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星期一的早晨,市立区的续徽警察署防犯科的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到千卷家来拜访。
“我们是为了住在我们管界的‘竹之家’小区公寓里的小田切晋一郎先生从上个星期的星期五就没有回家的事进行了解。昨天他的妻子已向我们提出了寻人要求。”站在门口的一位30左右岁的警官,用坦率的口气说道。
“啊,还没有找到他吗?”千卷瞪大了眼睛问道。
“您也知道了?”另一名警官问道。
“嗯。星期六的早上,他所在公司的宗方先生……也是我丈夫的上司,打来了电话……”
“是的,公司方面也提出了要求寻人的请求,因为他们一点线索也没有。”
“……”千卷没有说话。
“我们得知小田切先生最后见到的人是您,因此前来打听一下当时的情景。”两名瞥官似乎有要进屋里谈话的样子,他们看着千卷,千卷决定给他们一个配合的良好印象。
“如果不急,那就请进屋里谈一下吧。”
于是这两个警官马上脱下了鞋子。
这两个人一进来就好奇地四下张望。千卷把他们让进了沙发上,并迅速端上了冷饮。
“那么,小田切先生来这儿的时候,是星期五什么时间?”他们肯定从宗方那里打听过了—千卷马上答道:“晚上7点20分左右,那会儿雨挺大的……”
“说了些什么?”
于是,千卷回答道:“小田切为了了解我丈夫中断的研究到了哪一步,到我家来过几次。星期五的晚上说还想起点儿事来,便又来了。他进芦田的书房看了看笔记本,呆了一个小时左右就走了。他还要了一辆出租汽车,等了5分钟,车来了之后他就走了。”
“那就是8点35分左右?”
“好像应当是……”
“他说去哪儿了吗?”
“说了,说去高田马场有什么事……可他只喝了口茶,没有详细地讲。他又觉得来得太晚了……”
“嗯……”提问的警官低头看了一下笔记本,点了点头,“这个人有这样的毛病,想起来什么事,也不管什么时间,对方方便不方便……”恐怕这也是从宗方那儿听说的。
“如果他要了出租车,那么问一下出租车公司,不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当时阿梶这个“替身”露没露出什么马脚,千卷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两个人。
听千卷这样讲,警官说道:“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他到了府中车站。当时他问司机吸不吸烟,所以记得很清楚。到府中就5分钟路程。那人连一支烟也没有吸完。”
“哎呀,那个人可真是个烟鬼。”千卷不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来。阿梶没事儿和司机瞎搭话,会不会暴露出是假扮的身份呢?
“那么,小田切先生离开时,除了说要去高田马场外,还说了什么特别不同的话吗?”年轻的警官问道。
千卷马上意识到这也和宗方问的一模一样。
“嗯……我不记得还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他只说去那儿办点儿什么事。”
“是吗?”
“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千卷故意问了一句。
“噢,车站的工作人员说,好像有一个外表、衣服差不多的男人剪了票上了车,但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他是用磁卡在自动售票机那儿买的,去了哪儿也不清楚。”
“可今天都第3天了……”千卷说完低头咳嗽了一下,胸中仿佛针刺一样难受。
年长的那位喝了一口可口可乐,一边放下杯子一边问:“不,对一般出门的人,我们不会问得很详细的。我们人手又不够。不过,小田切先生的情况有些不同。”
“哦……”
“当然了,就是可能和您丈夫的事件有关。小田切先生了解您丈夫的研究工作,并通过这一点要抓住凶手,那么他没有对您再详细地说些什么吗?”
“我……想不起来了。”千卷遗憾地歪着头想了想,“而且我,实在不好意思,我一点儿也不懂计算机,因为小田切先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想他认为和我谈这些也没有意义吧?”
对方一直盯着千卷,但还是同意似地点了点头。
“以后有事儿府中警署的侦查总部还要和您联系,如果您有什么线索,也希望及时向我们提供。”说完,他们留下联系电话,总共呆了不到30分钟就走了。
送他们出了大门、关上门后,千卷才意识到自己快要瘫了。看不出他们怀疑自己、考察自已的样子,但千卷心中还是十分紧张和恐怖。小田切的失踪与一般人的离家出走事件不同——“当然了,就是可能和您丈夫的事件有关。”
如果府中署的搜查总部和续徽署协手,出动大量人员调查,也许小田切的尸体很快会被发现的——也许会早于尸体化成白骨之前呢!
