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到莫天赐温柔的眼,他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腰,两个人近得她可以听到莫天赐的呼吸声。
她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刚想推莫天赐的手臂,没想到莫天赐已经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她的腰,跟没事人似的,轻声说,小心。
出门时,为了避免再摔倒,莫天赐朝她伸出手,她装作视而不见,莫天赐也不介意。一路带着她到滑雪场,到了滑雪场,他又体贴地给她绑上了滑雪板。
陆尘埃以为莫天赐会教她滑,没想到他帮她绑好滑雪板,只告诉她一句,不要害怕摔倒。便挥舞着滑雪杖进了场内。
陆尘埃站在滑雪场欲哭无泪,滑雪场内是有教练的,但进来前莫天赐已经叮嘱过那些教练不准教她。她还以为莫天赐想亲自教自己,没想到是为了看她出丑啊。
她迫不得已地拿着滑雪杖缓慢地朝滑雪场内滑去,开始她还有点拘谨,但一步三跌倒地走着,她忽然发现摔跤时并不疼,相反还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而且她发现自己专心地研究滑雪杖和滑雪板的规律,心内便容不下别的事情,刚刚的难过竟然消减不少。
她吐了口气,这样也好。
她笨拙地继续挥舞着雪杖,忽然听到耳边莫天赐大喊小心,她还来不及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被一股重力狠狠地撞了出去,整个人抛到空中,人仰马翻地滚到了几米之外,她两眼冒金星地躺在地上,心想今天的运气可真够衰的,还没学会滑雪,就被别人当雪滑了!
莫天赐急急忙忙赶过来蹲在她身边喊,尘埃尘埃。
几秒后,她从眩晕中意识过来冲他摇头,我没事。这时一个男生匆忙跑来道歉,他说他刚刚从高处滑下一时没掌控好力度和方向才会撞到她。
莫天赐站起身揪住男生准备打,陆尘埃连忙拦下他,扶正滑雪帽没好气道,你至于吗,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莫天赐想起刚刚的场景,男生像一个炮弹般从山坡上冲下来撞向陆尘埃,他的心都悬了起来。虽然他知道滑雪难免会遇到这样的冲撞,而且穿着厚厚的滑雪服,其实并不会摔疼。
但他还是觉得那一霎心都疼了。
陆尘埃拉开他的手,放男生走了,白他一眼,野蛮人。
莫天赐望着陆尘埃,望了一会儿,竟然讷讷地承认,好好,我是野蛮人。说完竟然摸着鼻子笑了笑。
陆尘埃没好气地瞪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莫天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过那天被撞之后,莫天赐便不让她独自一个人滑。
陆尘埃想体会从高处像大鸟般飞下的感觉,莫天赐便带她拉着吊环到山顶,吊环不太好抓,情侣来的大多都是男生一只手拉着吊环一只手抱着女生,女生环着男生的腰。
起初陆尘埃坚持自己抓一个拉环,但几次都摔倒,莫天赐看不过,让她抓住他的衣角。
陆尘埃也不再拘礼,一次次跟着莫天赐吊环到山腰,又一次次从高处俯冲下来,陆尘埃没办法掌控滑雪板和雪杖,与其说滑下,不如说一遍遍滚下。
莫天赐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滚下后,他便沉默地一次次把她拉起。
最后陆尘埃摔得满身骨头都疼了,可是她却觉得快意恩仇,天大地广。
堵在心口的那个叫魏星沉的淤血伤口,仿佛在渐渐消散。
那晚滑完雪,山路崎岖,他们没有回去。
滑雪场边的两层楼是宾馆,条件简陋,但莫天赐带陆尘埃进的那个房间却格外大,里面的装潢也像五星级宾馆的感觉。
莫天赐说他这个季节经常来滑雪,但山上冷,所以他便让人在这里布置了间房。
陆尘埃一点都不惊讶,这个人念书时能在学校弄出“秘密基地”那种阵仗,别说今非昔比,他就说这个滑雪场是建给他一个人玩的她都能坦然接受。
莫天赐让她在这个房间休息,说着就拿了两件衣服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她问莫天赐。
旁边房间。
陆尘埃想到刚过来路过的房间,就像简陋的出租屋,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身,你睡你的房间,我去旁边房间睡。
你是女生,你睡这里。
今天的莫天赐简直不正常得让陆尘埃怀疑他是不是被撞坏了脑袋。
最后她索性说,我们都住这里吧,反正这个房间暖气足,你睡沙发我睡床。
莫天赐愣了下。陆尘埃嘲讽道,以前不让你住你偏要和我挤,现在怎么又装君子?
