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对走那对母女,欧杨珊说:“是不是太刻薄了?”
“我看见她娘儿俩就有气,这些年她挑拨的还少么?每次你爹来看你,她就拉着个脸。以前你去她家住的时候,回来衣服东西不是少这个就是缺那个的,还不是她给自己闺女拿走了?最后她干脆把女儿也接来,跟你爸说反正你用不上他给的赡养费,不如给苏静上学用。她哪知道啊,我当初根本就没管你爸要赡养费。”杨母很是不屑一顾地说,“是你爸爸疼你,专门给你存的嫁妆,想欺负我们闺女,没门儿!”
“她是怕我和陈文离了,苏静的工作也黄了。”欧杨珊垂下眼皮抱怨着,“真是烦人。”
“管那些干什么?先把自己顾好吧。”杨母把齐豫送来的礼物交给她,“拆开看看是什么?”
她大咧咧地撕开包装,竟然是IPOD播放器。
“这就是电视上一帮黑影子乱蹦的那个广告里的东西?”杨母好奇地拿出来,放手上掂了掂。
“是,就是那个。”她放下盒子眨眨眼睛说,“妈,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齐豫很怪?”
杨母斜睨她笑着说:“我觉得他是看上你了。”
“我都结婚了,怎么还这样,真有病。”她撇着嘴角,“陈文这样,他也这样,这男人真是把婚姻当游戏啊,有没有点儿责任心。”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看《动物世界》么,那时候你老问我,怎么天天都打架,我觉得你小,就跟你说是动物吃饱了撑的,闹着玩儿的。现在知道了吧,这是求偶,这男人跟动物一样,看见可心的就想抢。”
“动物能跟人一样么?动物领结婚证么?这年头都怎么了,第三者光荣啊?”她郁闷不已,“知道人结婚了还上赶着贴,有病吧。”
杨母懒得理她,戴着耳机捣鼓那个IPOD,不知听见了什么,看着她笑得神秘。
“妈,你听什么呢?”欧杨珊被她笑得毛骨悚然。
“你自己听听。”妈妈分了一只耳机给她,只听见小宇用嫩嫩的声音说:“姐姐,你别生病了,我都不生病了,快点儿好吧,我很想你。”
欧杨珊彻底无语了,闷头倒在枕头里。
杨母收了耳机,好笑地说:“不得了,敢情现在流行儿子帮爹追媳妇啊!别装睡,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你去问我爸吧,我实在不想说话了。”
“问你爸干什么?他知道什么呀。哎,你说这孩子叫姐姐干吗呀,叫阿姨辈分才对。我跟你姥姥说说去,她肯定喜欢这孩子,小嘴真甜。”
她躲进被子,用力地捶床哀号,“杀了我吧!”
杨母还没盘问出头绪来,陈爸就上来了,见母女俩扯着被子较劲儿,不明就里地问:“干什么呢?”
“噢,三儿不吃药。”杨母拍她屁股,“爸爸来了,出来。”
欧杨珊可算是盼到了救星,露出脑袋,讨好地说:“爸,可算是盼到您来了。”
“看看这一脑门子汗。”陈爸给她擦擦汗,“刚好点儿就闹,起来吃药,然后换衣服,咱出去吃。”
“爸爸万岁!”她跳起来,拿了衣服,兔子般的蹦进浴室。
好几天没见太阳了,欧杨珊觉得自己跟发了霉的木头一样,就差长蘑菇了。
她跟陈爸贫嘴说:“爸,领导就是领导,您看看,您一出马,这阳光多灿烂。”
陈爸把杨母手里的外套拿过来,给她披上,“你这脚还跳?我都替你疼。”
她笑嘻嘻地伸腿摇摇,说:“您可别疼,您疼了我妈也要跟着疼。”
“贫嘴,”杨母拿手指头戳她,“跟陈文一样。”
提起陈文,陈爸面色一沉,“那浑小子给你道歉了没有?”
她用力地点点头,“道歉了,特诚恳,真的。”
“这还差不多,”陈爸露出笑意说,“以后他再惹你生气,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啊,找爸爸,爸帮你出气。”
“爸,您最好了。”她鼻子一酸,拉了陈爸的袖子掩饰地擦擦眼角,“我怎么这么幸福啊。”
“看我这闺女多招人疼,”陈爸呵呵笑着,看着杨母,“你说这随谁呀?”