如果一旦对尸体进行调查,马上就会明白他死于猎枪中弹。这样一来,由于离千卷最近的阿梶有猎枪,也许会认为是两个人合谋杀死了小田切。
如果一旦是这个结果,我马上去死!——千卷坚定地下了决心。
本来自己就打算在打死了小田切后就立即去死的,但阿梶制止住了自己,心里也胆怯了。当时是一种奇妙的心理意识;如果自己死了,剩下一个阿梶会很可怜的。不过,如果小田切的尸体被发现了,那么阿梶的间谍行为和芦田被害的真相也就会大白于天下,那时即使自己先死去了,恐怕阿梶也难逃惩罚。
千卷打定了去死的决心后,心里反而有点儿平静了。如此说来,这个“死”的瞬间,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可以到来。必须把身边的东西准备好,于是她站了起来,打开了书房的门。
事件后,而且加上小田切那件事后,进到书房里就成了千卷害怕的一件事。但她又一想,自从小田切进去后,里面还没有打扫过呢
梅雨期间少有的阳光,在拉开窗帘后把书房照得通明。
千卷又打开了窗户。
——越快打扫越好。她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慌,马上打扫起来。正好今天是好天气,要让风把里间的那间小屋也吹一吹。打开这间小屋的门,就是一间只放了一张单人床的卧室。这是芦田在工作疲劳时休息的小屋。
因为当时是按他们的要求设计的,所以小屋里还有一扇小窗户。千卷把这扇窗户也打开了。
这时她回过头,正视这张小床还需要相当的勇气。
那一天,丈夫就是趴在这张小床上死去的。床单上都染上了鲜红的血迹。现在床上重新铺上了床单,只放了一个枕头。血染的被子和遗体一块儿被警察拉走了,说是要让法医鉴定。床单和枕头由于没有沾上血迹,所以就留了下来。因为可能还要检查现场,所以床单和枕头也没有换。
由于法医们在枕头和床单上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所以床单上有一层油垢和浮土,千卷想把枕头和床单一块儿洗一洗。
这白色的床单使人联想起医院的病床。千卷来到了二楼的卧室里,取出一个新的枕套和床单。
看见衣柜里的被子,她一下子想起来这是丈夫喜欢的一床极薄的羽绒被子。5月初时,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前几天,由于丈夫说天气热了,千卷才收起来,放进了柜子里。
千卷抱着这床被子从二楼上走下来。她想让书房里的这间小休息室尽可能地保持丈夫生前的原样。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时,她突然觉出了有点异样……
她马上又返回书房,重新打开了那间小休息室。
蓝色的床单,同色的枕头,上面是一床羽绒被子。千卷的手摸到被子和床单的结合处时,停了下来。她发现在被子上的缝纫机缝的针脚里,有一根5厘米左右长的头发。
她用手指小心翼冀地捏了起来。被子上粘上头发并不奇怪。但这床被子因为不太脏,所以没有拆洗过。可是——这不是丈夫的头发。这根头发微微呈茶色,还是烫过的弯曲状。丈夫的头发已花白了。虽然过去也黑,但直挺挺的;千卷的头发是黑色的,但比较粗一些。
她不禁仔细打里起这根头发来。
细细的、柔柔的,肯定是女人的头发。接近茶色,说明没有染过。再看不出什么别的特征,但这是一根十分有光泽的头发。
要不不是女人的头发?
那又是什么人的呢?
住过家里的客人,少得可以数出来……千卷的母亲和姐姐,还有弟弟夫妇。
不过他们都给客人用专用的被子,而且这根头发和母亲、姐姐的截然不同。她又重新回忆了一下弟媳妇,也否认了。姐姐和弟弟的头发和丈夫的一样,又黑又硬。弟媳妇的头发是明显的茶色,颜色也和这根肯定不一样!
那么是谁的呢?
也许让警察一调查就明白了吧?
那一天警视厅来了不少法医,对这间屋子进行了长时间的详细调查,从床具到床上,连床底下也都看了一个够。如果这根头发当时在这间小屋里,肯定会发现的,因为它会成为一条线索的。但是,他们对不在这间屋子里的被子却没有检查。
那么,5月初以前。是谁在这张床上留下了这根头发?
府中警署的森兼警部的话又在千卷的耳边响起。
“不,因别的事件,我们调查了不少离开家专心写论文的大学教授的家庭,一般情况下都在办公室里摆一张床,说是本人在写累了的时候休息用,可也有成了和年轻的女秘书私通的‘温床’的事件。由于有了床,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就很方便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丈夫也有女人了?
刹那间,千卷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一般瞪大了眼睛。
打网球,买东西,去见朋友,在自己频繁地离开家的时候,丈夫把那个女人叫来,在这张床上……
千卷闭上了眼睛一阵阵电击样的疼痛穿过胸口。她在等待这个阵痛过去。
这是惩罚,还是什么别的?
至到今天,她才抓住了丈夫“背叛”的证据,而为了确认其真伪,她又不知道应当不应当把它交给警察。
千卷把这根柔软的浅茶色的头发用一张薄棉纸包好,放进了书房桌子里的抽屉里。
她站在桌前,通过窗户再次向阿梶的家望去。
——我们已经不能后退了。
——从哪里重新开始呢?
就是滴水不漏的犯罪计划,也会因一小点的疏忽露出马脚的。当然要是一般人可能漏洞会更多。难道这是一次奇妙的天意的安排?
小田切晋一郎的“失踪”仍然没有结论。只是有一条不确切的线索:在那天夜里,即7月7日,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从新宿上了京王线的列车。于是,警方认为他出了芦田的家后到了新宿。
这个“情报”后来公司的宗方也对千卷说了。也就是说明阿梶的伪装达到了目的。
可他的失踪与芦田事件有何关系的证据仍无线索。而小田切的失踪又不能单纯地认为是“离家出走”,警察力主说他是被卷入了与芦田事件有关的犯罪案之中了,可又苦于毫无线索。只有找到了小田切的尸体,才可以正式认定是起凶案。但找到了尸体就能弄明白了吗?
