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居委会老太太一样,什么都知道啊。”想起这事儿她就烦,没好气地说,“就是那天跟咱们一起看手术的那个。”
关师兄瞪圆了眼,“哎哟,妹妹,你很有艳福啊,小伙子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价有身价,比你那陈文强多了。”
“你没事提他干吗啊。我都说了,你要是喜欢那孩子,就把他送你。没想到师兄你好这口儿。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欧杨珊笑得邪恶,“怪不得你都三十了还单身!没关系啊,跟妹妹我说一声,我帮你牵牵线。”
“找打吧你,说正事,我可听说他是冲着你来的。”
她觉得好笑,嗲嗲地装娇羞说:“哎哟,谁叫人家魅力大嘛。”
“你想我早点儿死是吧,正经点儿,你当初来医院的时候按条件可以直接上副主任医生,可找了那么多关系也没弄着名额,只能当个主治医。这小子来的时候就带着主治医名额来的,就差点儿资历,跟着你欧杨珊,做个小课题,弄几篇论文,估计不出一年就能当主治,再考上博,跟着咱们做国家重点课题,副主任医生不也是手到擒来么。刘主任过几年可就退了,这科室正主任的位子非他莫属。到时候他当正的,你当副的。他有关系,你有技术,想干吗不成啊。你爸肯定都跟人谈好了,看医院未来三年发展计划了没有?全国最大的心血管病研究中心,地都批下来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注意点儿,上周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这不是自己作吗?别招他,他不是善茬儿。到时候出了事,你两个爸一起上,都保不住你!”
欧杨珊没说话,只是低头玩猫儿。
关师兄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说:“这儿不是美利坚合众国,是国有医院,技术拔尖没用,地球人都知道,就你跟大力水手似的只会埋头干活。你也就是命好,摊上个富贵人家。要不然,早被人踩死了。”
她有点儿烦了,笑嘻嘻地拍拍关师兄的肩膀,“师兄啊,您今天怎么那么愤青?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保证不让您老人家担心。”
“对牛弹琴,干活去了,看见你就气。”师兄叹口气,走了。
留下欧杨珊一个人,她摸摸猫下巴小声说:“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着啊,走哪儿算哪儿呗。你说是不是,咪咪?”
欧杨珊此后对冯烁变得很客气,确切地说是太客气了。
早上查房时,欧杨珊正跟他讲医嘱,忽听手机铃声响起,众人同时缩了缩脖子,冯烁低下头,手伸进口袋。医院明文规定,为了不打扰病人休养,医生查房期间手机一律关机,只许使用呼叫器。大家打了个折扣,都改成震动或静音,包括欧杨珊自己也这样。
可偏偏冯烁早上匆忙间忘了关铃声。他抬眼偷瞄着她,手指在口袋里慌乱地按了半天,总算止住了吵人的音乐。欧杨珊耐心地等着音乐停止,神色照旧,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他讲。
出了病房门,冯烁主动上前承认错误。
欧杨珊笑笑说:“没事儿,曲子还挺好听的,不过以后大家都注意点儿啊,万一被检查组逮到,扣你们奖金,可别找我蹭饭。”说完,扬长而去,剩下一帮人傻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要变天了么?不会是黎明前的黑暗吧。”有人开始嘀咕,知情人还是不少,碰了碰那多嘴的家伙,大家就都心照不宣地散了,只剩冯烁一个人看着欧杨珊离开的方向,神色不明。
“欧杨大夫,你说的话我想过了。”冯烁趁欧杨珊休整的空当找上门来。
欧杨珊装傻,“什么话?哦,你是说之前那事儿吗?对不住啊,我话可能说重了,你别太上心,我也是希望你好,当然,其实你的表现一直很不错……呵呵。”欧杨珊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虚伪。
冯烁看了欧杨珊半天,才说:“你是不是打算以后一直这么对我了?”
欧杨珊心想,以后?过几年您要是能这么对我,我天天给您烧高香。
当然,嘴上她是这么说的:“怎么了?什么意思?”