“随你,她身上的优点都随你,成了吧。”杨母扶她慢慢坐到车里,自己也坐到她身边,问,“老陈同志,吃什么去?”
“三儿住了这么久医院,当然吃好的。”陈爸回头问她,“三儿你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吃。”
“皇城老妈吧,我想吃火锅了。”她馋虫大起。
“哟,羊肉是发物,不成!要不,喝粥吧。等你伤好了,我叫内蒙那边送头羊来,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陈爸说,“现在要以清淡为主,出院了再补。”
欧杨珊一听喝粥,赶忙看着杨母求救,杨母笑着帮腔,“就是,去喝粥,兆龙饭店那家红薯粥不错,就去那儿。今儿这一上午闹得,真是饿了。”
吃饭的时候,陈爸倒是没问她和陈文的事情,只是把他里外骂了个透。
欧杨珊忍不住开口说:“爸,您下手也太重了吧。毕竟陈文还要出去见人呢,那嘴都成猪拱嘴了,出去多没面子。”
陈爸给她夹菜,“就你护他,我还嫌打轻了呢。看当时你妈和你姥姥哭得!”
“孩子大了,不能动不动就上手。”杨母也说,“你好好跟他说,不就完了么。”
“说得通吗?那小子主意大着呢。别劝我,提他就来气,也就是三儿老惯着他。”陈爸笑眯眯地跟她说,“不过,他有你在身边,我还真是放心。”
欧杨珊看向杨母,杨母微微摇头,她头一低,小声地说:“爸,您别为我们操心了,小心身体。”
回到医院,欧杨珊立刻申请出院。自己才住院几天啊,几班人马轮番上场,再住下去,身体是好了,但怕要得精神病了。她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考虑一下她和陈文的事儿。
离还是不离?
离了,她怎么面对陈爸?妈妈和陈爸怎么对陈文?她和陈文怎么相处?她以后怎么跟陈文的下一任老婆相处?
挂着前妻头衔的妹妹?还是打着妹妹名号的前妻?
可是不离呢?
谁在结婚的时候,能想到自己有离婚的那天?说什么婚姻是坟墓,还不是照样手拉着手一路小跑往里冲?爱情成就了婚姻,可婚姻却不能只靠爱情来存活。
欧杨珊心里清楚,现在不是爱不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他爱她,可他还是对别人有了感情,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地方;她给了他全部的爱,可他却把爱分给了别人,这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男人可以为性而性,有了感情反而更加谨慎起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上了心,动了情,本能被理性克制了。
她实在是头疼,干脆蒙上被子大睡,睡着了也就不想了,可惜有人不让她如愿。吃过晚饭没多久,冯烁就到她病房坐着,一言不发地沉思。欧杨珊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只当是他找个清净之地打坐来了,自己的事情都还没理顺呢,便也没心情追着他问东问西。他做他的佛爷,她烦她的红尘事,两人谁也不理谁,倒也清净。
晓琴来了就不一样了,龙卷风样的气势,上来就噼里啪啦一顿说。
一会儿是出院后给欧杨珊接风的安排,一会儿又问冯烁:“乐乐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小模样这么可怜?”
欧杨珊看看冯烁,哪里可怜了?她才可怜好不好?
“汪姐,”冯烁抬头看看晓琴,又看看欧杨珊,见她也看他,方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跟我朋友分手了。”
真是物以类聚,敢情分手这事儿也有传染啊。欧杨珊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前儿不是还没事么,怎么那么快啊?”
晓琴也奇怪,“你都能被人甩啊?”
欧杨珊听她这么说,差点儿被口水呛到,见冯烁低头不语,更是惊讶。
“冯烁,真的么?你不会真被人甩了吧?”她问。
“有没有天理了啊!”晓琴大叫,“你都能被人甩,那我捡现成的,成不成啊?”
欧杨珊推开她,“要捡,捡你家江帆去,别跟这儿捣乱。”她跟冯烁说,“吵架了吧,哄哄就没事了,赶紧去吧。”
“是分手了。”冯烁看着她,语气坚定,“正式分了。”
“不是吧,为什么呀?”晓琴不解,“难道真是凡人天使不相恋?”
