杂种,你以为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你?”
郝海伦大叫道:“不要碰他!”
“他在拒捕。”善楼说,一举打在我下巴上,把我头撞向后面的墙上,整个房间变成一个走马灯,我觉得自己被吸进黑暗的漩涡。
当我重获知觉的时候,我双手铐在手铐里,郝海伦气翻了,机关枪一样在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听人说起过警察是野蛮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警察攻击一个没有抵抗能力,也根本不想抵抗的人。
“他又没犯法,他到这里来是帮你们找偷窥狂的,他详细请问我这个人的样子,他帮我画出了一个百分之百正确的脸型,一张我可以指认的脸。”
“在哪里?”宋警官问。
“有好几张草稿。”她说:“他一面问我这个人样子,一面修改草稿,这一堆都是,但这一张是完成后的样子。”
“乱讲。”善楼说:“这个人是在塞一些东西到你脑子里去,他才是真的偷窥的人,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给你一大堆暗示,把你弄迷糊,认为是另有其人,我们已经死死的证明是这个人了,我们已经有绝对不错的指认,连动机都清楚了,这件事还牵到件谋杀案,我们也证明是他干的。”
“你们什么都证明不了。”郝海伦说:“我要代他控告你们野蛮动粗。我……”
“慢慢来,郝小姐。”宋警官抚慰地说:“你不知道我们警察通常冒多大的危险,经验一多,当一个警察像刚才那样捉人的时候,他看得出这小子在动什么念头,这家伙想打倒警官,自己……”
“想打倒警官个屁!”她怒声道:“他坐在那里……他再等一百年也不会动手,他要是碰到这个警官,他手早断了,别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了?我都看到,我亲眼目睹的看到。”
宋警官说:“你是后进来的。”
“别拿这一招来堵我。”她说:“我也许需要警方保护,但是我是纳税人,为了正义和公正,我一定要站起来讲话的。”
“我真抱歉你会有这种看法。”宋警官说:“也许宓警官急躁了一点,他一个晚上没好好睡觉在办这件案子,赖唐诺这个家伙又从来没有合作过,使宓警官非常不好受。”
“这绝对是真的。”宓警官说:“这小子藏匿证据,现在又在把证据搞乱,他东窜西窜把每件东西移开该在的位置,使我们办案无从下手,这件事也要算你一份,小姐,不要以为你没有受他迷惑,至少他是一个漂亮男人,你肯把他放在家里吃早饭,已经受他迷惑了。”
“他没有迷惑我。”郝海伦说:“是我在迷惑他,而且我会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宋警官注意到我张开的眼睛,他冷冷地说:“警官,有人回来参加盛会了。”
善楼看看我,从他眼中我看到没有理由的瞎恨,他又想揍我。
宋警官看懂了他的意思,说道:“我们不要耽搁郝小姐办她的事了,我们该把这家伙带回总局去好好问问。”
郝海伦说:“我是该办我的事了,我要叫我的律师了解一下这件事,我要把他的事看成我自己的事,我要知道你们所谓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又要再来一次警察的野蛮行为,你再向他伸一只小指,我们这里凤凰城保证展开有史以来最大的调查,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喔,小姐,”宋警官说:“不必紧张,也犯不上为这个人做同党。”
善楼拉住我手铐:“走吧,小不点,你要开始旅行了。”
善楼拉着我向公寓门走去,海伦走向电话。
“唐诺,你放心。”她说:“我马上找我自己的律师……他是个好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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