他苦笑,“我不是来混日子的,真的。我希望你能像对其他住院医生一样对我,该说就说,该骂就骂。”
欧杨珊心想,我敢吗我?明年你就跟我同级了,保不齐哪天就成我领导了,还骂?找死啊我。
她笑得更虚伪了,“小冯啊,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我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其他住院医生我也不能随便说啊,你没犯什么错,我干什么骂你?你这人聪明,理论也扎实,很有前途的。加油吧,过几年你业务上肯定超过我。”
冯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眼神锐似利爪,随时都可能让她的画皮四分五裂。
“我还有门诊,先走了。”她怕再耗下去,自个儿的心事会无所遁形,只能赶紧开溜。
“欧杨珊。”他叫她。
她脚步不停,嘴里嘀咕着说:“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声如隐雷,震得她一顿,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医院有尊大佛,家里有只妖魔,郁闷至极。欧杨珊拉着晓琴去射击场发泄。
“您这也太狠点儿了吧。”晓琴看着欧杨珊在靶纸上画的人脸说。欧杨珊画画很好,小时候还专门学过素描,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分明就是某人的,而某人又恰好是她的夫君。
欧杨珊翻了个白眼,把靶纸交给工作人员去贴靶,自己压着子弹上膛,“我更想画的是别的器官,不过算他命好,这是公共场所。”
瞄准,射击,正中目标。
旁边有人鼓掌,她懒得看,继续瞄准,再射一枪。
“大医生,技术越来越好了啊。”是射击场老总江帆,也是他们一个大院出来的。
“你这儿生意不错啊,发大财了吧,江总?看看,ARMANI。”晓琴对着江帆t恤上巨大的Logo调侃道,“我说江总,咱有钱不带这么显摆的,现在流行低调,低调什么意思,你懂么?”
欧杨珊打完一匣子弹,才冷冷地接口:“他能懂么,他巴不得把内裤上的CK标牌扯给人看,要是有能拉到胸口上面的高腰款,他一准儿包圆儿了。”
晓琴笑喷了。江帆弯腰给她作揖,“姑奶奶,我哪儿惹到你了,一听说你来了,我赶紧巴巴地跑过来,瞧瞧我这一头的汗。”
晓琴给他递了张纸巾,问:“阿姨怎么样了?”
“还可以,三儿上次帮忙弄的药还真管用,哥哥谢谢你了啊。”
“你少气点儿她就成。”欧杨珊说。
江帆献宝似的说:“最近新来了两支AK,没人动过,要玩么?哥们儿好不容易弄来的。”
“她现在最想要导弹。”晓琴正瞄准,回头冲他说,“核弹头的那种。”
“成,哥哥给你弄去,不就是给拉登打个电话的事么?小意思。”江帆对晓琴眨眨眼,“琴妹妹啊,你最近更漂亮了,看得我小心脏使劲儿跳。”
“滚,别跟我这儿发骚,当你是陈文啊。”晓琴拿枪比着他。
江帆倒是想起来什么,说:“你俩约好了啊?陈文跟我说一会儿到。我才刚撂下电话,他们就说你来了。”
欧杨珊脸色一暗,没说话,工作人员拿靶纸过来给她,被江帆截过去看,“妈呀,谁这么倒霉啊,眼眶都射烂了。”他侧头看她,“三儿,谁惹你了,跟哥说。”
“那小子惹他了。”晓琴指指正走进大门的几个人。小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陈文笑得隔着玻璃都看得见虫牙。
“他啊,我可不敢,三儿不得跟我拼命啊。得,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你们好好玩啊。”江帆乐着跟旁人交代说照顾好她们,“这都是我妹,亲妹。”
欧杨珊转过脸,面无表情,晓琴过去碰碰她,“还玩么?”
“玩啊,干吗不玩?为这么个衰人不值得。”她口气极冲,扭脸跟工作人员说,“有火箭筒么?便携炮也成。”
射击最重要的是精神集中,欧杨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手还是不听使唤地颤抖。一匣子打完,没一颗上靶的,晓琴实在看不过去了,压下她的手臂,“三儿,别这样,咱回去吧。”
欧杨珊低着头,太阳穴上青筋可见,“我做错什么了?”
眼泪落下来砸在灼热的枪管上,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块微白的印子,错落斑驳。
“走,三儿,咱回家。”晓琴也红了眼睛架着她往外拽,“为他犯不着。”
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叫她:“三儿,快回来,出事儿了。”
“陈文?”欧杨珊脑子轰的一声,转头就往回跑。
晓琴在后面追着喊:“你慢点儿啊,等等我。”
出事的不是陈文,是他的一个客户,七十多岁的老头子看见枪喜欢得要命,正打得高兴,却猝然晕厥。
江帆拉着欧杨珊和晓琴,边跑边说:“千万要救救哥哥啊,这人来头不小啊。”
欧杨珊到了现场,见一帮人围着病人,立刻皱起眉头。晓琴冲上去分开那些人,“都散开,留点儿新鲜空气。”她用力地推了把陈文,“说你呢,一边儿去。”
陈文正想发作,一眼看见过来查看病人状况的欧杨珊,便泄了气,凑过来低声叫:“三儿。”
欧杨珊没理她,伸手试呼吸,测脉搏。
晓琴问江帆:“打电话了么?”
