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八点三十分开门。我八点三十五分到。我说我要看六年之前的旧报纸。
没有人问我是谁,捆得好好的一捆报纸就交给了我。小镇唯一的小报,反正一年的量亦有限得可怜。
我先假设六年前七月在巴黎渡蜜月,婚礼的举行可能在六月。我专注在六月。八点四十七分钟时看到狄科尔和他身旁方丽芍的照片。新娘是当地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秘书。狄科尔是当地的大亨,橘子园,油井……被形容为广大石油帝国,有活力的年轻生意人。
我把重点记下,把报纸还给柜台内的女郎。女郎谢了我又笑笑,把脚尖踩向看不到的电钮。我看到她身体重心转移。她要确定信号不致没有传到。
我听到柜台后面办公室里蜂鸣声响起。门一开,办公室里出来一位长发,锐利眼神的年轻小子。他假装在找什么东西,而后把两眼固定于我。“哈啰,”他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忙的吗?”
“谢谢你,我都忙完了。”
“没什么我可协助的吗?”
“真的没有。”
这不算什么。只代表有人在尽自己的责任。镇外来了一个陌生人,要查小镇六年前的新闻。也许没什么。也许背后有个故事。假如背后有个故事,搞报纸的当然很敏感。他们不希望其它同行先知道了。假如没有故事,他们不会愿意浪费时间的。我决定使他们知道,里面没有故事。
柜台后的小姐说:“他只是来看些旧资料。”
那年轻记者说:“噢,是的。”追根究底的眼光看着我。
我笑道:“我在研究地产的增值。有些土地六年前就做过广告,我想找出当年出售的价格。”
“找到了吗?”他问。
我摇摇头:“只找到出售的广告。可能要找到经纪人,才能知道价格问题。即使找到经纪人,可能也尚有困难。”
“说得没有错,”年轻人同意说:“当然作商业用和作农牧场用,还有很多不同。”
“是的,我相信不一样。”我说。
他笑笑。
这时候,假如我自顾离开,可能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但是我突然沉迷于安全的自信。我觉得得来甚易。我想多收获一点。
“打听一件事,”我说:“有一个姓狄的家伙据说尚有几亩地想卖掉,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
“姓狄的?”他说。
“狄科尔。”我告诉他。
突然的惊愕出现在年轻记者脸上,他想立即掩饰,但没有成功。柜台后的女郎一下把手中的橡皮日期图章自手中掉下,连捡起来都忘了。
记者连吞了几口口水,说道:“你认识狄科尔吗?”
“怎么会?不认识。”我说:“我只对地产有兴趣,对人没有兴趣。”
“原来如此。”
“有地出租,我也会有兴趣。”我告诉他。
“噢。”他说。
我知道已捅出了什么纰漏。事已至此,也只好硬了头皮要弄弄清楚。“姓狄的怎么了?”我说。
“要看你从什么角度看。”
“他还住这里吧,是不是?”
“离镇不远。”蓝眼看着我,犹如猫在看老鼠。
“老实说,”我说:“我还可能真会认识他,六年前我在船上见到一位渡蜜月的狄先生,据说住这里附近。”
“原来如此。”记者说。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我说:“狄先生得了鼠疫?还是有什么毛病?”
“狄科尔,”他说:“蜜月回来不久,就被谋杀了。我告诉你吧,由于凶手没有找到,至今任何人提供消息,只要捉到凶手,凶手伏刑,仍有二万五千元破案奖金等着。假如你到这里是有为而来,我们很希望得一点内幕新闻。”
“被谋杀了?”
“被谋杀了。”
“什么人提供的奖金?”
