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二到了桌边,就有人给他让座。我就没人家这待遇了,得靠桌站。
我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赌徒七人,六男一女,目前是女的坐庄。我觉得,首要任务是要知道庄家的信息。也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只听大家叫她小雪妹妹,其他的信息,这会儿搜索起来比较困难。虽然我只是在溜局,但这个局,不一般。
以我混迹蓝道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局,很有分析的价值。做我们这行的,不能说什么,可能会地震,可能也不会地震,具体震不震,震后才知道。
作为老千,应该做到先知先觉。
首先,怎么会有个女的来了呢?咱退一步讲,女的可以来,怎么能够这么年轻呢?如果这妞是当地的,那桌上的起码都是她大哥大叔了,谁能允许自个儿家里的小妹妹、小侄女到赌桌上玩?换一个角度,这妞是外地的,那也不可能进局啊,年纪轻轻的,跑那么远赌钱,车马费也不划算啊。
这小姑娘家当庄,我还真不好意思下大注。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庄家站在绿布台的后面,边上有六个赌徒围着,但只有三个凳子,所以三个人坐着,其余三个人站着。我左手边坐着的那位,目不转睛地盯着骰盅,尤其快开盅的时候,简直连呼吸都没有了,要是挨个几十秒开盅,我生怕他会挺不过去。再左边坐的那位,西装革履的(我暂且称其为西装兄),押起钱来很利索,话不多。右手边那位站着的,怎么看都像是刚下地干活回来的(我暂且称其为下地兄),穿着不怎么讲究,也喜欢没事瞎嚷嚷。再右边就是夏二了,而夏二右边又站着一位赌徒。
事先的计划是,最好是能让我上庄,如果上不了的话,那等我的信号办事。现在这情况,刚入局就上庄,显然不妥,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知道骰盅里骰子的情况,毕竟骰子不是赌大小就是猜点数,临场反应快就行。
做到这种效果很简单,方法不外乎掉换骰子,涂抹药水,然后用工具探测。但换骰子就算了,桌上的骰子是否干净我还不知道,万一我一碰骰子,有人发觉情况不对,那就玩不下去了。
我不紧不慢地按照套路押着钱,玩了一个多钟头,庄家终于同意禅让。夏二也很稳,赢了三千多。我也没输,保持在一个随时可以进军的状态。
我右手边的下地兄,自告奋勇地要带领大家一起致富,于是乎他就被推举为新一任庄家。
趁这个换人的空档,我有了出千的机会,虽然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但出千不能突兀。通过观察基本已经可以排除有人出千的情况,虽然那小姑娘偶尔会拨弄一下骰子,改变结果,但冲人家这相貌,这一点还是情有可原的,最重要的是人家已经下庄了。
大家也都表示要跟着下地兄一起奔小康。忘说了,那个小姑娘还在押钱,但钱押得比较小,而且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对骰子非常有研究的人。
底钱一百,一门最多押五千,这样的赌局不算大,但利润总归是可观的,这比夏大撬人家车标要来得快。
我不再猜测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有什么关系,是干什么的,但总之有一条可以确信,她对我而言是个无害的人物,就不需要去理会了。
其实确认了这一点,剩下的事情就比较容易了。
我负责将信号传到夏二那里,夏二把局演得很好,有时会故意押错,而后拍桌子砸椅子的。我的钱输光之后,找夏二借了一万块钱,他连连叮嘱说少押点,玩玩就好,而自己则大开大合地与人厮杀。
那小姑娘押钱的方式就是连续出两个一样的。她就反着押,输一百上两百,第三手四百,第四手八百。说起来她也真背到了家,竟然连续出了八个大。
但是小这一门只能放五千,她非得要放六千四,下地兄也没跟她较劲,示意“你要放就放吧”。
骰子摇好了,我知道这还是一把大。小姑娘就站我旁边,我忍不住踩了她两脚。她看了我一眼,好在人多眼杂,没人注意。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来一句:“你踩我干吗?”
她好像是懂了,没把钱全放上去,但也没撤注,还是放的三千二。理所应当的,这钱被吃掉了。
我见过的最高纪录是连续开出二十三把大,连续五把豹子,所以连开九把,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赌徒们都显得有些拿不准了,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押哪边才可以奔小康。
直到西装说要上一趟厕所时,我才发现有些不对。
我并不是指西装兄要上厕所是一件不对的事情,而是他已经悄悄摸摸地进账好几万了,比夏二赢得还要多。夏二还得顶着舆论的压力偶尔押错,而西装兄居然无所顾忌地将大家的钱都划入了自己的口袋,表情还是那么理所当然。
刚才的连开九把,他起码中了六把。在骰子还没摇出来之前,我也得跟着赌徒们一起讨论着出大出小。一般我都说得好像很咬不准,因为我要等摇好了才知道。
这会儿猛一回想,感觉好像确定是这么回事:如果他能够知道盅罩里的情况,势必跟庄家有一腿,而庄家以貌不惊人之态,稳坐钓鱼台,他则负责管账,表面工夫做得非常不错。
在理论上,这是个不错的猜想。而要证明这个猜想,只有解开他们之间的秘语。我还是蛮吃惊的,下地兄以这样的造型登场,不是太抢镜了吗?
