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烟吃了一惊,急忙向后一扯,却拉之不动,眼看乌天雷掌心扬起,已然隐隐有雷动之声,只得见机一松手,舍了七绝凤尾翻,倏然退身而出,叫道:“乌天雷,你抢了我师父双烟师太的兵刃,可得小心她老人家找你的麻烦!”
乌天雷“哈哈”一笑,衣袖一挥,那柄七绝凤尾翻“铮”地一声,直插入砖中尺许,七股尖刺,尽皆颤动不已,道:“谁要老尼姑的废铜烂铁,你取去吧,还要我亮天雷杵么?”
林紫烟窜向前去,用力一拔,将七绝凤尾翻拔了出来,满面羞惭,自己解嘲道:“你少说也大我五十年,就算武功高过我,也不出奇!”大眼珠滴溜溜一转,向诸葛独一指,道:“诸葛独?你号称九头鹰,我今日要你变无头鹰!”凤尾翻一沉,反奔向诸葛独刺来。
诸葛独面色一沉,端坐不动,林紫烟本来是想在诸葛独身上,找回一点面子,但刚一刺出凤尾翻,便觉得一股大力,凌空袭到,将自己挡退了半步,看诸葛独时,分明连动都未动,却见那个胡大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小女娃,你和那个姓夏的一样,全不是手脚,若是要看热闹?尽管看,我也不会向你追究手中七绝凤尾翻的来历,若你定要动手,我却要嫌你碍手碍脚了!”
林紫烟本来正要反唇相讥,但一听得胡大说出“不追究七绝凤尾翻的来历”,不由得猛地一怔正刺中她的心病,呆在当地,竟然真的不敢还手!
那胡大又冷冷地道:“看情形我们若是胜不了各位,便见不到慕容将军了?既是比试难免,咱们不妨各自展示一下内功,以免动起手来,损坏了此处的景物,孙朋友,久仰玄天门独门玄天秘指功夫,天下无双,在下不自量,想和阁下较量一下指力!”
孙尚之乃是玄天门掌门三清上人的师弟,从小便跟随母亲远在西域,因为两人的师傅独指翁早年云游天下,不知下落,临行时曾嘱咐三清上人受孙尚之的武功, 因此三清上人不时赴西域,传他的武功,孙尚之武功,已得三清上人六分左右,但他因为从来不在武林上走动,所以无人知他名头,一听得那胡大竟要和自己比试指力,却不是班门弄斧?
孙尚之此来,拼着与武林高手为敌,实在是另有苦衷,能够不要动手,当然最后,因此点头道:“请胡先生发下题目来!”
胡大面上死板板地,不笑不怒,顺手拈起自己身旁的翡翠茶碗来,道:“请孙朋友指教?”孙尚之心中一怔,真气运转,力透五指,已然运了他独门玄天秘指的功夫,食指先在茶碗边上,略钓一钓,中指和拇指才提了上去,只当对方一定会趁势内力疾袭而过,怎知却是轻轻巧巧,便将茶碗接了过来,那胡大一点力气也未曾用,正在错愕间,已然看清,刚才胡大手捏茶碗之处,已然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手指印!
那翡翠茶碗本身,宝光滢然,而那两指印,又浅得可以,因此若不是用心,几乎看不出来。孙尚之心中猛然一震,手一抖,几乎将茶碗中的茶,溜了出来!
要知道若是以五指之力,将钢铁五金之物,捏出指印来,实是不难,但是翡翠乃是玉中至坚至硬者,硬要用力,只可以将之捏碎,但是却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指印,而如今翡翠茶碗上的两只指印,虽然如此之浅,叫他如法施为,他却也是无能为力了!而且,内力之强,既然能够在翡翠上留下两个浅浅的指印,力道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却又未见碗内清茶,被内力逼出!这种功力,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孙尚之面上一红,道:“阁下指力深厚,在下佩服至极,绝不是阁下对手,不必试了!”轻轻将茶碗放在身旁几上。
他究竟是正派中人,认输也认得光明磊落,胡大仍是不动生色,转向乌天雷道: “乌大师,久仰你天雷神功,阳刚之极,已然练到能收雷火精华的地步,在下想和你比一比阳刚之力。”
那胡大刚才在翡翠茶碗之上,运用指力,留下了两个浅浅的手印,连孙尚之都是接过了茶碗,才看清楚,旁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孙尚之莫名其妙地便认了输,林紫烟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想猜透其中的原因,但是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对那胡大,却是不敢得罪,因为那胡大有一句话,正说中了他的心病,那句话便是:“我不追究你七绝凤尾翻的来历。”林紫烟心中暗忖: “奇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手中的七绝风尾翻来历不正呢?”