阿梶和千卷的命运全都拴在一起了——被发现的恐惧,和祈求平安的心情不停地动摇着,千卷几乎是提着日子生活。
傍晚,阿梶回家了。看到他家的灯亮了,仿佛千卷心头的灯也亮了。
电话铃响了——
他们相互询问了一下一天的情况之后,便决定今天夜里什么时间、去谁家。
偶尔千卷让阿梶来自己家里吃几个菜,但严格限制在一星期两次。一般是傍晚千卷上他家,半夜里阿梶偷偷来千卷家。他们每天都要变动一次信号,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往。电话联系就成了他们的主要方式了。
这种无法相见、又要忍受欢愉的煎熬比什么刑法都难受。因此他们就盼望着天色深下来,不会有人打扰的时候快快到来。
阿梶是独身,千卷又失去了丈夫,相爱应当并无不可,但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似乎就不能这样说。万一两个人的关系泄露出去,被警方得知,肯定会怀疑他俩是在芦田生前就有了奸情,这在社会上是公认的原因——奸情出人命。
最近,两个人的来往局限在院子内进行,低矮的灌木丛有可以过人的空隙;由于两个人常常通过,空隙更大了,也更容易通过了。
阿梶来的夜里,一般是上二楼,和千卷睡在一起。在床上他们盖的是厚实的床单。开始两个人都关上灯,不看着对方做爱,后来两个人渐渐习惯了,也敢开着灯行事了。
但每次阿梶的粗鲁和动作快捷,都使千卷产生一种恐惧。
自己是过虑了吗?
为什么有异样的感觉?
是因为我爱的是杀人犯?
自从处理完小田切的尸体后,千卷几次想问杀死丈夫的情景,但始终不敢问出口。
一方面是怕激怒了阿梶,再杀死自己;另一方面也怕阿梶十分平静、冷静地对自己讲了之后,自己会变疯。不,凭阿梶的性格,他是决不会干这种事的。像小田切说的那样,无论芦田、无论阿梶,都将有一个不幸的结局。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问的好。但一想到这些事,千卷就有如雷击一样地坐卧不宁。
我在爱着一个杀人犯。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虽然这样,而一旦千卷把自已的脸埋在阿梶的胸间时,就忘却了一切。从自杀中逃出来后,又陷入了死亡的恐怖之中。她想在这个人身边度过一生,幸运的话——如果允许的话,她希望能延长和阿梶同床共枕的时刻……
阿梶也是这样,他说当他搂着千卷时,心中才感到安祥;在爱抚之中,两个人会回忆起孩提时代的事情,互相吐露心声,而都尽力避免谈及这些不幸的事件。
“过去夏天一来,白天一长,就觉得可以在外边多玩一会儿……”
做爱之后,千卷常常瞪大眼睛看着黑暗的窗外,而阿梶则疲惫地瘫在一旁,浑身上下到处汗水淋漓。他不得不离开千卷一点儿,进入深沉的梦乡……
“人类真了不起,可以利用黑夜。今天我比平日更希望天快快黑下来。”
他们决定,阿梶来时,一定要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可今天刚到8点,阿梶就及不可耐地闯了进来,而且突然紧紧地搂住千卷,拼命地把她向二楼上拖去……
“外面全黑下来后我才安心!”
“我怕黑夜,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到安全。一个人时,我总是吃安眠药。”
“可安眠药的最不可增加呀!”
“我知道。”
“还是小心的好,不小心对身体不利。”阿梶用多少责怪的口吻说道。由于安眠药不是药店里可以买的,因此千卷必须要到医生那里去开。有时阿梶也找自已认识的大夫去开,但几乎都是千卷一个人吃。
“你也悠着点儿吧,白天工作那么累,少来一次不行吗?”
“我看你也开始打网球吧,这祥对你恢复身体有好处。”
“对。我从9月就去。”
“到9月还有十来天,天快凉了。”
“我就盼着天快短了。”
“越快越好哇!”不一会儿,阿梶就没有精神了。
“快40天了。”千卷突然又说了一句。
从小田切被埋的日子算起——想到这里,千卷不禁心里一动:不知尸体怎么样了?
虽然这是他们之间确定的“禁谈”的话题,可千卷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而阿梶则是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这段时间我看了一些参考书。死尸化成白骨,在平常的空气中需要数周,在土中要好一点,大概两三年吧。”
“还是和空气接触要快一些。”
“空气中氧含量高,因此可以促进腐败,而且温度高更可以加速。书上写着,空气中、水中和土中,其差别分为1:2:8”
“……”
“夏季和冬季当然不一样了,一般说来。尸体在夏季放在地上暴露着,只要几个星期;也有记录说在梅雨期八天就化成白骨的。”
“如果说数周,那到今天可40天了。”
“对。虽说盖着毛毯,但仍与空气接触,埋得又不很严密,所以……”
“如果化成了白骨会怎么样?”
“如果被发现了,警方会与失踪人员的各种资料和这具白骨进行对照,确定身份,不过要准确地确定白骨的身份是十分困难的。例如,至少无法确定他的死亡日期、时间,那么,不在现场的证明,就成了难题。”阿梶颇有信心地说道。
“可死因呢?”千卷担心地问。
“恐怕会查明的。不过,他的体内又没有残留子弹,不能断定就是我的猎枪杀死的。”
“可是……”
“当然首要的是不要让他们发现,因为我们有必要再去一趟……”
“什么?”千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再过些日子,在肯定成了白骨之后,我要再去一次,如果……”
“不!”千卷紧紧地抓着阿梶,“不!决不!!”
“是我一个人去!” 阿梶一边抚摸着千卷的背部一边安慰道。但他的声音明显地震颇着。大概他也处于十分紧张的心境吧。千卷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像力图安慰阿梶似的,她用双手捧着阿梶的脸,向自己的脸颊贴近。
“不要去了,万一被人发现可就全完了。还是就这样听天由命吧!”
“听话吧,人算不如天算呀!”
