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骋一把将我拉起来，用力太大，我一下扑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肖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愣了半天，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可，对不起！”

        “你的！”

        “你们俩在干什么？”我不知道章御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正冷冷地注视着我和章骋。

        “不，肖远，这是你的。”该还的还回去，就算斩断了一份牵念吧。

        “我了解他做什么？我又没打算和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啊。总不能拒绝了人家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吧？”

        “回去吧，肖远。你这样不眠不休，会拖垮了身体。”我劝他。

        攥住手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湿湿的，凉凉的。听着那一声一声的呼吸和自己紊乱的心跳。

        “一会儿整个人都靠你身上去，压死你！”我吓唬他。

        “你生什么气？”怎么在我面前老是跟个小孩儿似的？在别人面前不是都挺好吗，心平气和、稳重大方、气宇轩昂。

        从相爱到分离，从甜蜜到苦涩，从快乐到痛苦……

        我站在窗前，一直凝望着肖远的身影。他站了一夜，我也哭了一夜！

        肖远将手掌贴在眼上，我看到从他指间滑落的液体。

        章骋看到我，一笑，“真没想到是这样！”

        “章骋，你离她远点！”章御气冲冲拉着我回到房间。

        楼下，暗淡的街灯衬着稀落的树影，显得萧条而冷清。细看，树影里居然有人，正仰望着这个楼里某家的窗户。

        肖远抿近唇，看着我，“因为我怕我会食言！”

        “这是你的！”

        我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一个劲地说：“孙教授人很好！”

        还好，套房里有单独的房间，大不了一个人睡厅，一个人睡房。

        “好朋友也应该有个限度。”

        两个人互相推脱，谁都不愿留下那记忆的琴弦，生怕以后一个人终生弹奏孤独哀婉的乐章。

        “来，练练！”我摆好架势叫班长一起来。

        “多呆几天行吗？”

        “谁能请到你啊，可乐？”

        肖远的话让我的心无缘无故地疼起来，可还是硬生生说出了那句违心的话，“你应该去守候你该守候的那个人，不是我！”

        “死章鱼，你说谁缺心眼？”

        一个人看着窗外的街景，华丽而宁静，心中便无端涌起很多愁绪。

        女的经大家一介绍也马上熟了，都是家属什么的，还有孙卓的姐姐孙谦，她看着我笑，“看来孙卓还是没福气啊！”

        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肖远的身影，不停地跟我说同一句话：“可，等着我，我会来找你！”

        什么样？我知道他指我跟章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低声说，“我们只是朋友！”

        “不行，章骋和天朗还要赶回来给肖远当伴郎。”我不知道章御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他还是提到了肖远。

        上了飞机，乘务员给我盖了薄毯，我便沉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正靠在章御的身上。我说：“给你靠麻了吧？你怎么也不推开我？”

        “我以为是普通单间，每人一间。”

        手机响，我以为是章御打电话来叫我吃饭呢，“喂”了一声，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你还关心我，对吗？你不是不爱我，对吗？”肖远眼里又燃起新的希望，拼命把住我的肩膀。

        章骋也笑，“真想念上大学那会儿没心没肺跟着你们疯的日子！”

        “对于你可能过去了，可对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去。”

        我笑，“我现在已经刀枪不入，谁能伤害得了我？”我做了一个军体拳的防御姿势，军体拳也是大学时候章骋教我的。

        肖远，我们怎么走到的现在？

        他不说话，我也不再说，省得说多了还吵。而且，我跟他吵个什么劲儿啊？他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他，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和思考角度。

        “章御！”我气急败坏地喊他，“你思想能不能纯洁点儿？”

        我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幻觉，不敢停下，于是继续走。走过章御来时过的天桥，往下看时才发现，原来从这里看过去，麦当劳门口的那个身影仍然如此清晰。

        “不就是那几个兄弟，反正你也熟。”他说。

        其他人比我们早到机场，几个男的都大致见过，章骋看到我来，似乎有点意外。

        我哭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地等下去呢？难道你不知道，无情的命运已经让我们分离了吗？”

        “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的。”肖远把模型还给我。

        那头传来肖远沙哑的几乎听不出声音的轻叹，“我买了去英国的机票，我们走吧！”

        “肖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站在这里！”

        冲我妈的照片说了声晚安，便爬上床。

        他果真勇猛如当年，一个擒拿，将我反摔在地上，“输了，输了！”我笑，“愧对师傅啊！”

        程天朗和他女朋友坐我跟章御后头，也跟着笑，程天朗说，“章御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指指章御，他会意地一笑，没再多说什么。我能理解他那复杂的眼神，应该是误会了，但我也没必要去解释，有时候越解释越糟糕。

