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由于国家大的关系,美国盛行邮购。习惯之后,这玩意儿十分方便和快意。看了样品目录打免费电话订购,一般三四天就通过UPS把现货迅速送到,用信用卡支付,简单至极。送来的东西若不中意,叫来运输公司直接退回即可,麻烦事一概没有。我认识的一个美国妇女邮购了一件晚会用的裙子,穿着出席晚会,第二天说“不太顺心”,当即退了回去。依我看,这种做法终究不大合适。
一旦适应了这种邮购生活,特意去商业街这里那里转商店就渐渐觉得麻烦起来。美国不像日本,只要去了新宿或银座就应有尽有,而需要这里那里转来转去,商店与商店之间距离远,找停车位都不容易,光买东西就可把人弄得筋疲力尽。而邮购登记一次之后,月月有各种公司接二连三寄来漂亮的样品目录,光看这个都够过瘾的。
这以前我通过邮购买的好东西有:
(1)首先是那个L·L·Bean的木制大型室内晾衣架。因为不能在外面晒东西,而我又不愿意用烘干机,所以室内晾衣架对于我就成了必需品。能晾很多很多衣物,实在难得可贵。而且,同塑料或金属制造的“功能本位”的即物式晾衣架相比,总好像有一种乡间暖烘烘的感觉,即使放在室内也不觉压抑。今天好天气,那么一边听着赖·库达或尼泰·格里迪一边晾东西好了——便是这么一种舒展的心情……这么说未免言过其实,不过的确不坏。价格三十八美元。比附近卖的普通晾衣架贵是贵了点,但毕竟是天天用的东西,奢侈一点也未尝不可。只是哪里也没有L·L·Bean标志,讲究牌子的人或许不够满足。作为L·L·Bean产品,此外我用的有便携式电脑的软皮箱,这个也绝对好用(这回好端端的有标志出现了)。
(2)看了《纽约客》杂志广告后邮购的猫手表。表盘没有数字,代之以“吃”、“睡”、“玩”三个词,反复出现。回想起来,和井上阳水过去那个广告一模一样。价格大概六十美元。用了两年多,走时极准。多余功能一律没有,非常好用。因为太合意了,买了两个,准备什么时候送人一个。戴这块表走在街上,必定有人见了打招呼(美国人打招呼着实勤快):“嗬,好玩的表!”于是,众人带着叹息说道:“是啊,EAt、NAP、PLAY,这才叫人生嘛……”。看来,如此感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差不多。那个广告没准在美国都能受到不小的欢迎。
见《纽约客》编辑时出示了这块手表:“这是看了你的杂志广告后邮购的,的确是好东西啊!”对方问多少钱,我说六十美元。“六十?原价也就二十五美元吧!”对方笑道。喂喂,自己杂志登的广告怎么好这样讲话!不过细想之下,《纽约客》上也登过不少奇怪的广告。但至少这猫手表走得准,作为我还是要推荐。
我这人原则上(总之就是小气吧)不买价格在一万日元以上的手表,但便宜手表有一大堆。这样夏令时和冬令时更换的时候需要一一拨快或拨慢,做起来十分繁琐。而另一方面,每天兴之所至地从抽屉的一堆手表中取一块换上,却让人满心欢喜。手表这东西反正时间准就行了,为一块手表而出手二三十万日元的人的心情我可是理解不了。
一次花四千日元买的“费利克斯(FELIX)猫”表让我爱不释手,可惜表带差劲,花五千日元换了条皮表带。如今想来,兴之所至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是举足轻重的大开销项目。打个比方,感觉上就像用矿泉水刷牙。说不值一提也不值一提,不过还是需要下相应的决心的。
(3)这个倒不是邮购的,是路过新罕布什尔州一个镇时在廉价商店旁边的旧货店偶尔发现的形状别致的咖啡桌:杂志架和咖啡杯承座连为一体。三十年代的东西,材质不坏,制作相当结实。连同一九三六年发行的两册一套的百科全书在内售价一百二十五美元,我觉得相当划得来。至带咖啡杯承座的杂志架在生活中是否真有用处,NO,NO,似乎用处不大。不过摆在房间里气氛潇洒,绝对不坏。在这家旧货店里还买了镜子等许多东西,都很便宜,但我还是试着问能否打个八折,老伯说“好的好的,喜欢什么拿什么”——语气似乎无可无不可——随口降下价来。因尝到甜头,两个月后又去了一次,不料店已经没了。当时再多买些就好了!
