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大学是什么?
是那围墙里的绿地、教室、图书馆……?!
是那严厉的校长、文质彬彬的老师与匆匆而行的学生?
应该是吧。可又似乎不全是……
100年前,中国的一位教育圣人说:“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也;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
100年中,又有位名士称:“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100年末,有人则如此高喊:“大学者,网络上、信息高速公路上,一切全都虚拟也。”
大学是什么,依然是个迷惑的定义。
还是让我们看看900年前创办世界上第一所大学的意大利人波洛尼亚是怎么说的。喔,他说得多简单:“大学大学,大家来学。”
这,似乎就是目前最贴切与流行的经典定义。
是的,大学应该是由许多人(而不是一个人)走到一起,组成集体,互相学习,共同研究而构成一定场所、一定环境、一定教程的“大家来”的学习地方。
是的,这是我们通常意义上可以接受的“大学”概念。但这仅仅是西方人的认识观与理解力。
中国人则完全不同。
大学,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120年前,当清朝政府允许容闳、严复、詹天佑、孙中山、陈天华等人剪掉辫子去西方大学堂留学时,大学是被上面的这些有识之士当做“睁眼看世界”的窗口,后来他们靠这窗口把西方的近代科技与文化移植到中国,同时还把资产阶级的启蒙思想一起带回祖国,并在短时间内吹响了中国民主革命的战斗号角。
——100年前,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公车上书”,议办“京师大学堂”,意在推动摇摇欲坠的中国封建社会的“革新与变法”。于是,后来的“京师大学堂”真的成了百年中国伟大变革的摇篮。
——80年前,韶山冲的一位身着长衫的青年手持雨伞,来到湘江岸头的爱晚亭旁的大学里,之后又北上到了“红楼”图书馆潜心苦读,为的是熟读一本卡尔。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毛泽东心中的大学,是寻求四万万同胞的解放之道。
——再后来的40多年,江泽民、李鹏等一批在共和国阳光下走出国门,到莫斯科郊外的列宁课堂上,那时他们心中的大学便是新中国人民也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再后来的20年时,一声春雷,沉闷的神州大地重新出现生机。作为“被耽误了的一代”,他们心中的大学,则是知识与尊严的回收。
——再再后来,就是最近的10年,大学便成了新一代人必须走过的一个人生历程、一个台阶。因为有了它,可以出国,可以官场上升迁和谋一份理想的职业……
呵,仅仅100多年,同在一个国度,大学的概念在人们心目中却大不相同。其实,在中国人的心中,无论何朝何代,还有一个永恒不变的概念,那就是:大学是门第,大学是俸禄,大学还是光宗耀祖、恩泽后代、改变自我命运的金招牌。
有人说,这才是大学的根本。是的,应当承认,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大学确实就是这样一个概念。不管你如何粉饰,如何掩盖,目睹了“京师大学堂”100年辉煌历史后的中国人,更加坚定地认为这是个不可动摇与更改的概念。
我看过一本考进北大的“状元”们写的有关“大学梦”的书。有好几位都提到这样一段话:
这真是一块圣地。近百年来,这里成长着中国数代最优秀的学者。丰博的学识、闪光的才智、庄严无畏的独立思想。这一切又与耿介不阿的人格操守以及勇锐的抗争精神结合,构成了一种特殊的精神的魅力,科学与民主,已成了这圣地不朽的魂灵。