乌天雷听说胡大要和自己比试阳刚之力,心中便是一乐,暗忖自己的天雷掌法, 练时收聚雷火之精气,发时模拟闪电之迅急,力道至阳至刚,已有数十年功力,莫非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够胜过我不成?便道:“好!但不知道如何比法,是不是对掌? ”
胡大道:“对掌仍不免是动手,我却怜惜你数十年苦练不已之功,不是易事, 还是我们各击一件物事,看谁的功力深吧?”
乌天雷听胡大的口气,实大得可以,心中不免有气,但是他究竟较金铃谷主秦惑,要高出一筹,虽然算不得是正派中人,但总有武学大家的气度,不肯和人口舌之争,冷冷地道:“好!我先来!”
他自持天雷掌法了得,只当无人能胜,游目四瞩,只见一只紫檀木的架子之上, 放着一对青铜香炉,约有尺许方圆,便跨前一步,一掌轻轻拍出,随即手臂一缩, 掌力回收,两只少说也有三二十斤重的铜香炉中的一只,突然离几飞起,向他掌中飞来。
乌天雷将铜香炉接在手中,已经洋洋得意,以为这一份内力,能够做到的,天下已没有几人,身一俯,将铜香炉置于地上,一捋衣袖,手掌疾向铜香炉上,按了下去,只听得“叭”地一声,那香炉立时碎成了六片,片片俱是一样大小!
需知道这种掌上功夫,全是凭一股阳刚之力,而任何阳刚之力,贵在迅急,一发击中,一中即奏功,而也就难以均匀,如今乌天雷顺手一掌,便能将香炉击成相同的六个碎片,可知他内功之均匀,真气之收发自如,实在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旁观众人,皆耸然动容,孙尚之赞了一声:“好掌力!”
乌天雷向地上六片碎片一指,道:“胡朋友若能如法做到,乌某人便佩服之极!”
意思之中,是只要胡大能够同样将铜香炉也击同样大小的六块,他便算自己输了!胡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走到那紫檀木架之前,将铜香炉抓在手中,乌天雷见他这样取香炉,心中已经暗笑胡大不济,胡大奖香炉取在手中,向孙尚之道: “相烦阁下做一件事!”
孙尚之道:“理当效劳!”胡大道:“请阁下将这只铜香炉,从窗户向外抛去!”
孙尚之一愣,不知胡大事什么意见。乌天雷道:“胡朋友可是自己认输?”胡大一回头,冷冷地道:“笑话,我还未施展,怎么就输了?”乌天雷又碰了一个钉子,冷冷笑一声,不再言语,暗付看你有什么花样,可以胜得过我!
孙尚之见胡大坚要自己将那只香炉抛出窗外,只得接了香炉过去,向窗外一抛, 那铜香炉“呼”地一声,穿窗而出,窗外便是水池,眼看要“扑通”一声,跌入水中,胡大突然身形一晃,来到窗前,一掌将池水击出,众人虽觉得他身法奇怪,同时拿一掌拍出之际,声势极是惊人,但是却也看清他那一掌,是向水面拍出的,均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正在错愕间,突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一股尺许粗细的水柱,已经被胡大的掌力,激了起来。那股水柱虽然不粗,但是排荡倾挤,水珠四溅,轰轰之声,竟是震耳欲聋!
水柱一飞了起来,正好向那只将要跌落水池中的铜香炉迎去,两下里碰了个正着,又是一声巨响,水柱突然爆发,化为亿万滴水点,如夏日骤雨也似,撒在地上, 那只铜香炉却被水柱托起,卷起一股劲风,倒飞入室中来,一回到室中,尚未撞到墙上,便自碎裂,“当当当”地六声,依次下落,不多不少,正好是六片,而且每一片也都是同样大小!
在偏厅中的众人,除了林紫烟阅历稍差之外,全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自然看出胡大是以至阳至刚的内力,发出一掌,激起了水柱,那铜香炉和水柱相碰,他掌力蕴于水柱之内未散,又将铜香炉震成了同样大小,均匀无比的六片!
