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川驿站沿着街道的闹区很长,毗连的商店也很多。无论如何都耐不住游兴的平四郎与小平次光是走出这里,便耗掉不少时间。
离开驿站,走了不久便到达泪桥。这座桥之所以闻名,是因被送往铃森刑场的罪人与家属都在这里依依惜别。
边过桥,平四郎边想着阿峰的事。以往,平四郎几乎没逮捕过被判送刑的大罪人,顶多是受申斥、鞭刑,或逐出江户的小奸小恶。阿峰的情夫晋一算是异数。
阿峰现下在哪里做些什么呢?政五郎顺利找到她了吗?若找着阿峰,阿德那家伙该不会打算像以前照顾久米那样,将事情一手包揽,照顾她吧……
小平次或许也想着同一件事,踩着牢牢的脚伐一步步走过泪桥,喃喃说道:
“我看,阿峰脑袋里压根儿没想过要哭哭啼啼地在这里与情夫诀别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女人是打定主意,便贯彻到底的人。若晋一获判有罪,她会立刻计划劫狱救人。她心里一定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送往刑场,我绝不允许。”
“你觉得她能办到吗?”
小平次微微一笑。“劫狱不容易吧,大爷。”
“嗯。”
平四郎之前揣想过,阿峰为了救晋一出牢,利用手上的钱找帮手,穿梭在无赖流氓间的模样。想象中,至今凭着脑筋与欲望踩在别人头上的阿峰,此时才第一次为他人付出,却落得身无分文,穷途潦倒。
两人各自沉思,默默走到六乡渡口。渡船客满,热闹非凡,平四郎与小平次的心情才总算开朗起来。虽是便装行旅,但似乎谁都看得出平四郎是奉行所公役,同船的旅客争相问候“大爷公务辛苦,这回往哪儿去”。平四郎答称到这附近有些小事要办,打听旅客们的去处,果然大多都是参拜大师。行商的人则是前往神奈川驿站或保土谷驿站。还有一群人是要去伊势神宫。
久兵卫信上写道,在六乡下了渡船,请沿大师河原之道往海边直行。参拜川崎大师的人们也走这条路,到中途都同行。但半里后有座马头观音堂,须在此转入右方岔路。
依指示进入细窄的岔路,便没了旅伴。平四郎与小平次走着,只见菜圃田畦,森林点在,风中的海潮味清晰可辨。
久兵卫写道,在这条岔路上遇见哪个住在附近的人,一问便知凑屋别墅所在。走到看得见海岸矶石的地方便已过头。景色中田地渐少,沙滩旁出现防风林时,爬上右手边砂地平缓的土堤,穿过树林。出入的商人与马车行皆通过此处,自然而然形成一条小路,不会弄错。
——本来该由小的前往六乡渡头迎接,但这阵子宗次郎少爷病情不佳,小的无法离开。在此谨为不尽礼数之处深表歉意。
“气郁病到底是什么样的病啊?”
平四郎边爬上沙地的缓坡,问道:“病重了会要命吗?”
“听说是的。”小平次背着阿德的餐盒,轻快地走着。“如果是一般的气郁病便会好,就怕患者陷入忧郁。”
“话是这么说,可那种病也只是气闷而已吧?”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呼吸都累,不久会觉得活着很辛苦。据说是这样的病。”
“要他到吉原好好花天酒地一番,不然带到伊势参拜什么的,多玩玩就好了吧?”
“听说要是本人不觉得愉快有趣,再怎么玩都没用。总之什么都嫌烦,悠闲度日最好。”
“真是种麻烦的病。”
但平四郎又想,向来悠闲的自己也没资格讲这种话,便搔搔头继续走。
“啊,是这所大宅吧。”
走在前面的小平次停下脚步,仰望着灰色屋瓦大声说。
“好雄伟啊,大爷。”
平四郎来到小平次身边,喘了口气。
大宅似乎分为三栋,靠这边突出来的是北栋,正中是主屋,南栋应该看得到海。围绕着大宅的不是无趣的墙,而是在这季节依然不见枯萎,叶子油绿茂密的树篱。
平四郎爬上的那条小路画了一道半圆,横切过树篱前方,通往主屋。沿着路走,还不见树篱的空隙,便听到久兵卫的叫声:
“哦,到了、到了!”