谢冕教授的这段话,激励了多少青年学子投考北大的信念,同样也激励了无数青年学子勇攀大学“象牙塔”的铮铮步履。
大学是圣地。对有知识者它是精神与灵魂的圣地。
大学是圣地。对普通百姓它是命运与财富的圣地。
于是关于大学,便有了下面的这些镜头:
镜头之一:
10年前,“万元户”的称号还只属于那些土地承包的第一批成功者和依靠走私、倒汇的暴发户。一日,在数理化方面颇有些教学成就的某中学老师,突然被一位学生家长叫住:“老师,只要你负责把我儿子辅导好,能考上大学,这1万块钱归你了!”那家长没说第二句话,便扔下那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开着小车一溜烟地走了。
我的天哪,这么多钱呀!这位老师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钱,他真的吓坏了。如果说他贪,倒还不如说是被这么多钱吓得不知所措。他从这开始,就苦战三个月,后来那学生真的通过了高考,进了一所重点大学。学生家长又高兴地拿着2000元酬谢费给了这老师,得意洋洋地说道:“大学,就是向着有钱人开的。”
镜头之二:
中央美术学院门前,人山人海的新生初试队伍里,湖南的小杨今年已经是第七次参加考试了,而前面六次都因某种原因没被录取。这六年多中,他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背井离乡,独自在京城租下一间离美院较近的老乡私房,然后边在美院附近那些培训班里学习,边在几个小学生家做初级美术辅导。母亲病逝他没有回家,对象吹了他抹把眼泪又专心致志上课去了。
在第四次参加考试时,美院的一位老师无意中说了句假如你真考上了也未必能上得起,干脆放弃算啦。他差点跟那老师打起来。后来他与这位老师交上了好朋友。
1998年4月,小杨与1500多名美术学子,共同竞争美院80个招生指标,结果再次败北。有人怕他受不了这残酷的打击,等一到复试榜出来后马上到他租住的房间找他,可已经人去房空。后来有人在他桌子上看到留给房东的一张条上这么说:“我暂时回武汉那儿打工,准备多赚点钱,明年我还要来考。因为大学对穷人而言更重要……”
镜头之三:
1994年7月初的一天清晨,江西某县的一个小山村,突然有人惊呼起来:“快来人哪,有人跳塘死啦——!”
被惊醒的小山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从自家的屋里走出来,飞步赶到那个刚被洪水灌满了的小塘前。在村民们的眼前,清晰地看到水塘上漂浮着一具着红花衣服的女尸。等几位勇敢的汉子把女尸翻过面来时,大家一片惊呼:“小琼,怎么是小琼呀!”
是的,正是小琼姑娘。一个17岁的少女,一个全村惟一的女高中生突然暴死水塘。小琼的父亲喊了声:“小琼啊,都是爸害死你的呀!”便当场昏死过去。
村上的人都知道,小琼过几天就要参加高考了,大伙儿还不停地在夸她最有希望成为村上第一个“状元”。可是小琼这几天的脸色特难看,原来她父亲坚决不同意她去考,他希望女儿留下来与他一起种20亩山坡地。父亲对女儿说:“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嫁个好人家才是最要紧的,明儿我托人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婆家啊!”
小琼跪下求情也不行,于是她感到了末日。她的弟弟后来发现了姐留给他的遗书,上面说:“弟,咱山里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留在山里等死,一条是走出山外求生。大学是你惟一的生路,姐用生命为你引路……”
你该明白和理解中国人心目中的大学是什么样的了吧!
