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每天都是旧的。
而黄飞,必须为它涂抹新的颜彩。
这是早晨6点的北京。
天上已然没有了寒星。它们已躲到夜幕后面,为白天的到来而卸去淡妆。它们是夜的精灵,而白天是庸俗喧闹的世界。
风,冷极。
有车在凌晨的长街疾驰,五九二但不多。车灯在城市的街道划出长长的弧线。
黄飞租了一辆车。黄飞告诉正打量燕子的司机去河北兴隆,“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回娘家。”黄飞这样轻描淡抹地说了一句。
黄飞不知道燕子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如果上天真地能让黄飞自由,黄飞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随时向认识或即将认识的人这么介绍:
“她是我的妻子。”
但是,虽然天马上就要亮,黄飞却看不到答案。
这是一辆松花江。有风钻进来,黄飞把燕子搂在怀里,黄飞愿意尽其所能给她一些呵护。
在11月9日,也就是今日的中午以前,他们将到达河北省的兴隆县。黄飞此前对其仅仅是听说,这一次却要亲临。尽管是在逃亡兼寻找真相,黄飞仍对这个陌生的目的地感到些许新奇。
那应该是个山城。这是截至11月9日中午以前,黄飞对河北省这个叫兴隆的地方的惟一认识。
事情的发展证明,一切皆有可能。
满天的阴霾,预示着此行或许不顺。
他们到了县城后,由于天空是如此的阴沉,竟无法判定当时已是几点钟。
掏钱把司机打发走,便草草吃了些东西。同时做了些必要准备。
此时,上午11:10。
他们找了另一辆车。这车脏得你往哪儿一碰,哪儿马上就顿时一片明亮。
黄飞告诉司机去马家岭。
20分钟后,车到马家岭。
马家岭是个小镇。也有几辆车在路口等客。
黄飞又换了一辆车,这一回是去真正的目的地——肖家营。
黄飞已经研究过地图,肖家营距离兴隆县城直线距离35里地。而马家岭和县城与肖家营刚好构成了一个很钝的三角形。
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并且不让人知道他们此行确切的目标,黄飞宁愿多绕一下,也要增加行动的保险系数。
肖家营是一个大村子。在高山之下,足有上千户人家聚居一起。一排排巨大的白杨树直插云天。冬天的河北平原一片肃穆,方圆几里地不见人影。
高山上,还残存些许古长城。司机是个说话结巴的小伙,却又出奇地热情。
“那、那、那山上就是长、长、长城,在野山坡上、上、上。今天、天、天周二,人少。一到放假,俺们这、这、这人可、可、可多了!”
黄飞和燕子极少搭话。一方面希望这位老兄保持沉默,听他说话对双方而言都是件痛苦的体力活;另一方面,尽力不引起人们的注意,是黄飞一出发就对燕子定下的原则。
可以说,此行决定他们——不,主要是黄飞的生死。
他们在村口停下。
付了车钱,司机仍不肯离去:
“大、大、大哥,啥(什)么时、时、时候走?俺们这车、车、车少,我等、等、等你们吧!”
黄飞说可能要住几天才走。
司机极遗憾地调转车头离去了。
在一家小卖铺,黄飞打听到了肖羽的家在何处。那男人虽然给他们指点,却带着古怪的眼神。
是的,一对陌生男女,明显的来自大城市,来拜访刚刚死了个女大学生的家庭,难免不引起村人们各种想象与猜测。
河北农村,往往是一个村庄与另一个村庄互不相连。在肖家营也是如此。根据目测,它距最近的村子至少5里地。
这里家家都有个小四合院。而且,家家都拴着狗!
下一步的工作,由燕子单独完成。
这个过程是黄飞后来听燕子叙说的。
燕子很快找到了肖羽的家。
院子,铁门紧闭。
燕子刚刚靠近,就听见里面响起令人心惊肉跳的犬吠!
“汪!——汪!汪!”声音无比凶狠,证明这狗个大形猛。后来黄飞知道,它是一匹足有一米三尺高的德国黑贝。
燕子壮大胆子去扣门。
良久,一位胖大婶把门打开。
狗开始往外扑,幸好是用大铁链拴着,它不能得逞。
“你——找谁?”大婶很狐疑地问。
“大婶……我,我是肖羽的大学同学。”燕子的声音哽咽。黄飞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冒充一个死者同学去见她的亲人,还要做长时间的深入的交流,不仅是对一个女孩来说太难,就是黄飞也需要十足的勇气!