于是,两个人再也不说一句话,默默地紧紧拥抱,一股死一般地宁静充满着这个家中。
阿梶抬起头,吻着千卷的朱唇。
正当阿梶要脱去千卷的上衣时——突然一阵高声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肯定是有人来了。
两个人同时停止了爱抚的动作。
房间里再次静下来。
这时,一阵门铃声打破了这个寂静,阿梶和千卷在黑暗中不安地对视着。门铃又响了起来。
“是谁?”
“反正要去看看,因为一楼亮着灯呢!”
一楼的灯照在房门上。千卷下了床,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穿好衣服走到门前,门铃又响了。
——是不祥之兆?仿佛一步迈进了万丈深渊。逃走恐怕来不及了,只有听天由命。
千卷朝一楼走下去。
“听从命运的摆布吧里”千卷心中不停地念叨着。
这个命运之神正在叩响自己的大门!
“是哪一位?”千卷通过对讲机问道。
“我是汤原。房东。”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对不起,这么晚了。”
千卷顿时恐怖全消,马上打开了大门。果然是灰白长发过肩的汤原老人。他站在门口。
“我是向您介绍一下又新搬来的一位。”
听了这句话,千卷一下子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
“啊……那一家……己经盖好了?”千卷知道汤原在阿梶的房子对面又盖了一套房子,“不过……”
“一个星期前就全盖好了。说实在的,我还担心事件会影响我的进展,还好……”说着,汤原回过头,朝那套房子指了指。
这时,千卷才看到有一个个头不高、身材苗条匀称的年轻女人正朝这儿走过来。
“我叫花泽缘子,请多关照。”这个女人用十分动听的声调说着。然后又向千卷行了个礼。
和她的声音一样,这个年轻的女人的身子也丰满富有弹性。在她那连衣裙的胸部,一对乳房浑圆地要挣出衣服,十分醒目。她的腰身又纤细得恰到好处。
她长了一副小巧的圆脸,稍稍向上翘着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给人一种挑战般的感觉。年龄也就在三十二三岁吧,但从她的气质来看,似乎也有30岁了。
“我叫芦田,很高兴和你做邻居。”
“啊,我也是这样认为。芦田太太一个人住在这儿也太寂寞了。噢,对了,花泽夫人的先生一年前因车祸去世了。我想你们两人会成为好朋友的!”
“啊,花泽太太也是一个人了……”
“不,我还有一个女儿,刚刚4岁。”她说着向后看了看。
“花子,快来行礼!”
一个梳着齐耳的短发、头顶上扎着一个蝴蝶结的女孩子,躲在母亲的身后,羞涩地露出半张脸看着大人们。她的双手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花子和这个小长卷毛的小狗杰克,我们是一家三口人呢!”
千卷看到这母女两人和一只可爱的小狗,仿佛是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
“我们星期日就搬过来了,拜托了!”
“我也想带她去看望一下阿梶君,不过好像他没有回来,明天我去告诉他一下吧。”说完,汤原就和花泽一家走了。
千卷关上门,回到了屋里。
由于刚才做了最坏的打算,精神高度紧张,因此这时她仿佛全身都被抽去了精神一样瘫软无力。但是。不知为什么她马上又产生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欲望。大概阿梶一直在二楼上听着吧?
千卷若无其事地朝二楼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一直通过厨房的窗户向外张望的阿梶一下子回过头来。
“下来呀!”
“好像又来了人?”
“那儿可以看见?”千卷问道。
“嗯,还可以听到点儿声音。”
“就住你家对面。”
“那个邻居好像有点爱多事儿!”阿梶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但千卷却感到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种好奇的神色来。
两天后的8月20日星期日,正好和5个月前阿梶搬来时一样。
盛夏的阳光照耀下,下午1点多钟一辆卡车到了,接着又一辆小轿车上下来了花泽缘子和花子,花子还抱着那只杰克。
在这之前,房东汤原早就等在那里了,并招呼了一下千卷和阿梶,又介绍了一下这位新邻居。
今天,花泽缘子穿了一件黄色的衬衫式上衣和一条棉布裤子,并向千卷他们介绍说,开小车的是她的弟弟——果然他们长得很像。
大家具是由大卡车上的工人搬下来的。但他们走后花泽就发愁了。原来这些人是搬家公司的,为了保证货物安全,几乎每件行李都打得十分坚固;而只有花泽和她的弟弟是打不开的。而且堆得满地都是。
一看她们姐弟俩吃力地搬,阿梶便说了一句:“我来帮你们吧!”
“哎呀,真不好意思!”花泽依旧用她那富有青春活力的语调说道。
“我也帮把手吧!”千卷也一块儿帮忙。
——这套新家,和阿梶的家设计得几乎一模一样。家具全部搬完后,将近下午5点了。
花泽的弟弟说还有事,向千卷他们道谢后便开车走了。
“真是多亏了你们,实在是太感谢了!”
“没什么,这下你也就放心了!”
许多包还没有打开,千卷看着还要帮忙,但花泽谢绝了:“不用了,我慢慢收拾吧。”
于是,千卷便要告辞。
“好了,您先休息一下吧。要不我去给你彻点儿茶?”
“不必了。太感谢了,因为花子看上去很累了,所以我还真得让她睡一会儿。这孩子神经质,稍稍晚一点儿就发烧,对啦,杰克还没有喂呢……”
“是吗,那我就告辞了。”千卷向阿梶那扫了一眼。他正抱着那只小狗,递给花子。
“今天实在对不起了,家里这么乱。等东西收拾好了,我一定再请你们来。请慢走。”在身后不停地响着花泽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中,千卷和阿梶离开了花泽的家。
“啊,以后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也许还要去打扰二位。”花泽大声说了这一句后,便关上了大门。
两个人来到阿梶家门前时,相互看了看对方。
“今天夜里……”阿梶说了半截停了下来。
“嗯……”
“那个人会什么时候闯进来吗?”