莫天赐呵呵笑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以前是他逼迫陆尘埃才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现在却是陆尘埃愿意留下他。
这意义太不一样了,他立刻出门去找服务生拿棉被了。
因为滑雪疲惫,陆尘埃吃过东西后,躺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被一阵电话吵醒,拿起看来电显示是魏星沉。
她关了静音,重新塞回枕头下,发愣时,忽然听到旁边莫天赐问她,怎么不接?
她吓了一跳,说,你还没睡?
睡不着。
亏心事做得太多了吧。陆尘埃忍不住又开始嘲讽起他来。
但她没想到莫天赐竟淡淡地笑道,是啊,我亏心事做得太多了,三年前暗算自己的兄弟和你,三年后把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送进监狱。每个人都说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禽兽,就连我手下那些人,都个个怕我敬我跟阎王似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世上真正心狠手辣的其实是那些自诩谦谦君子的衣冠禽兽。像我父亲那种。嗬,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仇恨他,甚至不惜把他送进监狱毁他声名吗,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那天晚上,陆尘埃知道了一个重磅消息,原来城里知名画家许连城猥亵女童这些罪名,是被他亲生儿子莫天赐举报的。
莫天赐说,他是城里的大艺术家,是每所大学趋之若鹜想请的教授,他的画被评价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上电视永远拥着自己的太太文质彬彬,他们恩爱异常。但谁会知道,他私下有六房姨太太,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陆尘埃狠狠地吸了口冷气,现在的社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家庭。
莫天赐精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这只不过是他带回许家大宅的女人,还没算上他在外面的金屋藏娇。
陆尘埃心下默然,她想起上次在杂志上看到的许连城的照片,就算中年,也保养得很好,风度翩翩的模样。而且这个男人多金有名,杂志采访都吹捧他爱妻顾家,如果他青睐于某个女人,那个女人恐怕只会倍感荣幸。
莫天赐说他每年都会跟自己的母亲在许宅小住一段时日。那些孩子被各自的母亲教导得自小便不和睦,对他的态度也都不友善,唯有三妈家的一个小妹妹,总爱黏着他,他也对这个妹妹视若明珠。
但高二的暑假,莫天赐发现正在念初二的妹妹经常郁郁寡欢,他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只是胆怯地说,哥哥没事没事。
但妹妹找他的时候越来越少,因为他和妹妹学校相邻,以前妹妹有事没事就爱朝他学校跑。
莫天赐并没在意,他以为女孩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直到那个噩耗传来,妹妹失足跌下楼,当场毙命。
他疯了,许宅天天有用人,就连花园的栅栏都修得牢固异常,更不要说宅内的楼梯。
妹妹死后,他回了许宅一趟,问起那天值班的用人,他们都讳莫如深。他回到学校,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妹妹的日记。
妹妹的改变,妹妹的沉默,妹妹的沉郁与死亡,都在那本日记里昭然若揭。
原来妹妹不是许连城的亲生女儿,许连城经常把妹妹叫到书房,说是抽查她功课,却总是对她动手动脚。
起初妹妹害怕,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她,想告诉妈妈。但许连城却对妹妹说,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妈妈也知道。如果她把事情闹大,会害了她的妈妈。
妹妹为了妈妈,守口如瓶。但许连城却日益逼迫,经常对她做出猥琐的事。终于妹妹不堪忍受。
妹妹在日记里说,哥哥,我早晚都会离开。只有死才没有痛苦,只有死才能将秘密隐藏。
莫天赐没想到十四岁的妹妹能说出这样让人锥痛的话。他跑去质问父亲,妹妹为什么会死。父亲很冷漠地看着他,说,警察都确定的死因,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莫天赐自小与父亲不亲,他想告诉母亲,但是母亲却在那个时期检查出患了乳腺癌,不久后便离开了人世。
莫天赐就算再笨也知道,真相固然重要,但在一个人临死时破坏她拥有过的美好是一件残忍的事。
那一年,莫天赐同时失去世上最爱的两个女人。
陆尘埃在这个冗长的故事里睡着了,原来这世间这么多痛苦的人,陆尘埃想,每段风光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
窗帘里影影绰绰的光清冷一场,陆尘埃睡得不算安稳,迷糊须臾间,听到莫天赐低声说,尘埃,对不起,是我让你过得不幸福。亏欠你的幸福,从今以后我来弥补。
陆尘埃的梦里,却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
那个少年有这全世界最温柔的眼,他说,尘埃,你是我遇到对的人。