“羽儿……”大婶失声呻吟了一下。
她伸过粗糙的手,抓住燕子的双臂,把她迎进去。
“从北京来的?……闺女……”大婶的双眼马上红了,开始用围裙一角去擦泪。
“大婶,肖羽的事我很难过。我是她一个班级的,关系好……我欠了她1000块钱,一直想还她……可是她……我就找到这里来了……”燕子不知如何才能把这故事编完。这几分钟,是燕子一生中最为痛苦而难熬的时刻!
燕子取出1000块钱。
这是他俩临出发前认真讨论的结果。他们一大早从北京城赶去这个叫肖家营的山村,找到刚刚死去女儿的老人,自我介绍是他或她女儿的同班同学……这,无疑是又一次揭开了他们一直努力弥合的伤疤。
或许,这小小的1000块钱可以减少他们的愧疚。但愿,它不会对痛苦的生者是一种亵渎。
大婶不接钱。只是擦泪水。
“闺女,钱……有什么用?留着吧,羽儿也用不上了……”
“大婶,这怎么成!”燕子把钱硬塞进了大婶的兜里,不敢多等:“我想……去肖羽的房间看看……那儿是不是还有她的照片?”
“成哪……”大婶领着燕子上了二楼。
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灰尘四处都是!
“羽儿,打小就住这个屋……她出事了,我一直当她还活着。这房子原来啥样,现在还啥样……闺女,俺家羽儿小时候就乖,学习好,又疼人……”
大婶坐到床上,凝视着墙上肖羽的一张艺术照:“闺女,你能来看羽儿一眼,俺心里老大感谢呀!”
大婶又擦泪。燕子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婶,别哭……保重身体要紧!”
“闺女,我不哭。黄飞早就哭伤了……刚听到出事的那阵子,我一醒过来就哭,晚上作梦还是哭……我的泪水都哭干了。俺们村里的闺女,哪个也比不上羽儿呀!这娃从小聪明,又爱学习,总是三好学生。她爱写作文,一大本子一大本子写,晚上写完作业就写作文。上了大学,还一大本子一大本子写……这床底下,攒下了整整一箱子作文呐!”
突然,一阵可怕的咆哮!
“谁?是谁?你他妈快滚下来!”
一个老年男子可怕的嚎叫!
“谁都别想进那个屋子!谁都别想进!”
“疯老头!疯老头!”大婶虽还有些镇静,但也慌张地把燕子往屋外引:“闺女,别怕!这是羽儿她爹……羽儿一出事,他就急出疯病来了,任谁也不让进羽儿这屋。他疯了!”
狗乘机高声狂吠起来,以示对老头的支援。
疯老头朝楼上扔了一块砖,一大片玻璃应声而碎。
燕子在极度惊恐之中,逃离了肖羽的家!
他们会合后,燕子的脸色仍无比苍白。
经过村子小卖铺,那男人仍用古怪的眼神,瞧着他们一言不发匆匆而行,突然小声问:
“是记者吧?一看就是!前阵子,来了几个记者要照相,被那老头用土枪打跑了!”
见他们对他不理,这百般无聊的生意人叹了口气:
“唉……俺们这村子就出这么个女状元,咋就叫人给杀了呢?”
许久,他缓缓地自己问自己:
“杀人,咋还用网呢?”
现在,黄飞的任务是等待。等待,是寂寞的。
黄飞拦了辆车,好让燕子先回到县城。在那儿,他们已经订了一个房间。
“燕子,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老是陪我受惊吓!”他们站在村口等车的时候,黄飞真挚地对燕子说。
“黄飞,刚才我是害怕极了……可这不怪你。要怪,怪命运。可是,命运又是谁能掌握得了的呢?而且,黄飞,我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对你来说,比任何人都重要!”燕子勇敢地对黄飞这么说。
“是的!哦——车来了。你先在宾馆睡会儿,好好放松放松。晚上,还有活要干呢。”黄飞帮燕子拉开车门,把她让进去。
她在车子后座坐定,司机发动了引擎。
忽然,她猛地把车门拉开,跑下来,紧紧抱住黄飞!
“黄飞!要不,我们不干了——我怕!我怕失去你!”她哭了。这痛苦而惊恐的样子,跟刚才的勇敢完全判若两人。
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动感情,是不明智的。
但黄飞还是鼻子发酸,泪水朦胧了黄飞的眼。
模糊的村落,刺骨的寒风。或许,他们真地从此不复相见。
那么燕子,黄飞只要活着只要醒着,黄飞都会时时为你祈祷:
如果黄飞在这32年的生命旅途中,也曾有意无意贡献给别人些许温暖,那么上天本应给予黄飞的回报,全部成倍地转交给这个叫燕子的女孩吧!
