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水人们在照料达鲁巴巴。建筑物没有墙壁,只挂着帘子似的东西。帘子一撩起,水人们便出现了。类似的建筑物也排列在海边,露台伸至海上,水人们在那里围桌而坐。
“喂——!巨鸟族来啦!”
一名水人族在下面喊叫。
“载着客人哩!”
哗啦啦聚拢来的水人们向陶高托挥手:
“降落到西面海滩!”他们高喊着发出指示。
“明白!”
陶高托答应一声,飞越击碎白色浪头的石矶,越过凹凸不平的岩石,准备降落在平缓开阔的海滩上。
“高地卫士,脚一着地要马上离开座位!你慢吞吞的话,我可要坐在你头上啦!”
一星半点的浪花碎沫溅到亘的脸上。脚下触一下沙滩,双脚轻蹬地面。亘把握时机往外一跃,滚向一旁。陶高托动作潇洒地降落在他身边。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夜晚的波浪发出摇篮曲般动听的声音。
“哎哟哟,好快啊!”陶高托自我感叹,他叠起双翼,“很棒的旅行!”
“实在是太谢谢啦。”
大群水人族从石矶方向蜂拥而来。人群中个子明显大一号的水人冲到最前面,他一蹦一跃,举起手猛烈挥动。
“嗨——!嗨——!”
在听见声音之前亘便已明白了。他踩着傻子冲出去。因为久坐,他腿脚麻痹,跑不快。他跌倒有撑起,用尽力气大喊:
“基·基玛!”
“亘!是亘吧?”
亘扑向冲过来的基·基玛身上。大个子水人轻易而举地接住了亘,然后双手一举,把亘托在头顶上转起了圈。
“真是亘!不是做梦哩!我的幸运旅客!果然平安无事!我就相信你肯定没事!”
从基·基玛肩头上,亘看见了另一张怀念的面孔正跑过来。“米娜!”
想说想问的事情,彼此堆积如山。
基·基玛的住处,是梁柱伸到水面的整洁小屋,屋顶葺大叶草。这种类似棕榈的叶子,既用于铺地也用于垫,还用作食物器具,在闷热的白天,也作团扇使用。
三人聚在听见波浪声的小屋里,谈论着从托利安卡魔医院失散以来发生过的事情。与此同时,基·基玛的邻居、好友们不断出出入入,送来熟透、甜得令人心醉得水果,以及一个人都拿不起得整块烤肉、喷香得烤鱼、盛满大木碗的略带甜味的水等等。
从彼此介绍的情况来看,似乎亘被带走后不久,基·基玛和米娜便苏醒过来了。
“因为个子大,就沾在箭镞上那点儿麻药,效果长不了。”
“我只被箭擦伤而已。”
米娜也说道。据说尽管是那样,米娜东北西跑之后,也有一阵子舌头嘴唇麻痹了。
“醒来不见亘,米娜就哭起来了。”基·基玛打趣地说道,米娜脸色通好。
“你别夸张嘛。”
“咦,难道我说错了?”
“我才没哭呢。只是因为担心……”
“我也担心你们俩哩。真想早点见到。”
“嘿嘿嘿”,三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们就那样在修罗树林迷了路。也许是那种树的魔力吧,我们拼命走啊走,结果一留神,却只是在同一地点绕圈子而已。明明看得见医院,却怎么也不能走近。”
“渐渐地脑子模糊了,看基·基玛像是有两个,还隐约听见歌声。”
“米娜的脸,看上去也扭曲成这个样子啦。”
基·基玛用两只大手掰着自己的脸,让人看得歪得很滑稽的模样。亘大笑起来,但心底里不寒而栗。因为射箭的家伙带走亘时说的话、他仍然记得。
——不用管,树林自然会收拾他们。
“真的很危险啊。我和米娜都会受制于修罗树的魔力,疲惫不堪无法动弹,那样下去,差一点儿就死掉啦。”
然而,就在他们拖着步子彷徨于林中时,龙卷风骤至,情况为之一变。
“那场龙卷风从树林一边刮来。我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赶紧就地挖个洞躲起来,以免被刮走。”基·基玛得意洋洋地挥着带钩爪的手说道。
“后来猛一清醒时,发现树木都折断了,叶片满地,夜空布满星星。视野不受阻碍,医院建筑物也看得一清二楚了。但它与之前所见不同,完全成了废墟,我大吃一惊。”
毫无疑问就是美鹤召唤的龙卷风。
“我和米娜赶紧跑到医院废墟去,看见有许多受伤不能动的人,也都是干贝龙卷风刮倒的。可这些看见我们都想逃走,很恐惧似的。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就抓住一个穿法衣、像模像样的家伙。”
“很厉害呀,基·基玛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拎起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向我们射毒箭的就是你们吧?你们把一个男孩子绑到这里了吧?
