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
观潮
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
人山纷赞阵容阔,铁马从容杀敌回
诗法常常讲起承转合,本诗到了第三句,笔锋也突然一转。前面都在写潮,现在忽而开始写起看潮的人。不写看潮人之多,不能突出钱江潮景作为名胜的地位。“人山纷赞阵容阔”,“人山”二字让人联想到人头攒动,争相引颈观看的境况,意思接近“满郭人争江上望”。用侧面衬托的手法,写潮水引人交口称赞,化难以描绘的美景为可以想见的众人反应,也是诗中写景的常见手法。
这首诗还妙在陈述与喻笔交替出现,虚实结合,虚实相生。“千里波涛滚滚来”是实,“雪花飞向钓鱼台”是虚,到了“人山纷赞阵容阔”是实,“铁马从容杀敌回”又是虚笔。这种交错的写法使得潮景的壮美在诗中一点也不嫌单调。短短一首绝句里,虚实交替出现,又浑然天成,毫无斧凿痕迹。
且看钱塘江大潮在毛泽东笔下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千里波涛滚滚来”,开门见山,一望即知诗人所要吟咏的不是寻常景象。“滚滚”二字拟出了潮水铺天盖地而来的声势。要知道,钱塘潮的潮声历来是动人心魄的。前面所引潘阆的《酒泉子》里就说“万面鼓声中”,潮水声犹如千万面鼓响;南宋话本《乐小舍拼生觅偶》中写到钱塘潮,也说潮水来时“耳边如山崩地坼之声”;中说到鲁智深圆寂前恰好逢到钱塘潮,“关西汉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只道是战鼓响,贼人生发,跳将起来,摸了禅杖,大喝着便抢出来”。连鲁智深这等好汉,听了潮声,仍大为震动,可见潮声之盛,超乎想象。以上所列这些对钱江潮水的出色描绘,不约而同地都从潮水卷来的巨大声音写起,毛泽东此诗也是如此。开头七个字只写了一件事:潮来了。七绝只有短短二十八个字,这种做法看似有些奢侈,实际上这种通俗直白的起法,却有难得的直观自然的妙处,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婉曲折,而是直直当头棒喝,就如同钱塘大潮一般,扑面而来,无法阻挡。
这首诗最早发表在《党的文献》一九九三年第六期。
最后一句“铁马从容杀敌回”,重新又写到了潮的景象。诗中说的是“杀敌回”,十分贴切地写出了本来一路奔流至大海的钱塘江水忽然间自大海重新涌回的景况。这里依然是比喻,然而比起第二句的“雪花飞向钓鱼台”又截然不同。倘若说第二句里的“雪花”意象尚留有些许温情,到了这一句,又是“铁马”,又是“杀敌”,其中蕴含的杀伐之气咄咄逼人。“雪花”是喻潮水的形,而到了这最末一句则是从气势上设喻。因为气势本是难以捉摸的,用“铁马从容杀敌回”来把它具体化,真可谓抓住要害。
“雪花飞向钓鱼台”,这一句里出现了比喻,讲潮水如雪片奔涌,一直涌到了钓鱼台。这个“飞”字尤其传神。倘若作“飘”则气势不够,作“奔”则气势有之,犹嫌不够飞动,与“雪花”的比喻也稍嫌不合。是“飞向”而不是“飞到”、“飞至”,使得句中的动感又增进了一步,顿显活泼。
这里的钓鱼台,指的是富春江上有名的严子陵钓鱼台。富春江是钱塘江中段的别称。严子陵是东汉初年的人物,本名庄遵,会稽余姚人,因为避明帝刘庄之讳,后世称为严遵,一名严光,子陵是他的字。据《后汉书》可知他是当时有名的有才学的隐士,年轻时候就非常有名,曾与后来的汉光武帝刘秀一同游学。等到刘秀即位,他就立刻改姓易名,隐居不仕。刘秀也曾寻找到他,百般请求他出仕,而他始终抱持着隐士的高洁,即使授予他谏议大夫的要职也不为所动,宁肯隐居富春山中,钓鱼为乐。自那以后,严子陵钓台就成了贤者隐居不仕的高洁品格的象征。毛泽东这一句诗里提到严子陵钓鱼台,除了因为钓鱼台也是钱塘江上的名胜之外,还因为钓鱼台本位于钱塘江中段,写潮水一直涌到钓鱼台所在犹纷扬如雪飞上钓台,也是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同时,因为钓鱼台是隐者的象征,代表了“静”,而纷扬的雪花般的潮水飞向钓台,则代表了“动”,动与静出现在同一句诗中,两个意向的组合形成了奇妙的强烈张力。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在描写钱塘潮的时候,前人常用战鼓作比喻,而战鼓是出战时的新号,所谓击鼓出阵,鸣金收兵。但在毛泽东的笔下,钱塘江的气势不是初上战场,杀气腾腾——倘若是那样,就不免失之肤浅——而是“从容”。此句就胜在从容,此诗也胜在从容。杀敌回,故而能从容不迫,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这种从容,比起战场上硬碰硬的正面交锋更为可畏。
孔子说:智者乐水。毛泽东的诗词里经常描绘到各种自然环境下的水的形态。这些水,极少是平静舒缓的,更多数则是汹涌澎湃,充满豪情。水在毛泽东的笔下,无疑是力量的象征。大江大海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恰恰与一代伟人的精神气质非常契合。
钱塘江大潮自古就因为它的波澜壮阔而受到人们的赞叹,获得过不少骚人墨客的题咏。宋代潘阆的《酒泉子》就描绘过这种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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