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是周二,细谷小姐再次去找千绘的父母。
毛毛头除了中元节及新年以外小公休,所以员工会轮流排休每月休六次假,细谷小姐这周的排休日就是周二。
一早就很闷热,不论何时下雨都不足为奇的阴天持续了一整日。结果却一滴雨也没下,但店里生意冷清。
在野外区徘徊的几只狗,也不像平日那么活泼。他们毕竟有一身脱小掉的毛皮大衣,最怕湿度高的天气。
这种日子的狗会隐约散发出狗臭味。那智皱起脸嚷嚷着“好臭、好臭。”一下子把窗户全开,等到空调失效又再次关窗,如此一再重复。但是我不知为何还挺喜欢这种略带焦臭的气味。
一闲下来果然很难集中精神,再加上连续多日失眠,我一再强忍呵欠。
我当然不是不期待关于千绘的新线索,不过犹如这天天空的灰色倦怠沉甸甸地笼罩大脑,令所有的感情都迟钝了起来。
自从听了父亲的叙述后,我对一切都变得自暴自弃。千绘已去了我鞭长莫及的地方,她不会再回来了,我开始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她若真想见我,就算背着丈夫应该也会来见我吧。她连一次也没来的事实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既然她不想见我,就算细谷小姐成功打听出她的下落,我也不能拿她怎样。
有时我发现,自己似乎把千绘当成已经死掉的人加以看待,就像母亲。母亲与千绘不知不觉就像一种悲痛融合在一起,仿佛我再也无法只为其中一人悲痛,厩觉很诡异。
我心不在焉,只是表面上动作俐落地擦桌子、找零钱,就这样倒也还是把时间打发过去了。
傍晚,趁着没客人我比平时提早三十分钟打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做。
那智与工读生大喜过望,飞也似地离开。我在马克杯倒满咖啡,喝完以后,照例茫然支肘呆坐桌前。
纵使再怎么掩饰,这种独处的时刻,总有难耐的空虚阴魂不散地纠缠。伴随黑夜来临的山中静谧也潜入建筑物后,连自己此时“在”这里的感觉似乎也渐渐稀薄。
我懒洋洋地托腮,不时忍不住打盹,却连起身上二楼都懒得动。
到底过了多久?一阵上坡而来的引擎声后,店前传来停车的动静。
我终于起身打开正面大门,穿着笔挺套装的细谷小姐,正从计程车下来。
当我正要过去时,只见细谷小姐伸出的手被抓住,又有一人走出车子。
我当下就知道是千绘,脑袋却慢了一秒左右才承认。
在那一秒之间,我仿佛看见年轻的母亲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夜晚的公园徘徊,千绘就是瘦到那种地步。苍白的脸上额骨突出,脖子也细得令人惊愕。
我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是身体反射性地行动。我跑到她身旁,像对待易碎物品般,她抱入怀里,一眼便可看出她是真的即将崩坏了。
“千绘……”我的喉头堵住无法戍声。
千绘就像木偶,既不躲,也不回抱我,但那样也好。只要能这样抱住活生生的千绘,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过了很久之后,木偶终于开了口,冒出话语:“对不起。”那是可怜的、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
面对这个令人心痛的女子,我甚至不知该如何让她安心。骤然涌现的强烈情感几乎令我窒息,但是为了不吓到千绘,我只是稍微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
“别再离开我了。”
我吞吞吐吐半天,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
我扶着她一步一踉跄的身体走上门口的台阶。
店内,在套装罩上围裙的细谷小姐正在忙碌,转眼之间蛋包饭与沙拉已放在桌上。
“只能弄出这点东西,总之先填填肚子再说。不只是千绘,店长也像病人一样。”
细谷小姐以牛奶煮了面包,弄了看起来像是奶粥的东西放在千绘面前。
“这个应该比较好消化。”
千绘一径低着眼,说声谢谢。
“这孩子得了重感冒,就像店长看到的,才刚病好呢。”
我暧昧地点点头。区区感冒不可能让她变化这么大。我有很多想问的事,但现在不是时候。
看着似乎没什么胃口,却还是把奶粥吹凉送进嘴里的千绘,我有种今后什么也不追问,只想让她就此安静过日子的冲动。
仿佛察觉了我这种心情,细谷小姐说:
“烦人的事明天再说,吃完饭立刻让她休息比较好,今晚她待在这里应该也无妨。好了,店长也赶快吃吧。”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吃了一口蛋包饭。半熟的鸡蛋在舌上融化,我突然发现自己有多饿,转眼间就把一整盘都吃光了。
细谷小姐临走时,交给我几个千绘的药袋,并且一一说明用法。她似乎在多家医院都拿了药,其中也包括了安眠药与抗郁剂。我被药品种类之多吓到,顿感不安。虽然还不了解个中原委,却同时对身为千绘丈夫的男人感到强烈的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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