“我还妖魔鬼怪一锅烩呢,没那么严重吧?她是不是觉得你没时间陪她?”欧杨珊叹息着摇头,“医生可真不是人干的工作啊。”
冯烁坐到她边上,轻声说:“不是,是外头有人了。”
“什么?”她大睁着眼睛,怒火横生,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晓琴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哪路的神仙啊,这么大本事!”
冯烁低低笑出声,“其实早就该分了,耗了那么久,与其变成敌人,不如和平分手,大家也不枉爱过一场。”
欧杨珊的心被猛地被刺了一下,皮肉剥离般的痛楚。
“你舍得?”她问。
冯烁侧着脸看她,“舍了才有得,不是么?”
她喃喃地重复,“舍了才有得。”
隔日,她拒绝了姥姥接她去家里住的要求,独自回了家。
以前,陈文总是调侃说,咱家还真是家,屋檐底下养着咱们两头懒猪,形和意都满足了。
她靠着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屋檐还是那个屋檐,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可人只有她一个了。
闲着没事,她挽起袖子把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她迫切需要给自己找各种事情做,每个角落都细细地擦干净,连窗帘都拆下来,扔进浴缸里手洗。从没有洗过这么厚重粗糙的布料,很快手便红肿痒痛起来,她也不管,如机器一般趴在浴缸边,重复着搓洗的动作。
“别洗了,送洗衣房吧。”也不知道陈文什么时候来的,他按住她的胳膊,“三儿,别洗了。”
她抖抖肩,避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马上就洗好了,你先坐会儿吧。”
“三儿,”陈文蹲在她身边几近哀求,“别这样成么?你有气别跟自己过不去,”他拎着她还带着泡沫的手往自己身上抽,“你打我,使劲抽,都是我的错。”
她被晃得头晕,抽出手,扶着浴缸边慢慢站起来,往门口走。
陈文跟着起身,不知所措地跟在她身后。
她从衣柜里拿了套换洗衣物,又走回浴室。进门前,她转身很客气地跟陈文说:“我要换衣服,麻烦您到楼下客厅稍等我一会儿,顺便把这房子的钥匙放茶几上,我把门禁打开了,以后来,请按门铃。”
陈爸和妈妈已经在家等了她大半天,见他们来了,才松口气。
陈爸说:“你这孩子,手机也不开,座机也不接,以为又怎么了呢。陈文火烧屁股一样到处窜,非叫我和你妈去看看。”他看了眼陈文接着说,“没事儿了吧?”
欧杨珊笑着点点头,“睡了一觉,精神好着呢,就是肚子饿。”
“那就开饭。”杨母搂着她往餐厅走。
陈父在身后小声地问陈文:“和好没有?”
陈文迟疑着点点头。
“好好哄,三儿心软。”陈爸拍拍他的肩膀,咳嗽两声,又放大了音量说,“赶紧吃饭,看你那德行就来气。”
席间,陈爸不断地制造各种话题。杨母倒是没说话,时不时给两个孩子夹菜。欧杨珊和陈文尽量陪着老爷子侃,可气氛还是透着些风雨欲来前的压抑。吃过饭,陈爸开口留人,叫他们留下住,晚上陪他杀盘棋。欧杨珊还没开口,就被杨母桌下踢了一脚,杨母神色自若地说:“妈要她过去呢,说这几天住她那儿,给好好调养一下。”
“噢,”见是丈母娘发的话,陈爸也不好挽留了,只是跟陈文交代说,“你陪着去。见了姥姥,不许没大没小的啊。把那冬虫夏草给姥姥、姥爷带去。”
陈文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出了家门,欧杨珊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上了自己的车,踩了油门就走。陈文开车跟在她后面,她车速很快,看得他心惊胆战。欧杨珊没去姥姥家,她只想回家睡觉,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离婚的事情。不过既然要离,还是要趁早,给大家个痛快。陈文看她情绪不好,也没敢纠缠,他看着欧杨珊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里走,知道现在俩人根本谈不出个结果,只能寄希望于她冷静下来以后,能跟他好好谈谈。毕竟那么多年了,就不信她真能舍得和他分开。他在自家楼下徘徊了好一会儿,左思右想决定找姥姥求助。
欧杨珊趁休息期间找了个律师朋友咨询离婚的相关法律条款。了解到现在离婚真是容易,签好协议,十五分钟就能搞定,比结婚简单多了,真是高效率带动高产出啊。
律师朋友丁丁安慰她道:“不就离婚么,这年头,有几个没离过啊。不过是有证没证的区别,你看看那些跟人婚前同居分手的,还要花钱粘假膜装纯。你是正大光明的离婚成熟女性,抢手着呢。”
欧杨珊嘴角抽搐,勉强开口说:“你可真会安慰人,怪不得你们主任动不动就犯心梗呢。”
“你放心,我帮你把那浑蛋踢出门,连条内裤他都别想穿走,你把他相关的地址给我,我找人取证。”丁丁拿了本子要记。
她连连摆手,“哪里那么严重,就是感情不和。他的都归他,我要我那份就好。”
“欧杨,你也太善了吧。”丁丁放下笔,看她,“看你那肿眼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见得多了,这种男人不能轻易放过,祸害!”