车远去。黄飞的心也仿佛发空。远山在向他召唤。
在野山坡上,是残存的古长城。
当年,这里一定是古战场。兵戈相碰,或许迸火;残砖断瓦,肯定染血。黄飞愿意与明白的敌手厮杀于荒野,哪怕最后一丝呼息被西风刮断。黄飞痛苦于这样被暗藏的机关捕捉,可黄飞甚至都看不清捕捉工具的模样。
黄飞坐在古长城的一隅,静看夕阳西去。
残霞一抹,似血样对落日做最后的挽留。
风吹来,黄飞打了个寒战。黄飞从上衣口袋取出一个扁玻璃瓶,那是尚未开封的“小二”。
“小二”,小瓶二锅头。它重二两,入口冰凉,却暴烈似火。
黄飞一小口一小口啜着。
黄飞注视过无数个黄昏,惟有今次最伤黄飞心。
肖家营的炊烟,陆陆续续升起。家家户户,都正在等待一顿热乎乎的晚餐。
在黄飞故乡的山村,黄飞的父母哥嫂不也正在炊烟中迎接夜晚的降临么?
黄飞可以凭着流淌同样血液的声响来感觉,黄飞的家人更希望停留在白天,那样就能在劳作中暂时忘却痛苦与悲伤。而寂静的夜里,他们将无可奈何地会陷入追忆与期待。
在这个山村,曾有过光荣——那是10几年前,这儿出了一个特种兵;
在这个山村,又有了耻辱——那是在前几天,这儿出了一个杀死女网友的在逃犯。
为了荣誉,家族的荣誉,一个老兵的荣誉,或者仅仅是一个男人的荣誉,黄飞今晚必须成功!
夕阳终于做了最后的告别。于是,群山黑铁一样伏在夜的怀里。
黄飞等待。黄飞看看表,它告诉黄飞现在是夜6:30。
二层窗口直接跳下去,8秒钟!
黑子一直在高声叫唤。它以实际行动掩护了至少还要继续等4个小时。
黄飞一动不动。仿佛入定。
在真正的行动前,必须保持体力。
而黄飞,已被逃亡的日子折磨得心力交瘁。
但一个人真正的力量不是来自他的躯体,而是来自他的精神。一个人要被战胜,惟一的可能就是那颗心被摧毁或占据。
黄飞有足够的信心,因为黄飞仍然有极为清晰的判断;黄飞肯定能完成任务,因为黄飞的心跳依然有力!
遥远的村庄,犬吠渐渐稀疏。
黄飞屏住呼息。
黄飞坐在这儿,从下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暗夜。
黄飞的眼已习惯了夜。
黄飞等待了整整10个多小时!
这山上或许有神鬼,有虎狼。但彻底的静寂才最令人恐惧,它使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黄飞下山了。
这时,没有再听见一声狗叫。
整个村庄开始入睡,至少它已部分入睡。
一棵棵白杨树,还残存些枯叶,在冷风中瑟瑟作抖。或许,那也是叶子们在窃窃私语。
黄飞走得极慢。
很快,肖羽的家到了。
听过燕子的描述,黄飞在心底画下了一副平面图。这是一个有着两层楼的小四合院,肖羽的房间在第二层最右边。根据分析,肖羽的家人应该都住楼下。
有利的方面是,肖羽的房间窗户是推拉式,没有钢筋窗条阻挡。
另外,楼上没有住人。
不利的情况却让黄飞头疼——院里拴着凶狠的狼狗。那是纯种德国黑贝,黄飞从它的叫声初步判断可能是一只退役的警犬。
这种狗经过训练,陌生人根本无法近身。你就是扔再美味的食物讨取它的欢心,它也绝不买账,碰也不碰。北方人喜欢养凶犬,有时会不计代价。
当然,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障碍。院子足有三米多高,而且墙头插上密密的尖角碎玻璃!
对黄飞而言,凡是静止不动的,都不叫危险。一把枪再有威力,如果没有人来扣动扳机,它也只是死物。
所以,黄飞必须认真对付的是这条狗。
黄飞的表在黑夜里,指针闪着莹莹的绿光。
12:00。黄飞朝院中扔了一块鹅卵石。
“汪!——汪!汪!”这黑狗根本就没有睡,差不多在石头还擦着风尚未落地之际,它呼地就爬起来,身子乱挣,那粗壮的铁链被拉扯得吱咯咣当作响!
