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看起来全身都有德州的戳记。他有个大下巴、高颧骨,宽而有决断的嘴、灰色稳定的眼和刷子似的眉毛。他穿了一双新的牛仔靴,腰里是条宽皮带,有个很大银制的皮带扣。一顶大帽子,足有五加仑水的容量。
白莎笑得像个寡妇……正在介绍自己及她的女儿给一位百万富翁。
“高先生,”她说:“我希望你能和赖唐诺多亲近亲近。唐诺是小了点,但他很有脑筋。他只要开始办案,就会死咬不放,有时他被打得惨一点,但他从不放弃,对不对,唐诺?”
我不理她的问题,只是向高先生伸只手出去。
“很高兴见到你。”我说。
“你好。”高说,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我的手,一把捏下去。
“高先生从德州来。”白莎解释,向我笑一笑。
我向他看看,“真的吗?”一面说,一面坐下,用左手搓着被捏疼的右手。
“高先生,还是由你来告诉唐诺,你要我们做什么。”白莎对高先生说。
“事情简单。”高说:“我要你们替我找到韦君来太太……韦亦凤。”
“找到之后呢?”白莎充满希望地问。
“找到就可以了。”高先生用坚决的语气回答。
白莎贪婪的小眼搧了两下看向他,眨眼的速度每分钟有二百下之多。
“一个小时之前,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她说。
“我现在是在这样说呀。”他回答。
“你说过和石油有关。”白莎说。
“你误会了。”高说。
“我怎么会!”白莎简短地说。
“我想我说过找到她之后,也许有些作业,但先要找到她。”
“你说过矿业问题。”白莎坚持着。
“我也许说过,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你也说过钻井。”
“我一定和另外一件要进行的案子搞混了。”
“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另外一件案子工作。”
“不要,一个侦探社交代一件案子,就可以了。”
“我们对两件案子同时进行,收费便宜得多,可以省下你不少钞票。”
“花钱我不在乎,好的服务,我愿意付合理、大方的钱。刚才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可能把另一件案子和这件案子搞混了。柯太太,我再说明一遍,这件案子里面没有石油,我也没有说过油田、矿权或是钻井。我要你们找到韦太太。这是你们唯一的工作,找到她、向我回报,就如此简单。”
“这个人容易找吗?”我问。
“我怎么会知道?”高说:“假如太困难,我们就作罢。”
白莎喉咙里发出一个哽住了的声音,赶快自己止住,把嘴脸停在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从哪里开始找呢?”我问高先生。
“从韦君来那里开始找。”他说:“韦君来住在霜都路一六三八号,那一带地方一买就买一亩地,由你自己发展。他租一幢小房子,有水果树和自己的菜园子。”
“他太太和他住一起吗?”我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有夫妇关系,应该住在一起,但是太太没有住在那里。”
“有概念会在哪里吗?”
“这就是我找你们的目的。”
“有和韦君来谈过吗?”我问。
他向我看过来,好像两个人在赌梭哈,我才把一大堆筹推到桌子当中去似的。
“有。”过了一下他说。
“韦先生怎么说?”
“韦先生认为他太太和另一个男人私奔了,他对这一点也很恼火。”
“你有没有,”我问:“找他邻居谈过?”
“一个邻居。”
“哪一个?”
“一位林太太。”
“她住哪里?”
“下一幢房子。”
“她认为如何?”
高先生直视我的眼睛:“她认为韦太太被埋在下面海滩边,某一个沙丘里。”
“你和警察联络过吗?”
“我不喜欢警察。”高先生说。
我说:“这个任务可能不太简单。”
“还用说,”高说:“要是东问问,西问问,找得到的,我还会花钞票来找你们?我自己早就去找了。”
柯白莎说:“你刚才说,你看中的那块坐落在圣般纳地诺的地产,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仪态:“我没有说我看中什么地产,我说过她也许对某块地有兴趣,最终变成查她下落的线索。”
“我总以为是你对这块地有兴趣。”
“我的兴趣只在查出韦太太的下落。”
白莎看起来像是早上吃了一盆铁钉,有点消化不良的样子。
“你找到韦先生的时候,他态度如何?不高兴,还是满合作的?”
“他满合作的。他说他也和我一样,急着要知道她下落。”
我说:“签一张一千元钱的支票,我马上开始替你找找看。也许会找到,也许不会,我们收你工作费,一切开支都归你付。一千元花完之后,我会给你账单和报告,由你决定要不要继续。”
高先生拿出支票本。
白莎开始握紧拳头,又放松拳头,钻石戒指随之闪闪发光。高先生把名字签在支票上,从桌上把支票滑向白莎。
我把支票拿到手里,是德州第三大城圣安东尼奥一家银行的支票,抬头是柯赖二氏侦探社,票额一百五十元。
我把支票交给白莎:“这是张一百五十元的支票,我说的价钱是一千元。”
“我听到你说什么了,我目前对这件事只想投资一百五十元。你要知道,我代表一个大组织,有许多不同的事要分头进行,这是一个小案子,我不准备把它变大了。”高说。
我说:“我不认为付这样一点订金,可以得到你要的效果。”
“那就算了。”他说。在桌上拿起帽子,伸出他的大毛手准备去取回那张支票。
钻石亮光一闪,白莎及时把支票从他指缝中攫过来。
“我们马上开始,”白莎说:“这支票上的钱用完了,我们会请你过来,由你决定进退。”
“到时候,有可能人已经找到了?”他说。
“也许。”白莎冷冷地说:“我们怎么和你联络?”
“大德大饭店。”他说:“十天之内我都在那里。”
“你要换地方,不要忘记通知我们。”我说。
“不会换地方。”他和白莎和我握手,走出去。
白莎等他把门关上,抓起一个放满回形针的纸盒,抛在地上。她把裙襬捞起,用穿了高跟鞋的脚猛踩那些地上的回形针,一脚把空纸盒踢到墙边。
我坐在一张椅子里,点着一支香烟。
“赖唐诺,你浑蛋!”她刺耳地说:“要是你一小时之前在这里,我们已经沾上很多油了。那小子有一张文件,一定要韦太太签字才有用。他本可以花大钱非找到她不可的。”
“我们还没有出局呀。”我告诉她。
“谁说没出局!”白莎愤怒地说:“我们漏气了,他一定去看了什么王八律师,律师说为了一张钻油的合约,不必付大钱给私家侦探去找一个失踪的人。那个律师教他,怎样强迫我们把它当一般人口失踪案件处理。”
“没错,对我们说来一样是找人,不是吗?”
“你浑蛋!没有错。”她叫道。
我吹了一个烟圈。
她按铃叫她的秘书,说道:“琴,把回形针捡起来,放回盒子里去,该死的盒子掉到地上去了。”
我向琴做个鬼脸,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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