        春节以后，肖乾光辞去国土资源部部长职务，宣布提前退休。肖远和吴悦也都从我们局调走了，据说去了某部委，我无意去打听其中的细节。

        章御将我拉到他身边，然后对昆少说：“管好你老婆，别让她忽悠我们这个缺心眼儿的！”

        章御一个劲的告诫我，什么都别带，麻烦！可我还是带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和零食。

        我拣起来那页纸，好奇地打开，看到上面是肖远遒劲的笔画，只有两个字：等我！

        我淡然一笑，或许在等人吧？却等到这般晚。

        一天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已经身心疲惫。泡一杯茶，坐在阳台的竹椅上看远处闪烁的灯火，能够保住这斗室烛光、独享这一份清净，已是老天的优待。

        “肖远，这是你当年离开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都收着，现在还给你。”该还的还了吧，让自己也解脱。

        “五一之前吧。”

        我着他胳膊上的肉一拧，他疼的直皱眉，“你轻点儿，怎么还有暴力倾向？”

        过了几天，和章御他们一起玩儿，章御看着我严重的黑眼圈儿，说：“你这快赶上国宝了！”

        “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歇几天假，正好跟我们去日本看樱花！”他提议。

        “好，什么时候回来？”

        随他怎么说，我都不会反驳，也不能反驳，我只想让过去的都过去。

        章骋很勉强地笑笑，郑重地说：“可乐，我不想你受伤害！”

        “他随便起来就不是人！”我小声嘀咕。

        他大笑，很没气质的那种，“你要愿意，一会儿到宾馆我们试试？”天啊，怎么这个人什么都能联想到！

        很诱惑，很有吸引力。

        章御无奈地看着我叹气，“我说了半天都是对牛弹琴！”

        晚餐的时候，孙谦来叫我吃饭。我没胃口，把带的零食吃了大半，早就不饿了。

        喝多了茶，一直睡不踏实，不停做梦。

        我笑不出来。

        肖远看到我，一双忧郁的眸子闪现出惊愕，“可，你怎么出来了？”

        他拿过我的行李，提着就走，我则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

        对于这样的肖远，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疼，猛然摇头，“肖远，你别这样！”

        “都有谁去？”我问。

        我坚持把这份礼物送回去，把这份曾经的甜蜜感情溶解、变淡，在以后回味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浓烈的口感。

        我已经泪流满面，“肖远，太晚了！”

        他笑笑，“这是惯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跟他们说再增加一组。”

        错了就错了，一切已经无法重来。

        为什么很多人跟我说这三个字？不知道造成的许多伤害是用语言无法弥补的吗？如果道歉有用，这世界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悲剧？

        “肖远，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哽咽着。肖远并没有对不起我，如果有错，只能怪他父母的阻拦，怪这无情命运的作弄。

        他终于停下，眼里燃起一片死灰，“或许，你早已经不爱我了，只是我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说，怎样才算有限度？”我不是想跟他吵，而是心中气愤。

        章御在房间里打电话，声音很低，不愿意让我听到。我无聊地出门去看看酒店的环境，在电梯口遇到章骋。

        模型不小心掉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一声沉闷的“叮咚”。琴底座的弹簧绷开，从里面掉出一片发黄的纸页。

        原来，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爱的不够坚持！

        “我自己带，又不让你拿，你别管我！”

        房间预定的是五组套房，正好五位男士。其他四个人都带了女伴进入房间，剩我跟章御在门口尴尬地对望。

        “我想在我还能保护你的时候再多守候几天。”肖远笑着，苍白的让人心疼。

        连续好几个夜晚，我都习惯往窗外看。肖远一直在那儿，我实在看不下去，最后，拿了他送我的檀木钢琴模型奔下楼去。

        “你不是拒绝章骋了吗？”他说。

        我的眼泪汹涌而至，“为什么，你从来不亲口说这两个字？”

        “算了！”我不想给他找麻烦，本来带我出来已经让他很破费了。

        “不要！”我惊醒，走到阳台。

        既然走到了现在，又何苦去追悔？

        他笑笑，故意色迷迷地说：“你主动靠过来我求之不得呢，怎么能推你？”

        “你不是缺心眼儿，是少根筋！”

        我拿下他的手，“肖远，一切都过去了。只要我们咬咬牙，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把钢琴模型放在肖远手上，就像把一份爱他的心放到他手上一样，这份心意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了默默的支持和无声的祝福。

        他能看到什么呢？没有一丝光，甚至没有一丝希望。

        那人又燃起一支烟，打火机的簇光将那孤独的面孔骤然照亮。分明是肖远那双略带忧伤的脸。

        我们相爱过，又有什么错？

        章骋说：“你根本就不了解章御！”

        我赶紧从章骋身上躲开，“我们练习练习拳脚，呵呵。”

        楼下，明明灭灭的烟火里，那个身影居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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