第二天,陆尘埃跟莫天赐回到A市已是下午。
他们刚进A市,便有人拦下他们的车,车上走下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拿证件在莫天赐眼前晃了下,莫先生,我们是警局的,你涉嫌吸毒贩毒,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时,魏星沉从另外一辆车上走下来。莫天赐冷漠地看着他,是你。
魏星沉没有理会他,倨傲地走到他身边,拉过陆尘埃,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陆尘埃单薄的肩上。
陆尘埃任魏星沉把自己带离,上车时,她回头看了看莫天赐,莫天赐站在原地,当看到她回过头,竟然冲她笑了笑。
很久以后,莫天赐告诉她,尘埃,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曾努力让自己放弃你,给你自由的生活。我经常跟自己赌博,每次的赌注都是你,那次我赌你会不会回头,如果你回头,说明你起码还有一点点的在意我。如果你不回头,我会说服着自己放弃你。就算后来我发现,我可以给你这世上的一切,除却自由。但我真的曾想过,不要为难你。
陆尘埃被魏星沉带到了“美好时光”的房子里。
进门后,魏星沉二话不说,举着一枚戒指跪在了地上,他说,尘埃,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从舞会上遇到你的那一晚,我便只想做一件事,娶你。现在这么仓促地向你求婚,我怕你不答应,但我更怕我不说出来,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很爱你,我做过的所有事,就算暂时放弃你,也是为了更好地和你在一起。
陆尘埃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星沉,他的眼角还有浅浅的伤疤,如果不细看,或许看不出来。
那是他为她受过的伤,曾经在这道伤口前,她许诺要嫁给他。
可是如今看着那枚熠熠发光的钻石戒指,她却只能低下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
她以为自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已经死了。可是听到魏星沉的那些话,她还是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魏星沉看到她的眼泪慌了,站起身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给她擦眼泪,尘埃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让你很为难,是我自私了。你现在不用想这件事,你就当我从未说过,我会等你想好了,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陆尘埃看到魏星沉拿出的纸巾,哭得更凶了。
以前念书时她有鼻炎,一年四季都在擦鼻涕,有时因为擦鼻涕太多,鼻头都是红红的。魏星沉除了给她买药,盯着她按时吃药,还特意把超市所有的纸巾都买了一包回来,对比哪个牌子的纸巾更细软,对鼻头的伤害最小。后来,他身上便一直装着那种纸巾。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保持着同一个习惯。
可是,就算习惯没变,他和她却都变了啊。
陆尘埃从房子里离开时,对魏星沉说,给我时间考虑。
魏星沉重重地点了点头,尘埃,不管多久,不管在哪儿,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答案。
陆尘埃沉重地回到家,电话响了,是骆翘。
陆尘埃刚接起电话,就被骆翘骂了个狗血淋头,操,你最近两天跑哪儿去了,给你打了几百个电话了,去你家也没人,我他妈的都以为你又一次不告而别……说着,骆翘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对不起骆翘,对不起。我最近两天……陆尘埃说着也有些哽咽,对不起,我不会走的,就算走以后都会第一个告诉你。
你现在在哪里?骆翘擦干眼边的泪。
在家。
吃过饭没?
没有。翘,我好累不想吃,你带给我吃好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行,我带你爱吃的。骆翘第一次听到陆尘埃撒娇,立刻拍着胸口同意。
顺便带两瓶酒。
……好嘞!
骆翘看到陆尘埃时吓了一跳,陆尘埃整个人脸色苍白,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骆翘立刻放下东西问。
没有。陆尘埃拉着她,忽然趴在她的肩上说,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好累。
骆翘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其实从你回来我便一直贴身带着手机,以前我睡觉总喜欢静音,现在就连睡觉都开着机。我一直知道,你肯定会在某个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像现在。尘埃,你这个人总喜欢把自己武装得钢筋铁骨,其实你就是一纸老虎,你就算满身伤口,都舍不得伤害任何人。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陆尘埃瓮声瓮气。
那你说,现在又为什么哭?