她苦笑,“真没有,你先放过我吧。把文件给我,我先回去研究一下。”
临告别时,丁丁嘱咐她说:“你把所有的资产清点清楚,先别跟任何人说,免得被转移财产。”
欧杨珊按照文件要求的内容去银行保险柜取了存折和房产证,她和陈文所有的积蓄和房产虽然全在她名下,可她根本不管这些。平时很少用到大额资金,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这次一一清点,才发现他俩还真算有钱。看来,陈文这几年的确没少赚。
她怕存折和实际数字有出入,就去银行查看账户情况,客户经理仔细核对后,把详细的清单给了她,并告之,除了几天前转过一笔款项,这个账户基本上只有进项。她看着对账单上支出栏那个数字,用指尖点着一个个数位数零:1,2,3,4,5,6,7……个,十,百,千,万……
指甲在后面的账号上一划,浅浅留下一道灰色印迹,黑色的铅字,巨额的款项,天大的笑话,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还没等欧杨珊查到那笔钱的用途,刘雁却杀上门来了。欧杨珊刚结束休假,门诊大批病人正候诊,她看见刘雁这个名字时,并未多想,见了本人,才明白这主儿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找病的。
欧杨珊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装作初见,询问她的症状。刘雁也装模作样地指着胸口说憋闷。欧杨珊开了几张根本没必要做的检查给她,微笑着说:“先去做几个检查,回头咱们再说你哪儿有问题。”
“你真不知道我是谁么?”刘雁看看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的护士,“你让她出去,我们单独谈。”
“该出去的是你!既然你不是来看病的,那么麻烦你别耽误我的时间。”她抬手在电脑上按键,“叫下一个吧。”
“欧杨珊,我顾及你的面子,你不领情,我也没办法。要么这里谈,要么找个地方谈,你来选。”
她失笑,“顾及我的面子?看来你真病了,去精神科吧。”
“怪不得陈文受不了你。”刘雁无所谓地笑笑,“你别怪他跟我好,你这脾气有几个男的受得了?”
“我再不济,也比那些不自爱觍着脸去倒追已婚男人、没得逞还耀武扬威的人强。”她起身去门口拉开门,“不要妨碍医院的正常工作,自己走,别叫我找保安轰人。”
“好,我走!不过,欧杨珊你躲着我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真沉得住气。”刘雁走出门,“我有的是时间,我等着你。”
欧杨珊握紧了门把手,“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我俩之间更是没你什么事,该干吗干吗去吧。”
结束门诊她回住院部,刘雁竟然阴魂不散地守在门口,坐在车里示威性地冲她按喇叭。
她不理会地径自往楼里走,刘雁在身后跟着她边走边说:“我不会放弃他的,我爱他。”
欧杨珊笑了,“你爱他,所以愿意开我用剩下的二手车?他爱你么?他说过爱你么?要真这么简单,你又犯得着找上我么?”
刘雁恶狠狠地说:“他现在是碍着你和你母亲的面子,你以为他想和你一起过?他很后悔当初娶了你。”
“随便你怎么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正常!”