而本人仿佛追随声音般在树篱后方现身。只见他规规矩矩地穿着外褂。
“谢谢您远道前来。想必一定累了吧!来来,将行李放下吧!”
两人虽在品川驿站耗了许久,抵达的时间倒也不迟。日正当中,阿德的餐盒正好当做午饭。
“啊,真是个好地方。”平四郎笑着向久兵卫说道。
房内仍是海潮味扑鼻。
也难怪,这别墅就建在面海的斜坡上,平四郎与小平次受款待的十席房,隔着庭院,自缘廊便能俯瞰海景。
平四郎虽早料到,但这屋子还是比想象中靠海,只不过位居高处,又有防风林,看不见海岸矶石。从林木空处望出去,秋阳下闪闪发光的海面浮着几艘钓船。
平四郎对吃的从不疏忽,行前便明确通知久兵卫,自己将带丰盛的午餐前往,千万别准备中饭。光在信中交代还不够,随口打过招呼,等小平次放下背上的行李,就忙不迭地在久兵卫面前打开餐盒。
“瞧,够丰盛吧!”
三层大餐盒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菜肴。久兵卫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平四郎:
“这是……”
“说说看,是哪家的?可不是平清喔!也不是伊豆荣,更不是桥善和八百善。”
平四郎原本就想,让久兵卫惊讶一定是件乐事,没想到竟如此令人开怀。平四郎像口沸腾的锅子般咕咕直笑。
“不知道……小的虽不知道,”久兵卫绞着双手,“但看大爷的表情,似乎猜得出,又似乎猜不出。”
“究竟如何,你就明说了吧!”
“那小的大胆说了。莫非是阿德?”
还蹲在缘廊脱鞋石上的小平次,“呜嘿”惊呼了一声。“至今仍什么事都逃不过久兵卫爷的法眼啊!”
平四郎顿时泄了气。“原来你看出来了啊。”
这回换久兵卫乐得笑开了。
“小的猜中了吗?那么这些全都是阿德一手烹制的了。”
“嗯,手艺精进了吧!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这卤蛋,”久兵卫指着第二层餐盒的角落,纵向切开的卤蛋摆在那里,“色泽真令人怀念,光看就想起那味道。不过,最大的线索还是井筒大爷的表情。”
平四郎摸着长长的下巴。原来我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阿德过得很好吧。”
望着餐盒,久兵卫似乎噙着泪。平四郎不禁有些困窘。
“嗯,愈老愈是勇健。”
“要说‘老’还早吧,大爷您会挨骂喔!”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她啊,扩大生意,开起小菜馆了。像屋形船那样的宴席,还能办外烩呢!”
平四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择要告诉了久兵卫。久兵卫边听边点头,只在某个关节皱起眉头,问了句:
“那位叫彦一的厨师……”
“人挺不错的。”
“真的是石和屋的总厨吗?您确认过他的身分了?”
平四郎大笑,小平次又连声呜嘿。
“管理人,化作骨灰仍是管理人哪!放心,彦一的人品没问题。”
无论出了什么丑、丢了什么脸,久兵卫也早不是会面红耳赤的年纪了,只尴尬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这帮手来得太好也太巧,不由得起了疑心。”
“你的心情我了解。不过,世间也有这种好的相遇。”
真想告诉阿德——听平四郎这么说,心疼地一一检视餐盒内容的久兵卫眨了眨眼。
“告诉她,吃这餐盒的不是别人,正是久兵卫爷。”
久兵卫又泫然欲泣起来。
“谢谢大爷。”
好半晌,平四郎品味着难为情的沉默滋味。
眨眼挥别泪光,久兵卫转向平四郎。
“井筒大爷大驾光临,宗次郎少爷本应来问安的……”
“不用忙,不必问什么安。他是病人啊,我却擅自跑来打扰他静养。别在意、别在意。”
“是,真对不起。”
“状况不好吗?”