陆尘埃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更加难受了。吃了点东西,喝着酒,她断断续续把这两天的事情都讲给了骆翘听。
操,还有这些后事,这他妈的比坐过山车还曲折。骆翘喃喃道,我开始还以为叮当跟魏星沉的事都算炸弹了,但没想到还有录音这一出。我说魏星沉这个孙子,这几年都扭扭捏捏地从我这里打听消息,原来这小子愧对你。亏我还总帮他撮合你们在一起。
尘埃。骆翘拉住她的手,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陆尘埃低头看着手掌心里的线条,我到现在还很爱他,可我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翘,我耿耿于怀他对我的放弃,耿耿于怀他把那么难的抉择丢给我,耿耿于怀,他不与我共同承担。
我知道我知道。骆翘说,如果我是你,我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陆尘埃苦笑了下。
对了,你说莫天赐被带走了,这跟魏星沉有关吗?
肯定有关。陆尘埃点头,他现在对莫天赐恨之入骨,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你现在对莫天赐呢?
我不知道,但远远不像当初那么仇恨了。
那叮当呢?你会原谅她吗?骆翘小心地问。
我没办法原谅她,就算她那时为了救她爸爸,但一想到她不顾我们的友情躺在了魏星沉的身边,我便觉得恶心。
我明白你,尘埃。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叮当也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她患了抑郁症。
怎么会这样?陆尘埃的感觉一霎有些复杂。
我也不知道,泡泡说的。他说叮当早有抑郁症,只不过陈烁生日后加深了,她现在一直精神都不太清醒,陈烁一直守在她身边。
陆尘埃沉默了很久,直到骆翘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忽然听到她艰难地说,翘,有时间你去看她时,如果有些话能让她的病减轻些,你就告诉她,我不怪她。
尘埃。骆翘心疼地搂住她的肩,难为你了。
陆尘埃又一阵难过。
那天晚上,因为倾诉和哭泣,所以说完所有的话,她非常疲惫,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晚,没有任何人进入梦里。
第二天,骆翘的电话吵醒了她们。
骆翘迷糊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什么,骆翘立马跟蛤蟆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陆尘埃问怎么了。
骆翘看了看她,低头边穿衣服边说,现在市里到处都在报道莫天赐的事,都说他涉嫌吸毒贩毒,莫天赐虽然被保释出来,但莫氏门前围满了记者,星沉这次是真的要把他斩尽杀绝。
陆尘埃坐起身不语。
骆翘看了她一眼,仿佛解释般说,尘埃,你和莫天赐有你们的宿怨,我跟莫天赐也有我们的友情,在我心里,莫天赐是两半的,我讨厌他对你和魏星沉的破坏,但另外一半,其实他在我心里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我没办法让自己坐视不理。你知道,他曾帮过我那么大的忙。
陆尘埃听着骆翘的解释有些心酸。其实念A大时,骆翘和莫天赐的关系,就跟她跟骆翘的关系那么铁。
那时,她跟骆翘在外面惹事,帮她们解决事端的都是魏星沉跟莫天赐。她一直以为莫天赐跟骆翘会日久生情。但并没有,他们一直保持着忠肝义胆的友情。
虽然在她面前,骆翘大多时间都在讽刺莫天赐,但陆尘埃明白,骆翘是为了让她好过一点。
就像此刻一样,其实她帮莫天赐是人之常情,却又要担心她的情绪。
陆尘埃有些心酸,拍了拍骆翘的手说,我当然明白,你快去吧。
骆翘走后,陆尘埃也起床了,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倚窗而立。
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刚回A市时,心里被忐忑和不安侵占。在外面漂泊的三年,虽然她努力让自己活得不卑不亢,像模像样,但心上的那个少年,始终停留在记忆深处。
在陈烁生日聚会的那天晚上,以前的那群人又聚在了一起,她以为这是另外一个全新的开始,却没想到只是三年前噩梦的延续。
她眼前不断浮现出昨天魏星沉跪地向她求婚的场景,她抚摸着无名指,这里真的适合接受那枚圈禁吗?
