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若是个个性特强的女人，在我们初次接触时，她就直截了当地向我发出攻击。原因是在我的两部有些影响的长篇报告文学和的书与杂志上，都配了有关我的光辉形象。

        你都是个有影响的作家了，可在公众场合嘴里总叼着个烟，不太好。我在美国《纽约时报》上也见过介绍这两部作品的文章，我知道中国的大学生、中学生们非常喜欢你的这两部作品，但书的封面上却是你抽着烟的形象，很不协调。我最反对抽烟，对身体有太大伤害，何况抽烟现在在世界上已不时髦，很多年轻人以抽烟为耻，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能抽烟了。当她看到我在采访她的二十几天时间里，没有抽垃一支烟时，又大惊大喜地赞扬我了不起。

        你这个人意志很坚强，能说到做到，我很敬佩。她甚至用长辈的爱抚拥抱我说：如果我现在仍是市长，我将给你授予荣誉市民称号，因为我在当议员和市长时就极力主张禁止赌博，可抽烟问题政府不能管，只能抽重税。

        我因此知道李琬若在参政不久就为蒙市做了一件具有奠基性的工作，那就是禁止在这个美丽的南加州城市里盖设赌场的事。别以为这只是小事一桩，一个东方面孔的女市长，能在赌业兴盛的西方国家制止这样一种影响治安及社会环境的恶习，是很不容易的。

        素有美丽花园和小台北之称的蒙特利公园市自然随着华裔的不断涌人，开设赌场成了许多大商家们梦想的一件大事而挂在心头、嘴边，并努力想实现这个美梦。

        蒙市离好莱坞近，交通四通八达。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办赌场的好地方，是一本万利的事！要办咱们就办它个可以同拉斯维加斯媲美的大赌场！一日，几位来自台湾和香港的商人正热火朝天地一边搓着麻将一边兴致勃勃地算着一桩大买卖。

        哎哎，你慢些说，这蒙市天时地利我听着确实是好，可人和在哪？听说那儿现在还是墨西哥人比我们华人多哪！一位初来乍到的华裔商人问道。

        人多有什么用？得掌权。关键是蒙市有我们华人在当市长……

        市长？我们的市长？华人在美国当上市长啦？哈哈，这就行了。有咱们的市长撑腰，建赌场就有戏！

        我的老天爷，中国人真够牛的呀，一个女人家跑到美国这儿当市长来了！不简单不简单！

        这群兴高采烈自认为碰上好运气的华商们正准备筹措巨资开赌场时，有人带着一腔晦气回来了。吹了，什么自己人？连一点中国人的忙都不给帮，还把我们教训了一顿……

        没错，而且她还说只要她在执政，这蒙市就别想建一个赌场，开一个色情场所！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几位华商一下泄了气。有人无比遗憾，也有人无比憎恨，而更多的人则对他们选出的市长发自内心的感激。

        自李琬若杀禁后（后任华裔市长姜国梁也付出了极犬努力），身处赌业之中央的蒙特利公园市至今仍没有一个公开的赌场。十几年过去了，无论是生活在这里已经几代人的老居民，还是只有几年生活经历的新移民们，当他们今天看到市区中央的那块巨大的赌场用地改为了绿地花园时，市民们说得更多的仍是怀念他们的老市长——Lily Lee （李琬若的英文名字）当年的英明领导。这是后话。

        说起来我们国内好多中国人都不会相信下面的事——

        在美国，实际上很多当官的是不拿薪水的，而且谁都知道要想赚大钱的是绝对不要去当什么官。

        美国的官职有几种，像总统、州长、国会议员、郡长、市长什么的官员，都是由民众选举产生的，这类官有全职官，即每天必须把全部的时间放在本职工作上，一般来说州长以上的官都是需要做全职的，联邦政府因此规定州长以上的官员拿薪水。总统和国会议员都是属于全职民选官员，总统的年薪在20万美元以上，国会议员和州长都在10万美元左右。即使谁做了总统、州长这样的大官，其实还是很穷的，20万美金的年薪，在美国社会，特别对总统、国会议员这样的大人物，社交活动又多，生活又属上层贵族水平，个人和家庭财政赤字是常有的事。

        李琬若介绍说，能当总统和国会议员者大多数家庭和祖上都有积蓄，他们根本不缺钱，但也有不少是经济收入属于穷人或者平民出身的，像卡特、克林顿都是属于家庭缺钱的一类。卡特不当总统后，现在的生活靠的就是自己写点回忆录和别人请他当什么顾问来增加收入。但有一点却是事实，像对李琬若这样的一个地区级市长和议员而言，当官确实不仅仅是发不了财，而且还要赔大钱。为什么像李琬著这样一个在富甲之地的美国加州当市长，竟然不拿钱，还要自家赔本？

        同样是根据美国联邦政府的法律规定，州以下的民选官员均系荣誉官员，也就是不拿薪水的官员。牵琬若在当市长和市议员几年间，只有每月300元的交通补贴。

        二三百元钱一个月的交通费怎么可能够呀？而且我当市长少不了很多虚酬，来个客人，会见一个什么要人，都得自己花钱。我是草根出身的人，丈夫和我都不做生意，工资基本上是固定的。在美国当市长和很多社会职务都是不拿钱只服务大众的荣誉性质的官位。但这种荣誉职务在美国特别有地位，你如果曾经是民选出的官员，那么在你的名字前面一辈子都有荣誉什么什么。人家一看就知道你的身份，就知道你是老百姓选出来的官员，虽然这可能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但却广受社会尊重。有权而不拿钱这可能也体现了美国政体的独特性和官员比较清廉的重要原因。不拿钱当官，对我这样出身和背景的人来说，也有许多让自己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