“最近更恶化……”
久兵卫皱巴巴的脸满是忧愁。
“谁都不想见,饭也不吃,有些日子甚至不让小的靠近。”
“那可麻烦了。”
“真是对不起。等候时日将这病养好是最上策,小的也会尽心服侍。”
然后,久兵卫脸色突然一亮。
“那么,小的想就这餐盒里的菜肴备饭。”
久兵卫拍手叫人。一名女佣应声“是”,脚步轻快地出现,是个晒得挺黑的年轻女子。这也是海边找来的吗?久兵卫简要地交代女佣准备,并撤下餐盒。看来要在另一个房间用餐。这里究竟有多少房间啊?
“趁备饭这段时间,井筒大人,您是否想先见见孙八?”
这是今日此行的目的一。
“你要叫他来吗?”
“是的,小的这就去叫人。”
久兵卫利落地起身,离开了房间。先前在芋洗坡大宅见过他两次,头一次是当着葵的遗体,第二次是与总右卫门一起。见面时,这老人都如槁木死灰般了无生气,然而现下却重拾昔日铁瓶杂院管理人的精神。想必这并非潮香海色的静养疗效,而是有人能照顾,有地方能发挥所长,才是久兵卫最好的滋养。
不一会儿,久兵卫自庭院现身,小平次便站起来退到一旁。
久兵卫伴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走向前。那人身穿农作装,脚套分趾鞋,几乎是屈着身子般弓着背,拖着脚,即使有久兵卫扶着肩,脚步依旧迟缓。
“这就是孙八。”
久兵卫说完,在孙八耳边低语了几句。孙八一脸不解,抬起头呆呆望着久兵卫。
“这是从江户来的八丁堀大爷,还不问安。”
孙八以喉音发出“呜呜、唔唔”声,极缓慢地转头看向平四郎,弓起的背更加下沉,行了一礼。
“小的叫孙八。”
“是敝处的下人。”久兵卫的手仍留在他背上。“庭院也由孙八照顾。是不是啊,孙八?”
“是。”弓起的背再度起伏。
平四郎一时讲不出话。望向小平次,他也张嘴愣住了。
孙八的发髻全白了。阿六说他大约多少岁数来着?应该不到满头白发的年纪才对。
“好好抬起头问候大爷。”
在久兵卫的提醒下,孙八脸朝向平四郎,头不稳地晃来晃去。
正面瞧见孙八,总算看清了他的长相。松弛,这是平四郎第一个想法。眉、眼、鼻、口、颊,将这些整束在一起的东西松掉了。像是差劲的人偶师无法灵活操纵,使得人偶做出了奇怪的表情,孙八的右眼朝这里,左眼却不知往哪里飘,下巴掉落,鼻子皱起,脸颊垮下。
“大爷,远道、而来,公务辛苦了。”
声音混浊无力。
“你也辛苦了。”
平四郎不由得以手背拭去额上的汗水。
“要好好听久兵卫的话,好好做事。”
简直像在教训小孩。但孙八又回了一声拖得长长的“是——”,规规矩矩地弯身行礼。
“好,这就行了。回去做事吧!”
久兵卫轻推他的背。孙八缓缓转身,仍拖着腿以独特的脚步离开庭院。
“呜嘿!”小平次呻吟一声。
“孙八就是那个样子。”
久兵卫转头看着孙八的背影说道。
“在芋洗坡看了幻术,就突然变成那样?”
“不,幻术没这么厉害。他遭幻术蒙骗后,哭闹惧怕,吵了好一阵子,最后像是失了魂,但仍非那副模样。”
之后,为了宽慰并安抚情绪失控的孙八而将他带到这别墅,一路上不断哄他,说离开江户就安全了。
“你那时要留在芋洗坡的大宅收拾善后吧?这距离虽能当天往返,但护着状况吓人的孙八到这里的,一定是别人。你要谁带他来?”