“打了,但这边太偏,救护车最快也要二十分钟才能过来,什么病啊?”
“别吵,急救包有么?”
江帆贴近她耳朵小声说:“过期了。”
“你就作吧。”晓琴瞪了他一眼,“让人拿块儿凉毛巾来。”
“呼吸、脉搏微弱。”欧杨珊跪下,把头贴在病人胸口,听了听,问,“以前有心脏病史么?”
“有。”
“药有么?”
“口袋里。”有人上前,帮忙从病人贴身口袋里拿出药。
“脱衣服。”欧杨珊说。
“什么?”
晓琴解释道:“把外套脱了,垫在他脖子下面。”
来人听话地帮忙脱下西装,折好,递给晓琴,他眼睛看着欧杨珊,问:“不会有事的,是么?”
“尽力而为。”她倒出一片硝酸甘油,喂进病人的嘴里。
陈文这才有机会说话,“齐先生,这是我太太,心血管专家。放心好了,她一定会治好齐老爷子。”
“呼吸停了,做心肺复苏吧。”晓琴试了下呼吸扯开病人的领带、衬衫,熟练地摆好姿势。
“你来挤压。”欧杨珊推开她,准备人工呼吸。
晓琴一愣,低下头,做心脏按压。
还好处理得及时,救护车来的时候,病人已经恢复自主呼吸。陈文带着人,跟着救护车走了,上车前再没同她说过一句话,倒是那位齐先生主动递了名片给她,颇为真诚地道谢。
回去的路上,晓琴问欧杨珊:“你说江帆到底对我什么意思?”
欧杨珊说:“你说要给人做人工呼吸时,他那张脸哦,我看你要是真做了,估计下一个该急救的就是他了。”
“你觉得我俩合适么?”
“不知道,真的,我没资格评价你们。”
陈文在书房办公,忽听得客厅里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欧杨珊的呼喊声随之而来,便赶紧跑出去。客厅没开灯,只能隐约看到欧杨珊的轮廓,半坐在地上,“三儿,怎么了,没事儿吧?”他摸索着开了灯,欧杨珊坐在地板上,蜷着胳膊,恨恨地看着脚下的旅行箱。
“对,对不起啊,回来忘记放储藏室了。”陈文心虚地把箱子踢开,过去扶她,她一挥手,“离我远点儿。”
“你犯什么倔啊,赶紧让我看看,伤哪儿了?”陈文不理会她,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胳膊撞了,我看看。”他伸手解欧杨珊外套的扣子。
“跟你说了,别碰我。”她推他。
“你有完没完啊,真伤到怎么办啊?”
欧杨珊冷笑道:“那不正合你意么。”
“你给我闭嘴,我怎么了?我能是故意的啊,不是跟你道歉了么。”
她想开口骂他,可胳膊疼得钻心,别是骨折了吧,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还好,能动。
陈文看她那样子,心头一软,又哄着说:“我错了,是我不好,乖,让我看看。”
“陈文,你少跟我假惺惺的,我告诉你,明天咱俩就离婚。”
他真急了,“你疯了还是傻了?离什么离?你少跟我犯浑,我还没说你呢,你什么意思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那个老头子做人工呼吸。”
“不是你说的么?”欧杨珊抱着自己的胳膊,学着陈文的口气,“放心好了,她一定会治好老先生,你恶不恶心啊你。”
“我叫你去给人家做人工呼吸啦?”陈文起身,去冰箱拿了个冰袋,摔在她身边,“那老头子万一有什么传染病,怎么办?汪晓琴要做,你就让她做呗,你上赶着干吗?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老婆救死扶伤,医德伟大怎么着?”
“你老婆,你老婆多了,你身边那小姑娘是什么啊?哦,对,现在流行叫二奶。”她蹭着沙发想站起来,可膝盖酸麻,估计腿也伤了,“陈文,你个王八蛋。”
“你能自己走么?我抱你上去。”他伸手。
“不敢劳驾,您手多金贵啊。”她瞪他。
“比不上你,你是白衣天使,”他抱起她,“别张牙舞爪的,回头再从楼梯上滚下去。”
“你就不盼着我好吧。”
他送她进卧室,放下时,不知碰了她哪儿,欧杨珊“嘶”了一声,缩向床上。
“没伤到骨头吧。”他问。
她又确认了一遍,才没好气地说:“没有,估计是软组织挫伤。”
“明天周日别去医院了。”他找了个软垫,搁在她身后。
“要去,有个会诊。”
“就你这样,独臂大侠,还会诊?毁人吧,明天不许去了。”他撂下话,走出卧室。
欧杨珊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窝囊得直想哭。她硬撑着起来,去浴室洗澡。
“你他妈的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啊!”陈文怒气腾腾地把淋浴房门拉开,“有你这么作的女人吗?”