她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现在为什么这么犹豫呢?她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接受他,漂泊的生活立刻结束,自己嫁给十七岁时的爱人。
拒绝他,不能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以后拥有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始终放弃过她,将她推到无人境地,任她自生自灭过啊。
晚上,陆尘埃换好衣服准备去蜉蝣时,接到了骆翘的电话。
骆翘说,这次情况不太乐观,莫天赐恐怕真的难逃这一劫,明天就得返回警局配合调查。
陆尘埃缠绕着包包带子,不知道说什么。
骆翘岔开话题,问她,你晚上干吗?
去蜉蝣。
行,那我晚点去看你。
好。陆尘埃挂了电话,一路上她想着莫天赐的事。
大三结束那年,她当面跟大家承认了莫天赐这个男朋友,之后,她趁暑假偷偷离开了A市。
她没想到的是,莫天赐竟一直跟她跟到了F市。那时她非常仇恨厌恶这个人,甚至有时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但莫天赐却没有一点自觉,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租房子,他死皮赖脸地睡她客厅的沙发上,她找工作,他在家打游戏,但每天回家便能看到他买好的饭。
在离开魏星沉之后,她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也有痛哭失声的夜里,她求莫天赐放过她和魏星沉,但莫天赐都是冷漠以对,一遍遍地跟她说,他喜欢她。
但她不需要他的喜欢!
当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哭也无法改变莫天赐的心意后,便不再理他。
但她时时想着脱离他的监视。终于,有一晚一个小偷潜进了她住的房子里,幸好莫天赐在客厅,他和小偷扭打了起来。
陆尘埃报了警,那天警察来调查时,陆尘埃直接将莫天赐指认成了小偷的同伙,莫天赐有嘴说不清,最后被先行拘留。
而陆尘埃趁莫天赐被拘留,连夜带着行李逃出了F市。
所以,重逢后,莫天赐曾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还没有人敢利用完我再甩掉我,陆尘埃,你是第一个。
撇开莫天赐对她的执念,他并不算一个坏人,起码在他们一起住的那些夜晚,他从未用过任何下三烂的手段对付她。
在和小偷搏斗的那晚,他也是将她的安危放在首要,让她躲在房间里关上门,不准她出来。
她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莫天赐,这不管自己的事,他只是吸毒贩毒,做了坏事才会被抓。这是他的报应,不关她的事。
但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是魏星沉不择手段地报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到蜉蝣时,蜉蝣依旧红灯酒绿,人影摇晃。不过几天没来,她都觉得有点不太习惯了。
泡泡依旧妖娆,玫红色的裤子,荧光黄的上衣,一扭一扭走到她身边,斜着眼睛问,姐们儿这几天去哪儿出台了?
听到泡泡的话,她有种生还人间的感觉。
许久没见的陈烁也在,他一个人在喝闷酒,看到陆尘埃说,尘埃,唱首歌听吧。
听什么?
随便。
陆尘埃想了想,放下包,去后台拿了吉他走上台。昏暗的灯光下,她拨弄着吉他开始唱。
当时如果没有什么,当时如果拥有什么,又会怎样?陆尘埃重复着最后一句旋律,却又像是问自己。
一曲完毕,她有些怅然。陈烁在台下鼓掌,好,再来一首!
平时来蜉蝣的大多相熟了,也起哄地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陆尘埃浅笑,正在思考下一首唱什么,角落里突然一个黑影冲上台,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黑影扬起手里的瓶子对着陆尘埃倒了下去。
一瓶液体倾洒而下,陆尘埃庆幸自己的嗅觉还算灵敏,她很快分辨出浇了她一身的液体是啤酒,而不是硫酸之类别的玩意儿。
黑影趁她呆愣之际,一把抓过她身前的话筒,扬起高昂的女高音对她开骂,贱人!小三!破坏别人感情!抢人男友!你去死吧!
说着扔下话筒,一头朝陆尘埃撞去!台下的泡泡跟陈烁都被吓了一跳,正准备跑上去阻挡,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个身影比他们更快地挤到了陆尘埃身前,先是一把将陆尘埃护在了怀里,接着大手一挥,一把抓住黑影的脑袋丢了出去,撞向陆尘埃的黑影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倒在台边。
莫天赐!泡泡星星眼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英雄!拉着跟莫天赐一起来的骆翘嗷嗷乱叫!好帅啊!骆翘白他一眼。
这时,蜉蝣的保安也都赶了过来,扭起地上的人。
大家这才看清黑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穿着土气,眉眼土气,头发乱得像鸟窝。
陆尘埃疑惑地看着她,不顾莫天赐的阻拦,顶着满身酒味走上前,一字一顿问,我何时抢过你的男朋友?