“公司的董事会,狄氏企业公司。”
“谢谢,真高兴能认识你。”
“你还没有认识呀。”
我微笑着,“是的,我还没有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当然想知道你是什么人。”然后,又加一句说:“我想谋杀案和地产买买没有关系。”
我走出门去。
我是一早用公司车开来柑橘林,把那破玩意儿几乎直接停在报馆门口的。我没有敢直接回车里去,所以步行走向一个房地产公司。我走进去和经纪人东聊西扯了好几分钟。走出来又去吃了早餐。我步行到公共图书馆,发现要到十点钟才会开门,所以我又走去另一家房地产公司,出来后走进一个电话亭,用手指指着查电话簿。
那记者还在跟踪我。
我看到一个警员正一面走一面在查汽车的停车时间。我最不愿发生的事是车子被人查出来源,所以我走进一个食堂,要了一杯咖啡,走向在食堂后侧的盥洗室方向。一转身就走进厨房。
厨子,自热的铁板上翻转在煎的鸡蛋,用大拇指一指:“那边,伙计。”
我只是对他笑笑,经过厨房,走进后巷。
我很快走向巷口,绕过一条街,直接步向我的车子,不敢跑步,但尽快地走着。
警员正把罚单向我雨刷上夹,而记者站他身旁,手里拿着笔和记事本。我向警员说:“我非常抱歉,警官。我正赶来开走这辆车。”
“你来迟了一点。”
“我以为交通整理习惯上九点钟开始。”
他向街角一块钻石形标示牌一指。“一小时停车,洞八三洞到十八洞洞。”他说:“周日及例假日除外。”
我给了他最努力装出来的笑容,说道:“外地来的人,请特别通融一下。”
“车是你的。”
“我在开。”
“让我们看一下驾照。”他说。
我把驾照给他看。
“好,”他说:“这次放了你。”
记者微笑着连牙齿都露了出来。
我爬进车去,把车开走,自责已留下了一个极好的故事。我已经知道地方报会有什么头号标题:“洛城侦探调查本镇谋杀旧案”。
他们的内容可能会这样写:“赖唐诺……洛城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之资浅合伙人……今晨亲来本镇,查阅本报旧档案中有关狄科尔被谋杀的资料。
“赖唐诺拒绝接受访问,坚不吐露姓名予记者。问得多,说得少。无论如何据记者查知,这家私家侦探社过往对凶杀案之调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算了,又能怎么办?真岂有此理。假如我们的客户……安迪睦,能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我何致把自己的头钻进如此一个烂摊子里去。
事实使我相当生自己的气。
我想到白莎一直把我形容为有脑筋的浑蛋。我又想到我们那位有诗意,梦样眼睛,长而敏感手指的假货客户,当别人给他一份柑橘林报纸剪报时,会把我看成什么。
去他的吧!报纸出版前,我早已把本案结束了。他所要的消息,我都告诉他了。
我把车开回洛杉矶,打电话给我私人秘书卜爱茜。
“嗨,爱茜,白莎在吗?”
“在。”
“有没有不安宁?”
“有一点。”
“生气?”
“没有。”
“你有没有见到我们昨天的新客户,一个叫安迪睦的?”
“没有。”
“他昨天下午三点钟来的。他今天同时间会再来。现在你给我注意听:下午二点三刻我会准时在办公室对街那酒吧里。酒保认识我。那家伙一进办公室你就打电话给我。千万别告诉白莎我们通过话,也别告诉她你知道我在那里,知道了吗?”
“懂了。”
我挂上电话,来到公立图书馆。
有一种索引,可以查出每年在美国各大期刊上,有文章发表的人名。
三十分钟后,我已确知我们的客户,从来没有在本国任何有名期刊,安迪睦本名或帝木的笔名,发表过文章。我也知道他从来没有出版过小说,小品文或任何书。
我有个朋友在洛城一家大报数据室工作。我去找他,影印了一大堆狄科尔谋杀案的剪报。这家大报曾对本案新闻大大地炒了一下。放了不少高空,好像他们真知道一样。结果当然有始无终,不了了之。
我到达酒吧,看了二局棒球。卜爱茜打电话告诉我安先生已经来到办公室。柯白莎火烧屁股似地在到东到西找我。我又看完了一个打者被三振出局,慢慢地踱回办公大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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