“欧杨珊,你看看你现在身上穿的,还有这个包,哪个不是靠他赚钱买的?你为他做过什么?是我,是我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打天下,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帮他赚的?”
欧杨珊停住脚步,侧脸看她,“你是他的员工,他给你工资,你帮他赚钱天经地义。我是他老婆,就算我用他的钱怎么了?那是夫妻的共同财产。”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么?你这样霸着他,只会给他痛苦。”刘雁说,“他喜欢我,喜欢跟我一起,你要是真爱他,就应该成全他。”
欧杨珊讥讽道:“成全谁啊,成全你吧?别老爱爱的,你没资格提这个字,你要真爱他,那么伟大,干吗不成全他?你找我算什么呀,以为有了爱,就可以随便干什么都行?当然,你说他喜欢你也可以,男人么,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要不说么,繁荣‘娼’胜,二奶横行。为什么呀,因为男人喜欢啊!因为有你这样为爱付出的呀。”
“无耻!”刘雁骂道,“自己拉不住老公的心,怪得别人么?”
“无耻?”欧杨珊奇了,“你是听多别人骂你这个词了吧?你要搞清状况。再说了,你来找我不痛快,我都没跟你急呢,你急什么?”
欧杨珊见周围聚集了不少围观的,掸掸袖子,“自己检点些,开二手车没关系,二手婚姻可要想清楚,第三者不是那么好当的。”
刘雁看看四周,深吸口气,“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没必要,跟你我没什么好说的。”她淡淡地说,分开旁人,独自回了病房。
晚上,她一个人去吃口味虾,嘎吱嘎吱地嚼着虾皮,辣得龇牙咧嘴,眼泪肆流。记得柏杨说过,婚姻有两件压舱物,一是孩子,一是爱情。那时他们失去了孩子,可还有爱情,现在连爱情都变质了,婚姻还能靠什么?怪不得童话故事永远止于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即使涉及,也是恶毒的后妈和杀妻的蓝胡子。她还能指望什么?
吃到一半,齐豫的电话过来了。她喝了口啤酒,擦了擦手,两根手指头捏着电话放到耳边。齐豫说老爷子回来了,想请她吃饭,她问:“是老爷子请我吃饭,还是你请?”
“有区别么?”他问。
“有,齐豫,老爷子请我,我不敢去,无功不受禄;你请我,我更不敢去,因为我觉得你让我很有压力。”她说,“齐豫,请你以后不要再招惹我。”
她喝得有点儿高,头昏脑涨的,想慢点儿把车开回医院停车场,再打车回家。车开到一半,就被交警拦下,扑鼻的酒气根本不用测试。她听说要行政拘留,立刻清醒了,一面同警察叔叔周旋,一面找人求救。
想来想去,记起之前违章记录被冯烁消除的事情,连忙打电话给他。
十一月的夜晚,冷风灌进脖子,寒意阵阵。接到陈文电话时,她恼羞成怒,新仇旧恨全部爆发,对着电话哭喊:“问我在哪儿?我要蹲大狱了,你满意了吧?跟你那小情人儿说,她目的达到了,我受刺激了。我他妈成全你们,成全你们的真爱!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蹦跶几天,猖狂到几时?”
冯烁赶到时,欧杨珊正趴在车门上哭得昏天暗地,交警手足无措地站在她旁边,时不时地给她塞张纸巾。见冯烁过来安抚,交警气呼呼地指责道:“你还算什么男人啊,看你媳妇伤心得,酒后驾车多危险,这状态,万一出了问题,你良心亏不亏啊?”
他也不解释,拿胳膊圈住欧杨珊,腾出手,把他的电话给交警听,交警听完上级指示,把电话还给他,自己拿了头盔,竟往路边的摩托方向走,嘴里嘟嘟囔囔着:“怪不得呢。”
陈文飞车开到交警告诉他的位置,欧杨珊的车停在路边,四周很安静,白杨树在路灯下张着诡异的眼睛怒视着他。不会真被拘留了吧?警察明明说会等他过来的。他慌乱地查找交警队的朋友电话,对方查了半天,告诉他早有人打过招呼了,什么事儿也没有,人早接走了。
被谁?他疑惑,欧杨珊认识的人虽多,可能找的就他们几个,晓琴和江帆如果知道这事,肯定早打电话骂来了,可不是他们会是谁呢?