这一下,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都比乌天雷刚才那一掌,高出一倍不止!
乌天雷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声来,两眼睁得老大,望着地上十二块碎片, 似是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竟会是事实!
静了好久,容白曜、林紫烟和孙尚之三人,才大声叫起好来,胡大转过头去, 向九头鹰诸葛独道:“如今该和诸葛朋友比武了!”诸葛独见胡大刚才那一手功夫, 不止未曾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心中不仅发毛,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反正是文比, 就算输了,也没有性命之忧,便说:“不知胡朋友要和在下,比试什么功夫!”
胡大的面上,一直一点表情也没有,此时却突然面色一沉,道:“久仰阁下贯以毒药害人,无形无迹,厉害之极,不知有多少好汉,冤枉死在阁下手中,如今我要和阁下比一比服食毒药的功夫!”
诸葛独本就面形消瘦苍白,一听得胡大如此说法,更是“刷”地变成面无血色, 半晌,才勉强一笑,道:“胡朋友讲笑话了,人乃血肉之躯,怎能比服食毒药的功夫?”
胡大冷冷的道:“如此说来,阁下是不愿意比了?那咱们就在掌上功夫上过几招,领教领教阁下变幻多端的九鹰掌法!”
诸葛独刚才见过胡大的内力,自度若是和他动手,只怕能接上他一招,已是幸事,忙道:“既然胡朋友和我比试服食毒药,那就请划下道儿来吧!”胡大“嗯”地一声冷笑,自怀中摸出两颗鸽蛋大小的蜡丸来,放在桌上。
众人听说诸葛独和胡大两人,要比试服食毒药,这种事,当真闻所未闻,不由得一齐围了过来,看两人竟是怎样比法。
只见胡大将两枚蜡丸,放在桌上,手在怀中一探,又摸出一只黄杨木雕成的小盒子来,那小盒子只不过寸许见方,才一取出,诸葛独已是满面惊恐,胡大冷然道: “阁下果然是惯用使毒害人的能手,猛然一见黄扬木盒,便已猜到里面所放的是什么了?”
诸葛独尖声道:“浙东双尾蝎之毒,天下无匹,大罗神仙中了双尾蝎之毒,也难免毒发而死,胡朋友竟然想和我同归于尽么?”
胡大摇了摇头,道:“不是同归于尽,我们两人之中,今日却要死去一个!”语音严厉,孙尚之等人心中全是一动,暗付这胡大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想是因为九头鹰诸葛独积怨如山,因此要将他除去,但是仍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除他!
众人疑惑之间,胡大已经揭开了黄杨木盒子,只见了一只长约八分,尾有双钩, 色作焦黄的毒蝎,便缓缓爬了出来,在桌面上翘起了尾部双钩,虽然身子甚小,但是众人鼻端,已然闻得了一股腥臭之味,胡大道:“诸葛独,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双尾蝎?”
诸葛独面如死灰,但既然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也说不上算来,索性镇定些,看他闹些什么玄虚,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条双尾蝎颜色焦黄,只怕已在百年之上,将之焙干研粉,足可毒杀两百余人!”
胡大一声冷笑,声音奇特,道:“阁下不愧是使毒药害人的名家!”又从怀中取出两块金片来,将那条双尾蝎一挟,夹在两块铁片的当中。
左右双掌,各按在铁片之上,又不断转动铁片,片刻之间,再将两块铁片分开来时,双尾蝎已然被他内家真火之力焙干,并且已被磨成了粉末,奇腥之味,更是扑鼻而至,胡大取过一枚蜡丸,以小指挑破了一个小洞,将蝎子粉完全注入蜡丸, 手指一抚,破孔便以封住,蜡丸之中,已满满地装上了足足可以令得两百余人丧生的双尾蝎化成的毒粉!
接着,胡大又从怀中取出一段木头来,向诸葛独一扬,道:“这是黄柏,研磨成粉后,和双尾蝎所化的粉末,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直到此际,仍是不明白胡大要怎样和诸葛独来比试,只有林紫烟最聪明, 已经想到一半,猝然道:“胡先生,你以自己的命,去搏他这种人的性命,不是做了亏本生意么?”