楼下,一间屋子灯亮了。
苍老的男人与女人的声音差不多同时在骂:
“黑子,别闹了!”
但灯久久不熄。可以想象这家人并不完全相信久经沙场的黑子,会无缘无故如此咆哮。
黑狗并不服气,仍高声地叫唤,好久方停。
10分钟过去。黄飞扔了第二块鹅卵石。
狗被激怒了,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地乱扑。
这一回,是三个房间的灯差不多同时亮了。
仍是那苍老的男人与女人在骂狗。
黑子很委屈,更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不停地嚎叫,奋力要找到什么东西凶狠撕咬!
这一回,15分钟过去。
黄飞又扔了一块鹅卵石。
当然,可怜的黑子再次四处乱窜,不停呼嚎。
在黄飞扔第6块鹅卵石的同时,黄飞已经攀上了院墙。
这一回,黑子是真正地看见了黄飞。
它朝墙顶猛扑,可惜铁链的长度刚好够它的前爪碰到墙根。
黑子差不多是悲愤地狂叫,它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这一回,灯再没有亮,只有那个疯男人在咆哮着高声咒骂:
“这疯狗,明天宰了剥皮炖肉吃!”
仿佛有那胖大婶低声劝他,于是人的声音都停下。
黄飞在县城买了两双手套,都是帆布的。
黄飞早已把它们同时戴在了手上。它们的韧度可以使黄飞能活生生握住对手狠命刺过来的尖刀,何况这些被栽在水泥缝中的静止的玻璃片?
黄飞手掌按在碎玻璃上,轻盈地纵身一跳,无声地落到了院中。
狗气坏了!这是明目张胆的作案!
它竭尽全力向黄飞扑来,却被无情的铁链拽了回去,它差点仰面四脚朝天摔倒。
从院墙奔到楼底,3秒钟。
从楼底攀到二层,5秒钟。
双膝夹住墙垛,悄悄地把玻璃窗插销拨开,1.5秒钟。
跳进肖羽的屋子,从床底抽出箱子,然后从黄飞,使黄飞能为了追求速度而可以适当弄出点声响。
黄飞脚落地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
楼下最先亮灯的房间,这一回又打开了灯。
黄飞两步就跨到院墙下,一甩手就将密码箱扔出高墙。与此同时,黄飞一纵身就欲翻墙而出。
沉重的箱子砸在夜的泥地,发出的声响是如此的惊人!
黄飞已然听见了这户人家所有人都在披衣下床!
正这时,致命的事件发生了!
那狗,终于经过不懈的努力,突然挣断了铁链!可能这一结果使它自己也觉得突然,它还以为再怎么往前窜,早晚还得被铁链狠狠扯回去。因此,它不仅在行动上没有用尽全力,方向上也有了偏差。
否则,这一次黄飞不是死也是残!
或许,这是天意。
快似闪电,一团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向黄飞身上撞来!
受过训练的警犬,第一步是要咬住黄飞的咽喉。
可惜,它大约向左偏了5厘米。
因此,黄飞刚向右飞快地稍稍侧过身子,它就从黄飞的左肩上射过去,两只有力的后腿甚至都砸在黄飞的肩膀上!
它扑了个空,一扭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次恶狠狠扑来。
这一回,该黄飞出击了。
这一回,也是黄飞最后的机会。
黄飞抬起右脚,照着这硕大凶狠的恶狗的面门就踢过去!
狗鼻与狗嘴,是它们的七寸。
黄飞清晰地记得,这一生即使是活到了100岁黄飞也仍会清晰地记得,黄飞这一脚竟准确无误地踢进了狗嘴里去了!
黄飞感觉脚面碰到了坚硬的阻力,疼痛使黄飞站立不稳。
在这个暗夜,惟一与黄飞有同感的,应当是这匹叫黑子的德国黑贝。
黄飞这一脚的力度之大,使它竟侧着身子砸落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黄飞顾不上多想,翻过墙拎起箱子拔步疾奔!
风在呼啸。
黄飞感到右脚有点用不上劲。可黄飞只有跑,跑,跑。
在耳后,传来破损而沉闷的火铳的声响。
这玩意可比手枪可怕!它发射的是足有成百上千粒铁砂。如果不幸被击中,那人就成了肉筛子。
听到火铳响过,黄飞反而略有些心安。因为这种发火器最大的不足就是,必须放一枪再花至少半分钟去装弹药。
半分钟,也就是30秒。
想一想,对一个亡命之徒特别是当过特种兵的亡命之徒来说,30秒他能跑出去多远?!
