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言闻声看去,第一眼就看到屋角夕阳窗影中,有两只圆柔之物宛然相对,正在光影中微微耀动,彷佛向四周荡漾出一圈圈柔白的光晕。当此时也,一直暗藏警惕的四海堂主时刻将目力运至最佳,这一下回头一看,真可谓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当即,醒言便只觉得热血上涌,一阵头晕目眩!
正在他呆若木鸡之时,那屋角的魔女却有些害羞的朝这边低声求恳:“琼肜小妹,来帮姐姐衣裙系上!”
原来自从莹惑被醒言从火离宫浴池中囫囵裹来,她这身上衣物便穿得不甚牢靠。这两天里,她又被醒言卷进卷出,身上单薄裙衫早已松动不堪。到了刚才被醒言从屋外挪回屋内时,她身上一直松垮胸扣,终于完全松开,让她只觉得胸前一片清凉。这样一来,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女,却要羞得满面通红,心上似有虫爬。浑身不自在之时,她又疑神疑鬼,总觉着那少年时不时要朝这边瞄上一眼。如此疑忌之下,她那刁蛮脾气发作,再也忍耐不下,便不管不顾的出声求恳小琼肜。
听她这么一说,面红耳赤的四海堂主才明白怎么回事。刚将目光极力移开,身旁那好心的小妹妹就欢快的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想跑去帮忙。只是,她才迈了几步,便立即被醒言拉回。
“咦?”
被哥哥拽到身后,琼肜大为不解;不过和往常一样,她并没问为什么,而是乖乖的躲在醒言身后。和琼肜一样,见醒言这举动,莹惑也是迷惑不解。
就在这俩女孩儿疑惑的目光中,醒言双手徐徐挥动,空中顿时便飞起两道无形劲气,如两道游龙一样,缠卷着朝蜷坐在地的莹惑曲折飞去。
等到了莹惑近前,这两道无形劲气就像两只隐形的手掌,撮起莹惑胸前裙衣上的丝罗小扣,慢慢、慢慢的搭扣到一起。显然,此事要求非常精细,饶是上清堂主法术道力了得,前后也费得他好大一阵功夫。
等一切大功告成,莹惑重又衣冠齐整,醒言额角鬓头却冒出点点汗珠来。见他平白费得这一番辛劳,莹惑却好生不解,奇怪的思忖道:“咦?他什么时候变成正人君子?竟不自己过来动手?”
而琼肜此时心中却恍然大悟:
“知道了!原来哥哥是要跟琼肜示范法术!”
当即她便在心里认真推演起堂主哥哥刚才的一举一动来。
只是,她俩却都猜错。莹惑并不知道,醒言倒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只是刚才他心中想的却是,这小魔头诡计多端,那胸前敞开的小衣,还不知是不是自己施法解开。如果这样,再让琼肜过去,那已经聚起一些法力的魔女定然发难,挟持着琼肜让他揭去符咒、解开禁制。到了那时,不管怎样都要大费一番周折。这般想法,醒言正是以己度人。因为如果换成他自己,那是一定要暴起发难的……
这番小小风波过去之后,这雨林小屋中重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难得的祥和静谧,一直维持到琼肜忽然开口吟诵课文为止。
一直在醒言旁边搭手帮忙的小琼肜,在忙碌的间隙空闲时候,忽然回想起刚才魔女姐姐那两团饱满之物来。睹物思情,琼肜忽想起前几天和哥哥一起在湖边偷看之事。似乎,那之后她还有感而发,做了一小段古文作文。现在想来,那四五句文字凑得很不容易,她自然印象鲜明。于是,现在触景生情,琼肜自然要把这段咏物言志小文拿出来,重新吟诵温习。
而她身旁的醒言哥哥,听了她这口齿不清的吟诵,自然又回想起前几日那湖边旖旎风光来。
“这丫头!”
正想着如何让琼肜忘掉这段词儿,醒言却发现这小妹妹正对着魔女的方向吟诵。看到这情形,他心下不觉一动,回身朝莹惑问道:“喂,那晚湖中洗浴之人,是不是你?”
听他这时问起,正闲得无聊的魔女赶紧回答:“是啊是啊,就是本宫!”
憋了许久,莹惑好像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喜欢说话,一见先前如闷葫芦一样的少年开口,便赶紧接茬:“哼哼,要不是那晚你这好色之徒偷窥本宫洗浴,我还不知道你和那小龙,已混到我魔族犁灵岛上。”
当下,她又把那晚事情洋洋得意的说了一遍,末了,还顺带数落了几句天魔长老,埋怨他竟敢阳奉阴违,暗地还想助醒言他们偷走龙马。她这番剖白,将整个事情说得极其清楚详明,连琼肜都马上明白了整个前因后果。只是,这一番清楚的说辞,对醒言来说,却好似平地一声雷鸣,顿时被震得愣在当场。
“怎么样?本宫主是不是绝世聪明?”
瞧见醒言脸色苍白的模样,莹惑大为受用,忍不住笑吟吟跟他炫耀说话。
只不过,此时醒言却未理她。呆愣片刻后,他才缓过劲儿来,缓缓问道:“你是说、这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只不过是因为你和四渎龙女一点记不起来由的小仇,便让凶犁长老前后筹划数年,去四渎流云牧中盗取龙马、然后前日又设下陷阱捕我?”
“正是!”
看着这油盐不进的厚颜小恶贼,现在脸上终于露出半是惶惑半是吃惊的表情,莹惑只觉得大为快慰。现在,这个行事无忌的魔族小宫主,甚至还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情说出来。只是,正在她快意之时,却听那少年又冷冷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还没听出少年话语中森冷之意的魔女,大咧咧的回答:“因为我喜欢!”