“是啊,反正要多加小心。”
随后两个人说好今晚上阿梶家一块儿用餐。
“如果过两三天还没有动静,就说明平安无事了吧?”说完,他便像要避免人们意识到他们之间说话时间太长了一样,迅速离开千卷,上了自己家的台阶。
“我给你打电话。”他头也不回说了这句,便进到了屋中。
千卷满脸不快的样子,拖着疲倦的身子也回到了自已的家中。
白天给花泽帮了半天忙,到这会儿也缓不过劲儿来……当千卷正要去院子里晾衣服时,突然听到从阿梶的家里传出了什么喊声。
“不!不!快走!!”
“杰克!杰克!”第二句好像是花子的声音。
“哎呀,抓住了!好厉害的家伙!”
千卷情不自禁地跑向“墙”的灌木丛旁。她着到阿梶抱着那只狗,从院子里走出来,然后交给了站在门口的花子。
“谢谢!”
“不客气。什么时侯来玩就来啊!我也很喜欢小狗呢!”
“再见!”
花子回去了,来的时候她是穿过院子进来的吗?好像“杰克”是从灌木丛的“墙”间隙里钻进来的。千卷看着阿梶目送着花子回家才进屋后,她也马上进了屋。
她等着电话铃响,但是总也没有响起来。
缘子的招待,在搬来两个星期,即9月2号星期六的晚上进行了。
星期五的晚上,她打来电话,说她要在星期六下午6点左右请大家来吃顿便饭,因为千卷料到阿梶会去,便一口答应下来了。然后她又给阿梶打了电话,果然他同意去了。
“花子来了,她说她妈妈要请我们去吃饭,我答应了。她走了,你能来吗?”
“花子是怎么进去的?”千卷问道。
“她从灌木丛的间隙里钻进来的。”阿梶笑着答道。
“我6点去。我是这样答应她的。”
“那我晚到两三分钟。我们两人一块儿去不好。”阿梶答道。
于是,第二天,千卷按自己说的下午6点钟到了缘子的家,并带去了一小篮苹果作为礼品。
“欢迎,欢迎!”
站在大门口的缘子满面春风地把千卷迎进屋里。今天她穿了一件色彩鲜亮的红色宽大短外套和一条黑色的裙子,这条黑色裙子还呈松散状张开着。那件外套几乎是披在肩上,充分地裸露着她那洁白丰满的胸脯。那天未搬家时她穿的黄色的布拉吉,也透着那么一股明显的性感……
“啊,真漂亮!太感谢了。”缘子一边接过苹果筐,一边热情地道谢。
“啊,请吧。”
当千卷走进起居室时,她不禁“啊”了一声。阿梶已经端坐在沙发上,那只“杰克”也安祥地卧在他的双膝上。花子则坐在他身旁,小嘴甜甜地和他说着话。
“噢,刚才花子特意去找我,非把我拉来,也就比您早来一小会儿。”阿梶辩解般地说道,他意识到他要在缘子面前装出与千卷关系一般的样子,但也不得不解释一下。
但千卷一看阿梶面前放的一杯粉红色饮料的玻璃杯里面已经剩下一小半了的时候,她就怀疑阿梶说的“早来一小会儿”的真实了。
“芦田夫人,您喜欢喝点什么?”缘子热情地问道。
“啊,和他的一样就可以。”千卷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阿梶的杯子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
于是,缘子马上就端来了一杯饮料,放在了阿梶对面的桌子上。然后她又给阿梶的杯子加满了饮料,自己则端了另一杯子坐在了斜旁。她的双腿纹合在一起。
桌子上,放了点心、蔬菜沙拉和奶酪,还有品川菜卷等许多饭菜。
3个人相互干了一杯后,缘子马上开口说道:“这期间一直得到二位的帮助。我原想来这儿后人生地不熟,心里一直不安。可碰上二位这么热心的邻居,使我非常高兴。连不爱说话的花子也活泼起来了……啊,花子,这儿好不好?”
“您以前住在哪儿?”
“东京的东边。是葛饰区的龟有那个地方。再有一站就过了江户川,进入千叶县境内了。不过,如果坐地铁的千代田线,20分钟就可以到达市中心。那个地方也是个要开发的地区。那儿修了不少新兴住宅小区,地价也不断上升呢!”缘子说道。
“那么,那儿不挺好的吗?干嘛要搬到这儿来呢?”阿梶边笑着边问道。
“还不就是因为我丈夫因车祸死了吗?他原来在一家化工企业的大公司里给经理当司机,早上去接经理时,在一条挺窄的马路上和一辆突然冲出来的翻斗汽车撞上了,当时就死了。那辆翻斗汽车也受到了重创。我赶到现场时,一看我丈夫就知道救不过来了……”
听到这儿,千卷合里一阵难过,不由得朝花子望去。而花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依然和杰克玩着。
“当然对方要负完全责任了。我们进行了谈判,对方支付了相当多的赔偿金,我也拿到了人寿保险和意外伤害险,住宅贷款也一笔勾销了。公司还给了一大笔退休金,反正光我和花子两个人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您还有住宅贷款呢?”
“可不是,有40坪大小,刚盖好房子才两年!”