        李琬若说到这里自己先笑起来了。她给我讲她当克林顿政府的商务部工业委员会顾问时，一次到华盛顿开会时的窘境。按照联邦政府的规定，即使是民选官员，在出席政府会议时，你是可以报销出差费的。李琬若市长那次开完商务都会议后，她依旧习惯地掏出一堆差旅票据，请商务部的工作人员给她报销一下。那金发女郎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才恍然大悟地说：对不起，Lily，我们……部里的顾问都是旅差费自理的。要不我请示一下部长先生？

        这回可轮到李琬若愣在那儿了，她满脸通红。后来她也明白过来了，在美国，能被商务部任命为顾问级的官员，不是大亨也是某某财团的总经理董事长什么的，他们来商务部开会别说不可能让政府报销，就是来开会也不可能光杆司令一个人来的，常常是私人助理就有好几个，住的地方也通常要包大饭店的套房。李琬若一想，在美国成立商务部的历史里，像她这样草根出身的顾问不还是头一个嘛。这回反轮到她不好意思起来了。

        与美国人在一起最好不要讲钱的事，不过与李琬若就不一样了，那天我们谈钱时，她的老伴陈宝和也在，我知道，在这位女市长家里，丈夫是经济支柱。

        李琬若一直是政府的公务员，即使她在当市长的几年里，其经济来源也是靠她在社会福利部的那份薪水。但当议员和市长就同一般的公务员不一样了，客来客往经常有，虽然市长也有一定的公务招待费。在美国你想多报销点私账，那你就最好别想当官。当官者你就别想多占一分钱，这是美国的法律。

        说到此处，驰骋于美国政坛几十年的李琬若的脸上有几多元奈。所以说，在美国你想从政谈何容易。你有远大政治抱负，你没有经济实力就一步也迈不出去；我是草根阶层出身的华人，我从政设有任何的社会背景，也没有任何一方政治集团势力在经济上支持我，靠的完全是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但我对此感到特别的自豪，即使因为没有钱失败过，也从不感到有什么遗憾。经历几十年政坛风雨后，李琬若心平如镜。

        她在当市眭时因为是荣誉职位，所以社会福利部的工作不能放弃，这是她维系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旁人无法知道，管理一个现代化城市，每天有多少事情需要市长决定，有多少开工奠基活动和仪式需要你出席，有多少当年投你票的市民家的孩子洗礼、儿女婚庆、老人治病之类的事需要你去。没过多久，李琬若不得不暂在社会福利部办理停薪留职，就是说彻底地当不拿钱的市长了。

        有人说李琬若当市长其实够傻，但李琬若算的是另外的账，那就是一个人的社会价值和她作为一名华裔市长的价值。其次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百分之百的为人民服务。

        我是学社会工作专业出身的。社会工作专业的本质和最终奋斗目标是什么？就是协调社会中的那些不平衡的事，就是用我的热情、热忱和爱心去关怀那些需要解决困难的人们。为什么在西方世界里，有人情愿放弃巨额家财或年收入几个亿的好事，而去竞选一个只拿十几万二十几万的专职议员州长民选官员呢？例如前洛杉矶市市长就只接受每年一元的象征性薪水。你问他为什么这样做？那就是可以贯彻自己的政治抱负，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取得一种全社会都向你欢呼与微笑的巨大荣耀呀！中国人讲究光宗耀祖，西方社会则更愿意光耀自己这一辈子。你们只要注意一下，几乎所有在位的总统没有一个是在任职期间个人经济状况不是赤字的。可为什么总统还吸引了那么多人竞争？这就是荣耀，终身的荣耀和世代的荣耀。当总统是这样，下面当州长、市长的也同样一个道理。我在竞选市长时，社会福利部的副部长之职也马上可以成为我的，如果论收入，我当市长不仅一分钱不多拿，每年至少还要从家庭收入中贴进几万元。而社会福利部部长的年薪接近专职州长的年薪。如果论薪水的话，做了几年市长、议员要叱过去少得多……但我无悔。因为做一个社会福利部主管的工作，绝对无法与一市之长的作用相比，它绝非用金钱所能衡量。而我是一个中国华裔背景的移民，现在我当上了市长，一个决策，甚至一句话，将给百姓带来的利益，用数字是计算不出来的！这不是很值得吗？李琬若以政治家的伟大胸怀和远见卓识，回答了我们的疑虑。

        这是她先生陈宝和给我讲述的——

        为了方便华人新移民办理入籍手续，她专门在蒙市社区内自己出薪雇了个职员，设立新移民服务站。该服务站一设就是几年，为众多新移民解决了人籍问题。

        些大陆留学生到加州一时找不到打工机会，生活陷入困境，他们找到市长李琬若哭诉着，希望市长阿姨能帮忙。市长阿姨只好慷慨解囊。她每年固定资助几位品学兼优的留学生。

        那些从台湾随儿女落户蒙市的老人，由于生活和习惯上无法适应美国化，而被儿女抛弃后，他们找到市长阿妹苦苦相求。市长阿妹便含泪将老人安排好吃住，然后再帮助他们拿起法律武器重新获得尊重和权利。

        越、韩、柬国的移民是近年出现的一个新移民源，为使这些后来者能被美国社会所接受并不被欺负，她无数次利用自己的家，并在自己家的饭桌上帮助他们筹划建立组织与团体……

        我笑问李琬若这样的事能有多少？她笑答这样的事在她任市长时只能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难怪在今天美国大学的权威教科书上写到当代美国历史发展的时候，都举过位于南加州的荣特利公园市的发展模式，而在介绍这个城市的发展时，总是会提到一个华裔女市长的杰出管理。也许没有她的卓越领导和倾心倾力的工作，这个城市可能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面貌……《今日美国》、《世界日报》等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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