欧杨珊坐在小凳子上抬头讥笑,“问谁啊,您大少爷见多识广,身边的女人没一千也有八百,有没有比我作的,我哪儿知道?”
陈文就怕她纠缠这事,便把水温调高,“赶紧出来吧,别再着凉。”
她不理他,继续往腿上抹浴液,细白的皮肤上一片青紫。
“三儿,别这样,咱们谈谈不成吗?”他搬了一个小凳过来坐在她身边,衣服弄湿了也不管。
“你想谈什么?”她问。
“咱俩的事情。”
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又问:“你觉得我们这样还能骗人多久?”
他抬手搂住她,“三儿,咱俩和好吧。我不出去瞎混了,还不成么?就咱俩好好过日子。”
“你忍得住么?那些莺莺燕燕的你舍得么?”
“我只舍不得你,没别人。”他靠在她肩膀上吻她的脸,“三儿,我这辈子就只爱你。”
“骗谁呢?”欧杨珊心想。
欧杨珊没表态,只是拿过喷头冲自己的脸,水流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眼泪冲干净。
第二天,她还是撑着要去医院。陈文拗不过她,黑着脸开车送她上班。
“你说你这是干吗,就你积极,病人是人,医生就不是人啊?”车子过了个坑,一颠,欧杨珊号了一嗓子,“你故意的吧你。”
陈文叹口气,“得,我错了。”
“你说你们医院这么牛,怎么路不修修啊,瞧这大坑。”他放慢了速度,绕过一块不平处。
欧杨珊问:“昨天那老爷子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儿了吧。哎,你知道他是谁吗?”陈文问她。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眼睛看着窗外,无聊得打了个哈欠。
“你就不能问问我的事情么,偶尔陪我出去应酬一下也成啊。”
“你缺人陪么?”她反问。
陈文侧头看她,“缺,就缺你。三儿,下个月公司有一场酒会,你陪我去吧。”
“到时候再说吧。”
到了楼门口,她下车,陈文探出头问她:“我等你吗?”
她挥挥手说:“忙你的去吧。”
欧杨珊昨晚上没睡好,手疼脚疼,眼眶发青。
偏偏病人又十分难缠,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在场的几位专家脸色都不好看。好不容易确定了治疗方案,由欧杨珊主刀,一个星期后做手术。
病人一听是个年轻女医生,又闹开了。
“欧杨大夫是做这个手术的最佳人选,这种治疗方式就是她率先在我院开展的。”有位老医生劝病人,“她虽然年轻,可业务一流。你这手术,国内没几个人能做。术后效果最好的病例都是在我们医院,也都是她主刀的。”
“我不听这个,弄个小姑娘蒙谁呢?以为我不知道啊,这医生是年纪越大越好,经验足啊,你们不会是想拿我练手吧。”
“刘大夫,我跟他说。”欧杨珊到病床前尽量显得和蔼可亲,“张先生,您刚才也说了,您来就是冲北方医院的名气,想我们给您确诊治疗。现在,病因已经确定,方案也给您提了两套,如果您不满意我给您做手术,不信任我,我没办法,但北方确实就我一个能做这手术的。如果您选择不做,那么我们负责帮您转院,另外推荐其他医院给您。上海东南医院方院士也可以做这手术,他老人家七十六岁了,年纪和经验足够满足您的条件。要不,您考虑一下?”
“你威胁我是不是?七十多岁了,还能动刀么?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个医院就没人能做这手术。”
“要不您自己调查一下,好好考虑考虑,最好在一周内告诉我们您的决定,您这病情不能再耽误了。”欧杨珊继续耐心地说。
“告诉你啊,你还别吓唬我,我这医院有熟人,卫生部综合司王司长知道么,那是我同学,你们要对我负责任。”
“是,您在北方我们就一定负责,等您确定以后,咱们再讨论。”
走出病房,其他的专家安慰她说:“欧杨,别动气,他回头还是会求我们的。”
“就是,欧杨,这事儿也怪你啊,谁看你也不像医生。我爱人那天还问我,你们那儿那个漂亮姑娘是不是演员来体验生活的啊?”