胡大向林紫烟望了一眼,道:“小姑娘倒是聪明,但我为人,一向公平,免得他死而怀冤,只好和他搏上一搏了!”说话之间,也已将那段黄柏搓成粉末,注入另一个蜡丸之中。
两枚蜡丸,看来里面全是装着满满的黄粉,但一枚却是剧毒,一枚却是无害, 胡大将两枚蜡丸,放在手中,向上抛了几抛,已经分辨不出那枚蜡丸有毒,那枚蜡丸没毒,又一齐向桌上一放,道:“诸葛独,这两枚蜡丸,咱们一人服食一颗,死生有命,你先拣罢!”
众人这才知道他的用意,虽然事情未临自己的头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的眼睛,全都停在诸葛独身上、诸葛独脸上冒汗,心中又惊又怒,明知自己若是不取其中一枚服下,就算这胡大能够放过自己,一世英名,也已扫地,从此不能再在江湖上走动,但如果答应他,在这两枚蜡丸之中,取上一枚服下的话,万一取到那枚是装有双尾蝎毒粉的呢?岂非转眼之间,便毒发而死?
僵了半晌,终于不敢动手,抬起头来,软弱无力地道:“我输了!胡朋友请将两枚蝎丸,收起来吧!”胡大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和乌、孙两位,只是判胜负, 和阁下你,却要判生死!”
诸葛独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何必苦苦相迫?”胡大一声冷笑,双眉陡地剔起,厉声道:“半年之前,陕北飞龙庄上,老老少少,三百余人,一齐中毒身亡,连久已成名的老英雄,飞龙拳徐开业两夫妇,亦无幸免,难到阁下竟忘了么?”
诸葛独面包惨变,知道自己一生所作,最是棘手的一件事,既已为对方侦知, 想要不拣一枚服上,也是不行,此人如此厉害,就是自己此时能够溜走,日后保不定遇上,便是麻烦,如今谁生谁死,都是未定之数,何不与他拼上一拼?
一咬牙,道:“好!”仔细盯了那枚蜡丸,看了半晌,实在没有辨法,分出那枚有毒,那枚无毒来,将心一横,取上一颗,便向口中抛去,“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此时,众人都紧张已极。只见胡大突然“哈哈”扬声大笑,道:“诸葛独,你一生以毒药害人,死在你手上的人,不知凡几,今日也恶贯满盈了!”毫不考虑, 抓起来桌上那枚蜡丸,便吞了下口。
诸葛独一见胡大毫不犹豫地将另一枚蜡丸吞下,又如此说法,猛地站了起来,双睛怒凸,道:“莫非我……我……我……”
只是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胡大一笑,道:“不错,你捡来拣去,还是拣了一颗有毒的!”诸葛独猛地大叫一声,心胆俱裂,遥遥晃晃,向前走出了两步,手在怀中一探一扬,“唰”地向胡大射出了一枚毒药镖。但是那枚镖却软弱无力,才一射去,他人也“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未待毒发,已经吓死!
胡大一见他倒地死去,忙回头喝道:“小姑娘,拿碗来给我!”
林紫烟连忙递过两只茶碗去,胡大接在手中张口便吐,室中腥臭之气弥漫,足足吐出了一碗黄水,才一仰脖子喝干了一碗茶,林紫烟“啊”地一声道:“胡前辈, 原来诸葛独所服的那颗,是没有毒的!你服的那颗,才是含有奇毒,但是你却以内力将毒迫住,而诸葛独则被你吓死了!”
胡大冷然道:“小姑娘猜的不错!”众人心中,皆是骇然,九头鹰诸葛独,在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竟然会被胡大先生吓死,这事若不是亲见,讲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只听胡大又道:“如今可能相烦三位,引见慕容将军?”
孙尚之叹了一口气,向窗外望去,只见天网神丐岳尊和金铃谷主秦惑,仍未分出胜负,道:“胡朋友虽是连胜了咱们三人,但岳神丐和秦谷主却还胜负未分,不如再等一等如何?”
胡大面色一沉,道:“我不等了!”随着一个“了”字,手向窗外,猛地一挥, “轰”地一声,推起一股水柱,飞向半空,化成亿万水珠,各自呼啸排荡,一齐向秦惑和岳尊两人,没头没脑地罩了下去!
秦惑和岳尊两人,在水面上各展生平绝技,少说也已过了三百余招,正杀得酣畅淋漓,猛地觉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夹着万千水珠,当头罩下,俱皆吃了一惊, 一齐将内力传至脚底,催动窗户,向旁逸了开去,那一大篷水珠,落在水池面上, 每一滴皆激起手指粗细,三尺高下的一条细水柱,一时之间,蔚为奇观,两位均不知那一方面,来了高手,还想在动手,还想在动手时,只听孙尚之叫道:“两位请住手,同来议事!”