久兵卫迟迟不答。平四郎灵光一闪:“哦,是那个影子掌柜吧!真方便。他还好吗?”
久兵卫应声“是”,露出苦笑。
“是吗,凑屋总右卫的心腹都到齐了。”
“也只区区两人。”
“那就是左右两名大将了。”
于是孙八便在这里落脚当佣工,过了半个月左右,染上热病,苦苦呻吟了三天三夜,差点没命。
“幸亏救治有方,总算好了。”
但从此之后,他的头发全白,关节肿胀,跛了脚,背也驼了。
“医师说这全是热病的后遗症。虽救回一命,却无法恢复原状。病根凝集,在身体各处留下了损伤。”
在生这场热病期间,孙八不断呓语:饶命啊,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是在向谁求饶啊?”平四郎皱起眉头,额上还冒着冷汗。“谁出现在孙八的恶梦里?”
“多半是——罪过吧。”
久兵卫说道,声音虽然柔和,语气却很笃定。他直挺挺地伫立,瞪着地面。
“为了本身的欲望而加害他人。要举实例,便是杀害阿六丈夫的罪,化做热病发出来了。”
“是这样吗?”
平四郎无意辩驳,但因声音发自丹田,听来便像是这样了。久兵卫与小平次对望一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没做任何坏事,是个好人中的大好人,要得热病的时候照样会得。”
“您说的对,但孙八的情形……”
“不同吗?一样吧!孙八做了一箩筐亏心事,又被幻术吓得方寸大乱,才把身体弄坏了。这时候运气不好患了热病,一得病,就发高烧神智不清,于是他做过的坏事便显现在梦里了,如此而已。”
呜嘿,那白发呢?小平次不满地问。
“得了热病后头发全白的事,我也听说过。”
平四郎往单边膝盖啪地一拍。
“也罢,反正孙八不可能对葵心怀怨恨而搞鬼,这我十分了解。不过久兵卫,我倒要请问另一件事,不如说,这才是主题。”
你上来吧!平四郎招招手。久兵卫脱了鞋,上了外缘廊,双膝并拢端正跪坐。
“在芋洗坡收拾了孙八后,阿六问葵,要雇用这么大本事的幻术戏班,一定要花不少钱和找门路。葵告诉她钱的事不必担心,而那些人先前便已答应为她演一出大戏。”
葵还说道:
“我呀,希望能用那种幻术骗过某个人。”
久兵卫本已无肉的脸颊微微绷紧。
“这是阿六说的吗?”
“嗯,是我拜托她的。我要她把屋里发生的事、她与葵讲过的话等,什么都好,凡是想得起来的都告诉我,所以你别责怪阿六。”
平四郎将手揣在怀里,因寒意从袖口直窜进来。秋日的海风自庭院贯穿至房间。景色虽美,还是拉上门的好。
“葵要骗的人是谁呢?你应该知道。可否告诉我?”
久兵卫的目光落在膝上。小平次又在脱鞋石上端坐,视线在平四郎与久兵卫身上来回。
“我想这与葵夫人遭遇不幸完全无关。”
平四郎对久兵卫的话点点头。
“铁瓶杂院上演过那出大戏后,凑屋随即拆掉杂院建起了藤宅,阿藤再搬进去住。这一连串的前因后果,葵自然都知道,我想凑屋定会告诉她。所以呢,她心中对阿藤也不免兴起一丝内疚吧。”
久兵卫抬起头来要开口,却又闭上了嘴。
“是不是想要那幻术戏班让阿藤看见葵的幻影,让这虚幻的葵说些‘我已经不恨你了’、‘我才对你不起’之类的话,来宽慰阿藤?”