距离肖家营5里地左右,有另外一个村子。
黄飞朝那儿狂奔。
快接近时,便慢下来。
黄飞喘着粗气,拎着沉甸甸的密码箱。
这样子在午夜被人撞见,应该十足是一个小偷或是劫匪吧?
黄飞看到村头公路边有个屋子,还亮着光。
隐约听见有人在骂娘,原来是闲人们在通宵打麻将。
天助黄飞也!——
在门边,停着一辆自行车!
这一回黄飞的运气之好,是32年来破了纪录的——
这辆车没有上锁!
黄飞二话不说,将密码箱往后架一夹,然后右手扶着龙头,左手按住箱子,拼命地向县城方向骑去。
很快,黄飞就明白这辆车为什么没有上锁了。
它的年龄,足有黄飞的三分之一大。
而且,前胎根本没有一点气,黄飞是踩着坚硬的钢圈往前进。
但这毕竟是利用了机械,比单纯的双脚步行快得多。
黄飞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只有风在耳后呼呼作响。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即使是战退恶犬,也不过才两三秒钟呢!
快到县城了。黄飞竟突然浑身止不住地抽搐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因为黄飞燥热得内衣已被汗水浸透——而是恐惧!虽然已经结束了,可恐惧如同晚来的客人,执意要拜访黄飞无比疲惫的身心。
恐惧,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
黄飞干脆丢弃了这辆破车,向有灯光的地方蹒跚走去。
在县城宾馆里,燕子该在干什么呢?
县城并不大,所以黄飞很不费力就来到了宾馆门前。
这个小城正在沉睡。
黄飞推开玻璃门进去,女服务员正趴在前台桌上熟睡。一个保安,在斜对着大门的一个小屋子看电视。他随时都可以监控进出大门的任何人。
这个县城太小了,以至于黄飞和燕子差不多是这一天——11月9号——惟一入住的客人。
所以,保安朝黄飞看了一眼,认出了黄飞,接着看电视。
黄飞敲了一下门,声音很大。
然后是10秒钟——黄飞在心里默默数了10下。
又敲了一下门,声音很大。
这是他俩约定的暗号。
门迅速开了,燕子正在等黄飞!
黄飞关上门,把箱子往床上一扔,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
“我渴……”黄飞嗓子直冒烟,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黄飞,我担心死了!”燕子给黄飞倒杯水,焦急而关切地看着黄飞的脸,轻声地说。
“没事了,没事了。”黄飞赶紧安慰她:“任务完成了!她可真能写,整整一箱子,把我害苦了!”
燕子,突然以一种令黄飞心慌不已的语调失声问——
“黄飞,这是怎么回事?!”
黄飞低头一看,在黄飞的右脚,皮鞋已经变了形,殷黑的血把鞋面都浸泡发了软。脚面已经肿起老高,仿佛仍有不断发展的趋向。
最可怕的是——
在脚背上,插着一根白森森的尖锐的东西!——
狗牙!
黄飞那一脚快速有力又准确地踢进了狗嘴,这根狗牙与此同时无声地穿透皮鞋钻进了黄飞的肉中!
那狗倒地的哀嚎,仿佛又响在耳畔。
一阵钻心的疼痛,使黄飞几欲昏厥。
为什么刚才,黄飞竟无事人一样?
黄飞可是脚上插着这一大截可怕的狗牙,整整跑了35里地啊!
黄飞咬着自己的牙,把这恶狗的牙狠狠地拨了出来。
一股血喷射了出来。燕子吓坏了,拿毛巾来包扎。
“去拿酒——来一瓶‘小二’。哦,不,得来大瓶的……我也得喝点!”黄飞又一次全身出汗,皱着眉头吩咐燕子。
燕子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宾馆的小卖铺24小时营业。
黄飞瘫在沙发上,感到一阵胜过一阵的钻心疼痛。
燕子在小心地帮黄飞清洗伤口。
黄飞已喝下一大口酒,感觉好些。
“那狗,真凶!”燕子忽然心事重重:
“黄飞,那老头都疯了……那狗,不会也有狂犬病吧?”
那疯老头的可怕反应,看来给燕子留下了深深阴影。说这话时,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以这家伙的叫声那么宏亮,还有动作那么凶猛来看,疯的可能性应该不大……”黄飞其实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这时黄飞感到四肢发软,双腿酸疼。
黄飞又喝一口酒,望着地上那双倒霉的皮鞋,恨恨地道:
“这狗东西,最好别再碰上我……”
黄飞心疼地对燕子接着说:
“这双鞋,全是真皮的——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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