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给你讲了故事吗?”
“不是来真的吧?”
“为什么不是。”
“让我做你女朋友气走漂亮姐姐?”
“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变得聪明起来了!”
“我的天,钟少爷什么时候对我动了心啊?”
“这件事怎么能找叫我动心的人来做,找到你,就是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
“说话还真伤人呢!你怎么敢担保我会做!我可是和丝瑶打过赌,大学这四年我不会谈恋爱的!”
“之前我说过我会想一件事要你帮我做,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你就打退堂鼓了吗?再说我又没有要真和你谈朋友!”
“那时候,我欠你的钱。现在支票都退给你了,我们就只剩老板和雇员的关系。我也是看在你之前帮我的分上才没有跳槽,委曲求全留在你这做女佣。如果我去哥哥那里做事,不单赚得多,还不会被人连损带骂地欺负!你的人情我不是已经在还了吗?”
“是不是我们的谈话,非得把我哥加进来?”
“……不是……”
齐烁“进京”后最大的进步是在针锋相对中学到了见好就收。她想找到足够的理由证明这个方式行不通:“你觉得这符合逻辑吗?凭什么断定找个假女友充数,就能把她气走,换作我是她,一百个女的缠着你,我也不会放手。”
钟敬涛叫齐烁稚气的韧劲儿击到胸口一怵。他一时没能答话。
男欢女爱——男人们拿女人的感情寻乐子,女人就会更有放狠话的权力。不论感情的句点由谁圈上,没有男人愿意承认自己被哪个女人摆了一道,相比之下,女的更需要乔装成付诸真情的受害者,她们尽可以说些任尔东西的海枯石烂,多数绝对性别差异的情况下,没有哪个思维健全的男人会约斤称两,不带水分听完。
但是男的不同,但凡两人要好的时候你不负责任地说过些海誓山盟,背弃的一天,女的就有权要挟你为说过的话买单。这也没什么新鲜。于是男人们最早学会在不公道的伦理中寻求平衡,把对她们的征服当做是在男人群里标榜和彰显的资本,在女人群里退避和保留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可以保证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单方面享受被爱。对女人来说“爱”本就等于“被爱”小学数学里教过的,等号的两端可以互换。
在齐烁把这些不知从何种读物上抠下来的生道理掰吃完,钟敬涛只吐了一句——“神经病!”
但是他听得进一二去,之前的自己就是无意中做了那样老道的无耻之徒,没错,他在心里刻意说了很多遍他不是故意的,他甚至在分手的时候都不肯对她说,他是爱过她的。而她,她太好,好到彻头彻尾不肯说他的分毫不是。停止念及她的好吧。无论如何,还是要痛伤她这一回!
“有一点可能都想去试,毕竟你不是她,她比一般女孩子要善良。换作你,你可以尽可能去装可怜,装你离不开我。可她不会,我有自信叫她把放弃当做一次施舍和成全,就是想这样再一次利用她的善良。开始以为我能保护她,后来才悟到能够保护她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虽然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但是我可以分毫不差地感到你的无耻!把我扯进来,问题只会越来越糟。”
“不会的,只要你是中肯地帮我……况且想要这个结果的还有一条日渐消匿的生命。”
齐烁不明白钟敬涛为何以此来恐吓,她故作镇定地稳声说道:“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生理轮回,我们每个人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必须要学会面临死期将至了!不要对死亡怀有过分的感伤,应当对你死后的另一个国度怀抱梦想。纵然生命的存在有千万的不公,在一切的得不偿失随着生命一起告亡的那一秒,一切的不如愿都会淡忘和释然。最近继树葬之后,又听说了许多不错的安葬方法,有一种音乐水葬,是把骨灰装到会唱歌的小木船里,在水上漂一个月后,骨灰盒就会溶解掉……我就推荐你用这种方法!”
待她像唐僧一样絮叨完这段话后,钟敬涛忍无可忍地向着她的脑壳拍了一巴掌:“少说点废话吧!我只知道,正常人坠地的时候都是哇哇地哭,不像你一样呱呱地叫!总之,我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齐烁窜起身来,“啪!”