女生对着陆尘埃吐了口口水,呸!你没抢我的男朋友,但你抢了蓝大的男朋友!你会有报应的!现在全国最大的论坛都在人肉你!
女生冷笑,我只是来为蓝大报仇的其中一个!以后将有无数人来找你!别以为有人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贱人!你不会……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抽断女生的话,骆翘站在女生面前高傲地收回手,声色俱厉,你说谁是贱人?!你他妈再说一句!
她刚刚跟莫天赐进蜉蝣就觉得不对劲,拨开围观的人群便看到了这一幕。本身在陈烁的地盘上她不想闹事,但有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蓝大?嗬,终于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女生一时被气势逼人的骆翘扇蒙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骆翘。
但几秒她恢复神智后,立刻像古代那种愚忠的死将一样,不甘示弱地再次朝陆尘埃大骂三声,贱人!小三!婊子!然后站起身猛地朝桌边撞去,还好旁边的保安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在陈烁的眼色下,将她拖走。
陆尘埃站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刚刚女生的辱骂,她气得浑身哆嗦,脸色苍白。
她有想过她跟魏星沉未来日子里所有的关系,朋友,前女友,恋人,甚至是朋友的朋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在别人眼里,她竟然成了他爱情里的第三者。
而且,想起女生刚刚用在她身上的词汇,她长这么大,从没想过这些词汇会跟自己有牵扯。
先去后面换下衣服吧。莫天赐低声说。说着,不待她同意,便环着她躲开众人探究的眼神。骆翘和陈烁也跟着走到了后面的休息室,泡泡虽然也很想看莫天赐,但不得不留在前面收拾残局。
到了后面的休息室,莫天赐站在门口,让骆翘带着陆尘埃进去换衣服。
他站在门口问陈烁,刚刚那个女生说全国最大的论坛人肉尘埃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也没上网,等会儿我去查。陈烁答。
过了一会儿,骆翘把他们都叫进了休息室时,他们发现陆尘埃没有换衣服,依旧满身潮湿地坐在那里,骆翘冲他们轻轻地摇了摇头。莫天赐心疼地看着蜷曲成一团的陆尘埃,眉峰冷峻。
陈烁也不耽搁时间,立刻打开电脑搜索。
陆尘埃沉默地移到了陈烁身边,企图看搜索,莫天赐却拉开她。
她固执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莫天赐,莫天赐看着执拗的她,最后没办法,只得让她一起看。
陈烁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艾而蓝和陆尘埃的名字,第一个链接果然是国内知名论坛的头条热帖。
原来这个帖子两天前便发了出去,两天前艾而蓝对外宣布和地产男友分手,大家本是在八她分手的事件,八着八着,下面开始有人爆料说艾而蓝被小三插足。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为艾而蓝愤愤不平,还有些热情粉丝开始热血地人肉起来,插足艾而蓝的小三是谁。
不过一天的速度,陆尘埃的资料和住处便被爆了出来,甚至上面还有陆尘埃打了轻度马赛克的照片。
帖子被全国各大论坛轮番转载。再搜索,竟然还看到有娱乐电视台也在播报这件事。
我操她大爷!骆翘霍地站起身,操起电话开始拨号码,我他妈今天一定要找艾而蓝来,谁他妈都别拦我!我这辈子最恨人玩阴的!