他不停地拨打欧杨珊的电话,终于有人接了,对方没有出声,他试探地喊:“三儿。”
“她睡了。”回答的是个男声。
他顿了顿问:“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你是她同事吧,你们在什么位置,我来接我爱人回去。”
对方说:“不必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
陈文几欲把电话捏碎,“她到底在哪儿?”
“下午你那情人儿来医院羞辱她的时候,你在哪儿?”对方冷冷地说,随后挂断了。
等他回过神来再拨,只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欧杨珊坐着冯烁的车子回到家。早上起来她想起昨天的丑态,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昨晚自己真是十足的泼妇,还害冯烁睡了一晚上沙发。她从早上起来就不停地道歉,冯烁只是不停地笑,说那个交警都被她哭怕了,根本不用他找人,就把她放了。
他说:“你可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我要犯事了,也学你好了。”
她讪讪地说:“那你可要找个女警察来哭,要不,这招不灵。”
到了公寓门口,冯烁坚持要在车里等她换好衣服,再送她去拿车。她拗不过他,小跑着往楼上去。陈文听见门口有动静,从沙发上蹿起来,开了门,就要抱她。欧杨珊使劲推开,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有钥匙?”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他拉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没事儿吧?”
她冷哼一声,踢掉鞋子,“你巴不得我有事么?还是你那小情人儿天天焚香祷告我有事?”
他眼睛一黯,“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那么底气十足,弄得跟我是第三者一样。”她往楼上走,“我就纳了闷了,你不说她温柔么,怎么一点儿没有啊?还是温柔的另有他人啊?”
陈文跟在她身后上楼,耷拉着脑袋,“我不也是受害者么。”
“你乐在其中吧,昨天那女的说了,你是碍着我妈的面子不离婚的。没关系,反正妈也知道了,爸爸那边我去说,我给你自由。”
“三儿,你信她干吗?”陈文想跟她进卧室,被她咣当一声摔上门,挡在外面,他无奈,只好对着门大声说,“她骗你的,她就是想报复我。”
欧杨珊简单梳洗了一下,换好衣服才出来,见他还没走,就问:“你给她多少钱?”
“什么?”陈文正弄早点,听她这么问,一时没明白过来。
“分手费或者其他名号。总之,你给她多少钱了断这件事?”
“我根本没见她。这个是刘姐处理的,具体数字她们还在谈。”陈文问,“怎么了?”
她笑,“没什么,就想看看你的爱情值多少钱而已。”
“我不爱她。”陈文气急了。
“对,你谁都不爱,最爱你自己。”她说,“那你能告诉我,咱家存款都被你拿去干吗了吗?”
“新公司成立要确认股份,我和潘曦辰各出两千万,刘姐一千万,这跟她有关系?”他说完,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问,“你去查存款干吗?”
“离婚用的。”她穿好鞋子,开门离开。
陈文快疯了,想起姥姥再三叮嘱的话,他深呼吸,默念着:“不能急,要慢慢磨,她跟你提,你就当没听见,没听见。”
他平静下来,拿了车钥匙,追出去,隔着玻璃门恰好看到冯烁帮她开车门。他攥紧了钥匙,一拳打在门框上,心跟随着玻璃一起打战。
“你跟你们科里那小白脸什么关系?”
冯烁倒是跟欧杨珊提了那晚接陈文电话的事情。
她斜着眼瞟陈文,“你什么意思啊?把我当你了,是吧?”
陈文气急败坏,“你那天晚上是不是跟他在一起?在哪儿?”
欧杨珊鄙夷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毛毯扔他身上,自己倒头蒙起被子。周末住家里,当着陈爸的面事情不能挑破,扮那甜蜜鸳鸯够憋火了,晚上也不得安生。
“你说清楚。”陈文一屁股坐到床上,扯她被子。
“你跟刘雁什么样,我就和他什么样,可以了吧?”欧杨珊气他,“我也想玩玩暧昧。”
“你浑蛋!”他扭着她的肩膀,逼她面向自己。
她看着他,不带一丝表情。
他叹气,“你到底想怎么着?”
她回问:“你到底想怎么着?”