地合上了琴盖——“除非是我疯了!”
“那就别怪我不提醒你,如果不肯帮我这个忙,这周末在剧院的汇报,我也不会捧你的场!”
“你!随你便!”
齐烁放了话,拎起练功鞋跑出教室去,在门口撞上了梁明和陶欣语结伴来练习,钟敬涛绕开两人紧跟着追了去,陶欣语见况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钟敬涛,只剩了梁明怔怔地目送着三人行。钟敬涛跑去只赶上了电梯门里的一张鬼脸,齐烁确实是被气惨了,第一次汇报,险些就无故不到了。第二次又来这套,就是最初对他说过自己太珍视这个机会,才会让他再三拿着当做威胁的把柄。真想不出,钟敬涛这伙人打了什么算盘,竟想出这么没有人情味的点子来。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钟敬涛没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进电梯把她拉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电梯关上。陶欣语目睹了齐烁耍宝的怪脸,在钟敬涛身后问道:“就喜欢女孩儿这么卖弄孩子气吗?不觉得太不懂事了吗?”
钟敬涛甚至没有回头看她,说道:“不觉得。倒觉得隔岸观火,煽风添油者更甚。”
话一撂下,他穿过过道,走楼梯下了楼。梁明不明状况地跟了上来,向陶欣语问道:“还练吗?看你面色不好,好像很累的样子。”
陶欣语说道:“练!”
往日在生理期,她都是坚持练习的,即便此时的状况不及彼时,眼看还剩一次的排练,就要终审汇报了,基础的连接体力必须咬牙保证下来。
汇报前一晚,齐烁给钟敬涛发了信息,用近乎肯定的语气发问:“你会来的吧?”
可是钟敬涛没有回复。汇报当天钟敬涛没有提早到,齐烁等到还差五分钟汇报正式开始,还未见他出现在剧场后台,齐烁着了慌,打去电话,手机是关着的。跑到他公寓去找,也扑了空。
看着齐烁焦灼地四处奔走,陶欣语被一种莫名的快感袭满全身。如果不是被剧痛摔醒,她恐怕会在这种畅快中沉醉更久。
眼下躺在医院,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包括母亲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还在揣测中纠结着,齐烁就提了一摞餐盒,蹑手蹑脚地走进屋来,“欣语,我帮你带好吃的了,大夫说要食补,我看医院的餐特没滋味,让楼底下的小餐馆给你炖了条鱼。”
齐烁打开餐盒的一刻,米香和肉香的交混香气扑嗖嗖就窜进了鼻孔,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止住了肚子没有叫唤。可陶欣语没有一点食欲,她望着齐烁如故的笑脸,那种过时的烂漫正是她最为惋惜又没能把握住的曾经,她不喜欢怀念上这副笑脸的自己:“抽血疼吗?”
“啊!”
齐烁没想要陶欣语因此对自己感到亏欠,“不疼啊,比掰腰可强多了。”
说着端过一勺拌饭送到陶欣语嘴边。
陶欣语把她的手推开,说道:“我真的不想吃!你吃吧,抽了那么多血。”
“我一点都不饿,精神得很呢!”
陶欣语又问:“都知道了吧?”
齐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嗯?”
陶欣语又定了定神,缓慢地眨了眨眼,问道:“我的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在你告急的时刻,我也倒霉地倒在了舞台上,碰上你以后,总是这么不走运,看样子,我是没有去法国的希望了。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挺踏实的?去法国留学的机会唾手可得了,只要等你和钟敬涛和解了,再给院领导好好表现一次……嗬,你放心,我会打起精神的,我不还得去机场送你么?”
“欣语,别想那么多了,你要好好休息!”
陶欣语眯上双眼,静静说道:“是不是想要我一直休息下去呢?你好坐收渔翁之利,这又有什么办法,你就是有这样好的命!”
“欣语……”
齐烁去抓陶欣语的手,又一次被避开。“我妈在哪?她还好吗?”
“你放心,我没有要杜老师打电话给阿姨。杜老师也丝毫没有怪你,她很同情你……”
“哼,不然呢!你想要她怎样?”
