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涌向矿山,暴食暴富的抢矿窃宝大军到底有多少人。
没人真统计过。按照一个省35万人计算。全国该是一千余万人吧!我相信这个数并不夸张一条一两里长的金沟里,一座两片屁股大的山头上聚着万名淘金者窃矿者的地方,可以轻蜃找到百处!
一千万人在疯狂地暴虐!
一千万人在疯狂地暴食!
一千万人在灯红酒绿下为庆贺自己的富有而狂欢乱舞着!
矿山本不该属于他们,耕作才是他们的真正职业。
不该上山的来了,该上山的却不知去向何方?
这支国家每年需用一百个亿才能养得活的百万地质矿产正规军呢?
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属于我们,早该走了!我路过历史博物馆时,听王进喜说。
当人们把你遗忘之后,最好的选择是提前退休。曾风靡一时的年轻的肖继业在我耳边捎来一句话。
天地沧沧,人海茫茫……一百万本来就不是个大数。一百万对共和国来说却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中国地质矿产专业队伍,在世界上属于最庞大的队伍。
它创造过鞍钢、首钢、攀钢……
它奉献过大庆、胜利、任丘油田……
历史车轮曾因这一百万的躯体衔接了昨天与今天的两个长途站。
然而,当势如海啸的比其规模大于十倍的游击队,强行占领矿山时,共和国的一百万战将却突然去无影踪。
我追踪,我寻觅,终于在那落荒的山野、偏僻的峡谷间我我到了他们。啊,那高高的钻塔,那埃及金字塔一般的帐篷城!我无比激动,我充满希望。因为他们是矿山的主人,只要他们存在广矿山将重新回到属于共和国的有秩序有计划的科学开发轨道上来。
但是,现实的一切却使我惊愕!
那里,钻塔虽然架着,却已半年没有转动过,那台发动机早已锈成了一堆废铁……
那里,帐篷虽然支着,却已半年没有人住过,那块出勤的小熏板上留着四个大字:自谋出路。时间分明是在我来的5个月。
共和国的地矿正规军呢?人民的创业功臣呢?
我不由得大声疾呼起来,回答我的是大山间根本听不清的嗡嗡回声。
我不得不叩开那一间又一间破落的、拥挤不堪的,用帐篷与乱砖搭起的临时住宅。
第一家,开门的是位七尺大汉。他叫杨长友,满族人。是地矿部华北石油地质局第五普探大队大队长,进来干什么?出去!他的声音如同山中虎啸,一脸怒容。你这是咋啦?人家是部里来的,又没惹你……妻子惊慌地一把将他拉到屋里。他斥道:我不知道;他是部里来的!我找的就是他们。噢,他们坐在办公室,一张报纸一杯茶,到月底奖金工资照发不误,让我们一线的人挨饿!
后来我了解到,这个队本年度上级给他们下达的勘探费突然锐减了571,这意味着1500名正式职工中有近千人将没活干,没饭吃。这个曾被共和国国务院命名为猛虎臥的队长没招,只好挥泪宣布:遣散职工。
第二家,主人是位高级工程师。从他堆积如山的书房与那一本本有他大名的著作间,我了解到他是我们仅有的几个国家级钨矿研究专家。他的老伴告诉我,他找的钨矿其开来价值共计30亿元人民币。而现在他已经一年没事干了。为什么?我问。他老伴说:队上安排的。因为全队青壮人员都上城里搞建筑去了。他不会干那活,就只好在家呆着。工资改发1/3。那他现在还忙什么呢?据邻居说他每天早出晚归?他老伴突然鼻子一酸,半天才说了一句: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我离开他家,来到准备回城的长途汽车站前,天正下雨,凉冰冰的。有位戴眼镜的老人却非要纠缠着我买他两支冰棍。
帮帮忙吧,天凉,卖不出去,我可把本钱都赔进去了!他说的倒是大实话,可我依然不敢轻易给胄增加矛看。车要开了,突然我发现,卖冰棍的那个老人肩上背着我熟悉的一个地质包。我猛地醒悟过来;一定是他!我买两根冰棍,不,买四根!听到我的呼叫,老人象孩子般的髙兴,忙从木箱里取出冰棍。可车子已经开了,老人举着冰棍拼命地追啊追;终于,他气喘喘地站住了。手中的冰棍化成了一滩水,而那水我分明看到有些是老人眼里流出的……
那千人火并的刺杀场面,那被炸药爆炸的尸骨,那举着血淋淋的断肢在扒矿抢矿的场面,我都敢看!唯独不能看这个!我不再敢挨家挨户探觅,我只好用长镜头扫描——
青海昆仑山脚下:
某地质队队长在该队组织的30年的最后一次全体职工大会上,哽咽着宣布了一个该队最新也是最后的一个决定:职工一律从现在开始发30的工资,集体放假,自谋生路。
我对不起大家,没有任,也没有钱,往后大伙多保重……队长还没有说完,当场就有人恸哭致昏过去。
而就在这个地质队所在的那座山后面,成千上万的淘金者正在为一个红金台而浴血厮杀着!河南洛阳市郊:
某地矿综合区调队老政工干部,因队上资金不足,实行减负新组合,当了多年分队指导员的他被组掉,成了编余人员,大队出于照顾给他安排一质看管炸药库的工作。他竟自愧难当,遂触电身亡。
而该队的另一名职工则运气尚好,在上吊自杀时被人救下。
湖南的韶山:
这里驻扎着地矿部中南石油局第四普查勘探队。该队近两年中全体大怠工,职工无以聊生。于是,一夜之间全队来了个偷窃大行动。国家给队上配备的机械设备能搬的能卖的所剰无几。更有甚者,以开店为名、令女服务员卖淫招客,此公还是一名共产党员!