凑屋总右卫门曾提过,葵对阿藤的事说了“罪孽深重”,这句话乍听是落井下石的冷言冷语,但现在透过阿六的眼睛了解了葵的为人,虽这了解是如此浅薄,平四郎开始觉得葵的心境不全是那般冷酷与自私。
葵的内心也有内疚、后悔与补偿之意。对阿藤如此,对佐吉亦然。
“不过,”平四郎伸手啪地一声拍了额头,“其实推测出葵的这番心思,或企图——说是企图但并不是坏事——的人,不是我,是弓之助。”
弓之助在誊写整理阿六的字条时,发觉了这件事。若非弓之助提起,平四郎自己应该看过就算了。
然而,特地以“毕竟是弓之助”的语气揭穿了底细,久兵卫却是一脸不解,毫无惊讶的感觉,平四郎这才想起:对,久兵卫不认识弓之助。
“那是我的外甥,脑袋相当聪明。”
于是,久兵卫露出笑容。“哦,这样啊。这么说,井筒大爷,您要让令甥继承衣钵了?”
当管理人的对这方面反应真快。
“是啊,是有在谈。”
是吗?久兵卫应着,显得很高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谢啦,不过,怎么样?这番推测可猜对了?”
“猜对了。”久兵卫答道,微微叹了口气。“小的曾听老爷提起,葵夫人与老爷商量过这件事,约莫是藤宅建好不久那时吧。”
“凑屋怎么说?”
“说是很难。”
“要骗过阿藤很难吗?”
“应该是布置机关很难。要让阿藤夫人看见幻术,便得在藤宅上演才行。”
施行幻术需要细心准备,必须在藤宅里敲敲打打、大动干戈。
“然而,阿藤夫人不轻易出藤宅一步,因此老爷这话是指,要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准备极难。这与在芋洗坡大宅不同,藤宅还得避开近邻的耳目。”
原来如此,平四郎点头。
“所以这出戏迟迟未演,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收拾了孙八后,葵会对阿六说溜嘴,想必是因一直记挂在心吧。她深知幻术戏班的本事,只要做好事前布置,一定能宽慰阿藤的心。她多半是思考着能否设法做到。
只是,这句话还有后续。阿六写道,葵不经意地这么说:
“不过呢,相较之下,这样好得多了。”
以欺骗令阿藤宽心是一个办法,但比起为了阿藤,这更像是为求自己心安。由此可见,葵的心一直摇摆不定。
凑屋总右卫门告诉佐吉真相后,葵的心势必摆荡得更厉害吧。十八年前抛下唯一的儿子,她忘了他,他应该也忘了她,但两人迟早必须碰面。该说些什么?要怎么解释?在那之前,若能稍微补偿过去,她也想这么做。但这个愿望岂不是太过自私了吗?
久兵卫感慨良多地仰望着平四郎。
“井筒大爷只为确认这点小事,特地不远跋涉而来吗?”
“算是吧。”
“捎个信就行了啊。”
“用书信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真话吧?还是得这样面对面逼问才行。”
久兵卫露出苦笑。“也许吧。”
“再说,我也想让你尝尝阿德的餐盒。”
“不不不,是大爷想出一趟远门。”小平次说道。平四郎骂他多嘴,小平次笑着呜嘿了声。
葵的心中,有着平四郎也能够理解的温情,也有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悔之意。姑且不论作法对错,至少葵怀抱着弥补的念头。确认这些才是平四郎的本意,由于无法以言语好好表达,索性不说了。但即使他没说出口,久兵卫还是猜到了。
“谢谢大爷。小的代葵夫人向您道谢。”
受了久兵卫这一礼,平四郎抓抓鼻头。
待客的饮食已准备妥当,平四郎被请进另一间房,只见一人伏拜在地。那不是武家人士,而是个商人,远较久兵卫与平四郎年轻。身上的装束朴素,却十分脱俗。
平四郎困惑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后脑,回头正想问久兵卫时,这人抬起头,与他视线相对。
平四郎见了对方的面孔依然没印象。是宗次郎起身出来了吗?但这年轻人的气色相当好,实在不像病人。
“井筒大爷,欢迎您远道前来。”
随着话声,年轻商人再度手扶榻榻米,说道:
“在下是凑屋的宗一郎,有幸拜见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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