“要是在贷款中途,您丈夫遇上了不幸,房子和土地不都完全归您了吗?”
“那倒是,不过我把它卖了。”缘子用十分轻松的口气说道。
“是啊,住在那样的地方,谁也不会料到家中会有人遇到不幸,而一下成了无负担的富有者。”
“是啊。”
“如果要卖的话,遇上好机会,还会卖个好价钱呢!我生在下町,也长在那儿,从很小的时候就想有一天能住到山之手去。就是东京西边的那个地方。哪怕借住别人家,也想住上几天。可因为那儿的房租特别贵,这个愿望总实现不了。”阿梶说道,“可这儿的房租也不便宜呀!我问了一下,对花泽夫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巨款.可对我来说就相当贵了。”
“不过,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环境也好,也安静……”
千卷觉得阿梶有意识地表示佩服缘子的选择。他住到这里可不是因为这儿的环境好,他是有别的目的,就是充当间谍而来的。于是,千卷不高兴地向阿梶瞟了一眼。
“噢,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我重新找的工作,离这不远。”
“您还要上班?”阿梶问道。
“那当然。我的一位朋友在小金井开了一家时装商店,让我去帮忙。”
“哪花子呢?”
“放到幼儿园去,在龟有她就上了幼儿园。”
“啊,这下全都不必操心了。”
“是啊,反正我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一个新的生活。而且我刚31岁嘛。光在家看孩子太早了点儿。”缘子信心十足地说道。
“看孩子?我看夫人才不到30岁呢!”
这也太过份了,千卷心中骂道。阿梶吹捧这个女人也太明显了。不过,她要真31岁,可比我年轻3岁呢!千卷心中十分嫉妒。
“其实,芦田夫人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一直光顾和阿梶聊天的缘子,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千卷的存在一样回过了头:“事情还没有解决?”
“嗯……”
“那个事件发生之前,这个房子刚刚开工。”阿梶插了一句。由于这种饮料里多少有点儿酒精,看上去他有点醉意了,“当初建这所房子时,汤原先生还借了不少钱,他还担心盖了没有人来,这下花泽夫人可帮了他大忙了!”
“可关于那个事件,他一点儿也没有对我说呀!”缘子的口气有点不满,“当时我丈夫刚刚出了那种事。我来这儿看时也没有问那么多……”说着,缘子一口干了杯中的饮料,又朝杯子里倒了第二杯,“干脆说吧,我丈夫那个人,我还真没有怀疑他什么。这个人一不抽烟,二不沾酒,女人就我和花子,除此之外,不看任何一个女人。可是,他一死,我就发现……好像他还真有一个爱得很深的女人。男人呀,真是弄不懂!”
千卷听到这话,想看看花子有什么反映。但她还在专心地和那只小狗玩,似乎她还不是对这个问题能产生敏感的年龄吧。
“我打算等花子再大一些的时候,再把这件事告诉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而且,我要把她培育成一个女强人。无论什么风风雨雨都不能摧垮的女人,风雨过后更加鲜亮的女人!”
“哎呀,好了不起的理想呀!也许她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女性形象!”阿梶几乎是不知羞耻地附合着。
“那好哇!借你的吉言,也许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母女两人新的人生起点的庆祝晚会呢!非常感谢二位的光临!好了,我们吃饭吧!花子也饿了吧!”缘子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稍稍发红的面颊泛着光泽,看上去又年轻了几岁。
桌子上早就准备了各式饭莱,而且还有一锅煮好的山芋、萝卜和土豆的汤。整个桌子上的饭菜可以说是十分丰盛的。
“哇,好棒呀!”从阿梶的口气中可以感到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因为我不怎么会做法国大莱让二位见笑了。”
“不,哪道莱都很精美。餐馆的菜都不能比!这可叫我胃口大开呀!对我这样的独身男人来说可太难得了!”阿梶发出爽朗的笑声,一把把自己的椅子先拉到了桌子跟前。
当花泽母女俩搬到阿梶的西侧之后,千卷感到她与阿梶之间产生了一种徽妙的变化。
首先一个变化,就是两个人不再企盼着下一次的见面了。
花泽和阿梶的家之间,可以通过低矮的灌木丛“墙”来往,因此花子追小狗的时候,甚至连花泽缘子也随随便便地出入了。而且似乎这种来往越来越频繁了。
这样一来,阿梶下班回到家等天黑后再悄悄地溜进千卷家的次数如果还和以前一样多.就不免要暴露。加上好像那个缘子特别注意阿梶家的灯光和响动,万一她来阿梶的家时,说不定会碰上阿梶的行动,并且也容易听到千卷家的动静。同时千卷也感到,阿梶越来越不关注自己了。好像还对她有了什么秘密。男女之间有了那层关系后,女人对男人的变化是十分敏感的。
“你说她对我那么关心,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那次请客的两个星期后,千卷和阿梶的又一次幽会时,当千卷搂着阿梶,向他说出这个意思时,阿梶不以为然地答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从第一次请客后,我就看出来了。她在看你的时候,眼睛特别有神,尤其是她说她今后要重新开始人生时……”——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千卷心中就愤愤不平。
“你可不要表现出对她的不满来,她要改变过去,重新生活,当时的确很感人嘛!”
“那你就那么肉麻地去附合?”
“噢,吃了人家的饭菜,你总不能不夸她两句吧……”
听到阿梶这样说,千卷不觉流下泪来:“你说她的菜比餐馆里的还要好,那我做的菜呢!”