齐烁百口莫辩:“欣语,我不是这个意思……”
“出去!”
“我不能走,我得在这陪你,万一你想不开……”
“那不是正合你意,你放心,我这条贱命,还得给我妈留着呢!”
“让我看你吃点东西再走吧!”
“算我求你了,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假到半死,出——去!”
齐烁被陶欣语失控的吼声,吓了一跳,慌张地撤着步,打着哆嗦退出了病房。回校的一路,她都在难过,不是难过被她曲解,而是难过她那身公主外衣里的遍体鳞伤,还有最初那抹纯真的笑,如今都消匿在了苍白的脸上。
她回想起她倒下的那滩血泊,红得那么湿稠。她把她扶到梁明的背上,跑进电梯,还嗅得到顺着裤管淌下来的,一滴接着一滴的血腥!
回到屋里,齐烁以为大家也和她一样仍凝固在沉重的悲恸中,刚刚在送陶欣语去医院的校车上,几个女生神色紧张的和班主任一起围在陶欣语边上,还淌着泪花儿不停地告诉她要坚强。她想到该代她给大家报个平安,别再牵扯过多的悲伤。可情况并不如她所想,推开房门,屋子里挤满了班里的女生,她们正肆无忌惮、横竖不是地议论着陶欣语:“妈呀,我原以为她是摔坏什么地儿了。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刚才我还出力往车下搬她,粘我一手腥臭!”
“这下好了,让她再对着咱班男生装小鹌鹑!”
“够猛的!带着孩子一块儿在台上跳!难怪人家梁明托不动了!”
“那男的也挺不是东西的!陶欣语倒是满十八岁了,要不然告他个强奸,绝对成立!”
“都什么年代了,有的初中生都有性经验了。这种事得是两厢情愿,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了,怎么开口告啊,瞒都来不及,不够她自己丢人呢!还想不想上学了!”
“就是说啊!你看今天给台底下那几个领导吓成啥样了?你说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房丝瑶接话道:“杜老师能不说吗?她不说咱们也得说,这么德行败坏的人怎么去法国啊!是吧!齐烁……”
房丝瑶把注意力切换到进屋就一屁股歪进凳子的齐烁身上,想擦出点共鸣的小火花。
齐烁不理茬,起身狠狠蹬了一脚凳子,不作声地出了门。班里同学的落井下石让她忍无可忍,李丽和房丝瑶跟着和稀泥让她不能再忍!房丝瑶跟出门来,“怎么在你这她就那么说不得啊?”
“她们说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说!”
房丝瑶道:“我是跟着说了,从一开始我就没瞧上过她,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己既然都做得出,难道让别人说不起吗?”
“你……你……”
“我怎么了,咱们班女孩里,除了你,谁待见她啊!这回正好,就让她在医院躺着吧,你和钟少去法国!”
看陶欣语现在是这种惨况,齐烁哪有心思趁火打劫,她叮嘱房丝瑶道:“行了,我没心思想这个。差点忘了,丝瑶,要是欣语她妈妈来屋里,你和李丽可千万别对她说欣语被送进医院的事!”
“为……为什么啊?”
“你不会已经说了吧?”
“她妈刚才来房间找她的时候,那么多同学都在那嚷,哪轮得上我啊!”
“什么……哎呀!”