天网神丐岳尊向内一看,心中大是奇怪,不明白何以自己和秦惑大打出手之际,水轩中竟然能平静无事?正在思疑,又听得林紫烟叫道:“岳神丐,咱们已大获全胜了,你快来!不怕慕容延钊不来见咱们!”岳尊身子向前一斜,疾向前滑出,一到水轩旁边,才发现一个人在水中探头探脑,想爬又爬不起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夏锋!
岳尊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俯身,将夏锋抓了起来,向水轩中扔去,夏锋湿淋淋地站在地上,兀自不服,大嚷道:“来,再来动手!”林紫烟抿嘴一笑,道: “夏大哥,你还是回家歇歇吧,在这儿吵什么?”夏锋瞪大了眼睛,道:“凭什么?人还没有救出,我怎么能回去歇着?”
武功虽然低微,但口气却仍是极豪!岳尊和秦惑,此时也分别进了水轩,秦惑一见诸葛独倒地身死,乌天雷垂头丧气,不觉莫名其妙,道:“乌兄,是怎么的一回事?”乌天雷向胡大一指,道:“他和咱们三人,每人比一种功夫,但却是他大获全胜!”
秦惑一怔,向胡大大量了几眼,道:“在下还未曾向阁下领教?”
胡大道:“我以一蓬水珠,解了你与岳神丐的相斗,便是为了要向阁下请教一下阁下怀中,那副昔年武林一大奇人鬼隐仙师留下的摄魂铃功夫!”秦惑听了,心中便是猛地一怔,暗付自己在火焰山一个终年喷火不息的山洞之中,得到那副摄魂铃,虽然已有七年之久,但是七年来,却只是就地苦练,并未在人前露过眼,直到最近,闻听得点检府中,招募武林人物,才想以一身本领,来博个荣华富贵,天下扬名。一到东京,虽然也和人动了不少次手,但是那种摄魂金铃却是从未曾用过, 对方怎能知道?但既以为对方所知也犯不上否认,冷笑道:“不错,我是得到了一副昔年鬼隐仙师的摄魂金铃,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紧急关头,我却不想以之伤人,阁下要想在下献丑,在下恕难从命!”
胡大冷笑一声,道:“秦谷主,如今已到了你的紧急关头!”
秦惑仰天一笑,道:“只怕未必!”乌天雷在一旁轻轻一碰秦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秦谷主,只怕不使鬼隐仙师的摄魂铃,咱们今日都难以讨好,此人掌力,强我许多!”
秦惑猛地一怔,暗付乌天雷为人何等倨傲,如今竟肯服输,那胡大的武功,一定不凡,手在怀中一探,正想将昔年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武林第一奇人,鬼隐仙师所遗的摄魂铃取出,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个轰雷似的声音道:“下官朝见方罢, 听说有江湖上朋友,前来寻我,可是在水轩中么?”
声音绵实,分明是从老远传来,但是听在耳中,却清晰无比,众人一齐转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朝服的武官,正站在水池边上,孙尚之忙道:“将军回来了!有几位朋友,正在此处相候!”
众人知道来者正是方今大宋皇帝的第一亲信,南征北讨不知征服了多少敌兵的慕容延钊!只他一撩衣服,大踏步向前跨出一步。
他本来已是站在水池边上,这一步跨出,已经是向水中踏到,夏锋脱声叫道: “喂!小心跌到水里去!”林紫烟笑道:“夏大哥,这里除了你以外,只怕谁也不会跌入水中,慕容将军自小便遇名师,他可是喜欢做官,若是他不做官,你那师傅的师傅,做他的徒孙,还嫌差着一截呢!”
夏锋闷哼一声,不再言语,说话之间,只见慕容延钊那向水面上踏去的一脚, 已经踏到了水面,但是却不见有水花溅起,反倒人向前一滑,水面上出现了一道皱纹,人已向前滑出了丈许,在一张残破的荷花上一点,飞身掠起,接连几个起伏, 皆籍荷花叶为点足之处,一阵劲风,人已经扑进了水轩之中!