穿法衣男子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番,二人知道亘曾在这所医院里。也明白聚集在医院里的人是过激的老神教徒。
“问他男孩子哪里去了,他说已被龙卷风吹到高高的地方,不知所踪。我顿时眼前一黑呀。”
暂且返回萨卡瓦老家,借助水人族们的手寻找亘吧,除此别无良策。二人好一番伤心难过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但二人说,他们从没有怀疑过亘终能化险为夷。
“因为亘是受女神保护的‘旅客’嘛。哪能这么轻易死掉!”
亘由衷地感到高兴,心里暖烘烘的,泪水上涌。他害羞地用手揉来揉去借以掩饰,但心里却翻腾着,很想放下手,流着泪说一声“谢谢”。
“说起来,亘的朋友已成为很厉害的魔法师啦。”米娜显示出刚强男孩子的神色,一边摆动着尾巴尖,一边说道,“呼唤龙卷风——这可是大风魔法,不是最高层次的魔导士,念不出这种咒语哩。”
“毕竟是‘旅客’啊。既有智慧,又勇敢。亘也是一样。”
基·基玛得意洋洋地说,仿佛是在说自己。亘露出笑容,但脑海里却掠过一件事情,使他的笑容僵硬起来。
在伤心沼泽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对二人说。那些事说不出口,结果略去了。怎么能说呢?自认杀了人啊。杀了两个人啊。被石头婴儿指着痛骂“没心没肺的杀人犯”,在穷追之下拼命逃窜……。
不,那些都是幻觉。自己中了伤心沼泽瘴气的毒,坐了噩梦而已。不是真的,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如果返回提亚兹赫云确认一下,马上就明白。莉莉·茵娜此刻仍在池畔织黑色产服吧。萨达米仍沉浸在悲伤之中,莎拉依然等待着父亲归来,而雅哥姆抛妻弃女、仍固执己见,要以卖毒水的钱,营造与莉莉·茵娜的新生活,拉着他的货车奔走吧。
“亘,你怎么啦?”
被这么一喊,亘猛然惊觉:“啊啊,没有什么。”
“虽然中间耽搁了,但我们三人终于又团聚了。该去寻找第二颗宝玉啦。不过也不用慌。观赏大海再放松一下也行。即便在这里,也许能收集到线索。”
“借助水人族跑遍大陆的耳目,对吧?”米娜笑道。
“嘿嘿,没错!亘,萨卡瓦老家如何?相当不错的地方吧?”
“确实。海也美,有美味的食物和水,大家都很亲切、很开朗,有活力。”
“对把?萨卡瓦老家的美和大海的恩惠,是女神所赐。所以我们努力工作来回报。要说勤奋工作,水人族在南大陆数第一。”基·基玛挺挺胸脯。
“基·基玛吹嘘老家的话已经听腻啦,不过倒是有其值得自豪的地方。”
亘看着二人开心的笑容,真觉得幸福快乐。可他又想起不用多久,将有一纸严峻告示飞来这个充满和平、欢笑的地方,不禁难过起来。
联邦政府议会已召集巨鸟族了吗?或者,那些红色的翅膀,已经飞向全国各地的城镇、村庄了吗?什么时候降临?