黑龙江省某市:
这天淸早,大街上突然出现一队奇异的游行队伍。他们中有老人,有小孩,而更多的是穿着登山鞋的青壮年。他们举着工作证和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敏的技木职称证书,那证书上有:高级工程师、工程师、技术员,不同的人员却来自一个单位:某地质队。
他们的口号呼得并不响亮,却震动了整个东北。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劳动!
我的镜头不知是被迷雾还是被沮水罩住了。
终于,我闭上眼睛一共和国地矿战线的正规军,不再象神话一样给我带来希望。
壮子已阳萎,杂草正当茂。
但即便是这样,我依然想弄个明白与究竟。
北京。西四。共和国地质矿产部主楼的三层会议室:
部长朱训:面对我与首都新闻界诸明友。今天,他要回答一个严竣而又难堪的问题:为什么各地出现那么多群采群抢矿产风,而我们的百万地矿大军竞然躺在床上无事千?
一个字:钱国家每年给我们拨的地勘费,仅够我们吃半年多一点的时间!你们所反映或看到的问题,都是事实,有的还要比此更为严重。
不该上矿山的倒上了山,该上矿山的倒下山了,这怎么解释?
前几年,我们党和政府在指导思想上是有些失误的。臂如,为了鼓励山区人民脱贫致富就号召大家上山挖矿,这上山訧了不得。不但4有水快流,而且无水也要毹「于是,整个局面失控。农民们想的只有一个目标:致富。他们要获得矿山,就必须占领矿山,要占领矿山,就必须赶走专业队伍。
地矿队伍受到的是两面夹击:上面是断钱,下面是追击,在这种情况下,能不兵退峡谷?
既然首先的和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资金不足而造成百万正规军,在那里挨饿待毙,任人赶着步履。那何不发挥恍势,就地取材,充实自己的实力?假设,凭着地矿队伍的技术,人才设备,难道就不能保住众多宝贵的矿山而不受野蛮掠夺?说得白些,地矿队伍为什么不以自己国家所供养和装备起来的强大优势,与那些无组织的无科学的野蛮掠夺去斗争,去竞争?去将他们从矿山上挤走?
我和你们一样为此而痛苦!当然我更多一样东西一内疚。
目前,国家所賦予我们百万大军的职权是:勘察、找矿。
就是说,通过勘察找出来的矿藏,给谁去开发、开采是另一回事不属你们管,你们实际上也管不着?
大概如此。
现在,我们在许多地方看到的情况是,大多数民采矿石严重的地方,采民们不是在你们已经给国家建起的矿山上蚕食,就是在你们刚刚勘探完毕,并探得是具有开采价值的地方摆开掠夺的战场。据此而论,国家用百亿元钱养活的,尽管还吃不饱的百万地矿大军,不仅在巨额消耗国家的财力。同时,又客观上起着助长民采矿产资源的作用吗?
这……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一个最基本的军事常识:当敌与我,双方同在一个阵地上生存时,有一方,发起犋狂进攻,另方却无动于衷,实际上起的是支持怂恿。
我不得不悲哀:
群众采矿风为什么越演越烈,其中一个非常非常之重要的原因是中国的百万专业矿产队伍正处在存亡的衰落阶段,他们刚刚在用完全不熟悉的思维与策略的手脚去争取多賺一分钱,多挣一份活,为自己能有一口饭而挣扎着,只有当他们吃饭、养壮后,那时才有可能重新振作精神,赶走流寇,杀闯矿山。
那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也许还要5年、10年……不过,最根本的仍然是政策上的那个扣子并没有系好。
倘若百万专业地质矿产大军也能开采自己所勘探查明的矿藏,以自己的强有力技术、人才、装备优势从乱采乱挖的群众手里夺回那流如江潮的损失呢?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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