陆尘埃坐在原地低着头,她好像失聪般,不管大家说什么,她都听不到。她只是觉得寒彻心扉地冷,就算莫天赐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也没有一点温暖。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再次闻到血腥味。
莫天赐看着她出血的嘴唇,走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他太了解她了,她喜欢用这个蠢方法舒缓难过。
她冷漠地看着莫天赐,莫天赐却置之不理,伸手强掰开她咬着嘴唇的牙齿,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在她咬破的唇下说,想咬就咬我。
陆尘埃看了莫天赐一眼,眼神里清冷依旧。
莫天赐却笑,眼神里浮现着不辨悲喜的光,他说,你不是恨我吗,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今天。咬自己出气多不划算,要咬就咬这里,要……
他话没讲完,陆尘埃已经狠狠地扑到他扬在空中的手上,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骆翘跟陈烁都冷吸一口气,他俩看到莫天赐的手指顿时涌出鲜血,莫天赐却哼都没哼一声。
陆尘埃脱离莫天赐的手后,挑衅地看着他。莫天赐却笑了,陆尘埃刚刚咬的位置恰恰是他的无名指,血迹蔓延后,他的无名指上像戴了一枚戒指。
他开心地扬着手说,这是你送我的第二份礼物,从前你捅我的那刀是我们的定情礼,这枚戒指……我真高兴,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第二枚。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地擦掉血迹,别有深意地盯着手指看了看笑了。
骆翘跟陈烁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心酸,就算他们一直以为陆尘埃这个名字旁边挂的一定是魏星沉,但那一刻,他们都深刻地感受到了,莫天赐对陆尘埃的爱并不比魏星沉少。
就算他的爱执拗,带着玉石俱焚的毁灭,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无畏,却也让人钦佩。
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艾而蓝戴着帽子和口罩低头走进来,魏星沉仿佛保镖般站在她身边掩护地推开门。
骆翘看到艾而蓝噌地站起身,打量着艾而蓝的装扮,阴阳怪气道,哟,我都忘了你现在是腕儿了,怪不得约你都难如登天。
骆翘,你约我我来了,为什么你还是要对我这么刻薄?艾而蓝摘下口罩平静地看着骆翘,眼睛有些红红的,仿佛刚哭过。
骆翘一听艾而蓝冠冕堂皇的话,立刻怒了,我刻薄?地球上这么多人我他妈怎么不对别人刻薄,只对你刻薄?我再刻薄也光明正大,你呢?天天躲在暗地里跟只老鼠似的算计别人你不累吗?你阴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登峰造极了,念书时你自编自导追魏星沉,现在能耐了,直接煽动粉丝来替你使坏,你说你这人怎么总一肚子坏水。
骆翘,你说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侮辱我?!艾而蓝被骆翘的话激怒,瞪着琉璃般的眼不甘示弱地看着她,嘴唇轻抖,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受害人。
你做了什么?哈哈。骆翘不怒反笑,一把揪住艾而蓝把她扭到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新闻,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啊!陆尘埃是你跟魏星沉的第三者?!这么好笑的笑话我真是第一次听说,艾而蓝,你这几年漂亮了,心肠也歹毒得赶上白雪公主她后妈了!你别以为网络上几句屁话就能颠倒乾坤!
我没有!这不关我的事!艾而蓝争辩。
你没有?!骆翘气急败坏,转身指着浑身湿漉漉的陆尘埃,对艾而蓝破口大骂,你粉丝都踢馆到蜉蝣了,你他妈还敢说没有!你知道人家都骂尘埃什么吗!贱人小三婊子!你承担得起这些称号是因为你做过!但尘埃没有啊!凭什么她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
艾而蓝看看骆翘,转头看看一直眼神漠然的陆尘埃,忽然跑到她身边,唰地蹲下身,拉住她的手,仰头期期艾艾地看着她说,尘埃,你信我,我没有!我真没有做过这些事!三年前是我傻!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现在!我……说着艾而蓝的眼泪忽然如缤纷的雨珠落了下来。
她拉着陆尘埃的手边哭边说,我知道我三年前做了错事,离间你跟星沉,所以我一直愧疚,这几年就算和星沉在一起,我都觉得那些时光像我偷来的,所以你回来后,我真的想把星沉还给你。加上星沉对我说,他对你还有感情……前几天,我对媒体宣布我们分手的消息,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
嗬,还……骆翘冷笑。
算了。陈烁走上前拉了骆翘一把打断她,或许真不是她做的,现在舆论的方向基本不受人引导。
骆翘没有吭声,只是抬头冲陈烁使了个眼神,点了点门边从进来便一直未吭过声的魏星沉,他站在一片暗影里,笔直得如一棵白杨树,却感受不到他的喜怒。
跟了魏星沉这么久,下意识地陈烁明白这一刻的魏星沉身上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但他依旧了然地走上去,低头对魏星沉道,星沉,尘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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