为重建保护幻界“大光边界”,需人柱作为牺牲。即便在听了读星人辛·申西的话时,也充分感觉这件事的可怕、横蛮无理。不过,此刻好朋友就在眼前,他的感觉已超越恐惧成为愤怒。如果基·基玛或米娜被选为人柱呢?亘决不容许发生这种事情,决不能坐视。即便他们自己主动说接受这件事,亘也不能接受。
即使迟早要知道这回事,亘此刻也不想对二人说。他默然倾听着潮气潮落的声音。如果被问起,就说海面亮晃晃,不得不眯着眼睛……
只有一条路。亘再次在心中发誓:你能悠闲下去了,要尽早赶到命运之塔,然后面见女神,请求停止“人柱”这种残酷的惯例。与统驭混沌的黑暗冥王的契约?契约嘛,重新签订饥渴,修订过就行。错误的事必须改正。一心一意求她、发自内心解释,女神应该会应允吧。否则,她就不是神明了。
那天晚上,整个萨卡瓦的水人都聚集到长老住处,大肆欢宴。珍馐罗列,美酒飘香,宽阔的长老邸宅也容不下全镇人,人们在门外台阶和地面席地而坐,热闹的景象使人昏昏然。当然啦,水人族们喜爱的烈酒也起了作用。虽然基·基玛阻止大家与亘干杯,但水人族的叔叔阿姨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一杯半杯没事的呀。
照基·基玛的说法,萨卡瓦的长老“四百二十岁”,但从他坚如现实蜥蜴的鳞片和滑溜溜的水人族肌肤看,是在难以推测他的年龄。他神态威严。
人们聚拢过来,向亘提出种种问题:旅途情况啦,第一次来幻界经受的考验啦,身为“旅客”的心情等等,其间长老安坐席上,面露微笑而已,一言不发。亘在长老温和的目光中,感觉到一丝探询的意味。亘也明白了,不管长老心中的疑问是什么内容,在这个温馨的欢迎场面中,他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基·基玛也在追问之下,手舞足蹈地大谈在加萨拉郊外地下洞窟的冒险经历、利利斯的繁华和秘密、在修罗森林遇袭历险等等。他又不时请出米娜作补充,成了大忙人。米娜应邀高歌一曲,她热情明亮的歌声使宴会气氛更加热烈了。歌声一停掌声如潮。“再来一首!”“再来一首!”米娜在千呼万唤之下又再来一首。米娜尽显马戏团明星风采,唱起水人们也熟识的歌曲,重人更加惊喜!大家载歌载舞起来。亘也挤在人圈里,和蹦蹦跳跳的水人们手拉手,又轮着饮酒,头脑真的昏昏乎乎了。到米娜一曲歌罢了,他几乎瘫倒在地。
“没事吧,亘?”
“好像不太妙。”
跟在加萨拉镇藏身酒桶、醉倒时的感觉一样。
亘抓住栏杆摇摇晃晃走下小屋前的台阶,穿过兴高采烈的水人们,来到白花花的沙滩上。一人独处时,他顿时茫然若失,一屁股坐在地上,海风柔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夜空并不晦暗,仿佛深蓝色的布铺满于天空这张桌子。闪烁的星星,是点缀蓝布的金沙银沙。手撑在身体两边,沙子的感觉很舒服。涌来又退去的波浪声,宛如动听的摇篮曲。
这美丽的幻界,亘伸展手脚,躺成一个“大”字。躺着仰望夜空,比坐着眺望显得近许多。天界仿佛伸手可及。
又传来了米娜的歌声。
这次唱的是曲调舒服的叙事曲。米娜甜美的歌声。带着哀切的颤音,与波浪的细语很协调。
心爱的人啊。却在远方。
您此刻在那里的天空下?
听得出歌词。此刻水人们都安静地倾听着吧。
这是叹息恋人分隔的情歌。或者,这是歌者在单相思?亘一边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一边感受着米娜歌声抚慰心灵的幸福……
“亘。”身边响起了一个甜甜的声音,“亘,睡着了吗?”
亘睁开眼睛。不是米娜。米娜的歌声仍在持续。是另一个甜美的声音。
亘一翻身爬起来。沾在背上的沙子纷纷凋落。环顾四下。却不见一人。白沙子像本身带光一样微微发亮,一直延伸开去。
“你在找我?如果在找我,放弃好啦。反正你是找不到的。”甜甜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呀,现在还不想让你看我的模样。所以隐身了。”
这个声音不就是在现实时很熟悉的。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吗?就是亘的“妖精”嘛。
“是你呀——自修罗森林的那所魔医院以来再次出现呢。”
在自己被关押在房间里。她曾呼唤我。可是那甜甜的声音“嘻”地笑了一下。
“哟,之后也跟你说过呀。忘啦?你倒在伤心沼泽时,那个胆小的读星人救了你吧?当时,我在你的梦中,对你说了话,记得吗?”
亘拍一下懵懵懂懂的脑袋,竭力回忆起来,总是不明了。做梦——醒来时只见辛·申西担心地窥视着自己…………
“这么冷淡啊,唉,算啦。反正你们又重逢啦。”甜甜的声音很爽朗。
“对不起。当时我中了伤心沼泽的毒,产生了幻觉。”
“嘿,那可不是幻觉。真的发生了。”
亘大吃一惊,身体顿时僵硬,连脊骨都几乎嘎巴嘎巴响。咦?刚才说什么?不是幻觉?