大学,对少数人可能是一种轻松的必然选择,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一种企求,一种抗争,一种生命的全部意义。
中国人心目中的大学,因此不像外国人所说的“大学大学”就是“大家来学”。中国有12亿人,有限的校园,太少的教育经费,更使大学变成最严酷的竞争战场。越过那道分数线,你便是“天之骄子”;挡在线之外的人,你将失去尊严与价值,直至一生。
但中国人更理解“大学大学,大家来学”这个大学的定义。因为我们是社会主义,因为我们是人民当家作主,因为我们正在进行伟大的现代化建设,所以我们比谁都有权利上大学。社会主义的大学属于大家,大家的大学就应该让大家都来上。于是中国人的大学比哪一个国家竞争更激烈,激烈得超乎大学本身——人们把上大学看成了惟一的改变人生命运的“独木桥”。于是有了“黑色七月”、“红色九月”之说,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便成了永恒的真理。
富人们一开始便知道走大学路是理所当然和必然的。
穷人们明白后便坚信走大学路是应该和必需的。
20年前,中国再度恢复高考时录取大学生数为10万余人,后来增至30多万,再后来到60多万,但面对近2亿人数的中小学生“冲刺队伍”,这个数仍然压力太大。这几年又把数字增至100万左右。而加之在校学生,中国大学目前在校生已超过500万。如此庞大的高级人才储备队伍与发达的西方国家相比也并不逊色。然而它对中国人来说依然是个小数,总数为2亿人的学生大军,在经小学的6年,又经过中学6年的拼搏,最后仅有百万人能进大学,绝大多数的人只能在大学校门外流泪、叹息,这无疑是件极其痛苦的事。对国家、对民族都是这样。
中国是个龙的国家。望子成龙,天经地义。愿做虫的不多,除非别无选择。
这种激烈的竞争便是必然的了。但另一方面中国是个发展中国家,就其国民经济生产总值的人均数仍在全世界100多位。如此一个穷国却在办2亿人的九年义务制教育和500多万人的高等教育,俗称“穷国办大教育”。人大会上年年喊加大教育经费,可学校的校长和老师们仍然年年喊不够。到底什么时候够,除非体制彻底改革,除非国家真的强盛。但路还得走下去,改革必须深入。于是在总结经验教训和汇总各方面意见的基础上,1992年国家教委提出逐步实行高校招生公费自费并轨,并逐步完善办学机制、就业机制的思路。1993年上海外国语学院和东南大学率先进行收费并轨试点。同年,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大纲》,从最高权力机构的行政法规上确立大学收费制度。1994年包括北大、清华、南京、复旦、中山在内的40所高校开始收费。之后1996、1997年开始全国所有高校除部分特殊专业外全面实行收费制度。正是一石击起千层浪!多少年来,进大学后就是“国家的人”的概念在百姓中根深蒂固,许多人接受不了这一现实。但政府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政府总理讲得十分清楚:普通高等教育、普通高中、中等及中等以上的职业教育属于非义务教育,实行缴费上学是世界上许多国家通用的做法,我们也不例外地坚持这样做下去。中国百姓这才认识到,缴钱上学看来是必然趋势,别说大学,就是高中以后也要缴费了!
缴多少?1000元一学年,也有2000元一学年的,一些热门的学科则在三四千以上……这还不算学生自己的生活费。天,一个大学生一年下来少说也得四五千元呀!
四五千元是个什么概念?那就是中国一半以上的收入中下等家庭的全年积蓄。那就是五分之二的农民家庭一年的全部收入。这哪成,送孩子上大学后,全家都得挨饿怎么行呀!太多了,国家收得太多了!
国家说,不多,绝对的不多。培养一个大学生实际每年至少需要1万元,政府现在仅收20%左右,另外的80%仍是国家在负担。不多吧?
是不多,可是……可是我们砸锅卖铁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呀。贫苦的百姓们说。“过去上大学,是勤奋加天才。现在还要加一条,就是金钱。”他们说。
勤奋+天才+金钱=上大学
这是今天的公式。因为有了这个“公式”,中国的大学才出现了过去从未听说过的“贫困生”,而且其数量和势头之大、之猛,已经关联到中国教育改革的成败。有人说,教育改革是中国计划体制的最后一座堡垒,而大学收费是教育改革成功与否的关键之关键。
我们现在该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大学贫困生问题如此地引起政府、社会的严重关注!我们现在该明白了为什么要在大学进行“希望工程”,而且这个“希望工程”与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希望工程”虽然说同为四个字,但内容与含金量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小学的“希望工程”是在为我们民族走出贫困与愚昧铺路,大学的“希望工程”则是我们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高速列车。
你现在又该对中国的大学有了新的理解。它是什么?
它是我们民族的脊背与栋梁,它是我们全体人民的责任与义务!
它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未来,更是我们祖国伟大复兴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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