“你胡思乱想到哪儿了!”阿梶叹了一口气,身子冲着千卷,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手指擦去她的泪水,“她怎么能和我的千卷比!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不过是让她高兴高兴。让她产生对我们的好感对我们有好处。相反如果怀有敌意,那她就会对我们多方猜疑。万一她察觉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让外界人听到,那不就糟了吗?!还有,我当然要让她感到我对你不如对她更有好感,要让她有这个印象嘛……”
千卷还是无言以对。虽然她心中仍然不满,但也觉得阿梶讲的不无道理。
“尽管那样,你也不许和她真的好起来。”
“我根本就没那个打算,可她到我家非常方便。”。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千卷不知从哪儿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那倒是。可是那个花子,刚刚死了父亲,怪可怜的。”
和那天讲的一样,缘子开始去小金井的时装店上班了。但是花子入幼儿园一事却不顺利。因为她事先讲好的幼儿园由于满员,所以只好找了一家附近的私立幼儿园。
缘子每天下班的时间是下午3点,3点半就可以到家。而花子则比她早1个小时退园。
“这段时间她就成了挂钥匙的孩子了,您能不能关照一下?”
缘子像对平时极熟的人一样,请求千卷,而口气又令千卷无法拒绝……
“和开始说的不一样,我还有八九点回来的时候。这样一来,花子就要等我家的电灯亮了才能进屋,可我又不能再拒绝这份工作了。”
“我挺喜欢你的孩子的,又听话,又安静,真的很好呢!”千卷敷衍着。
如果芦田活着,只要一有孩子在他工作时出现在面前,他一定会火冒三丈。因此千卷便婉言拒绝了。可不料第二天阿梶居然也对她讲起了这件事。
“啊,其实真的晚上八九点才到家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不过这阵子时装店的老板病了,可能有几天要晚点回来。这是缘子小姐说的。”阿梶居然也若无其事地叫起“缘子小姐”了,千卷的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快。
但阿梶未注意到千卷的表倩变化:“所以花子和杰克……”说到这里他也笑了,“所以白天要把她们关在家里,还要给杰克留个小的出入口。它一看到我回来,就会站出来叫的。”
言词当中,阿梶毫不掩饰他对杰克的喜爱。
“那女孩子和狗的用具,你也得准备好?”千卷问道。
“那当然,我巴不得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这里面是她早有什么打算,也许就是在上次她请客时看出了你对她过于殷勤才这样求你的。我看出她也是有意识地挑起你的加合。女人的私心我再明白不过了。”千卷对阿梶提醒道。
在第一次请阿梶来吃饭时,千卷就在他的面前做出了不忘丈夫的样子。因为她本能地考虑到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为了避免这一危险,她才故作姿态的吧。
与此相比,缘子更加直截了当,她用所谓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为由,挑逗阿梶。
这时的千卷,又连想起了从芦田被子上发现的那根头发。也许他也有一个秘密的情人,但她不想把这件事说给阿梶。这是一个女人的自尊心。
想到这儿,千卷突然意识到自己十分胆怯。如果——如果我和缘子共同争夺阿梶,也许我会输掉的。那个女人比我小3岁,又具女人的妖艳多情,阿梶碰上了这种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拼命地揪着阿梶的前胸。
“求求你了,这是不可以的!我不能允许!你以后会和花泽她们亲密起来的。”
“……”
“所以,这次你也要婉言拒绝照料花子和杰克。”
“好吧,我懂了。”阿梶深情款款地拥抱千卷,“真的,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能忘记!是我杀死了小田切先生!可我那是为了保护你! 千卷在心中喃喃说道。
“我不会忘记的!说定了!”阿梶低声地说道。
虽然说定了,但令千卷心痛的是阿梶依旧我行我素地和花泽一家亲密起来了。于是,千卷感到他们之间慢慢产生了裂隙。
的确,两个人有必要不让缘子察觉出两个人不寻常的关系,为此,两个人减少了接触。千卷也是无可奈何的。不,如果认真分析一下,就可以使人怀疑阿梶会不会是以“警戒”为借口,要离开千卷,从而接近缘子呢?
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千卷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她拼命地摇着头,否认这一想法。
阿梶和我的关系,不会这么弱不经风的!这个情结,就是我杀死了小田切。杀死了为了追查杀死丈夫的凶手的小田切。是我庇护了这个凶手阿梶,杀死了小田切!
每当千卷想到这一事实时,都禁不住要大声呼喊,方才能感到解除了压力。然而,对于我的这种行动的严重性,阿梶应当十二分地明白!——我是为了他才杀人的。
千卷的心绪渐渐地平衡了,然而每当想到那个女人要从自己的心里夺走所爱的人时,千卷就悲债欲绝。
不知从哪天开始,秋天变得浓重了。就连工业过分发达的东京也出现了明朗的晴天,大学的农场那边又传来清香的干草味。
9月27日星期六夜里,阿梶按原先的约定,两个星期来一次,因而今天又悄悄地潜入了千卷的家里——10月3日是千卷的生日,他们决定晚上在一起用餐。
千卷怀着兴奋和饥渴的心情等着阿梶的到来。她拿手的法式大菜,也自从被缘子请过之后,再也没有情绪做了。
约好的时间是10点。和以前不同,不能再穿过灌木丛,而是要走大门了。这一方面是怕缘子看到后反而更糟,另外10点以后,一般大街上就没有什么行人了。
千卷选了一件与初秋相适的黄色女西眼,又在身上喷洒了香水。
自从缘子出现后,阿梶基本上保持两个星期与千卷约会一次,即10天左右和千卷偷欢一次,所以她非常渴望今天。
快到10点时,千卷只开了房间里的落地灯,打开了收音机的FM频道。顿时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浪漫的情调。千卷坐在沙发上,听到了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为什么他对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阿梶有一种都市人的聪慧,不过没有强烈的个性,容貌也一般而已。从客观上和芦田相比,丈夫的才华和男人的气质更胜阿梶一筹。可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阿梶时就喜欢上了他?自己陷入了无意识形成的恋情迷网,想逃出去,但似乎晚了。
当她意识到逃不了的时候,是在那枪响的一瞬间。她陷入了逃不脱的陷阱之中。
为什么会爱上他?计算机不行,不就成了落伍于时代的男人了吗?和有着辉煌成就的芦田怎能相提并论?而且,还有可能是他杀死了……
可自己偏偏——
在自己心中有一种什么不可思议的情结?难道不可理解吗?