“那、那个,那个。你是……”
“没事啦。那种事由得它好啦。不如说说看,你往后有何打算?”
“什么‘有何打算’?”
“不是打算面见女神,请求放弃人柱的做法吗?你认为,这种事情你做得来?”
亘瞠目结舌,端坐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什么,我都能看得透。”甜甜的声音“嘻嘻”一笑。继续说道,“所以才担心你哩。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自己要干什么。心中有数吗?”
“心中有数?”
“去面见女神,请求放弃人柱的做法,这是你的自由。女神会让靠自己探索道路。抵达命运之塔的‘旅客’如愿以偿。因为这也是自古以来的规则。可是亘,你没有忘记吧?女神让‘旅客’如愿以偿的,只是一件是而已。不会有第二件,第三件。如果你请求放弃人柱的做法,那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了。那么一来,你来幻界,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轻抚脸颊和发梢的柔和和海风徒然变冷。感觉不到体温骤降。
对阿——请女神满足心愿只有一次机会。
“好像情醒过来了嘛。”甜甜的声音満意地砸着嘴说道,“你真是好心肠。幻界里的朋友们无所谓啦,反正你得回现世。这样的话,你不会再见到他们了。谁会被选为人柱,跟你无关呢。”
亘双手抱胳膊。该怎么说呢——对,就是那样:被幻界之旅迷住了,几乎忘记了妈妈。
“可、可是,我……”亘猛然醒悟,急得语无伦次,“可人柱是不可接受得呀。”
“亘自己无关!”亘叫道,“我来这里,经历了种种事情。既有恐怖得事情,也有怀人,可也有许多亲切、友好的人。在幻界发生的事,绝不会与我无关!”
“可是,你妈妈更重要吧?”甜甜的声音别有用心地提高了声调逼问道,“你必须二选一。怎么样?请妈妈原谅?跟她说,接受现在的命运,忍耐?”
“那……”
“你是说,为了不可能再见面的人,为了不可能再次来到的幻界,牺牲你的妈妈?你妈妈高兴你这样做?她能接受?她会满意地说,这样的亘才是我儿子?”
亘双手悟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这种话。”
“不,你必须听。”
甜甜的声音仿佛以亘的痛苦为乐事,说得更带劲儿:
“选幻界还是选妈妈,你得抉择。你不妨挑选幻界,垂头丧气返回现世,对妈妈说声‘抱歉’吧。你妈大概会说:这孩子我教育得多好,他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更多哩,我真开心。不过,那只是嘴巴上说而已。那是骗人的。你妈妈内心里……”
“别说了!”
甜甜的声音打断亘的喊声,越说越激昂:“她心里一定很失望。多冷酷无情的孩子啊!千辛万苦养育他,却不为我的幸福着想,只想着显摆、受夸奖,对别人满面春风,不尽量减轻妈妈的痛苦。只要他想做,很简单就做得到,他却抛弃了那样得机会!”
“别说了!妈妈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你怎么能说不是?你凭什么相信不是?你不是刚被爸爸背叛吗?你不是一直相信,你爸爸不是抛弃你妈和你的那种人吗?结果一下子就背叛了。你们不是被抛弃了吗?不是甩手而去,不再要你了吗?人就是那样子的呀。就算你妈,本质也跟你爸一样的呀。”
听不见哗哗的波浪声。整个耳鼓回荡着甜甜声音的诘问,刺激着大脑。
“归根结底,你也一样。”甜甜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笑。
“我也一样……”
“没错。你为改变命运而来到这个幻界。为了让你爸抛弃情人,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抛弃,回到你和你妈身边。”
没错,是这样。因为受到了不合理的对待,为了纠正这件事而来的。
“这么一来,那情人怎么办?她独自里的孩子怎么办?这回是她们被抛弃了。或者,把命运再往前面一些修正,弄成她不能跟你爸见面?可尽管那样,你爸的心情是改变不了的。你爸内心的空洞——无法跟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无法填补的。硬让你爸心里空空地过日子,就你和你妈幸福生活?那样有可能幸福吗?”