——此言一出,已经蓄满怒火的少年,这一刻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破口大骂道:“好个无理无行无知的无良恶女!竟敢以一己之快一时喜怒,就不顾许多人安危,搅起这样天大风波来!”
贫苦小民出身的上清堂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事这等人;这小魔女,凭着自己上位身份,竟只为图一己之快,便儿戏般搅动得几方不得安宁。这样事情,醒言最是深恶痛绝。当即,他便怒气勃发,抬手招来封神剑,提着便冲墙角的魔女逼去。
“你想做什么?!”
见毫不起眼的少年,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赤红着双目提剑朝自己逼来,一向横行无忌的魔疆尊主,忽然只觉得从自己脚底心起,腾的一下,向上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而她这魔族君王的子裔,往日无论面对多么凶狠的妖兽神魔,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无有一处不欲战战发抖!
恐怖的死亡阴影,如山一样逼来;此刻魔女心中,竟是一片空白。
“哥哥……”
就在样紧要关头,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呃?”
——这个怯生生的嗓音,就如同一股清泉,瞬即冲散这弥漫一屋的暴戾之气。
盈满杀气的少年,听到这声呼唤回了回头,发现正是琼肜在喊自己。此刻这小女娃,正用力攥住他的衣襟,仰着脸儿使劲摇头。
等对上小琼肜这双不含一丝杂质的清澄眼眸,满腔杀机的少年顿时重复清明。长叹一声,醒言将手一扬,手中那瑶光神剑便一声龙吟,重又飞回到背后剑匣。
直到这时,如一座大山般压得莹惑喘不过气来的凶猛气机,才如烟消云散,销匿无形。任谁也想不到,现在在小屋中央负手而立的清和少年,刚才竟爆发出那样强大的气机。
只是,虽然威逼压迫已经逝去,但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已经深深印在魔女的心底——这恐惧如此强烈,以至于当醒言走近她面前,从不害怕屈服的小魔女眼中,竟不自觉泛起盈盈的泪水。
“哼!”
见她这可怜模样,醒言却只当她装样。走到她近前,撤去她足上一符,醒言便喝令她赶快去帮忙洒扫炊洗。可怜养尊处优的少女,这辈子何尝受过这苦;只不过现在胆战心惊,犹有余悸,又如何敢摆出往日的威仪?听得醒言吩咐,她也只好勉强做起这些粗活。
等动起手来,莹惑才发现,平日这些看似简单的活计,现在亲手来做时,却只觉得无比艰难;容貌高贵出尘的紫发魔女,现在却要在琼肜小妹妹的指点下,才能手忙脚乱的完成那个凶狠少年编派的事体。
就这样做过一阵苦役,还没完成多少活计,莹惑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累得半死。
“是不是因为足上还有一符?”
基本已能行动自如的魔女,把眼前自己这尴尬情景,归结到少年的恶符上去。只不过正安慰自己之时,稍不留神,她又洒泼一瓢预备来煮粥的清水。于是小屋中顿时便响起小丫头的惊呼:“魔女姐姐!想不到你比琼肜还笨喔~”
童言无忌,莹惑听来不觉一阵憋气;回眸望去,恰见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一瞧见他这副半含嘲讽半含促狭的神情,憋闷半天的莹惑不禁气往上撞,带着哭腔责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听她相问,醒言咧嘴一笑,模仿着莹惑先前的语调,飞快答道:“因为我喜欢!”
这一晚,虽然有了莹惑参与,这三人忙得热火朝天;但到最后,其实也只不过煮出些清淡米粥,又烙了几张薄饼。但饶是这样,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魔女莹惑,见到自己亲自帮忙炊成的小粥面饼,却觉得非常想吃。偷偷咽过了几次口水,她才在那善解人意的小妹妹说情下,拿过一张薄饼来,就着一小碗清汤米粥吃。
南荒雨林中悲喜交加的一天,就这样匆匆过去。等莹惑无比香甜的咀嚼完最后一口面饼,醒言便去屋后清溪边取来一瓢凉水,让她和琼肜漱口。也不知怎么,往日便是别人做得再多,也从不知感激的小魔主,此刻面对少年这样微小的善意,却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于是,当夜色降临,醒言走到自己跟前又要施法时,莹惑便真心的说道:“我、我自己睡吧。放心,我不会逃。”
孰料,自己这样诚挚的话儿说出,那少年竟沉吟了一下,然后朝自己一笑,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行。”
“为什么?”
莹惑觉得很是生气。
“因为,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趁我睡着,便偷偷跑来卧到我身上……”
“你!”
一句怒语还未说完,便是一阵浓重黑雾扫来,让意犹未尽的小魔女就此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等莹惑再次醒来时,却发现眼前又只有那个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一个人玩耍;而那个可恨的人儿,还是和昨天一样踪迹全无。
“这可恶家伙!怎么总是神出鬼没?”
望着远处空荡荡的草泽,听着身畔寂寞的鸟语,莹惑一时竟有些茫然。
莫名失落的魔女并不知道,此刻被她想起的少年,此刻正风驰电掣在万里海疆的碧水白浪之间。今天,已是他和魔族立下五日换人之约的第三天。与毫无心机的小琼肜不同,表面一直淡定从容的少年,内心里其实心急如焚。眼见着相约之期就要到来,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一处合适的换人场所。因为,他面对的是整个武力强大、智计过人的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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