陈文老老实实地说:“我跟她真断了。”
欧杨珊夸张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别呀,你跟她好好过吧。”
“三儿。”陈文真是拿她没办法。
有个俗语,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欧杨珊就是一个撞南墙也拿头死磕,到黄河扎水底玩命跑,见棺材躺进去继续作的主儿。
这种精神很好很彻底地贯彻到了陈文的身上。她对他越来越失望,在对待刘雁的问题上,更是令她鄙视不已,男人花心能归到本能,出轨也可以算是受迷惑,可以不负责任呢。
杨母和姥姥也听说了医院的事情,于是把两人叫到一起。
欧杨珊倒是没说陈文什么,毕竟是家丑,说出来自己都嫌丢人。陈文却什么都交代了,包括解决刘雁问题的进展情况。
杨母黑着脸不说话。姥姥只给他撂了句话,“敢做就要敢当。”
陈文见杨母后妈相毕露,欧杨珊也是铜墙铁壁软硬不吃,只得溜溜地跟在姥姥身后耗了大半天,也不得好脸。他无可奈何,只得灰头土脸地回了父母家。
杨母要欧杨珊过完春节再提离婚的事情,老爷子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年关事情多,这时候跟他说离婚,还不气出个好歹来?
冷战,冷战。
相敬如“冰”。
医院里有关欧杨珊婚变的传言四处流传,有人同情,有人讥笑,有人猜疑,有人中伤。欧杨珊听说晓琴在病房同一个护士大吵了一架,问其缘由,竟然是那个护士说欧杨珊太强了,没有男人可以忍受得了,离了再嫁,老公也还是要出轨的,注定一辈子独身。
她叹气,安慰晓琴,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好了,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的一张嘴,落井下石是人之常情。
她心里也有气,她偶尔看见护士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待她走近,大家便停了声音。
欧爸问她要不要外派一段时间,刚好有访问学者交流的项目。她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逃到哪里都有回来的一天,早晚的事,躲不开,那就直接面对好了。脸都丢光了,她还怕什么?
过了几天,欧爸告诉她,要和齐豫集团搞个捐赠活动,要她出席。知道这事推不得,她只能答应下来。一个星期后,捐赠仪式在办公楼大堂举行。她通宵抢救病人,累得腿发颤,来不及换衣服,就跑到集合地点,站到关师兄身旁。冯烁和另外一个高个医生站在她前面,有他们挡着,任凭前方的摄像机怎么扫,自己也露不出半只眼来。
台上的卫生部领导和欧院长等领导前赴后继地拿着裹脚布一样长的稿子读个没完。冷风飕飕的,她又困又饿,忘记在外面套羽绒马甲,冻得牙齿咯咯响。
关师兄见她浑身哆嗦,小声问:“冷啊?”
她点点头,羊绒衫太薄,根本不挡风。
关师兄看看台上,见没领导注意这边,便快速地拉下马甲的拉链,还没脱下,就听旁边衣物沙沙作响,冯烁已经回身把羽绒背心扔她怀里了。她也是一愣,随后赶忙微微低下身子,尽量小动作地穿上,心虚地往台上看。
齐老爷子穿着中式大棉袍,银发白须,颇像个老中医,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抬头看,他笑得更和蔼了。
仪式结束,欧杨珊正想开溜,被人高声叫住。她心中暗骂,脸上却挂着笑走到齐豫身边,欠身问候,“齐老,您好。齐先生,您好。”
“方司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欧杨大夫。”齐老爷子对某位领导介绍道,“杨院士的高徒,年纪轻轻的,医术高,医德又好。”
欧杨珊强打着精神应付各路神仙,不停地谦虚,绝对的虚伪。总之,一切都是医院的栽培,是上级部门领导有方。
既然已经装了天使,索性装到底。她借口马上又有个手术要做,才得以成功脱身。临走时,方司长对着摄像镜头,同她亲切地握手告别,语重心长地嘱咐说:“要切实保障好人民的生命安全。你们都是祖国的栋梁,知道你们很辛苦,祖国和人民需要你们这样的好医生,我代表部里的领导感谢你们。”
欧杨珊满眼血丝,倒是很应景,在别人眼里那就是被感动的。她心里想,“要能来点儿实际的就好了。把婚姻法改改,医生婚姻和军婚一样,破坏婚姻的都被抓去蹲大牢。要能这样,她累死都愿意。”
欧杨珊很漂亮,可惜她是个医生,注定要和黑眼圈、眼袋相依为命。齐老爷子送了套保养品给她,La Mer the Essence,三十岁以后女人最爱的保养圣品。在欧杨珊看来,这个礼物就是证明,谁都看出她是个老女人了。
齐豫送化妆品给她时,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她推辞,他把袋子往她办公桌上一放,说:“这是家父的心意。”
“太贵重了,怎么好意思。”欧杨珊知道价格,以前陈文也送过这个牌子的其他系列给她。
齐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笑,“别客气了,你不要,难道叫我老头子自己擦么?”