全身的力量、元气,都被沙滩的沙子吸掉了,不要说站立起来,亘就连头也抬不起来。他低着脑袋,任由甜甜的声音说出嘲弄的话。
“只顾自己这一点,你们都一样。”甜甜的声音断然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亘有气无力地问道。
“对,我正等着你问。我一直等你为此来问我。”
推翻女神——甜甜的声音说道。
“消灭女神嘛。然后你来当幻界之王。我不知道拉奥导师向你胡说了什么,不过,我很明白:现世和幻界,是一面盾的表里,一面镜的内外。能统驭幻界者,也能退到扭过现世。否则,女神怎么左右现世人们的命运呢?”
一面盾的表里,一面镜的内外。
“你与其向女神请愿,抱她的腿求她改变自己微不足道的命运,不如指望将幻界和现世我在手中。众人拜伏于你,令出必行。让你爸爸心中没有空洞,他便遵从。命令你妈妈爱你,她便应允。对你的爸爸的情人说这世上不需要你,她便消失。对她独自里的胎儿说,你原本就不存在,胎儿便不存在。因为世界就是如此,无论你干什么,都不带丝毫犯罪感。到那时,你会明白一切。”
也就是说,世界按你的意志而存在。
“真是无上的幸福啊。多美好的世界秩序啊。对吧,亘?”
亘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他悄声说道。
“我讨厌那个样子。”这回不是低声细语,他清晰地说了出来。
之所以喜欢基·基玛、喜欢米娜,因为他们就是他们。他们不是按照亘的话变成那样子的。因为深感他们的亲切、友好,所以才成了珍重的伙伴。
陶高托搭载我在空中飞行时,说过“不可以轻易拒绝高地卫士的请求”。我孤身闯入米娜的病房时,卡茨之所以来救我,对她而言,是出于高地卫士的使命。
大家得按照我的话行事,就不是出于喜欢。我不觉得那是美好的事。
“你错了。你挑唆我那么干——你的真面目是什么?”
海浪的低吟。又是沉默。
“我对你很失望。”甜甜的声音低声回应道,“咳,也行。老好人勇者。还有时间改变主意。反正你终须听从我的忠告。”
“我绝对讨厌!”
“发火也徒劳。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甜甜的声音说:“你从一开始就受骗上当了。”
“那个年轻的读星人并不了解底细——关于重建‘大光边界’也好、为此奉献的人柱也好。他不知道至关重要的事情。噢,不光是他,幻界众生,几乎都不知道。”
“你是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事?”
“人柱并不是一个人。”甜甜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是从幻界选一人。另外选一名来自现世的‘旅客’。为了重建‘大光边界’,需要两个人。所以这个两个人被称为‘半身’。”
亘不明白自己亲耳听见的话。
“刚才说过了吧?幻界和现世是一面盾的表里。所以,‘大光边界’不能仅从幻界一侧重建。现世也要奉献牺牲品。”
十年一次打开御扉时,会有一名“旅客”从现世访问幻界。这是一位有坚定意志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平时仅此而已。通过接纳一名‘旅客’,让他的声音上达女神,可使幻界和现世充满生气。不过,遇上千年一回重建‘大光边界’时,情况就不一样了。会有两名‘旅客’来到幻界。其中一人便作为‘半身’奉献躯体。否则,现世和幻界,都将化为泡沫消失在混沌之中。”
你被骗啦——甜甜的声音再次提醒道。
“拉奥导师对此没有透露片言只语吧?你和你的朋友——名叫‘美鹤’,对吧?二人中的一个,将要被选为‘半身’,他完全没告诉你吧?那位大爷是明知而不说的。因为你害怕起来,提出返回现世,那可就麻烦了。美鹤当然也不知知情。不过,看样子他比你聪明得多,事到如今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传来了自然可爱的笑声。这种时候,是谁在笑?
“不好意思,我竟然笑起来了。”甜甜的声音表示歉意,“不过,你那呆呆的样子太好玩啦。喂,也不是太可怕的事吧?又不是已定下你是‘半身’。不过说来也是,美鹤是比你强大的‘旅客’,而且出发得早,所以会比你抵达早抵达命运之塔,也许早早达成心愿,回到现世中了。这样一来,二减一剩下一,你只能成为‘半身’了,好可怜。”
“你撒谎”这句话涌到嘴边。一定是谎言,明摆着是骗人。这家伙在耍弄我。
“好像不信我哩。”
哎呀,又被看穿了!
“好吧,你有自由不信。用不了多久,你改一筹莫展,明白我说的是真话了吧。不过,那时候悔之晚矣。”
“嗤嗤”的笑声。
“好啦,我走啦,再见。可别忘了我的忠告。”
“推翻女神吧,反正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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