大概是我的魅力和阿梶弱于适应人类社会形成了共鸣?弱者却可以降生到这个世界中来,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优越。这恐怕对于芦田来说,是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阿梶受雇于企业,成为间谍,完成了使命后又杀死了芦田。像小田切说过的那样,也许杀死芦田不是他的计划之中,而是迫不得已。这肯定不是阿梶人性的真实一面。和自己杀死小田切一样,出于无可奈何……电话铃响了。
这时正好10点整。
千卷跳起来一样拿起了听筒。
“是我,可……”——是阿梶。
“全都准备OK了,什么时候来?”千卷问道。
“……刚才缘子小姐来了电话,说花子有点儿不对劲儿。浑身疼,一个劲儿地哭。刚才又抽了起来,让我过去看一看。”
“叫大夫不好吗?”
“没有联系上,缘子小姐说像是神经性的。自从她失去父亲后就常常发作,她说如果我去了,也许会好一些……”
“借口!又是借口!”千卷马上意识到这一点,“用孩子当筹码,破坏我们俩的好事儿!”
“是真的!”
“不行,马上过来!”千卷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我总要稍稍去看一下呀!然后我马上去!”
“不!不许去!”千卷出乎意料之外的坚定,她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我和花泽谁重要?”
“这是怎么说的?”
“如果不是事先说好的就不能去!”
“孩子的病也是没有办法的嘛!”阿梶拼命压抑着声调,“我只去看一下花子的情况,就去一下。”
“去吧!你去吧!因为你是想去!那我怎么办你就别管了!”千卷扔掉听筒,失声痛哭起来。
——阿梶已经忘了,我为了他干了些什么他全“忘”了。
他移情别恋了,
让我死去吧,
对!什么也不说就死去吧!我早就想死了!为什么当时没有坚持下来呢!
千卷感到无限的后侮。她实际上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了。由于我的死。会使许多人永远摆脱了烦恼。
千卷的哭声更大了。她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病人一样号啕大哭,并不时地从心底涌出一股股不可名状的委屈。
这是惩罚——
我一定会受到慈罚的!
“幸福的陷阱”——这是阿梶说的。把我送入这个幸福的陷阱的命运之神,这次终于开始惩罚我了。缘子的出现,阿梶的心被这个女人夺走了,进而我便成了这个陷阱的猎物……
千卷全身瘫软。已经哭不出声了。她把脸伏在自己的双手上。
她像一个哭累了的孩子一样,心身极度疲惫,不时地抽搐两下。
这时她仿佛听到了收音机的声音。
音乐节目结束了,好像正在播放新闻节目,一个男性广播员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tC公司是一家专门从事医疗器械、医学诊治软件开发的计算机中间商。前不久,该公司的一名职员破坏了计算机主机的重要程序。实际上早在6个月前的4月3日,这家公司即已发现程序遭到破坏,但tC公司并未报誉,而是采取了公司内部秘密调查的方法。结果查明,该公司秘书室的和仓元美,29岁,在事件发生之前,曾多次借口出入公司的软件资料室,于是和仓受到了追查,她已供认了部分事实……”
一开始听到“tC”公司的名字,千卷觉得耳熟。因为千卷记得芦田对他讲过东京有几家与医疗有关的计算机公司,有的专门从事医疗器械的进出口事宜。另一方面,芦田工作的AD公司也向北斗电子公司经销产品,所以她知道这家tC公司也是这类公司之一。
千卷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回忆着与这些有关的事情,当她再听“和仓元美”这个名字时,不禁吃了一惊。
“在东京软件公司工作”。对,没错!是那个女人!
在芦田死后的第10天吧,千卷去东京软件公司找过初冈。说好了见面,可他却在那个时间外出了。代替他的是个女人。一位皮肤略黑且有光泽,极富个性、乳房像欧洲人一样的女人!
千卷从元美那里得知,自己的丈夫和初冈达成了一项出卖本公司情报的交易。
“如果您对今天我讲的事情有怀疑的话,你尽管可以报警,让警方进行调查。芦田先生的行为可以说已经触及了法律……”她那刚愎自用的语调,充满了胜利者的眼神,又在千卷的脑海里复苏了。
元美最后嘲笑般地说道:“个人签定的合同是没有约束力的。您怎么想?——不简单吧?这是间谍行为!”这个女人说,该公司就因被别人窃盗了软件而受到过严重打击。
这是真的吗?
“……可是,由于罪犯具有极高的计算机水平知识,警方制定的追查和仓背后及其有关人员的方针是……”
千卷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一切事件都不是阿梶!
心中为什么产生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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