齐豫问父亲中午怎么安排,齐老爷子说:“不跟那些人吃饭,欧杨咱们单吃,叫上杨老,我还有问题想要请教。”
欧杨珊拿人手短,拒绝不了,只得遵照老爷子的意思安排。
席间,大家详细讨论了关于小星宇病情的治疗方案。杨老同欧杨珊意见一致,先以中医调养,等身体好些,再考虑手术解决。
老爷子不经意地问了句:“老杨,冯烁也是你徒弟?”
杨老说:“十二月考试。”
“那孩子很聪明,考虑问题也长远周到,必成大器。”齐老爷子感叹,“我们都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对了,欧杨,你和冯烁关系不错吧。”
欧杨珊被点名,放下筷子回答:“我们一个科。他业务能力进步很快,我的实验课题他帮了很多忙,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
老爷子呵呵一笑,“别搞得跟工作汇报一样,你是他师傅,要好好指点他。”
“我哪里能算师傅,不过在他业务不熟悉时,帮帮忙而已。”
老爷子摆摆手说:“别谦虚,咱们中国人的传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有你和杨老这样的好师傅,我想他父亲应该很放心,名师出高徒。”
杨老也说:“我对这个孩子很看好,将来一定有出息。”
话题转来转去,又落到孩子的头上,老爷子对杨老说:“咱们这些老头子操劳一辈子,不就是希望孩子出息么,你退了以后,可以安心抱曾孙喽,四代同堂,我真是羡慕你啊。”
欧杨珊尴尬着。
杨老笑笑,“我也希望能这样。不过,现在的孩子都不喜欢早生,欧杨天天在医院里,心思都扑在事业上,我催又催不得。”
一直没说什么话的齐豫突然找了个借口把话岔开,欧杨珊舒了口气。
饭后,杨老坐齐老爷子的车去家里看望小星宇,临走前齐老爷子叫齐豫送欧杨珊回去。他们送走了两位长辈,欧杨珊看着司机拉开的车门,犹豫地说:“您很忙,不耽误您,我自己打车好了。”
齐豫说:“我答应父亲送你回去,就要做到。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同车,那么让司机送你,我叫出租车好了。”
话到这份上,不好太矫情。她惴惴不安地坐进车里,齐豫也跟着坐进后座。她往边上蹭蹭,紧贴着车门,离他老远。
路上,各看各边的风景,谁也不说话。
到了住院部楼下,她下车,礼貌地弯着身子对齐豫说:“谢谢。”
齐豫歪头看她,笑出来,“小丫头片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她的脸涨得通红,拔腿就往楼里跑,没多久,电话响了,她气喘吁吁地接通。
“你就那么怕我?”
“……”她沉默。
“真是个孩子。”
欧杨珊走进办公室,摔上门,这才对着电话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结婚了,你觉得逗一个已婚妇女好玩,是不是?”
这次换对方沉默了。
“齐先生,我尊重您。请您也尊重我,尊重我的婚姻。”
他闷声低笑,“收起你的小爪子,你以为我要拿你怎样?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好医生,能够让我放心、让小宇信任的人来治疗他。你认为我对你的态度是追求?我是个商人,不做无回报的投资。感情也一样,何况你的婚姻也不是我能破坏的。”
她又羞又气。
齐豫继续说:“这几千万投下来,希望你能做出成绩来。你要我不再联系你,没有问题。要我跟你道歉,也可以。我只要小宇健康,我要他跟所有健康的孩子一样,能跑、能跳、能成婚生子,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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