齐烁一脚跺下去,疼得直捂脚心。
陶欣语母亲赶到医院的时候,陶欣语还在昏睡中。母亲只是抹着眼泪,一声接一声的叹息穿肠破肚。她不敢联想一点点女儿是如何遭的罪,冒一点要去想的念头,她都想开窗跳楼。陶欣语要了两声水,嘴边就靠来一勺温水,吞咽下去的计量是被估计好的,只是觉得恰到好处得太过亲切。
陶欣语张开眼寻了一寻,眼前浮现出母亲颤巍巍的一只手,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脸,整颗心瞬时碎在胸腔里,一瓣一瓣,凄厉破散。好想开口叫声“妈”。
这个字却一直在上下唇之间颤悠,半晌发不出音来。陶嫣然扑到女儿身上,已哭作一团:“欣语……你告诉妈妈,是哪个不是人的东西!我非杀了他……”
听着母亲的撕心裂肺,陶欣语费力地哽咽着:“妈,我对不起你,真的,我对不起你……让您有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我……”
陶嫣然也想安慰女儿,奈何自己也是迫切需要安慰的,她有种两脚着不了地的失重感,只有和女儿靠在一块儿的那点温度是真实的足够平衡的。她紧紧地抱起女儿,像孩提时那样晃悠着,轻拍着她的背,嗓眼里咕嘟出一声接过一声绝望的哀鸣。
齐烁在班主任下班前被叫到了办公室谈话。杜冰心了解过齐烁在班上和陶欣语最为要好,也许可以试探着通过她挖掘出几个突破口,当然了,这种事查个水落石出,也不见得就是对受害人的弥补,可是作为班主任,下有舆论上有压力,她还是要于公于理弄个明白。
“老师听说,你在班上和欣语还是不错的。能告诉我,她有跟你说过她在跟学校哪个男生交往吗?或是校外的,反正是关系比较密切的男生,她跟你提过吗?”
见齐烁不吱声,杜冰心以为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老师是指,你知不知道欣语在跟谁谈恋爱?”
齐烁依旧摇头,她印象里陶欣语好像没有一次对她提起过她的私事,“老师,我觉得……欣语她……欣语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杜冰心沉了口气,想必恐怕只能从当事者那问出个所以然来了,叹口气对齐烁说道:“出现这样的事情,欣语的竞选资格是会受到质疑的,你作为竞争对手在鼓励她的同时,也不能被这件事情牵制或影响,今天的汇报很不理想。这么重要的演出机会,学校把它安排给我们一年级这个班,我是希望你们能够珍惜和重视。你抓紧时间找钟敬涛恢复练习,我希望在争取到下次审核的机会之前,你们能拿出我们这个班该有的业务水平!”
杜冰心边说着话边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杂物,打算下了班亲自去医院一趟。
“老师……”
齐烁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杜冰心打断掉:“哦,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趟医院!”
“杜老师,我……不想去法国了,等欣语身体恢复好了,还是让她去吧。她成绩比我优秀,又比我上进,我觉得……”
“我不喜欢轻易说放弃的孩子,我也是期望欣语她能够尽快康复起来好参加角逐,最终你们谁能把握住机会,全要靠自己有多大的能力。随便退让的话,不要轻易出口,这不应该是我们班学生的作风!”
结束谈话,杜冰心走出校门,看到丈夫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上车后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对司机说道:“去医院!”
丈夫道:“去什么医院啊?班上又有学生负伤了?咱们今天不是接老人和孩子一起吃饭吗?”
“的确是班上一个学生住进去了,我去问问情况!”
丈夫搂过杜冰心的脖子往自己肩上靠,“你看看你,我不是说了上班不许穿那么漂亮吗?哪个男孩看了全院最年轻最漂亮的女教授不走神溜号啊?”
“你行了!”
杜冰心推转开丈夫凑上前的嘴脸,把头掰得老远。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她对丈夫擅长的蜜语甜言就日渐腻歪,经历了难产手术,客观上已经不再允许她寻男女之欢,再加上前年评完职称,跟着学院里一个一辈子孤身的老教授信了佛,情欲之事在她看来就更是肮脏龌龊。有关丈夫拈花惹草的不洁传闻,她也听过一二。不清楚怎么就练就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气度,换作结婚头几年她若听得丈夫夸一句别的姑娘漂亮,就恨不得弄一瓶硫酸泼到人家脸上。
杜冰心对丈夫平心解释道,“这次状况不一样,班上一个女孩上午给院里汇报时出了意外,当场见红,我就感到不妙。送去医院后,查出是药流大出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她可是竞选去法国艺术节参演的候选人。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院里的领导汇报呢。要说明了是这种情况,勒令退学都是有绝对可能的,本来一个挺好的孩子……唉……这事我必须得去问个明白。”
见丈夫呆呆听着,还不吩咐司机开车,杜冰心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没听我说话啊?”
转而对司机说道:“先去妇幼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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