西装兄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我猜想这厮该不会把钱装其他口袋里去了吧?然后我又转念想了想那小姑娘的遭遇,既然理论上推断下地兄能知道盅罩里的情况,再假定小姑娘跟庄家也有一腿,就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而且我刚才踩了小姑娘一脚,明显她是个局外人,如果是内部的工作人员,那起码应该回我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而不是心领神会地将注码减少。
总之,这个局不简单,最起码不像夏大说的那样。拿钱走不难,但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才是我最关心的,出了事也要知道刀是谁捅的。现在要找答案,就只能等西装兄回来。
我感觉有点不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已经有了动作。虽然我的账面做得也挺漂亮,甚至还输光了,不过救援资金毕竟是从夏二那里拿的,他们稍微动一下脑筋就明白,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拿赌桌上面来说,都是虚的。
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夏二到底硬不硬,这还是个问题,只是看上去大家都给他几分薄面。我仍然努力地想将线索理顺。现在的形势是一片大好,但做了几个假定之后,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忽然一惊,我他妈不是又掉坑里了吧?
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西装兄回来了,我回过头去,冲他笑了笑,示意:一会要是打了起来,拜托您下手轻点。
西装兄回了个微笑,大意可能是:没问题,我一般只用脚踹。
一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可能是站得太累了,坐在西装兄的椅子上,看西装兄过来了,连忙让座。
“全哥,您坐。”
小青年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西装兄。我顿时茅塞顿开,原来西装兄叫全哥。
全哥也不客气,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坐了下去。我因为怕这是在套我,所以停止了出千。夏二可能以为是什么程序出了问题,或者以为我方已经赢够了,也就没在意,而是继续押自己的钱。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又各怀鬼胎地继续“战斗”。
这个局,到底该怎么玩下去?这玩不下去了嘛。一直到最后结束,我既没发现小姑娘跟庄家有什么情况,也没发现夏二跟庄家有什么毛病,甚至都没发现全哥跟庄家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我有问题?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解开秘语,但人家压根不用这套;第二件要做的事情是确认自己是否被套了。这个简单,把钱输光就行,再找夏二借钱,但借的数目要掌握好。如果下了桌,他提起来要还钱之类的——多数是这么个情况,借得太多,咱还不起;借得太少,他会以为我还没入套。我斟酌了下,向夏二借了三万。夏二除去三万,账面上还赢了三万多。
从发现问题开始,我就一直在思索,该以哪个环节作为突破口,自己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最后,好几个赌徒都被清光了,我也在这几个赌徒之列,全哥赢得是最多的。有几个输光了的赌徒提议全哥做东,全哥答应了。我看到了最为不解的一幕,那几个可以蹭饭的赌徒,何以如此高兴?那钱不是他们自己的吗?
我回去了,什么话都没说,跟在夏二后边。这一局,输得太惨了。
夏二到了车里,一个电话挂到夏三那,叫他张罗饭局,说这边已经告捷。他兴奋地打完电话之后,发现我有点木木的,还以为我感觉赢少了。
夏家三兄弟进了包间,我和殿下没着急进去。我对他们说家里有点事要处理,需要跟殿下商量一下,然后叫他们先点菜。
“殿下,这局不对啊,水太深了。有个小姑娘,用手法玩骰子。后来换上去个庄家,开事(懂行),而且下边还有个占空门的。人虽然是来来去去的,但我算了一下,外边进来的,没带走钱。”
听我这么一说,殿下警觉了起来。这种情况可不是好玩的,好像大雾天开车似的,明明是个绿灯,你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载死在水塘里。
“那么,这就是个脏局了,你也别去了,今天赢得虽然不多,但也算有个交代了不是?咱不犯这个险,明天走得了。”
“不一定。你听我说,呃,夏二,你能保证他没问题?”
我本来想分析一下情况来着,一想到这可能是个大套,就想再确认一下。
“以前我跟夏三是铁子,也来这里玩过很多次了。夏家三兄弟,夏大和夏三可能看上去不靠谱,但对朋友是没话说的。夏二就更加不用讲,毕竟还有人在他手底下吃饭,他怎么能干那种事?这你放心。”
“哦,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钱,咱们可以接着拿。浑水摸鱼嘛,谁摸得着算谁本事。”
“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要逞一时之能,去不了咱不去,这没什么好丢面子的,都是哥儿几个的,换个场子打都行。”
殿下以为我是为了不在夏家三兄弟面前丢了面子才硬去的。之前他把我都吹上天了,这会儿如果说这场子打不下来,那可就丢大脸了。
“你听我跟你分析。庄家和占空门的,知道那小姑娘的事,却不说,而是把她的钱又流回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忌讳,怕把局给整黄了。这既警告了她,又把钱拿了回来,还不动声色。但他奈何不了咱们啊,我不吃这套,他还能把夏二怎么着?怎么样兄弟,我这计划?”
“太他妈损了!”
几个人一起在馆子里聊天吹水,我也把情况给讲了一遍。殿下非得去看看不可,他感觉玩这套路很有意思。于是我们让夏二埋伏在不远的地方,万一有事能冲上来,以确保有退路走。
夏二显得很高兴,一个劲地跟他们介绍我是如何如何给他打手势的,他如何如何下注演局之类的。夏大和夏三跃跃欲试。这回就不用我出手了,殿下直接将他们的想法击了个粉碎。
晚上我躺在床上,殿下则坐在桌边发信息。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些想法,我猛地坐了起来:“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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