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以来,送行灯笼每晚都跟在阿伦身后。每晚都不缺席地跟在身后。
三天之后,阿伦逐渐不再害怕。她发现送行灯笼在她去回向院的路上就已经跟在后面了。
阿伦也曾设法想确认灯笼到底何时出现。她有时会像平常开玩笑吓人那般边走边突然回头,但是灯笼并不在后面。她有点不安地继续往前走,之后再度回头时,晕黄亮光已飘浮在夜色之中,每次都是如此。
这事阿伦只告诉清助。他听后脸色发青地说,小伦,你被妖魔缠上了。
“一定是狐狸或狸猫搞的鬼。狐狸的话还好,要是狸猫就糟了。”
“为什么?”
“狐狸迷惑人时,会牵着那个人的手,自己走在前面,所以不会把他带到危险的地方。但狸猫很笨,迷惑人时绕到那个人身后,推着那个人的背往前走。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会被推去哪里。”
“那要怎么分辨是狐狸还是狸猫迷惑我?”
清助没回答,只是一副看起来很悲哀的表情。
阿伦每晚从回向院回来,都会悄悄到小姐房里。小姐会立即接过阿伦捡拾的小石子,虽然她人在被子里,眼睛却显得很清醒。小姐接过小石子的手,像怀炉那般温暖,然而,那手宁可握着小石子也不肯握阿伦的手。
白天时,小姐如常出门习艺,阿伦则抱着布包跟在小姐后面。阿伦不时听着习字老师的声音或琴声打盹,不过,她还是隐约听得见小姐与朋友们窃窃私语时,那如春天潺潺水流的说话声。
日复一日,那声音逐渐显得快活。阿伦不知道是不是祈愿起了作用,只是,从偶尔听到的话,她得知小姐爱慕的人是上个月在夜市认识的,而且那个人不像时下的情侣那般,可以小姐想见面时就见面。
是舖子伙计?还是戏棚子的戏子?
仅有一次,在习字回家的路上,阿伦看到应该是对方的那个人。身材修长的那个人,站在阿伦与小姐回家的路旁,小姐发现那个人时,吩咐阿伦先回去。
阿伦往前走了一段,烬管觉得对小姐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折了回来,她瞥见两人在一起的身影。她看到小姐的手搁在对方的胳膊上,两条影子看似要黏在一起了。
当时小姐那手的白皙,清晰地映入阿伦的眼帘。自得犹如始终蜷伏在不见阳光处的蛇腹,而且缠绕似地轻轻抓住男子的手。
男子脸上浮现微笑,俯视着贴近自己的小姐。虽然对方的打扮与一般人无异,但稍微嫌小的发髻结得很整齐,靠近的话,肯定可以闻到发油味吧,而且肯定不像清助那样身上会发出尘埃和汗水、烟草味吧。男子的手和指甲,大概也跟小姐一样干干净净吧。
小姐似乎说了什么,男子回应后,两人笑了起来。小姐的下巴在动着,男子露出牙齿。阿伦看到男子那白皙得近乎冷酷的光滑牙齿。
而且,那光景难看得令人作呕。阿伦不知道那男子是谁,心想,就算知道,大概也无法对他有好感。她完全无法理解,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男子。无论两人到底为何而笑,阿伦觉得,他们聊的话题,在其他人听来,应该不是那么有趣。
有关那男子与小姐的事,清助似乎比阿伦更清楚。
“我觉得小姐爱错人了。”
有一次,阿伦对清助这样说。那天从回向院回来时,清助帮阿伦留了一小盆火。
“小姐怎么会喜欢那种来历不明的男人?我觉得清助先生跟小姐比较配。”
清助默不作声。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阿伦,那动作似乎是不想让阿伦看到他的表情。阿伦说他跟小姐很配时,清助内心也许很高兴。阿伦想到这里觉得有点不甘心。
无论阿伦怎么说,清助的态度始终没变。他能做的,只是每晚送阿伦出门,然后等阿伦回来,确认阿伦平安无事而已。
祈愿了半个月左右,某天晚上,小姐也起来送阿伦出门。那时,小姐和清助打了个照面。清助慌忙向小姐行礼。
“原来是阿清呀!”
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清助因不敢正视小姐着睡衣的身影,移开视线望向别处。小姐那张扁平的脸,一直注视着清助。
“原来你也在帮我祈愿。真体贴。”
小姐贴近清助如此说道;跟那天贴近那男子一样。接着她默不作声地笑着,脸上挂着笑容回房去,留下环抱着犹如冷炭般冰冷大手的清助呆立原地。
阿伦暗忖,迷住清助的到底是狐狸还是狸猫?
“清助先生,”阿伦问道。“你喜欢小姐吗?”
清助那又圆又大的头点了一下。
“你为什么喜欢小姐呢?小姐对你一点都不温柔,你为什么喜欢她呢?”
清助没有回答,只是蜷缩着宽大的背。他转头望着阿伦,阿伦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小小的拳头。
“小伦是个好女孩。”清助对阿伦笑道。“小伦,送行灯笼或许很喜欢小伦,或许是非常喜欢小伦的某人。”
那晚,阿伦对着尾随在身后的灯笼小声问道:
“你是狐狸?还是狸猫?”
灯笼飘浮在牛空发出亮光。阿伦走在路上,灯笼跟在阿伦身后。阿伦与灯笼之间,总是保持同样的距离,但现在的阿伦有时会觉得,在夜色中伸出手,大概可以感觉得到跟在身后那盏灯笼的温暖;那个温暖,类似清助的温暖。阿伦已不再害怕了。
如此过了几晚,阿伦终于想到——
难道那是清助先生?
清助虽然说过什么狐狸、狸猫的,其实那是清助自己为了保护阿伦,悄悄跟在阿伦身后。想到此,阿伦内心似乎也亮起一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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