顺便接着讲购物。
最近逛哈佛广场,鞋店里杰克·帕塞尔胶底鞋正在减价,花不到二十美元买了一双深蓝色的。普普通通的老款式杰克·帕塞尔。谈不上有多少喜欢,只是因为便宜才随手买的。这类东西即使在日本买起来也应该比较容易,可第二天开始我就碰上了不无奇异的目光,很多人盯住我的鞋打招呼:“噢——,这不是杰克·帕塞尔么?在哪里发现的?”让我吃惊不小。
先是来我家送货的“联邦快递”的年轻男子在门口看见了那双鞋,接着是美容院一个老兄问起,上街又给素不相识的人叫住(那些人打起招呼来真是痛快):“我过去也有一双同样的蓝色的,好亲切啊!告诉我哪里有卖的?”我当然都告诉了。不过在美国(至少在波士顿)为什么这么多人把深蓝色杰克·帕塞尔胶底鞋当宝贝呢?我全然闹不明白,感觉上就像被狐狸捏了一把鼻子。当然比莫名其妙挨个石子要好得多。
莫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杰克·帕塞尔已经停止生产了?哪位晓得个中情由,务请指教。时至今日,缺点一是分量未免重了点,二是橡胶味太大(在鞋已获得戏剧性进化的现在恐怕已成了恐龙般的存在)。不过光从设计来看的确简洁,令人百看不厌——尽管若问是否我再买一双,我只有回答“不不,差不多可以了”。
再接着谈一下购物。
一九九一年刚来美国时,在住处附近一家旧唱片店发现马特·丹尼斯的《游戏和事业》(Plays andtREND版是最原始的,作为东西难得一遇。问题是三十四美元未免贵了些,况且同样的东西我已经有三张了——如此差不多苦恼了三个月。当然并非出不起三十四美元,在日本买恐怕还不止此价,这点心里也清楚,只是从我的感觉——或从当地感觉——来说,三十四美元确实偏高了。说到底,收集旧唱片只是出于爱好,而爱好这个东西类似自己制定规则的游戏。倘若只要出钱就什么都手到擒来,那是毫无乐趣可言的。所以,纵使别人说比一般行情便宜,而只要自己觉得偏高,那么也还是贵的。这么着,苦恼到最后仍然没买。
话虽这么说,一天发现那张唱片已经卖掉并从唱片架上彻底消失,这时候到底有些怅惘。感觉上就好像心仪已久的女性突然同哪里一个并不怎么样的男人结了婚。也有点后悔:当时买下多好!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因此归根结底不是那点钱的问题,而单单是我个人基本方针的问题。
不过人生这玩意儿也并不都是那么糟。三年后,我在波士顿一家旧唱片店里居然以两美元九十九美分的标价发现了同一张唱片。质量虽说没有新到光闪闪“一如新品”的程度,但也不算差。把它拿到手的时候我真是高兴死了,虽不至于双手发抖,却也不由得咧开嘴角。终于没有白等!
也许会被人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小气,但决不是小气。生活中为了发现“小确幸”(小而确实的幸福),或多或少是需要有自我约束那类玩意儿的。好比是剧烈运动后喝的冰镇透了的啤酒——“唔——,是的,就是它!”如此让一个人闭起眼睛禁不住自言自语的激动,不管怎么说都如醍醐灌顶。没有这种“小确幸”的人生,不过是干巴巴的沙漠罢了,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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