大家都笑,她也想笑。
晓琴打电话跟她说江帆请吃饭,马上就到。午休时间,工作人员专用通道里没什么人。她买了瓶可乐,铺张报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边喝边等。
远远传来脚步声,到她身后停住了。她没回头,以为挡了谁的路,往边上挪了挪。来人走了几步,站到她身边,白大褂的衣角擦过她的肩膀。她瞥了眼裤子,就知道是谁了,Diesel的牛仔裤,医院里就俩人穿,一个是她,一个就是身边这位,冯烁同志。
“值班啊。”她打了个招呼,低头专心数着地上的石材纹路。
冯烁还真是没有眼力见儿,竟然在她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综合司司长姓姜,计划司司长姓王,你刚帮他们做的搭桥手术?”
“没必要,他不相信我,我说破了天,他还是不会信。还是等他的熟人告诉他吧。”
他说:“我有位同学,年纪不大,可长得很成熟,一看就特沧桑。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我爸爸说了,我这张脸,天生就是做医生的脸。”
见她没反应,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够老!”欧杨珊一口喝光了可乐,“冯烁,我谢谢你了,也谢谢你那位面孔沧桑的同学。”
“我不太会讲笑话。”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欧杨珊冲他乐了一下,“挺有意思的,你要去吃饭?”她见他手里拿着饭盒。
他正想说话,见欧杨珊朝楼梯下刚停稳的一辆车挥挥手,双手撑着膝盖起身。
糟糕,腿麻了。欧杨珊重心不稳地朝前栽去。
冯烁眼疾手快地搂住她,往回拉,她下意识地抱住他的头。
姿势很暧昧,气氛很尴尬。
她清清嗓子,从冯烁腿上起来,他的手托住她的腰。
“还不过来扶我?”她冲坐在车里对她挤眉弄眼笑的两个人喊。
晓琴下车走过来,眉眼抽搐。
她瞪了晓琴一眼,挽住她的胳膊,下了几级楼梯,又觉不妥,回头跟冯烁说:“谢谢啊……嗯,要不一起?”
“好。”他答应得爽快,跟着站起来。
欧杨珊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嘴欠”。
“逗你的。”他嘴角一挑,“我去吃饭了,再见。”
“那小伙子真水灵儿,欧杨珊你危险啦。”晓琴扶她进后座,回头瞧瞧,“还看你呢,哎呀,那眼神儿噼里啪啦的,一个劲儿闪桃心啊。”
“滚你的。没说你呢,什么一会儿到。我腿都麻了,再不来,人都要石化了。”她没好气地揉着自己的腿。
晓琴坐到副驾驶位子上,抬胳膊碰碰江帆,“看见没有,被抓现行儿,恼羞成怒啊。”
江帆抬头看着倒车镜,挤了一下眼,“三儿,哥可什么都没看见,真没看见。眼前一片黑暗。”
欧杨珊拿着包抡他,“我这就成全你。”
“别闹了,你赶紧跟人家告别吧,等着你呢。”晓琴指指外面。
冯烁果然还站在路边,手里拿着她喝剩下的可乐瓶子和报纸。她脸有点儿红,按下车窗,跟他说:“麻烦你了啊,哪天请你吃饭。”
他没说话,点点头,与她挥手告别。
“你花痴吧你,老冲我乐什么呀。”欧杨珊无奈地看着从开车后一直趴在前座靠背上看她的晓琴。
“看你好看啊,看这小脸儿,春光满面的。”
“春你个头,你发春吧你。喂,江帆什么时候买了这车啊?BM,不错啊,这宝马一开,真把自己当钻石王老五了吧。”
“说实话,我当初想买悍马来着,一人当关,万夫莫敌。可咱琴妹妹不让,非说那车跟加了盖的拖拉机一样。”江帆摇头晃脑地说,“无所谓,悍马宝马不都是马么,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家那Maserati,那车可真棒。”
“棒什么啊,跟条鲶鱼似的,嘴巴上还挂个钩子。”她不屑至极,“我说你们男的怎么都这样,有点儿钱就折腾到车上,不过日子啦?”
“过啊,怎么不过?有了车,还怕没人跟他过啊,他这骚包车开出去,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憋着心思想往上撞呢。”晓琴说,“这车子啊,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江帆的脸是没戏了,只能靠这车来找补找补。”
“我又招你们啦,你说你们挺好的俩美女,怎么张口就这么恶毒呢。到地儿了,两位太后请移驾吧。”
饭点早过了,餐厅里人不多,他们三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江帆把菜单递给她们,“来吧,今儿哥们儿洗干净了等你们宰。”
晓琴拿着菜单乐,“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她把酒水单推给欧杨珊,“三儿,点瓶好酒,咱今儿非得让他卖衣服卖车不可。”
金属质地的酒水单正好戳在欧杨珊的胳膊上,她咬了咬嘴唇。
“胳膊怎么了?伤了?”江帆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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