一到水轩中,向倒地而死的诸葛独看了一眼,又转望向胡大、岳尊、容白曜、林紫烟和夏锋等五人,凛然道:“来找下官的,就是五位么?”
五人见他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神态威严,一张四方脸,两道浓眉,双眼炯炯生光,显而易见,身怀绝顶内功,一时之间,为他的气度迫了一迫,才齐声道:“不错!”慕容延钊一伸手,道:“各位请坐!”天网神丐道:“不必了,慕容将军,我们素仰你为人重义,是一条汉子,赵官家在孤儿寡妇手上,夺了江山,做了皇帝,我们江湖上人,已然不管,但听说周少主和周太后有性命之忧,这件事,却不免令人心生不平!”
慕容延钊只是曼声以应,一双极是有神的眼睛,却只是盯在胡大的眼睛上,等岳尊讲完,竟不理会岳尊,只是向胡大一拱手,道:“阁下好面熟啊,像似在那里见过似的?”
胡大冷冷地道:“将军贵为殿前都点检,在下只是山泽野民,如何能和贵人相见,将军必定是眼花了吧!”慕容延钊浓眉一皱,双眼仍是盯在胡大的身上,半晌, 忽然道:“是了,后周太祖,昔年有八个结义兄弟,阁下必是其中之一!”
看官,作书人在此处,须将当时历史,略叙一遍,宋朝立国之前,世称五代。那五代,乃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后周太祖郭威,勇猛过人,宋太祖赵匡胤初离家投军,便是在郭威麾下,郭威死后,未有子嗣,才立义子柴荣为帝,柴荣死后,才将帝位传给了七岁幼儿柴宗训,赵匡胤就在这时候,拥兵而变,自立为帝的,后周太祖郭威死,到本书故事开始之时,已经相隔十三年之久,慕容延钊也曾在郭威麾下任职,当时郭威的八个结义兄弟,个个本领高强,本来和郭威一起征战,北逐辽国,后来郭威自立为后周太祖,这八个人不愿为官,才各自散去,至今未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慕容延钊那时候职位甚低,对于这八人的面貌,也记不甚清楚,但是见这胡大虽然其貌不扬,拱肩缩背,像是一个欠了一声的债的穷汉子,但双目却闲合之间, 精光四射,显而易见,是内家高手,因此才想起后周太祖郭威的八个结义弟兄来,因为胡大若真的其中一个的话,那么周少主也就等于它结义兄弟的孙子,自然要出力相救了。而且他一人出现,其余七个,也一定会来,这八个武功之高,慕容延钊早年曾经目睹,也不能不作预防!
但胡大却只是向慕容延钊翻了翻眼睛,道:“山泽野民,何缘与帝王论交?就是我相救的,也不是什么后周少主而只是一个年方十三岁的孤儿,和一个二十出头, 便自守寡的寡妇!”
慕容延钊“嗯嗯”两声冷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只惜他们两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胡大冷冷地道:“慕容将军,你这话我也深信,赵匡胤为人阴沉之极之极——”
讲至此处,慕容延钊面上已经突地变色。刚才,才轩中全是武林中人,便直呼皇帝之命,也不要紧,如今慕容延钊却是身负官职,虽然他从小便和赵匡胤一起当兵,同朝为官,但如今赵匡胤是君,他是臣,听到了自然不免面上变色,刚才天网神丐岳尊,便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改称赵匡胤为“赵官家”——那是当时民间对皇帝的一般称谓。
当下慕容延钊面色一沉,水轩之中的空气,便大为紧张,乌天雷手掌微翻,已然暗运天雷神掌功夫,秦惑手则伸向怀中,孙尚之面上现出一股奇异的神色,看来只等慕容延钊一声令下,便是不敌,也要硬拼两手。
但慕容延钊面色一变之后,立即恢复镇定,胡大也若无其事地说了下去:“——未必肯将收藏两人的地方告知将军。但将军不妨转告他,天下武林人物,十有八九,皆为此事不平,他若肯在三个月后,将孤儿寡妇,送到洛水之滨,明明庄上, 便可无事,否则,只怕他江山虽稳,宫廷难静。”
慕容延钊凛然道:“阁下之意,我自然代奏圣上!但阁下所言宫廷难静,下官认为未免夸大,就算阁下功夫,胜过下官许多,但宫内高手如云,只是圣上一人, 手中一条通天棍,已将天下七十多座军州,打得俱属赵姓所有,昔年无名和尚绝艺, 重现武林,阁下若是不惜以身犯险,下官还要相劝几句!”
那一番话,和胡大所说,针锋相对,毫不让人。胡大道:“赵匡胤是昔年无名和尚之徒,武林中谁人不知?但是他若不肯将孤儿寡妇交出,只怕一样麻烦,在下话已传到,三个月后,只在明明庄上,等候信息,告辞了!”略一拱手,身子一躬, 已经如一缕轻烟也似,直向窗外射去,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只在水池中心的一支莲蓬之上,略点了一点,便已经跃到岸上,一闪不见。慕容延钊呆了一呆,失声道: “原来是他!”
乌天雷刚才和胡大相试阳刚掌力败北,心内着实想知道这胡大是谁,忙道:“将军认得他么?此人究竟是谁?”慕容延钊并不出声,只是状如沉思,呆了半晌,道:“这四位请吧,究竟如何,下官也作不得主,众位若想知道信息,三个月以后,到洛水边上,明明庄去等候消息便是了!”一转身,又道:“孙先生请代我送客!”一撩衣衫,“唰”地向窗外窜出,和来时一样,几个起伏,已经到了岸上。
孙尚之面带忧虑之色,道:“各位请!”天网神丐岳尊等,见好不容易,见到了慕容延钊一面,仍是不得要领,撇开慕容延钊的官职不谈,他这一身武功,在武林也已经是一代大宗师的地位,必然不至于说谎推搪,因此点了点头,道:“孙兄, 咱们大家都是江湖中的人,只不过为见不平,才出手管这桩闲事,三清上人既然托你来此,他老人家莫非还准备亲自出马么?”
孙尚之苦笑一下,道:“照如今情势看来,只不出来也不行了!”
岳尊点了点头,和容、林、夏三人,一起出了水轩,岳尊叫一声:“小姑娘, 见到令师,代我问候这个!”声音尚飘戈,人已飞身向水池边上跃去,天罡扇容白曜一抚折扇,道:“各位朋友,后会有期!”身形飘出,也离了开去。
夏锋也道:“咱家也要走了!”身子一纵,有待向水池中跳去,一旁林紫烟见他这人,实在有趣得紧,便逗他道:“夏大哥,你若是肯在股上由我击上一掌,我不须你沾水,便送你到岸上如何?”
夏锋一瞪眼,道:“当真?”林紫烟道:“骗你不是人!”一句话才讲完“叭” 地一掌,便击在夏锋股上,夏锋只觉得大是疼痛,“哇”地一声,怪叫起来,身子也被林紫烟那一掌托起,断线风筝也似,向岸上飞去,只觉得身旁轻风倏然,林紫烟使出“乘风归去”上乘轻功身法,掠上了对岸。
而夏锋则是来到水池中心,林紫烟那一掌力,便已失,仍不免扎手扎脚,“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直沉池底,还喝了两口水,才得浮了上来,怒道:“臭丫头,敢戏弄我,你却不是人!”
林紫烟在岸上见了他的狼狈之状,直笑得打跌,道:“我说骗你不是人,就是说骗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还不明白么?”
夏锋好不容游到了岸上,猛地向林紫烟扑去,但却被林紫烟避过,一路娇笑不绝,夏锋一路怒骂,待到出了偏门,林紫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得徒呼菏菏,自回客栈了不提。
却说林紫烟心中高兴,一路笑之不已,向前走去,穿过了好几条大街,才来到一家大客店门前,直走了进去,掌柜的见了她,便一欠身道:“林姑娘回来了?” 林紫烟漫应一声,便向里面走去。她在这家客店中,住了已有多天,来到自己的房前,轻轻地推开门来,又随手将门掩上,将七绝凤尾翻放在桌上,一俯身,掀开了床单,,向床下一望,“格”地一笑,道:“大师,委屈你了,这半晌,滋味可不好受吧!”
原来床底下,躺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比丘尼,手脚并无绑缚,但是却不能动弹, 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对这林紫烟,怒目而视,只是不出声。
林紫烟又道:“你在这客店的床底下,世上无人会知,你就算耐得饥饿,十余天下来,也一定饿死,真是何苦来?不如痛痛快快,将双烟师太的六招七绝凤尾翻法,传了给我,我也不会要你的七绝凤尾翻,自己去打造一副,而且绝不说是你传给我的,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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